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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拉家的中國情懷

(2017-01-15 17:12:21) 下一個

近幾年每次趁兒子回來過聖誕節時,我們都請與我們家擁有幾十年友誼的美國朋友芭芭拉聚餐。我們開車去密蘇裏河那邊的聖查爾斯接她,餐後再把她送回家。芭芭拉的先生瑞德大約五年前去世了,他是位退伍軍人,他們夫妻感情篤深。瑞德在世時我們與芭芭拉家的互動是反過來的,我們偶爾去她們家過聖誕節或其他原因的相聚,驅車去聖查爾斯有段路程,兒子年幼時正好在車裏可以睡一覺。身為紐約人的芭芭拉在二十出頭的花樣年華,與在紐約長島當兵的德州人瑞德相遇,婚後孕育四位女兒,三位在身邊,一位遠嫁加拿大。她就是美國所有電影或電視劇裏的傳統家庭主婦的形象,相夫教女,她甚至對自己成年的女兒在孩子年幼時出去工作都有微詞。與她相反,她的所有女兒都是職業婦女。

他們年輕時向往離開紐約的生活,用芭芭拉的話說:“你所有的努力,隻換來“我在紐約”這個存在用語,太不值得了”,紐約長島自然是太貴了。於是他們將全部的家當和幾位女兒放車上,一路西行,芭芭拉形容他們幾乎通過在地圖上擲骰子的方式來到了密蘇裏。瑞德當時除了軍隊的關係外,並沒有確定的在紐約以外的工作機會。瑞德從部隊退休後,他們家在密蘇裏的其他小鎮停留過,瑞德隨後在麥道公司從事技術工作直到退休,位於聖路易斯的麥道並入波音後成為波音的軍機生產部門。幾乎每次我們相聚的席間芭芭拉都是老風格,手裏握著一疊照片,細數她的四位女兒繁衍的大家庭各成員的近況,她在去年的聖誕節告訴我們,她擁有九個孫子和八位重孫,今年更新說她的家庭還在壯大中,增加的都是重孫級別的。當看見照片中兒子小時候的玩伴小安迪現在己經成為歌手,他當時還是金童,我們不免感概歲月之流失。安迪從大學退學後全職成為在美國巡演的歌手,上次見麵他剛從歐洲演出歸來。用完晚餐後,芭芭拉邀請我們去我們十分熟悉的她家短述。

芭芭拉具有典型基督徒的慈悲,她的言語裏經常引用聖經或上帝的話,我們也在不同的慶祝場合去過他們的教堂,但是在我們接觸的幾十年間,她似乎從來沒有主動向我們傳過教。我們的相識源於當年她主動在華盛頓大學的自願者登記,目的是為了幫助外國學生學者家庭熟悉美國文化,而我們正好也在那裏登記了。她就給當時英語還不是太好的我們打電話,邀請我們並告訴她家的地址,當時的記憶是我們需要在高速上“長途跋涉”才能抵達她家。

我後來才明白她專門選擇中國人的原因是因為她們家與中國的淵源,她家擁有一些零星的此文中展現的來自中國的家傳古董。我們二十多年前去她家時就被客廳裏的這張照片震驚,兩位外國長者在中國的正式鑲裱的照片裏,上麵和兩側是繁體漢字的注釋,烤瓷的照片題目為:“高有耀暨懿貞師母肖像”。芭芭拉曾告訴我,這是她們家裏的寶貝,她不時這樣對我重複強調,並稱她去世後不知這些寶藏誰會擁有。她知道我對這照片的興趣,欣然同意我拍照這些文物,有時開玩笑說你以前不是拍過嗎。這是她的在中國做傳教士的外祖父母的照片,還有其他穿中式傳統服裝的更年輕的照片。外公是德國人,外祖母是蘇格蘭人,他們在中國相遇並結婚生子,家裏應該是英文、中文和德文的混合使用。外祖父看上去比外祖母年長十歲的感覺,年輕時的倆人和年長後的模樣變化較大,仔細看才確定是同樣的人,當然外祖父年輕時是戴的瓜皮帽。

