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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174)
簡直不可想像的時空:下午三點半的Washington University in St. Louis。
前段時間,在華大遴選校長的征尋意見的會議裏,文科教授似乎又把Liberal Arts(文理教育)所培養的Critical Thinking能力過度歸於人文教育。這是美國常春藤或其他名牌大學存在的普遍現象,人文教授為這種觀點急呼的部分原因是為了他們自己的飯碗。我在會上的觀點有些不同,實質上,Liberal Arts是包括科學的,我找不到任何學科比科學對Critical Thinking的訓練更嚴格的了。
同濟一位校友想辦本雜誌,他將雜誌取名為《Critical Science》。其實如果按Critical Thinking 的內含去分析,《Critical Science》本身的邏輯是不通的,我建議他改雜誌的名字。我向他寫道:“Critical thinking is closely associated with the reasoning capability which can be achieved through humanity, arts, and natural sciences. Your journal being named as Critical Science seems to have a conceptual problem with regard to the English word of “Critical” because the process of science per se is in the process of critical thinking”。當然這位校友素以挑戰傳統的科學觀念著稱,他如果想將自己的雜誌辦成與主流科學界叫板的園地,那麽這名字可以理解。
Critical Thinking中的Critical也不能翻譯成中文的“批判性”,病人是Critical condition, 或者曆史處於Critical point,我們都不能翻譯成“批判性”。當然中英文有時會出現沒有對應的單詞的窘態,這個應該屬於一個。英文裏麵的Critical Thinking指的是:獲得和麵對Facts, 考問Facts, 然後以Facts為基礎縝密推理(reasoning) 從而最終得出結論的過程。因為它是美國文理教育(Liberal Arts) 的核心,所以我覺得應該把Critical Thinking 翻譯成“理性思維”比較恰當。
這裏得到Facts(證據或事實)的途徑在各類學科中可以不同。文學評論或曆史需要查尋與挖掘那些存在於記錄了人類經曆的出版物或遺留物中;社會科學則是利用科學的手段在人類社會活動中尋找數據;自然科學是通過實驗或考察自然界得到結果。原則上,隻要在誠實的情況下得到的事實或證據都應該是相似的,對於各學科的探索者,我們應該盡可能地麵對事實。獲得事實或證據的過程涉及各位提出問題、觀察和設計實驗的能力,從事實推論出結論涉及到人的整合、邏輯和分析的能力,創造力則滲透在每個步驟裏。雖然所獲得的證據是否確鑿也經常局限於當時的條件,但是根據事實或證據如何推理和得出什麽樣的結論,則取決於個人或集體的專業與智力水平,有時個人喜好也左右推理過程。當然這環節會出現偏見,那也是很多爭議產生的原因。所以尋找Facts的態度可以上升到真或偽的道德高度,而推理和結論則是認知的水平問題,因人而異。
講點分子生物學裏弗蘭克林和沃森與克裏克的故事,弗蘭克林的研究生Gosling拍攝到那張著名的編號51的X射線衍射圖, 他們擁有最好的證據或事實,但是他們得不出正確的結論。東西到了沃森和克裏克手裏,他們卻能將DNA以具備精確數學和化學基礎的雙螺旋模型表述出來,這就是水平的不同。沃森訪問倫敦的國王學院時,從Wilkins那裏看到那圖,Gosling是從Wilkins處轉到弗蘭克林那繼續做研究生的。更重要的原始數據,弗蘭克林不經意地通過一個報告給了Perutz, Perutz經過Bragg傳到沃森和克裏克,他們用這些數據構建了模型。這裏Bragg為結構生物學的鼻祖,Perutz率先以做血紅蛋白結構聞名,他們兩人均為諾貝爾獎得主。其實說沃森偷了弗蘭克林的研究資料也是不對的,因為18個月前弗蘭克林曾以同樣的研究材料在國王學院做過學術報告,而沃森當時就是聽眾之一,隻是他自己聽報告不過細吧了。
