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隔壁有點傳奇色彩的鄰居 – 愛讀書的慶國

慶國是徐家四姐妹中最癡書的一個，也是唯一恢複高考後上了大學的。

慶國小時候就讀的是上海外國語學院的附中，有一定的外語基礎。（其實我不知道是附小還是附中，但說打乒乓是和妹妹在一個學校，所以應該是附中了。）她也用功，在還沒有任何高考苗頭的時候就與一位親戚用英文通信，請求親戚指正信中的錯誤之處。在那個年頭，也不知道她哪裏弄來的一些外語讀物，蠻舊的，估計不是親戚給的就是徐家文革前就有的，是那種完全原版的小冊子。我看見了也借來讀讀。記得有一本是很多短故事，第一篇講的是一個貓的故事，不記得情節了，隻記得我在該篇學到了兩個單詞，其中之一是戒指(ring)，可能是貓玩戒指，或是把戒指弄丟了。

楊阿姨看見我借書，不動聲色。待我去還時，她問我：“你看懂了沒有？”我說看懂了。“那你講給我聽聽。”我就把貓的故事講了一遍。我剛結束，楊阿姨就大叫了起來：“怪怪裏個洞彩！XX 識外文了，會看外國書了！不得了的學問了！”我也樂了。當時我馬上想到的是《海霞》裏麵女主人公讀懂了指導員的字條後的喜悅。楊阿姨也是以同樣的方式告訴我，有點成效了！

說到借書，順便說一下，徐家還是我的圖書館。潘阿姨過一陣就要買一批書，先供我們看，然後往各個地方寄，不知是外地不容易買到還是幫助窮親戚。她往往是同樣的書要買幾本，而這也方便我們借書，印象最深的是曾經非常流行的《較量》就買了四本，我和哥哥人手一冊，不帶打架的。我是書蟲。在那個精神饑渴的年齡，又經曆長久的知識饑荒，我是除了大部頭的馬列，是書都拿來讀了。在兩家孩子中，也隻有我每本書都讀了。那時候，就是這樣的條件，一年也沒幾本書啊，就像多少年隻出了八台戲。

 

慶國是徐家孩子中第一個回城的，是頂替潘阿姨。估計是大姐照顧妹妹，而那時小紅是紮根典型，不考慮回來。當然這都是我猜的，而且是現在猜的。那時的我，也可能是小，但更可能是腦子簡單，根本沒有這根弦。好像慶國回來不久就趕上了高考，慶國就去考了外語，應該是恢複高考後第一批入學的吧。當我得知她是學法語時，不解的問為什麽不學英語。她說怕考不上。真不知是她低估了自己，還是她底子確實不夠厚，一直為她可惜。

慶國是個比較粗的人，有一件事我怎麽也忘不了。有一年夏天，樓下來了輛卡車，說是金山石化來的，給徐家送來好多好多西瓜，家裏滾了一地。連續兩天，慶國每天抱一個大西瓜過來，讓我們全家享受。第三天，她給了個裂口的。原來，前兩天，她每天送瓜時中途都把瓜摔了，隻好再換一個好的送過來，摔壞的自己吃。第三天又摔了，幸而隻是裂了個小縫，而她家實在是吃不過來了，就不客氣的把摔壞的給我家了。這天是我接的瓜，我想也沒想就說，我家吃得快，你以後就把壞瓜給我們好了。我是說的大實話，楊阿姨說過，我們家吃東西厲害，說我家吃飯，菜碗都是滿滿的端上桌，空碗端下去，而徐家是端上來多少，端下去還是那麽多。那時上海西瓜不容易買，有這樣的供應我是太高興了。可惜，我印象中徐家那麽多年也隻有那麽一次這樣的享受，而且我不相信是徐伯伯的安排。

還記得慶國有一次好心做了傻事。那是楊阿姨回家探親，好像是大兒媳生孩子那一次。慶國在給楊阿姨的信裏夾了一些現金，楊阿姨回來後才知道，根本沒收到。（我不記得有沒有收到信了。）楊阿姨反複責怪慶國，我才明白往農村寄信時夾錢是永遠不會到收信人手裏的。這事還不能怪郵局，因為信中是不允許夾錢的，所以說慶國是做了傻事。

 

在前麵的博裏有提到慶國做了件讓人跌破眼鏡的事。這樣的提法是不打算具體講到底是什麽事。但寫到這裏，我改主意了，就實話直說吧。什麽事呢？慶國生了第二胎！也許這會普遍被認為是件丟人的事，可我不這麽看。我要說，慶國好樣的，有勇氣！不是說生第二胎就比不生的好，而是說有勇氣做自己是值得讓人敬佩的。這事牽扯到潘阿姨，因為潘阿姨是在衛生係統工作的，大小也是個官，好像還分管計劃生育。徐家姐妹還從來沒給父母添過亂呢，這應該是唯一的一次吧。我不禁想到一個不知算不算合適的例子。美國總統克林頓入主白宮時，很多人希望他們夫妻能把女兒送去公立學校讀書，說這才能真正表明你對公立學校的信心。但克林頓夫婦頂著壓力把孩子送去了私立學校。當時也有人說他們有勇氣，不為了政治正確犧牲孩子的教育。嗯，這一比較有點牽強附會，希望我意思到了。我相信慶國無意給媽媽惹事。但有勇氣做自己，我是欽佩滴！

 

當初大姐用家裏的房子做新房，是暫借。慶國是唯一真正成家在這裏的。我媽媽一直說，徐家需要一個上門女婿，因為家裏就沒有一個壯勞力，而那個年代不是有錢就能找到人幹活的，可誰家沒有個需要把力氣的時候呢？早先徐家那個電視機就是徐伯伯自己扛回來的，我爸爸還為此感慨了幾句呢。的確如此，慶國成家後，這個上門女婿真的是很討潘阿姨喜歡，我們也相處得好，來我們家叫接電話就屬他最積極，還帶開英文的，我至今耳邊還回響著那一聲Telephone！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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