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黃錦彪英雄救美
與塵共舞 (2013)
第二天早晨,雯迪在市場街下了公車,去龍潭出工。昨天下午,她早退了,是因為突然接到她老公的電話,要她馬上回去。雯迪絲毫不敢耽誤,沒來得及告訴阿欣,就離開了龍潭。雯迪對她老公的恐懼,好像已經滲入到了她的骨髓:她怕他生氣,怕得罪他,怕他提婚前的事,怕他發瘋,怕他打她。昨天,接到他的電話後,雯迪心裏就咚咚打鼓:什麽事,那麽急?難道和黃錦彪的關係被他知道了?不會呀?難道......當她匆匆趕回家,才知道,他老公是要她一起去秋晚會。他說他心情難得的好,有一個學院的獎學金似乎有戲了。可是,當他倆趕到秋晚會時,點燈會已經結束了,他們就去舞場轉了一圈。雯迪的老公說,沒意思,男男女女的抱在一起,成何體統,就拉著雯迪回去了,所以,兩人在晚會上其實沒呆多久。
雯迪剛進了唐人街的牌坊,突然,有人從後麵拉了她一把,她回頭一看,原來是黃錦彪。雯迪吃了一驚,因為,通常這個時候,黃錦彪早該在店裏忙起來了。隻見黃錦彪一臉倦色,把雯迪拉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從西服的內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說:“給你,兩千塊,收好。還有三千,我晚上給你。”說完,就匆匆跑了,消失在唐人街的人群裏。雯迪急忙把錢放進手提袋,回想起昨天上午黃錦彪從賭場打來的報喜電話,心裏禁不住有些沾沾自喜:看來這個黃錦彪對自己是真心的,他為了給自己籌錢,不惜去賭!雯迪又朝黃錦彪消失的方向看了看,心下有些犯嘀咕:他怎麽又跑了?難道又去賭了不成?不管怎樣,如果黃錦彪真能籌到五千美元,那自己就可以向老公攤牌,提分手的事。
雯迪提著黃錦彪籌到的兩千美元,步履輕鬆地進了龍潭飯店。她左右看看,指望能看到黃錦彪,可是,正如她猜測的那樣,黃錦彪又沒來上班。 她就進了更衣室,把手提包深深放進了屬於自己的更衣櫃的最裏麵,用鎖將它鎖好,換了衣服,剛想往前台去,就見阿欣朝她走過來,說:“怎麽?黃錦彪不幹了?想把經理的位置讓給我嗎?”雯迪看到阿欣那又尖酸又刻薄的樣子,用有些發抖的聲音說:“你想當經理,應該跟阿生直說呀?跟我說幹嘛?”阿欣沒料到,一貫懦弱的雯迪竟敢和她頂嘴,一時間搞不懂雯迪哪來的這般勇氣。阿欣一下子冒火了,她見左右無人,就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威脅的口氣說:“你別太猖狂了!別忘了我向你提的條件!要不然,你和黃錦彪的事,我就告訴你老公了!”雯迪的心狂跳著,顫抖著,這是她很久以來,第一次在一個無理強勢人麵前做出的反抗。她知道她的勇氣來自黃錦彪: 平日在龍潭他給她的關照,那晚在車場他給她的擁抱,昨日在賭場他迫不及待地向她報喜,今晨大義凜然般地遞給她兩千元錢......這一景一幕,已不僅僅是一幅幅清晰的畫麵,而是轉化成了一種感動,一種衝動和一種勇氣。在阿欣的威脅和欺淩下,她不再恐懼,不再膽怯,不再回避 。
