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請曉雨和大力夫婦過來喝茶,是因為聽說大力剛剛料理完母親的後事回來。這個時候舌頭好象顯得格外不好使 。這種情形之下安慰別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力說他母親最後一刻非常安祥,走得非常平靜。我說老人臨行前能有兒子相守無疑是莫大的安慰。也嚐試了好幾次欲要問他是如何讓克服了負疚的感覺讓自己心情平靜下來,終於還是沒有忍心張口。隻說了句”“現在可以考慮入籍了。” 把話題轉了方向。
大力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入籍是為了進出方便。據曉雨說,大力的母親長期身體欠佳,近幾年一直於癌症征戰,之所以活了這麽久,與她有一顆寬廣的胸懷很有關係。母親當然希望兒子常伴身邊。但深知孩子的誌向,所以非常理解和支持。而母親能做的就是不拉他的後腿。大力是學哲學的,專業決定了他的發展的局限性,所以初來拚打的那一陣子,回家的機會不多。他是家裏唯一的兒子,遠離多年把他拉扯成人的單身媽媽,大力不知做了多少權衡。近年來他總是爭取每年回去一次,出差日本和韓國,也一定要繞道回去看望媽媽。雖然媽媽晚年與妹妹妹夫同住,相隔的問候與周末回家畢竟不同。 為此做兒子的心多年總是覺得欠缺點什麽。兩個月前傳來母親病重的消息,大力匆匆地趕回去。 在中國呆了一個月。母親的病剛剛見了一點起色,他就忙不迭地回來上班。兩個星期後醫院下了病危通知。他立刻又折身返回。
遠離中國而父母尚在的人們都有一個心疾----如何在遠方盡孝敬之心。記得好友庶裔給我講起她哥哥的出國前的經曆。 庶裔的哥哥留學法國。他出來的要早一些,當時國家開放的程度還不象現在這麽大,來去的自由頗受限製。臨行前回家鄉與其父告別,庶裔的父親囑咐哥哥說:”如果在你定居下來之前,我有了情況你回不來,就不要勉強。”雖然那時我們都還是孩子,對生離死別沒有那麽迫切的感覺,這句話卻多少年來象火一樣燒灼著我的心。父母之愛毋須有為人父母的經驗去解讀,全然是一片赤誠。
我難免聯想到自家的經曆。孩子她爸出國時,公公正患癌症在化療之中。婆婆卻為兒子出國到處借錢。不能減輕老人的病痛或床前盡孝已經是很尷尬的事,伸手向父母要錢就更讓人無地自容。可是當我們重新斟酌出國計劃時,卻沒想到婆婆站出來堅持出國才是出路。我深深理解婆婆對我們出國所懷的希望,盼著我們能努力賺錢來接濟家裏,給公公帶來一線希望。然而賺錢需要時間。公公終於還是沒有等到那一天。孩子他爸最終還是失去了和公公永別的機會。
很多老人深知自己的時代不允許他們按照自己的意誌去生活,去發展。所以盡其所有幫助和支持孩子們,為此把自己的晚年與生死置之度外。讓兒女感動之餘又難免生出很多內疚!讓兒女們在外麵怎敢不努力,他們背負的豈止隻是自己的期望和夢想!
相形之下,我算幸運的。 父母都還健在。雖然談不上健康,也無大病。可是因為我長期不在身邊引起兄弟姐妹們的不滿。他們替我承擔很多本屬我的責任。為此除了對父母的愧疚,又覺得虧欠兄弟姐妹很多。
去年孩子畢業,提出回去看看外公外婆。盡管隻有10 天的時間,我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因為我很清楚,以後全家湊在一起的機會會越來越少。女友說:“你們花那麽多錢隻呆10 天呐?”我笑了笑未置可否。整個畢業典禮消耗了我一周的時間,我隻有 十天!十天也值得!父親自然非常希望我能回去多住一些日子。被我一句“可能性很小”給回絕了。 不是想要冷冰冰的,而是不想給他一個自己不能兌現的承諾。
雖然現代通訊越來越發達,視頻聊天兒與身臨其境相差無幾,可是畢竟不同常在身邊。為了能常回去看看,我能做的隻有極力攢假,爭取每年回去陪他們一個月,為他們請個入住的保姆!
不知道從何時起,愛和思念變得沉重起來,還是當初我們不懂它原本就是如此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