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的第四筆儲蓄 – 反複歸零！

結婚了！

婚前的一年是異國戀，他公派去英國進修一年。我這一年拿兩個人的工資，那個爽啊！和朋友出去我總是自告奮勇掏腰包：“我拿兩份工資呢！我來！”直到他回國前兩個月時我才忽然意識到，他回來了我怎麽交代？想補救，可兩個月的時間，做什麽都來不及了。我隻好提筆寫信，說我把錢都花掉了。我老老實實說直到今天才想到無法交代。好在他真的是善解人意，回信說，我也一樣，把錢都用來玩了。我不指望你有什麽積蓄，你也別指望我買什麽大件小件的。我讀到這樣的信說不出的舒心，一塊石頭落了地。我是個連結婚需要房子的概念都沒有的人，更不會想到什麽家用電器了，買不起大小件當然不會是問題啦。嗯，沒想到還真出了個小麻煩。

我確實是什麽大小件都沒想過，唯一的例外是他快回國時信中說到我們可以買個直角平麵彩電。第一次聽說直角平麵，覺得很新奇，就記住了。後來他還真是沒什麽錢，要不是他已經在美國的哥哥給了點，買個直角平麵也就剩下不多了。他哥哥明確說，給爸爸買個冰箱，其餘的錢你自己用。沒想到原來隻要個冰箱的公公臨時又加了個彩電，還都有具體要求和尺寸的，特別是冰箱，尺寸遠遠超過了當時國內的水平，結果我們的直角平麵就沒了。那天我們是一起去友誼商店的，他告訴我說我們手裏的錢可買這個、這個，。。。我明白了，隻有一個電視，但電視是公公的。我委屈地問了句：“那我們的直角平麵呢？你不是說我們可以買一個的嗎？”我敢說這是我僅有的一次“無理要求”，但就是這次，把他難住了，說，那就先不買了，我們回去再想想辦法。

長這麽大，我還沒為錢犯難過，不是我有錢，而是我除了吃飽穿暖再買幾本書就沒什麽要求了。我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可想的，除了我讓步。我試圖說服自己，但想想自己從來沒有過什麽想頭，就這一次，想了幾個月了，就沒了？似有不甘。我不知他那晚有沒有失眠，但第二天他真的有了辦法，說把公公要的冰箱尺寸降一級就行了。知道公公絕不會答應，他決定先斬後奏！兩個人再次奔向友誼商店，下了單，付了款。雖然他出國一年可以買四個免稅大件，但我們買了兩個電視機，同樣物品重複了，其中一個必須繳稅，還不低，660元。那是87年的660元哦！

公公那邊的交道是他去打的。那天他回來後說，公公對冰箱尺寸被換不是很開心，但也沒辦法。然後，他很為難的給我看電視機的付款單，說公公堅持要我們拿這一張。我不懂，他就解釋，公公硬是搶了沒稅的那張發票。我還是不懂，說，我們不是已經付掉了嗎？他說，是，但那錢本來隻是打算墊一下，現在真的是要我們付了。噢喲，我以為什麽事呢！說實話，我腦子裏根本就沒有該誰付款這根筋。我說，又不是沒錢，那就付唄！我看出他如釋重負。當時我心裏說了句，以後一定不讓他在錢上為難。我沒想到的是，這660元還真有後果。

還有一點外匯卷，在友誼商店可以不用票，不用名額，買一個洗衣機。記得在店裏看見那個樣品有一處癟進去了，我主動說這沒關係吧，害得營業員驚訝地瞪我：“她居然不在乎！”