理性思維如此重要,但是任何人都存在非理性思維的時候,也就是我們經常說的直覺或熱情等非理性思維的成份。我們讀科學史,這些非理性成份有時在重大發現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所以科學創新有時就類似於藝術的創造。人們的水準之高低取決於他們怎樣將自己的直覺放入理性思維中去檢驗或證偽。如果不回頭,那就是很可怕的偏執,做科學的人是隨時準備麵對事實的變化而不斷修正自己的認知的。
在理性思維裏麵的比較核心的表現形式,是口頭和筆頭傳播令人信服的信息與知識的能力,這是美國文理教育的核心所在。如果哪位傳遞的信息具有內在的邏輯矛盾或在行文時出現破粹狀態,那麽他的信息就不會產生作用或影響。愛因斯坦稱耶魯校友Josiah Willard Gibbs為“The greatest mind in American history”(“美國曆史上最聰明的腦袋”) ,Gibbs開創了物理化學和熱動力學;但是他性格內向、不出遠門和文章發表在康州當地的科學雜誌上,這些特點使他幾乎被人遺忘。
美國人很在意數學的邏輯性和文字的邏輯性,這就是為什麽他們在幾乎所有的考試中都突出這二點的原因,無論是SAT與ACT,或者GRE、MCAT、LSAT和GMAT。我們以前在國內的口頭禪是“學好數理化,走遍大下都不怕”,實質的情況是如果你會做數學並且能寫一手好文章,你能在任何的西方社會生活得好。
耶魯校友Josiah Willard Gibbs(1839-1903)。耶魯授予的美國第一個工程博士,除了早年去過德國外,一輩子在耶魯當教授。他是一位安靜的書呆子,從沒結婚; 並且很少做自我推銷的事,社會活動也少。獲得同時代電磁理論開創者麥克斯維爾高度讚揚的他,幾乎不被常人知曉。
我同意你說的,弗蘭克林作為猶太女性科學家在英國反猶社會氛圍中的生存是不容易的,但是她事業的發展也不能說不順利,尤其在當時保守的英倫環境裏。然而,我不能苟同沃森和克裏克偷了她的資料的說法,這我己經在文中有所觸及:那圖是公共研究演講裏的內容,沃森如果不是在會議室裏左顧右盼看女生,他早應該知道那核心的資料;Perutz作為審核國王學院的研究進展的專家將弗蘭克林的資料給了沃森和克裏克,這總不能算後者的錯吧?怪罪沃森和克裏克沒有給弗蘭克林功勞也是站不著腳的,沃森和克裏克做模型的過程中對國王學院的人保密,但是做成後請Wilkins和弗蘭克林參觀,所以他們在發表之前是友好的合作關係。他們一起商量決定沃森和克裏克寫模型的文章,弗蘭克林和Wilkins分別獨立寫結構資料的文章,同時送Nature背靠背地發表,他們投稿前應該是互相讀了對方的手稿的。
那期的Nature同時發表了三篇獨立的文章:沃森與克裏克的模型,弗蘭克蘭和學生的,以及Wilkins和合作者的,他們三個組都沒有分享作者權,所以是各自獨立的工作。按照現在的標準,弗蘭克林或許出現在沃森和克裏克的論文中,但是她的貢獻是遠沒有他們兩人重要的。沃森和克裏克屬於理論推論的論文並沒有用到任何實質的實驗資料圖表和數據,唯一的圖是克裏克的太太手繪的,並且他們在文後感謝了弗蘭克林和Wilkins 的未發表的實驗結果。其實,整個過程弗蘭克林並沒有抱怨過有什麽不公正的地方,她和克裏克的太太後來成為很好的朋友,也沒有她在世時與沃森和克裏克明顯衝突的記載。我們知道弗蘭克蘭並不是省油的燈,她是喜歡爭執、抱怨和容易發怒的人。整個事端的挑起者是沃森本人,同行對沃森名為《雙螺旋》的書十分反感,加上世界範圍內女權運動的興起,沃森確實不應該在書中對弗蘭克林那樣近乎辱汙性的描寫。沃森就是一個美國中西部牛仔的性格,闖出很多禍,但是他在雙螺旋的貢獻是巨大的。
弗蘭克林在倫敦的國王學院擁有輝煌的27個月,但是她與Wilkins關係弄得很不愉快,她後來去倫敦大學的Birkbeck學院再次做得優秀。弗蘭克林在37歲的英年早逝,可能與她長期接受放射線有關。弗蘭克林本人或她的家屬(她終身未婚)是很明白的,她的墓碑上寫著她對煙草病毒的研究而不是對DNA結構的貢獻。弗蘭克林和她的博士生做出了那經典的實驗觀察,他們無法像沃森和克裏克去解釋那圖,更不可能像兩位深邃的科學家那樣在Nature文章中預測DNA可能涉及到遺傳物質的傳遞:“It has not escaped our notice that the specific pairing we have postulated immediately suggests a possible copying mechanism for the genetic