雯迪沒有搭理阿欣,默默地來到帶位的立台後麵,站定,微笑著準備迎接下一撥客人。這時,隻見顧宇生走了進來,手裏提個皮箱。看到顧宇生來唐人街,雯迪有些吃驚,也有些心虛:她怕顧宇生問起黃錦彪曠工的事。雯迪就問:“阿生,你怎麽過來了?大學城那邊不忙麽?”顧宇生見雯迪向他打招呼,倒讓他馬上想到了黃錦彪,就反問她:“黃經理今天還病著,你去看過他了嗎?”雯迪的臉紅了:她不是為阿生當眾在她麵前詢問黃錦彪的病而羞愧,而是為黃錦彪為了給自己籌錢竟然向阿生撒謊而內疚。但她不能告訴阿生黃錦彪沒有病,而是去了賭場,而且是為了她的事去了賭場!於是,她就支支吾吾地說:“哦,他沒事,好像隻是得了病毒感冒,說過一兩天就沒事了。”顧宇生點了點頭,沒有絲毫懷疑地說:“沒事就好。最近生病的人怎麽這麽多?我的兩個小外甥都病了,也是病毒感冒。”說完,他就提著手提箱,“咚咚咚”地上了樓,進了龍潭的辦公室 。
顧宇生打開保險櫃,伸手一摸,頓時愣住了:保險櫃裏除了一股一股大小不等的硬幣,那兩千元用來維持日常進貨和運營的鈔票沒了!他又馬上拿出近日的賬本看了看,也沒有看見記錄這麽一大筆錢的花銷。他努力冷靜下來,心想:難道是黃錦彪前幾天用了錢,沒有來得及入賬?不對呀,黃經理跟了他好些年,是知道店裏規矩的,而且也從來沒有犯過這樣嚴重的疏忽。原來,龍潭有個規矩,每日收工前,當班經理需要點清當天的營業收入,還要查點保險櫃裏的運營現金餘額,無論任何時候,保險櫃裏都要有兩千美元的現錢,應付進貨和周轉。如果保險箱的數額低於兩千塊,當班經理就得從當天的營業額裏挪出一些現錢,補足兩千元的日周轉額,存放進保險櫃,然後,再把剩餘的營業收入在次日存入銀行。
阿生關了保險箱,使勁甩甩頭,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怎麽會去懷疑黃錦彪:不會的,他跟了自己這麽多年,是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很可靠的;再說,他也不缺錢呀;就算他缺錢,肯定會跟自己直說的,就像上次在辦公室,為雯迪籌錢那樣......難道是阿欣?更不應該,她連保險箱的鑰匙都沒有。顧宇生百思不得其解。其實,兩千塊錢,隻是唐人街龍潭日營業額的四分之一,還算不了傷筋動骨的數目,但顧宇生實在不願意相信,這件事的性質是偷竊,而且是內線幹的。
他心煩意亂地點著了一根香煙,就給前台打了個電話,把阿欣叫上來。阿欣見顧宇生陰著個臉,就知道出了什麽事,問:“怎麽了?”阿生用那隻拿煙的手,死死地頂著太陽穴,說:“保險箱裏的現錢不見了!”阿欣聽說錢不見了,眼珠子轉了轉,非常肯定地說:“是黃錦彪!隻有他才有鑰匙!一定是他!”顧宇生聽見阿欣的第一懷疑對象竟然和自己的直覺一樣,就使勁滅了煙,象是為黃錦彪開脫似的說:“不可能,他這兩天都病著。再有,他為什麽要偷店裏的錢?”顧宇生低著頭,盯著麵前的煙灰缸,沒有勇氣和阿欣對視:因為,如果這個偷手就是黃錦彪,那樣的結果將會對他是一個全麵的擊潰:他的判斷,他的用人,還有他的信任。阿欣見顧宇生為黃錦彪開脫,馬上扯著嗓門,激動地說:“阿生,你怎麽這麽傻?我問你,黃錦彪最近的變化,你知道嗎?”阿生搖搖頭,說:“我最近都在大學城,很少和他見麵。”阿欣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難怪呢!我告訴你吧:自從那個雯迪進了龍潭,黃錦彪就戒賭了,一個月也難得去幾次。你是知道他倆的關係的。但這些天,我聽說,雯迪的老公丟了獎學金,急需用錢。你想想,那黃錦彪難道就沒有動機為雯迪籌錢嗎?”