我們的新居是新建的公房。雖是煤衛獨用的，卻還沒有正式通煤氣。我們隻能用煤油爐，不是很方便。（這個要吐槽江澤民。當時上海有能力為更多煤氣用戶供氣的，但為了江市長每年都能把讓十萬戶居民用上煤氣作為一年的十件好事之一，本可以早早用上煤氣的居民，隻能一年年的等著排隊。我是當時就知道這個“內部情報”的，而有沒有煤氣對生活質量的影響太大了，所以我那時提到江就咬牙切齒。）那時還沒有電磁爐這東西，去店裏看了看，決定買個剛出現在上海市場的微波爐。80年代，微波爐幾乎還沒有進入任何人家。因為沒有市場，價格又非常貴，為促銷，買一個微波爐可以有一張冰箱票。我們也需要冰箱的。可是買了微波爐後，我們就買不起冰箱了。於是到處問，有誰要冰箱票。媽媽就介紹了她一位留校的學生。去店裏交接的那天，媽媽也來了。她的學生非常感激的說，那張冰箱票至少能賣200，我笑了：“賣錢是不來的。不過如果我有錢，倒是會自己把冰箱買下來。”我沒告訴她的是，幾分鍾前就有個人要以220元的價買我的冰箱票。我媽媽也是個糊塗人，她想當然認為我們什麽都有了，聽說我還沒有冰箱，當場就傻在那兒了。後來媽媽一直責怪我為什麽不告訴她，她手裏有錢的。我們夫妻兩個都是粗線條的，有錢就買，沒錢就不買，根本就沒想那麽多。再說，咱家的錢，隻要開口就是給了，所以我工作後就沒跟家裏借過錢，沒法借啊！還是很久以後我才想到，如果不是付了那660電視機的稅，我們真就有冰箱的錢了。慘吧？

還好啦，我們結婚不久，我哥哥就去美國短期培訓，回來給家裏買了個大冰箱，媽媽就趕緊把舊冰箱給了我們。（那個香雪海質量真不錯，在我們出國後又繼續為他外婆做貢獻，功勞大大的喲！）然後老公的姐夫硬是連偷帶搶的把娘家的兩本液化煤氣卡給了我們一本，這可是幫了大忙了！於是，我們過日子一切具備了。

接下來，等又有點錢了，我們就開始考慮家具了。那天他問同事，到哪裏買家具，惹得大家驚呼，你們結婚這麽久了，家具還沒有啊？也不是沒有。公婆在新房給放了一張大床，一張吃飯桌，兩把椅子，我家裏給了個舊衣櫃，我們自己又買了個三人沙發，過日子綽綽有餘了！再說，結婚才幾個月，不是很久，對吧？

直到把家具都安置好了，才暫時結束了餘錢的反複歸零，我們開始正兒八經的有儲蓄了。說正兒八經，是因為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去銀行存錢。我不會計劃，手裏也喜歡多留些錢，每次都是實在想不出什麽東西要買了才去銀行，害單位附近銀行的出納或是驚呼“你們單位又發獎金了？”，或是詫異“你怎麽來存錢的日子總是和別人不一樣？”直到有一次我經過銀行，看見我們單位的人排著隊在存錢，才明白這些問話的原因。於是我更不敢一發獎金就去銀行了。

偶爾，家裏那位會有點興奮地問我“嘿，我們現在有多少錢了？”我每次都是板著指頭三百，五百，八百，。。。做加法。他不滿：“為什麽你從來說不出個數？”我奇怪：“我為什麽會說出數呢？我存錢就是每次三百、五百、八百的。你要總數，我不做加法怎麽會知道呢？”也許我太讓他失望，問過兩次後他再也不問了。直到他要去美國留學。

為送他走，我把所有的儲蓄都拿出來了。這下不等他問我就知道我們有多少錢了。準備行裝，買了機票，到他走，我已經一文不名了。

那是89年。害怕夜長夢多，他匆匆走了。我因為參加過遊行，有點小麻煩，但我本人並不知曉。雖然我有美國簽證，並沒打算馬上走。單位的黨支部書記瞅了個機會，拉我到無人處，讓我盡快走，我在那個與書記的“悄悄話”之後一星期就離開了。

可是我當時都沒有機票錢！

媽媽喜歡上我們的直角平麵電視機，我大價錢“賣”給了媽媽。哥哥主動提出要買我的微波爐，價錢隨我開。記得我是開了個高價。我需要錢，但我也真的認為那東西是值錢的。後來，待我比較懂得二手貨的折價後，意識到我價開高了。雖然我那時也知道哥哥是存心幫我，雖然我後來也知道我價開高了，但直到我今天寫這個博文，又重新回憶這件事，才真正明白這是怎樣的幫忙：在那個年代，有煤氣的人家，誰要買微波爐啊！哥哥根本就是送錢給我呀！我不禁淚奔。。。

是在家人的幫助下，我才以零儲蓄，而不是負數，離開了我至今深愛的上海，在美國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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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複 '簡寧寧' 的評論 :

是，隻要我傻，寧寧就喜歡 : )

[簡寧寧]

很好看啊！喜歡這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