芭芭拉於2015年過了八十大壽,也就是說她生於1935年,當時幾乎僅有家庭成員參加的聚會隻邀請了我們這家朋友,她的近三十人的大家庭中以北歐血統的金發偏多,紅頭發的後代都有好幾位。她常笑話我不知道這照片的年代,因為我憑自己僅有的知識實在不明白照片上的小字的含義。這次深究照片右側的“民國丁亞年冬月”是什麽?古狗一番現在才知道,可能是“民國丁卯年”吧,也就是公元1927年。她母親離開中國抵達紐約時應該是不到二十歲,一口流利的中文,芭芭拉小時候還記得母親喜歡做米飯和使用筷子。芭芭拉天生麗質,人是相當聰明賢達,開朗大方,雖然為沒有讀過大學的全職家庭主婦,但是她熟讀聖經,所以書麵語言仍然是相當講究。

芭芭拉的外祖父的德裔姓氏為Lauderer,我和她開玩笑說:“這確實是德國人的名字”,她說:“那當然”。我以前知道芭芭拉的外祖父葬在中國,今年聖誕節我是第一次聽她說,外祖父可能是被毒死的,與食物中毒有關,具體的情況她也說不清楚。他外祖父從德國去中國傳教的時間應該是1890年左右,義和團排外運動剛剛結束不久,外祖父的死亡日期應該是上世紀的三十年代,不知與什麽政治動蕩相關,芭芭拉外祖母把三位子女帶到對她來說仍然是異鄉的紐約撫養成人。蘇格蘭裔的外祖母名為Barbara,這也是芭芭拉名字的來源,蘇格蘭那邊的親戚還與芭芭拉有聯係,他們一直都在寫這位與中國有關的親人的經曆。芭芭拉外祖父母在中國生有二女一子,不明白芭芭拉的母親排行如何,芭芭拉的姨為護士,無子女。芭芭拉的舅舅則是位醫生,與猶太人通婚,最近她舅舅的後代將外祖父母在中國的綢緞禮服從紐約寄來。芭芭拉的母親與英裔美國人結婚,芭芭拉有四位兄弟姐妹。

這次去芭芭拉家的路上,我還在猜測她是否會投川普的票,我把她的善良和她為紐約客的身份都考慮進去了,正反的可能都在我腦海裏推測。當我們在她家門口看見川普的競選標語口號時,一切都釋然了。美國人對十分熟悉的人是無所不談的,包括工作場合禁忌的政治觀點,席間她告訴我們,她們全家無一人例外都投了川普。我隻是向她提到“川普是你的紐約故鄉人”,我們無從說起,但是絕無爭論,雖然她也說自己不能看川普在電視上講話的德行,然後加一句“誰知道那些富人怎麽生活的”的無奈話。但是芭芭拉相信川普會對退伍軍人好,而她當了一輩子的軍屬,後代也有隨美軍去科威特或伊拉克打仗的,記得當時戰爭期間飯前禱告時,瑞德還希望神保佑親人在戰場上的平安。幾十年來我都知道她們是共和黨人,觀點倒和我這從共產黨國家出來的無黨派人士相似。

在那張穿西裝的照片裏,芭芭拉的外祖父大概已經近六十歲了,外祖母也有相當的年齡,兩位老人將自己最美好的年華貢獻給了中國,而外祖母必須選擇逃離中國才能活命,完成了她從歐洲到中國再到美國的人生曆程。25年前當我首次見到這些照片和文物存在於一個普通美國人家時,我的驚呀程度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我從來不知道這段曆史,不僅僅是因為我是學自然科學而對人文領域的無知,更重要的是我們曾經生活在對外國傳教士的曆史一無所知的年代裏。這些文物代表著我當年在中國受到的顛倒黑白的教育裏不可能獲得的真實曆史,就像我們上學時幾乎不知道南京大屠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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