經阿欣這麽演繹,顧宇生腦子裏又閃現出那天黃錦彪來他辦公室為雯迪籌錢的事:是啊,那日,為了不讓雯迪的老公誤解,沒有答應黃經理,而是讓他把雯迪夫妻約到龍潭來,直接把錢借給他們夫妻。但後來,再也沒聽見黃錦彪說起這件事。顧宇生又急忙點燃了一支煙,狠命地吸著,象是在隱藏他內心的恐懼似的。他在皮椅上來回轉動了幾下,對阿欣說:“嬸嬸,保險櫃丟錢的事,千萬別在店裏到處張揚,更不能隨便說是黃錦彪幹的。你先下去吧,我會調查清楚的。”阿欣看了阿生一眼,臉上劃過一種得勝的喜悅,她轉身剛要下樓,就聽阿生說:“嬸嬸,你順便把雯迪給我叫上來。”
雯迪心裏七上八下地上了樓,心想:這下遭了,阿生肯定知道黃錦彪曠工去賭場的事了。該怎麽解釋呢?算了!如果阿生真的怪罪下來,我就跟他攤牌,說阿彪去賭場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我籌錢,讓我離開我老公。如果他不信,我就把阿彪贏的那兩千塊錢拿出來給他看。
雯迪這樣盤算著,就推門進了辦公室。她見顧宇生既不招呼她坐下,又不說話,就開始渾身上下發抖。顧宇生見她這副膽怯的模樣,就說:“你不用怕。我隻想問問,你和黃經理的關係到底發展到什麽地步了?”雯迪挪了挪腳,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黑布鞋,說:“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顧宇生皺了皺眉頭,說:“你老公那兒怎麽交代?”雯迪突然睜大了眼睛,充滿希望地說:“我要跟他離婚。”顧宇生抖了抖手上的煙灰,不理解地說:“你們女人我真弄不懂。前些日子,你不是還讓黃經理幫你老公籌錢嗎?怎麽,這麽快,就要離婚?”雯迪又低下頭,說:“是的,連我都沒想到我會有勇氣,說出離婚這兩個字。”顧宇生看著她,象是在等她做進一步的解釋。雯迪又說:“是阿彪給了我走出現在這個婚姻的勇氣:我要離開我老公,重新開始一種新生活。”顧宇生雖然聽黃錦彪說起過,雯迪的老公待她不好,但仍不明白她所說的“阿彪給她的勇氣”是什麽,就問:“阿彪怎麽就給了你離婚的勇氣的?”雯迪說:“他是真正的男子漢。他為了我的事,四處籌錢,昨天還去了賭場,贏了兩千美元給我。今天,他又去了。阿生,我知道他不該瞞你,不出工跑去賭,但那都是為了我---因為,我老公說,如果我幫他付了五千美元的學費,就放我。”
顧宇生呆了,任憑那煙在手上燃燒,直燒到他的手指尖,他才被燙醒了一般。他象是在證實什麽似的問:“你說,阿彪去賭場了?昨天和今天?還贏了兩千美元帶回來?!”雯迪使勁地點著頭,生怕顧宇生不信似的說:“他今天早晨給我的兩千美元,就在我的手提袋裏。”一時間,顧宇生全懂了:生病是假,賭錢是真;贏錢是假,偷錢是真。他無奈地看著雯迪說:“雯迪,你知道嗎?你讓他幫你籌錢,是在害他呀!你先下去吧,等我明天見了阿彪,你們倆都到我辦公室裏來,把有些事情說清楚。”雯迪見顧宇生衝她揮了揮手,在下逐客令了,就說:“那好,等阿彪回來,你問他,我說的句句是實話。”雯迪一邊下樓,一邊納悶,顧宇生為什麽說她在害黃錦彪:是因為去賭場的事嗎?的確,去賭場籌錢聽起來有些荒誕,但正是黃錦彪的這種敢於為她的事去賭的氣概 ,讓自己折服的呀!
雯迪下了樓,整個下午下來,她對黃錦彪的遲遲未露麵,就由思念轉為擔心了:昨天,他早晨就打電話來了,現在,都快晚上七點了,還沒有消息,不會是因為輸了錢不敢來見我吧?她就這樣胡亂地琢磨著。突然,阿欣一臉驚慌地跑到雯迪的麵前,說:“雯迪,不得了啦,剛才警察打電話來,說黃經理......他......他出車禍了!你快去看看吧!現在正在賓大校醫院急救。”雯迪聽了阿欣的話,手上端著的菜“啪”地摔到了地上,她二話沒說,拿了提包,出了龍潭,叫了出租車,就往賓大醫院趕。
當雯迪來到急救室的門外,就看見阿生已經到了。雯迪見急救室的門緊閉著,上麵寫著“手術正在進行中”的字樣,就搖著阿生的胳膊問:“阿彪怎麽樣?他沒事吧?有沒有生命危險?!有沒有?!”阿生扶雯迪坐下,穩住她渾身的顫抖,說:“別慌,還算幸運,沒有生命危險。剛才,大夫說,手術很順利,腦部受了衝撞,還在昏迷中,沒有大麵積出血的跡象,但四肢有多處骨折。”雯迪聽說沒有生命危險,既象鬆了口氣,又象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說:“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阿生,你說得對,是我害了他,是我中了邪,讓他去為我籌錢!”阿生拍拍雯迪的肩,兩人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然後,顧宇生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塑料袋,遞給雯迪說:“你看,這是什麽?”雯迪一看,隻見,血淋淋的,裏麵裝著一疊一百元的現金,還有阿彪的身份證和兩張去賭場必經的收費高速公路的付款收據。雯迪看著塑料袋裏的錢,手不停地抖著,她泣不成聲地說:“阿彪,謝謝你,謝謝你,為我的事差點兒丟了性命。是我不好,是我不該讓你去為我籌錢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