以前沒有手機的時候,我是依靠每天早晨叫醒我的NPR收音機知道當天的諾貝爾獎消息。隨後當然是依靠翻手機,因為中國如今呈現出研究諾貝爾獎的熱潮,我還要提醒自己先看諾貝爾網站的官方報道。
今年是很少的或幾乎是獨有的一次,我差點看到了現場。因為現在可能是老了,我當時自己醒了。我也見證了瑞典人的不守時,我是美國中部時間4:27 AM醒的,諾貝爾網站倒計時說3分鍾後公布,結果到了時間他們仍然顯示”Live”,直到4:37 AM都沒有動靜。我也堅持不住了,又去睡回頭覺。
醒來發現獲獎人時令我十分意外,可以說是失望,總的感覺是諾貝爾醫學獎在走偏鋒的道路,如果長期這樣下去會傷到諾貝爾獎的聲望。
這項諾貝爾獎的唯一新意就是將現代測序技術應用到古人類學領域,從線粒體DNA擴展到細胞核DNA的測序。雖然分離方法不容易,但是也隻是些小突破,充其量是在技術上的改進。其實古人Neanderthal在西歐早就被發現了,Neanderthal是德國西北部的一個小村莊,我還讀過愛爾蘭朋友給的書,獲獎者帶領的團隊隻是完成了Neanderthal的全基因組測序。
諾貝爾委員會獵奇心理以此可見一斑,他們可以對人類基因組全測序貢獻巨大的聖路易斯華大教授Robert Waterston和Caltech和西雅圖華大的Lee Hood不授獎,而授予測了個幾萬年前的古人全基因序列,當然今年獲獎的瑞典裔德國科學家Svante Pääbo也在歐洲以東發現了一種新古人Denisova。
他們比較了從非洲出來的智人、很早就發現的已經絕跡的Neanderthal人和他們新發現的Denisova的基因組的關係,僅此而已,並不是影響深遠的發現。因為人類對自身從哪裏來這個問題一直好奇,所以他們的文章很多都發表在Cell, Science 和Nature上。這些問題應該對我這種對人類起源、人種多樣性以及社會人類學關注的人感興趣,而諾貝爾醫學獎應該更關注對生命本質規律的研究。
那麽什麽東西應該授予諾貝爾獎呢?Robert Roeder的RNA Polymerase, Robert Tjian的Transcription factor, James Darnell的RNA工作以及與傅新元和George Stark發現的JAK-STAT通路,還有Arthur Horwich的蛋白質folding, 當然還有發現T細胞和B細胞的Jack Miller和Max Cooper以及發現TCR的Mark Davis和Tak Mak。諾貝爾獎可以授予樹突狀細胞,但是故意不授予發現T, B細胞的超過90歲的澳大利亞和美國科學家,這是很不公平的。沒有淋巴細胞,抗體都無法產生,諾貝爾委員會多麽本末倒置。甚至美國西南醫學中心華裔Zhijian Chen發現的細胞識別病毒的機理,都比今年的諾貝爾獎得主更值得獲獎。
當然諾貝爾委員會的視野經常存在問題,今年的諾貝爾獎再次告訴我們,這獎是人評出的,也存在局限性,在諾貝爾獎得主之外仍然存在大量的更為重要的科學家。應該鼓勵中國人研究科學發展史,但是不要以諾貝爾獎為綱。
Svante Pääbo的人生故事也很獨特,他是位雙性戀人,擁有倆個孩子,他說寫書的原因是希望孩子們知道自己在家外麵幹了些什麽。他是非婚所生,隨母親長大,所以他也隨母姓。他的母親Karin Pääbo是從愛沙尼亞到瑞典發展的化學家,他的父親則是因為前列腺素在1982年獲諾貝爾獎的瑞典生化學家Sune Bergström,Bergström與女性科學家發生婚外情生下了今年的諾貝爾獎得主。
Bergström的那個諾貝爾獎在學術界也存在傳說,Sune Bergström在1982年獲獎前的1975年還是諾貝爾委員會成員,我們知道評獎過程耗時數年,不知他是否避免了利益衝突?阿肯森的導師華大教授Charlie Parker可以說與那次諾貝爾獎擦肩而過,Charlie是我見過的偉大科學家中最純樸的一位。
這些都是諾貝爾委員會走偏鋒的可能原因,今年的獲獎人首先是個瑞典人,所以委員會辟開了美國的強勁競爭者哈佛教授David Reich。如果Svante Pääbo在伯克利加大的導師Allan Wilson還健在,他很有可能會包括在獲獎名單中,可惜他隻有50多歲就因白血病去世,他是真正的應用現代基因技術研究古生物學的開路先鋒。今年的獲獎者隻獎予瑞典人,他畢業於我在那裏開了一周會的美麗的瑞典Uppsala大學,分別在蘇黎世大學和伯克利加州大學做博士後。他從美國返歐洲後在慕尼黑大學成就人生,最後馬普協會在前東德所在地Leipzig為他建進化生物學的研究所。
德國對人類基礎科學研究的重視與投入令人敬佩,他們始終在努力將科學的重心從美國重新拉回德國。這次我們在慕尼黑見識到了,柏林生物醫學的發展更是迅猛,德國曾經是現代微生物、免疫和神經科學等學科的發源地。
諾貝爾授獎詞中說Svante Pääbo的成就的應用價值還包括我們對免疫反應的理解,這讓我樂了。那麽重大的免疫學成就都被委員會忽視,他們卻將時髦的免疫學套在古生物學身上,那骷髏裏麵的淋巴細胞早死了,補體蛋白也失活了。這也讓我想起了我們在柏林會議上請到的今年諾獎得主的學生Johannes Krause。他的報告直麵研究了鼠疫和新冠對社會的影響,當時因為太精彩,我還寫過文章,現在附上供閱讀。
萊比錫的德國人把今年的諾貝爾獎得主拋進了水池裏,67歲的家夥還能適應。
為什麽源於東方的鼠疫和新冠卻導致西方死更多人?
