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經是夜裏十點過了。全家人圍著餐桌,吃了一頓默默無語的涼夜宵。吃完飯,孩子們說什麽也不肯睡,鬧著要出去繼續找老虎。我就安慰他們說:“外麵這麽黑,到哪兒去找?再說,外麵不安全,萬一遇到壞人,怎麽辦!等明天一大早,我和爸爸再接著找。你們快睡,要不明天上學要遲到了!”可誰知,他們聽了我的話,同時造了反,都非常氣氛,紛紛說道:“Mom, what if Ralph is caught by the bad people?! We have to find him, right now! ” 在孩子們的強烈抗議麵前,我顯得蒼白無力:是啊,我這個做外婆的,沒看好老虎,哪還有資格談什麽好人壞人?!
林見我一臉的為難和掙紮,就上來解圍道:“乖乖們,你們先睡覺。等你們睡了,媽媽才好開始寫尋狗的懸賞啟示,明天一早,我們就貼出去;然後呢,媽媽再去市裏的寵物收容所看看,說不定老虎已經被哪位好心人送到收容所了呢!”林的這番具體化了的“找虎”計劃還真靈,孩子們聽了,就放下了心,個個哈欠連天,我連忙帶他們洗漱完畢,料理他們睡了。
夜靜極了,臥室裏,隻有林熟睡的鼾聲。我翻來覆去,卻怎麽也睡不著。此時已近午夜,皎潔的月光,透過沒有關緊的百葉窗,傾瀉在木地板上,我覺得心裏是那種沒有著落的空。今晚,我的床邊,沒有老虎相伴,真是不習慣。有老虎的夜裏,這個臥室通常是兩種聲音的二重奏:有時,是林的鼾聲和老虎的粗重呼吸聲的交錯;有時,是林在夢裏的咂嘴聲和老虎的笑聲的組合。今晚,少了一個呼吸,消了一個笑聲,我竟輾轉難眠,無法入夢!
我焦慮地起身下樓,開了燈,一眼掃過,心裏更是空蕩蕩的惆悵:離餐桌不遠處的地上,滿滿的盛著老虎的晚餐,連動都沒動過;長長的走廊裏,孤獨地散落著那個老虎最喜歡的紅心玩具。老虎平日最喜歡咬著那顆心,聽它發出“呀呀呀”的叫聲;客廳的茶幾旁,老虎的臥具上還印著那個熟悉的凹陷,那是老虎睡過的痕跡。老虎呀,老虎,你究竟在哪裏?你為什麽要走啊?難道這裏不是你的家嗎?難道你更喜歡外麵的世界嗎?
我走近那顆紅心玩具,把它撿起,用手輕輕地捏了捏,它就發出“呀呀呀”的聲音,我突然覺得好怕:那聲音,正是老虎在野外迷失後發出的悲慘呼叫聲!我怎能!怎能因為夜的黑,就放棄了尋找老虎的勇氣!我不該!不該用安全做借口,就停止了尋找老虎的努力!我急忙披上外衣,拿了電筒,開了門,剛走下台階,就見一個影子從緊閉的鐵門下的縫隙鑽了進來:他的腳步是那麽的疲憊,卻是那麽的執著,踉踉蹌蹌地向我走來。
“虎子!是你嗎?真是你!”我快步迎上去,蹲下來,一把把他抱在懷裏。月光下,我的眼睛模糊了:依稀間,我看見老虎張個大嘴,急促地呼吸著。我禁不住一邊把臉貼在他的頭上,一邊用手撫摸著他,喃喃地說著:“虎子,對不起,對不起!以後,我一定記著關鐵欄柵,一定記著!你能原諒我嗎?”奇怪的是,他沒有反應,也沒有搖尾巴,隻是不停地急促呼吸。我感到自己的臉上好像黏糊糊的,用手一摸:直覺告訴我,那是血!夜幕下,我雖然看不清,但那黑乎乎的黏液,就令我馬上閃過林早先說過的那句話:“老虎如果遇到了壞人......”我不願再往下想,就趕緊抱起老虎跑回家,一看:老虎真的受傷了!隻見他左眼上方的額頭,有一道長長的口子,雖然血已經止住了,那口子很深,象是被什麽重物擊中過。我失聲大叫:“林,快下來,老虎受傷了!老虎受傷了!”
隨著我的叫聲,林先跑了下來,緊接著,幾個孩子也都跟著跑下來,爭先恐後地說:“Ralph, he is back!What happened? Oh, no, he is bleeding!” 林蹲下,仔細查看了傷口,說:“快,去拿抗菌素藥膏,還有紗布。”我去藥櫥,驚慌失措地打開藥箱,急得一時找不出林要的藥膏,就索性把整個藥箱都提到了老虎的身旁。林找出藥膏,又拿出一股紗布,小心翼翼地給虎子塗了藥,又纏了紗布,說:“沒事,皮肉傷而已,而且血已經止住了,不會有大礙的。”
這時,我看見老虎的眼睛裏滿是淚:那眼神裏,沒有了以往的迷惑,隻有回家後的清澈。我笑了,眼裏也盡是淚。那天的後半夜,老虎真是累極了:他的四肢,一直攤在地上,一動也沒動。我想:他一定是經曆了長途跋涉和千辛萬苦才找回來的。他身上的毛,沾滿了灰塵,從奶白色變成了土黃色;我給他端了食物,他也沒吃,隻是不停地喝水,足足喝了一大碗;然後,他就睡了,睡在我的腿上,睡得很沉,很安穩,一直到第二天......第三天,一共,老虎睡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