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Garage Sale

逛Garage Sale 就像看一部電影似的。

Garage Sale就是人們把不想要的舊物擺放在自家車庫，廉價出售。路過的人，或者看到路邊Garage Sale牌子的人，便會來“淘寶”。

我每次去到這樣的地方，我就喜歡和賣貨的主人閑聊。有一次我看到一位貨攤上擺了一堆瓷器小動物，隨手拿起來看看，覺得挺好玩。我問老人家怎麽會有這麽多小孩子的玩意兒。他興致勃勃地告訴我：“這是我曆年來周遊世界一個個買來的紀念品。”於是我在老人對往事的回憶中，聽到一串串有趣的故事。“往事如煙啊！”老人歎道。還有一回，我問賣主，為什麽她的東西都還沒有打開就不要了。這位中年婦女笑嗬嗬地答：“是我的婆婆愛買東西，買完回來仍在一邊就不記得了。所以，每過一陣子，我就要處理掉一批東西。不然把房子都堆滿了。”

有的時候，房子的主人因為年邁搬進老人院，或者突然離世。於是，家人便叫來專門替人辦Garage Sale的機構，將全幢房子裏的所有物品統統賣掉。我的一位朋友曾對我講過，她認識一位老人，積攢了一輩子的東西，平時都舍不得拿出來自己用；死後不到幾天，所有的東西被他的孩子以兩百元錢的價格全部賣掉了。

上一個周末我就去了這樣一個Garage Sale。那是一幢又大又氣派的房子。人們穿著鞋子，毫無顧忌地進進出出，地毯上留下一道道的黑印夾雜著泥土。客廳裏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工藝品，有木雕的，有水晶的等等，顯示著主人的修養和愛好。我拿起一件精美的瓷杯，想起了珍妮。她是一位富家女，那年家人捐出她們家的房子做博物館的時候，聰明的珍妮偷偷拿走了一件小瓷杯，令這套古中國瓷器的價值大打折扣；更令接受贈品的當地政府日後願意花大價錢從她手中購買。幾十年彈指一揮間，坐在輪椅上的珍妮已經不能夠主宰自己的生活。她唯一的女兒是個打出生起就住在政府的福利院，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殘疾人。她像個木偶一樣，從早到晚呆坐在窗前，一個不差地數著每天經過街上的人。每次我去看她，她都會指著玻璃櫃裏的那隻瓷杯，對我說：“那隻瓷杯很值錢呢！”我不知道，珍妮死後，那隻“值錢”的瓷杯哪裏去了。

想著想著，我來到這幢房子的臥室。主人的衣服帽子還掛在衣櫃裏，甚至連拖鞋都還放在下麵。地上散落著一大堆漂亮的的手袋；那些質地上乘的名牌服裝，也都幾乎是嶄新的。從四周牆邊的擦得錚亮的木框可以看出，主人一定是個生活頗為講究，蠻有品味的人。我想起一位太太。因為生病，眼睛瞎了；因為吃藥，人也肥得不能動彈。幾十個大箱子裝滿了她的時裝，靜靜地躺在儲藏室裏。這會兒，人們挑挑揀揀，手袋、照片、毛巾、盥洗用品等被仍得滿屋都是，淩亂不堪。我難以想象，如果主人看到家裏今天這個樣子，會有何感受？

我翻看著主人的像冊，從英姿颯爽的青年和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孩；到他們白發蒼蒼的垂暮老年。現在，他們也不知道到哪裏去了？“他們老了，搬到老人院住去了。”那位正在賤賣他們一生積累的年輕女孩，頭也不抬地說。

“這就是一生積累的終結麽？”我在房前和後院的花園裏轉了一圈。躺在園中太陽傘下的長椅上，看著那些整整齊齊綠油油的草坪，和依然盛開著的花兒，我仿佛看見房屋的主人在陽光下翩翩走來，轉瞬間又隨風悄然飄去。我好像突然悟出一點兒那句話來：“人若賺得全世界，丟了性命，又有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