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賽（小小說）

決賽（小小說）


作者：與塵共舞
 

“各就各位，預備---”，隨著“砰”地一聲槍響，鄭敏震了一下，陡然回過神來。她下意識地做了幾個深呼吸，又嫻熟地在原地壓了壓腿，然後竭力跳了幾跳---跑鞋的釘子很有力，穩穩地紮在煤灰鋪成的跑道上，也深深地插進她的心裏。

鄭敏禁不住再次朝觀眾席望去，渴望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在往年校運會上為她鼓掌加油的身影，那個幫她拿水提鞋的身影，那個和她一起享受冠軍喜悅的身影。可是，沒有。鄭敏覺得自己愚蠢而可笑：難道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你不相信自己的判斷？不，他不會來了，不會的。

“噓”地一聲，裁判吹響了哨子，該鄭敏的這組上跑道了。可她，卻站立不動，而是等其他對手各就各位後，才慢慢地朝起點的跑道走去。觀眾席上好像開始升溫了，有人在狂呼她的名字：“鄭敏，加油，鄭敏，加油！五係，加油，五係，加油！”廣播裏，也在熱情洋溢地朗讀著關於她的報道：“......場上正在進行的是女子二百米的決賽......現在上場的是最後一組，也是最精彩的一組......站在最外麵跑道的運動員，就是蟬聯三屆冠軍，打破校記錄的鄭敏......你們看她，沉著，鎮靜，老到，雖然她今天的運氣不好，抽在第八道，仍是一副勝利在握的樣子......”鄭敏覺得聽了報道的觀眾席變得沸騰起來了，很多人從座位裏站了起來。

“各就各位---”，她蹲下了---腿，無力；雙手撐地---指，顫抖；目視前方---心，散亂。她的腦海裏，不斷重複著昨夜的情景：晚自習後，她路過小賣部，看見了他的背影......不過，他不是一個人，而是擁摟著一個嬌小的身影......她跟蹤了他和她......他竟然帶著嬌小的身影，去了那個他曾經追求她的地方......月光下，他倆靠得很近......她是躲在薔薇花叢的後麵偷偷看他們的......就在他們靠近的瞬間，她的手被刺破了---然後，帶著流血的心，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寢室......整晚，她無法入睡......輾轉著---不是為第二天的比賽，而是為所遭受的欺騙而陣痛。

也許，是自己看錯了？......畢竟，隻看到他和她的背影而已---可是，今天的校運會，他沒來：這絕不是巧合！這，隻能是事實。突然，她感到自己眼睛的餘光被一個亮點占據了---她看見了他！還有她！！不對，是他們主動閃入了她的視線---他，牽著她的手，高高地站在觀眾席看台的最上層；遠遠地，就在終點的近旁---雖然，他夾雜在許多人當中，在她的眼中，他是那麽地搶眼。

她流淚了---四年的感情！怎麽可以？！他怎麽可以這樣不打招呼？！他怎麽敢這般明目張膽地觀賞她的決賽？！他是想看我的失去嗎？失敗嗎？恥辱嗎？ 不！我不能輸！我，必須贏！---沒有了他，我照樣可以！跑道不濟，我照樣可以！！他擁著嬌小的她，我照樣可以！！！

“預備---”，“砰”地一聲，她聽到槍響了，不是打在空中，而是打在她的肋上---她，踩槍跑了！如離弦的箭，如出膛的彈，她衝出了起點......在彎道上，她的手臂大幅度地擺動著：她在掙脫---掙脫臉上的淚；她在抗衡---抗衡內心的傷......她上了直道：她加大了頻率，也加速了心跳......她一如既往地領先了，跑鞋過處，濺起一路塵渣---在持續地歡呼聲中，她第一個傾身，壓上了紅色的終點。

可她沒有馬上停下來，而是任勝利的紅繩在風中飄揚，將自己纏繞。慢慢地，她停了下來，是不自覺的停頓---她的眼睛，再次和他的相遇了，隻是這次，她給出的是冷漠和不屑，是決賽後的放鬆；而他，顯然有些不自然......拉著那個嬌小的她，匆匆從看台的側麵走了......那個嬌小的她，走得有些流連，有些戀戀不舍......

這時，她又一次聽到了播音員高亢的聲音：“好消息，好消息，就在鄭敏同學觸及終點的瞬間，又一個記錄誕生了！鄭敏打破了由她本人保持了三年的校記錄！讓我們再次為鄭敏的精彩表現鼓掌歡呼！”

她笑了，從紅色的繩帶中走出，腳上的釘鞋，插入煤渣的跑道，發出沙沙的聲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