materi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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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別是愛因斯坦用了別人published結果,而那一對用了人家沒published的結果,即使不算偷,也算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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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gg父子是晶體結構的創立者,包含的範疇要廣泛得多,而且至少我從未聽說Bragg父子研究過生物大分子結構,何來“Bragg為結構生物學的鼻祖”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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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聽說過一詞多義?按你的邏輯,三月必須叫做“行進月”,5月要叫“可以月”。你這關於critical的奇談怪論,以前至少提過一次了,而且被多人批駁過了,怎麽就不起作用。
那個x-ray衍射圖對於破解DNA結構當然至關重要。但是這個衍射圖本身應當是體現了一種實驗技能,而不是critical thinking。同理,光電效應的實驗是別人做的,愛因斯坦隻是給出了解析。
DNA 螺旋的諾獎應該是Rosalind Franklin的。1962年,Watson , Crick and Wilkins 領獎時,僅僅Wilkins 提到Rosalind 的名字。1982年,Aaron Klug 領化學諾獎時,動情的說,如果不是Rosalind 過早離世,她是更有資格,更早站在這裏的。這是一個典型的女科學家在一個男人的世界裏掙紮著,被take advantage 的曆史故事,更況Rosalind 是猶太人。正因為如此,Watson 在科學界並不是那麽受人尊敬,同行直接指出他的科學不道德。除了發表要研究黑人基因,當天被冷泉港解除了一切職務,以他現在的高齡,又去深圳圈了很多地,號稱建什麽冷泉港科技園。
許多年過去了,Rosalind 的同事和學生們為她辯護。2000年三月,在King’s College London 修了一幢新的Franklin-Wilkins Building. Crick and Waston 都去了,承認了她的貢獻。我喜歡傳記的結尾:Rosalind knew her worth.
舉個例子,凝聚態物理的一大派是馬迪斯。我老板說,那裏博士資格考試分筆試和口試兩輪,口試主要考查你是不是知道你筆試錯了的部分。知錯是很重要的。其弟子包括華人朱經武。他們的研究通常是超越理論的。
讀書的時候,你能判別正確錯誤嗎?舉個例子,擴散是材料專業的必修課。我讀研究生的時候,有個教授用一本教材的一個題目做考試題。這個題目他已經用了不知多少屆了。這本書也是美國該課程的標準教材。直到我和我的師弟在考試時給出正確答案,書上的是錯的。這個本身是小事,但反映一個問題。
Your alumnus may mean to name his journal Science Critique.
Rosalind Franklin 與 James Watson , Francis Crick 在DNA 螺旋的糾紛中,我讀的是Brenda Maddox 寫的傳記“The Dark Lady of DNA”, 我是傾於Rosalind 這邊的。很不幸,她也是由於暴露於放射線下做研究過多,被癌症奪走了生命。
你下比之前沒有查一下字典嗎? 這是M-W的definition:
1. consisting of or involving criticism, exercising or involving careful judgment or judicious evaluation : critical thinking
2. of, relating to, or being a turning point or specially important juncture
也就是說, critical 有兩個意思: 1. 批判性,審查性的; 2. 關鍵性的。 國內的中英文字典也是這兩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