雅美之途
2021-12-26 18:35:04
同濟海外校友這樣問我:“節日期間還勤奮工作學習!沒跟兒子和兒媳聊聊曆史和文化?比如日本和印度”。
這是我的回答:”寫這段沒有用太多時間啊,還真談了社會與醫學問題。我給兒子和兒媳婦倆博士講了關於黑死病或鼠疫的基因組曆史研究,德國Max Planck研究所的非常有趣的研究,從基因層麵研究anthropology (人類學), 待會兒我弄些演講幻燈給你看。核心結論是某個階段的鼠疫來自中國,當時香港是繁忙的商岸,大概率的路線是通過東亞到西亞,俄羅斯的克裏米亞則是個大中轉站,然後入侵歐洲”。
這引來我想討論這個問題:為什麽鼠疫和新冠都來自東方,但是在歐洲和美國的致死率更高?
現在不僅有基因組學的研究支持,病原上鼠疫杆菌也是在亞洲被發現的,發現者瑞士法國微生物學家Alexandre Yersin的晚年都在越南度過,並在那裏去世。他曾經擔任過越南河內醫科大學的首任校長,還有好多越南的醫院和中學以這位科學家命名。Yersinia Pestis為鼠疫杆菌的學名,日本科學家北裏發現了另一種鼠疫杆菌,也有史學家認為是同一種鼠疫杆菌。如果後者是正確的,那麽日本科學家北裏在他漫長的學術人生中,同時發現了抗體和鼠疫杆菌。這還是百年以前的成就,以此可見日本領先中國多久。從鼠疫杆菌被命名為Yersinia Pestis看,北裏又在功勞之爭時處於劣勢,雖然曾經被稱為“Kitasato-Yersin bacillus”。北裏是個很倒黴的人,他本來應該因為發現抗體與德國科學家分享諾貝爾獎的。Yersin在法國巴斯德研究所從事過研究,他受法國政府派遣去了法屬印度支那,然後轉道香港。有一點是肯定的,Yersin和北裏都是在香港發現的鼠疫杆菌,當時鼠疫在那裏就有流行。Yersin曾經將病原體帶回巴黎的巴斯德研究所進一步研究機體對它的免疫反應,他也是最早發現鼠疫杆菌存在於鼠類的人。香港的商鋪地位使鼠疫通過水道傳到世界,意大利當時就對商船實施過隔離措施,鼠疫也隨絲綢之路傳到了歐洲。
現在西安因為出血熱和新冠封城,太太算是絕了,生活過的西安和武漢都經曆封城。西安出血熱應該不是鼠疫,雖然它們都是通過齒類動物傳播的,出血熱和鼠疫的病原分別是病毒和細菌。現在因為抗生素治療的普及,鼠疫的死亡率已經大幅下降了,但是仍然在非洲的馬達加斯加等地存在。
以往遺傳學家認為鼠疫杆菌在2600年前起源於中國或臨近中國的地方,雖然學界對此觀點存在爭議。反方觀點是鼠疫在亞洲遠沒有達到在歐洲那麽災難性的後果,這或許正是我們需要探討的社會科學與醫學問題。
鼠疫通過跳蚤在老鼠等動物和人之間傳遞,細菌通過淋巴係統擴散到全身,所以又稱淋巴腺性鼠疫。因為影響到血凝與出血致使四肢壞疽成黑色狀,很快死亡,這也是黑死病名稱的來曆。鼠疫也可以通過肺傳播,如果出現肺鼠疫,那就是十分可怕的景象。正如朋友轉述的以往描述的鼠疫慘狀:“東死鼠,西死鼠,人見死鼠如見虎,鼠死不幾日,人死如圻堵。晝死人,莫問數,日色慘淡愁雲護。三人行,未十步,忽死兩人橫截路”。
這次國際補體會議我們聽了好幾個精彩的報告。為了開拓我們的視野,會務組專門邀請了在德國Jena的分子進化學家,在新冠流行的高峰期為我們講解鼠疫或黑死病的大流行。以德國科學家為代表,通過與好多歐洲科學家合作,他們在Nature或其他重要雜誌發表文章。以前研究古化石的基因組很困難,現在可以通過鼠疫杆菌的基因片段與骨骼殘留DNA結合,獲得濃縮的鼠疫杆菌DNA後通過高通測序構建化石基因組圖譜。他們可以在基因組水平上,係統分析鼠疫大流行的走向。他們的研究結論直指鼠疫的傳播途經是從亞洲傳到俄羅斯,再入侵歐洲和北非,從而造成了世界性的流行。
德國科學家將測試樣本擴展到幾千年前,在那些遠古時代的世界各地基因化石樣本裏,他們都找到了鼠疫杆菌的基因片段。德國科學家給我們展示的科學證據說明,真正追尋病原的最源頭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似乎隻有政客們才對此感興趣。真正有意義的工作是發現造成當時大流行的地方在哪裏,就像現在所有新冠病毒株都可以追溯到武漢的原始病毒株,歐洲黑死病大概率也可能是來自東方。
我們知道鼠疫造成了占歐洲人口30-50%和甚至高達上億人的死亡,現在出現了我的問題?為什麽新冠和鼠疫都首發於人口密集的亞洲,但是造成最大死亡的卻是在歐洲和美國?
