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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語的童年 (七)

(2014-10-07 15:05:59) 下一個

       寶莉的眼前呈現出去年過年的情景-----二姨的學生來拜年,媽媽給開的門。那個學生進來就給媽媽鞠了一躬,說:“紀老師,給您拜年了!”媽媽樂著回答:“沒錯,我也是紀老師!就轉身去招呼二姨。 媽媽和二姨別說長相,連說話的神情都一樣,為此寶莉無數次幻想過二姨就是自己的媽媽。別的能弄錯,長相也會弄錯嗎?難道外婆真的象收養小姨一樣收養了一個跟媽媽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嗎?寶萍的話讓她難以置信。如果媽媽和二姨這麽象的姊妹都不是親的, 那自己和寶萍的長相真正差了去了。 寶莉越想心裏越打鼓。我不會真的也是別人的孩子吧?為什麽寶萍知道這麽多,自己卻什麽都沒聽說過?人不可以欺騙自己的感覺,即使是孩子!

     二姨招呼著兩個孩子:“麵得了,趕緊拿筷子。

     全家人在飯桌前剛剛坐定,寶萍看見寶莉直發呆,就添油加醋地給了一句:就連你也不是親的。有一天我跟爸爸去倒垃圾,聽見哭聲,看見一個小可憐兒,正躺在垃圾箱旁邊。不知哪個狠心的媽媽不想要她了,我和爸爸看見這個小孩白白淨淨挺可愛的,我也正好缺了伴兒,就求爸爸把她抱回來了。媽媽把她洗幹淨,換上我的衣服。所以她到今天還穿我剩的衣服呢。

     類似的話寶莉以前也不是沒聽見過。知道是大人逗她。可是今天寶莉終於找到了發作的機會。哇的一聲就哭起來了。這哭卻又有點雷聲大雨點兒小。眼裏雖說也閃著幾滴淚花,但更多的是抗議寶萍,或不如說是要求大人澄清事實。她用眼睛瞭著太太,意思顯然暗示: 太太,您管不管?

 太太佯裝沒看見,拿起筷子說:“咱們能不能吃個清靜飯呀?

寶萍扭過頭衝這寶莉說:能不能吃個清靜飯?

寶莉的哭聲立即升高了八度。

行了!行了。寶萍你真是沒個正性。幹嗎老逗她!

又轉過來跟寶莉說: “寶莉,來!挨著妹妹坐, 趁熱把麵吃了,今天的晚飯可是你點的,不吃可就對不住我。二姨催著。

  寶莉住了口,不是因為可以就此善罷甘休,實在是不想倒了大夥的胃口。她一向喜歡全家人圍著飯桌的時光。那個時刻不但充滿了相聚的溫馨,還有很多自己愛吃的東西。更重要的是餐廳那扇門和屋內家庭的趣事及朗朗的歡聲會讓人忘卻外界的醜惡和喧囂;讓人覺得這裏才真正屬於自己。雖然孩子在飯桌上隻許聽,不許說,致使很多故事都是支離破碎。但那些故事充斥在空氣,然後轉化成營養,供給生命,滋養心靈。讓她曆曆難忘。

      

     “外婆怎麽樣了?這個周末我該去看看她了。二姨一邊給太太加鹵,一邊喂小表妹麵。今天護士扶著外婆下地了走了一圈,還是晃晃悠悠。大夫說外婆恢複得算是快的。如果外婆能吃東西就更好了。

 “太好了。二姨抽一下鼻涕,顯然是心裏難受又不想表現出來。所以立刻就轉了話題:“寶莉,今天顧得上買肉,鹵有點偷工減料。隻要你別嫌我往雞蛋裏放蛋黃就行啦。

  寶莉知道二姨想用自己的笑料逗樂子。可她一點都不覺得可樂。比起來三姨學騎自行車的事兒以及大舅和他女朋友鬥嘴的笑話,這實在算不上什麽。可是今天她沒有反駁。至少這些笑話讓今天的餐桌上有了很多生氣。

  吃完晚飯,寶萍居然沒有斤斤計較地和寶莉石頭,剪子,布來角出誰刷碗誰掃地,而是自己主動把碗都收拾起來。

      晚飯後,太太照例進了她的禪房。寶莉知道那是清靜打坐的地方。有時她也會悄悄的跟在太太身後。隻要她不出聲,太太不會攆她出去。但是最近太太在那裏渡過的時間越來越多。寶莉寶萍整天一個人待在外屋,實在覺得家裏過於沉悶。

     寶莉和小表妹在幾個屋子裏跑來跑去越玩越瘋,不一會兒就已經把屋子弄得烏煙瘴氣。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麽開心了。她突然生出一個點子,鼓動著小表妹住在。小表妹於是磨著媽媽不走了。沒有費多少口舌就說服了二姨。寶莉和寶萍高興極了。一個給小表妹倒洗腳水,到裏屋整理床鋪。