對我問題的回答就是遇見這種大流行,亞洲國家采取了封鎖的措施,從而切斷了傳播途經。中國當年甚至對鼠疫或麻風病采取過封整個村莊的做法,進出全都受禁止,讓他們自生自滅,非常殘忍。看見如今西安就可見一斑:隻有幾百例就封城,並且實施全城噴霧消毒,這些不計成本的行動確實能夠阻止病原微生物的傳播。
這也可以從亞洲哲學關於犧牲小我保護大群體的精神來解釋,這是崇尚個體自由的西方無法比的,所以從文化層麵可以解釋東西方為什麽麵對大流行時的死亡人數炯異。
但是美國擁有先進的科學,這是戰勝新冠的最為有力的武器。自由之思想不僅對文藝重要,也是科學創新之源泉,所以歸結起來,西方或美國最終還是贏的一方。
圖片全部來自德國教授Johannes Krause。
轉朋友圈留言:大家知道微信分為Weixin與WeChat是兩個不同的公司,我與海外WeChat的通訊沒有任何問題。但是我與國內微信的通訊以前是半封,後來又解封後再封,現在變成了他們封我與中國國內的微信通訊,雙方的文字通訊都不行。我這邊沒有任何變化,就一普通人,從來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除了寫文章講實話。現在是禁我文字交流,但是還給我留下一個生命線,那就是語音通話還行,所以還是留著呼吸功能的封閉。但是天朝禁音的水平可能與他們的潛艇禁音一個級別,水平不高,我與國內微信文字單獨交流不行,但是在國內朋友的三人微信群裏,他們留言我可以看見,他們則看不見我發言。現在對民眾控製的費用已經超過了軍費,如果要達到全禁的水平恐怕還要去其他地方找經費才行。從下麵的帖子顯示,應該是他們為皇帝登基采取的統一行動。希望大家轉告,需要與我聯係的朋友請使用郵箱:wu_xiaobo@hotmail.com。
“The Black Death (1347-1351) likely originated in China。Bos, 2011 Nature”
這是不是已經過時並已經被推翻的說法?
2022年,馬克斯 普朗克學會和圖賓根大學聯合研究結果指出,與最流行的“鼠疫來源於中國”的假說相反,那次鼠疫實際來源是吉爾吉斯斯坦。
NPR News 也越來越象其它美國新聞媒體,今年對每個獎項的得主介紹,基本上是一句話新聞。一個原因是,美國感興趣的觀眾恐怕不多,另一個重要原因大概是出於西方人對文明的理解:不過多地宣傳個人,更不會造神。在NPR的一句話新聞中,對每個諾獎得主甚至都不說明他/她的工作單位,有的都不大提及國籍。
俺不知道博主評論的正確與否,但根據俺多年的觀察,美國學者很少公開評判諾獎委員會頒獎的是非。委員會頒給誰,是他們的自由,他們都不會去評判,也許心裏有意見。俺對此的理解是,這體現的是一種西方文明。連坐在機場聽到一遍又一遍飛機延誤起飛的消息都無動於衷的美國人,當然不會妄加評論諾獎是否頒錯人。世界上最喜歡對諾獎做評論的大概是中國人,他們甚至任意吐槽,經常把“陰謀論”也用到諾獎評選上來。這幾年似乎文明一些,俺聽到最多的一個成語,叫“擦肩而過”。
謝謝博主的評論和博學,至少讓俺知道了WSU有科學家做出了世界級的醫學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