      二姨問大家晚上打算怎麽過,寶莉要求講故事,寶萍說要下棋。太太從裏屋走出了說:”彈一首曲子吧,家裏最近太安靜了。一說彈首曲子,小表妹就拉開琴蓋兒,在那架破鋼琴上亂敲起來。二姨在鋼琴坐下,把表妹放在身邊。先是彈了一首肖邦的 E大調練習「離別」, 然後轉過頭問寶莉和寶萍,唱支歌吧,寶萍, 最近在學校又學了什麽新歌兒?寶萍笑了笑搖了搖頭。寶萍最近除了和寶莉逗樂,也很少說話。

         “我來彈一首大家都會唱的。”  琴鍵隨著二姨的手指跳出了寶莉很熟悉的催眠曲<<寶貝>>

    “  咱們的隊伍一定能夠得勝利,你爸爸一定會平安回來呀,我的寶貝,你媽媽和你一起等待著他的消息……”

             二姨唱得很動情,這歌聲,不但傾訴了她此刻的思念和迷惘,也宣布著她肩上的責任,更給兩個父母不在身邊的孩子帶來了無限的寬慰和希望。 感動得寶莉站起來趴二姨肩膀上說:別唱了,別唱了。”  她仿佛覺得這歌聲正在把她那剛剛釋放出來的快樂再度拉回到思念的深淵。 就連太太也在一旁拭淚。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好像是要說什麽,卻改了話題: “時候不早了,歇著吧。就會自己房裏了。

          道晚安前,寶莉拉住二姨問: “ 二姨,我是我媽媽生的嗎?

         “喲,你怎麽還問呀? 非得聽到那個 才甘心,對嗎?

     寶莉點點頭。

      ”你說呢?二姨反問。

 “那你覺得自己是不是親生的呢?”

  寶莉被問住了。她猶豫了片刻,搖搖頭。

    “ 哪兒不一象?

   寶莉用手糾著自己的衣角,說不出來。

    “寶萍,你去哄妹妹睡覺, 我跟寶莉有事兒說。當二姨的情緒有些煩躁,她的語調也變抬高了。

 小表妹哭鬧著要媽媽,被寶萍給抱走了。

            寶莉沉默不語。她突然覺得自己把自己裝進了一個鐵桶裏,即讓人窒息,又四麵無路。開始後悔自己有些不識好歹,好像在指責家人對自己的不公平,不仁愛, 又好象故意攪擾了這個難得的晚上。 卻又無路如何拗不過自己的好奇心。

             兩人對峙了幾分鍾,寶莉堅持不住了。為什麽小六子他們這麽欺負我們?每次我們進樓道口的時候,樓下那些孩子都打我們,罵我們。為什麽全家人都跑得無影無蹤?外公為什麽不管我們?為什麽連寶萍也開始欺負我?為什麽外婆和太太對我和對寶萍不一樣?寶莉越說越委屈,就象下午衝著小六子發瘋,好像挨打的不是小六自而是是自己!居然泣不成聲。

         “  寶莉, 孩子!二姨一把將寶莉摟在懷裏,自己也忍不住掉下淚來。

     小表妹不斷地要媽媽, 寶萍有點弄不住了,在裏屋直喊二姨。二姨說: ”你上床上等著我,等我把那個小的哄著了就過來。

        寶莉梳洗完就忙不迭地上了床。寶萍也擠了過來。    

       往日全家人出出進進的情景在寶莉的眼前晃來晃去。戀愛中的大舅周末經常找借口不回來,就連寶萍也跟著大人起哄說羅密歐又去找朱麗葉了。正在航院讀書的大舅,說話總是離不開飛機,他隻有一個願望,盼著國家有經濟能力製造自己的飛機。 而不隻是維護和修繕舊時代接手過來的舊飛機。要說三姨不是自己家的人,寶莉相信。 三姨長得又高又胖。沒事就趴在床上讀十四行詩。穿裙子的時候得咬著牙吸著氣才能提上去。自從她上大學那天起,大舅和小舅就教她學騎自行車。兩個舅舅一邊一個地扶著她,終於看到車平衡了,剛一撒手,就聽一聲巨響,三姨重重地倒在地上半天站不起來。她抱怨舅舅們不負責任。打那兒以後,隻有她一出來學車,街坊家的孩子們都跟在後頭起哄。 姨父是個帥氣十足又很愛可親的人,很受外公外婆青睞。這個家裏最不善言語的要數爸爸和小姨。或許是因為大家庭的緣故,靦腆少話的人常常容易給忽視。 最讓人頭疼的是小舅。作為家裏的老吆,他不但不努力學校,而且經常給家裏找麻煩。據說有一次在校門口抽煙,讓老師逮著送到家裏。為了他,外婆沒少給老師陪不是。還有小姨……

    正想著,二姨端著一個首飾盒進來了。今晚她要替姐姐揭開孩子們要知道的家庭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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