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考遲到

孩子11年級的那年我們全家剛搬到南方，當時我被工作麵試和一門尚未修完的課程折騰得焦頭爛額，很少有時間管她。剛剛拿到駕照的女兒有事兒沒事兒就找借口往外跑。幾句提醒開車小心的話還沒說完，那句“知道了。”會把我堵得無言以對。為了避免無益的唇舌，我油箱裏的汽油通常都留得很低。

 這天孩子拿著SAT 考證說考試在星期六，問是否可以自己開車去。我說如果找路沒有問題就行。次日早晨一出門，發現車沒油了，得開另一輛。她從來沒有擺弄過那輛大車，隻得由我陪著。我坐在passenger 的位子上，天氣晴朗，周末路況很好，沒怎麽費勁兒就到了考場。那個歲齡的孩子很奇怪，不願意朋友們見到自己的家長。好像我們都是醜八怪，沒水平，說話做事會讓她在同學麵前尷尬似的。車走到離主樓還很遠的地方，她就掛上停車檔，急不可耐地說：“Mom, It’s close enough. ”話音未落門已經都打開了。

 預祝她考試好運，又叮囑她考試別緊張之類的話，我換到了駕駛位離開了學校。剛剛穿過路口的交通燈，手機就響了。她在那邊說：“Mom, You need to come back. I am in the wrong place！”

 “怎麽會呢？地圖不是按照考證上的地址打印的嗎？”我問。

“I applied and printed the tickets for both spring  and fall at the same time , but picked up a wrong ticket…”

 我立刻掉轉車頭回來載她。遙控到家讓先生找到考證及考號，又上網查地址，先生在電話上盡可能詳盡地描述方向，我瞥見女兒的紙條上寫著1/4 mile有一個加油站，再往前走還有一個教堂…對我倆來還是一頭霧水，我們隻有按照她所記錄的路線按圖索驥。

我不常開那輛大車，路又不熟，隻能專著於路況，幾次問她方向，她的語氣都很肯定，我漸漸地放鬆了自我判斷，完全傾向斜於她的指揮，直到我們同時看到了往家裏拐彎的那個十字街口，顯然離家隻有幾步之遙。考試開始已經過20分鍾了。

接下來發生的是亞當和夏娃犯罪之後的那一幕------互相埋怨。

“你不是很肯定方向嗎？”我問。

“You are the mother,  you suppose to know better.  You couldn’t even figure it out yourself. ”看來再自以為是的孩子在遇到困難的時候也指望著媽媽的救援。

“我不是和你同一天搬到這個城市嗎？我和你在同一個起跑線？”我給自己辯解。

對話逐漸升級並開始有了火藥味，我的耐心也開始受到挑戰。“你不知道就說不知道，別一口一個‘我知道’，如果你沒把地址搞錯會有這一出戲嗎？”

“I am sorry”她終於認錯了。

“That tone dosen't sound you are sorry”我說。

她到底是孩子，遇到困難就氣餒起來，一邊喘著長氣一邊說：“It is too late, Let’s go home！”

“晚就晚吧，成績好壞先不考慮，總得進去見識一下考試的環境，為下次作準備。”我隻能不斷地給她打氣。“媽媽陪你進去。”

她勉強答應了。再一次調轉車頭，經曆的無數次的停車問路，找到考點的時候，我們已經整整遲到了一個小時。

她一副沮喪的樣子，長籲短歎慢吞吞地跟在我後麵。我向跟考官解釋了原委，說我們一個月前才搬過來，路不熟。本來不指望考官放她進去，沒料到人家倒是替女兒難過了半天，女考官把手放搭在女兒的後背不斷地安撫，且告知我們如果我們在走錯的考場跟考官解釋一下，他們安排她進去。查看了她的考證，兩個考官把她帶了進去。

目送孩子走進考場，我心裏升起無限的自責。11-12年級是孩子很關鍵的時候，除了各樣的課外活動，申請大學的準備也緊鑼密鼓。我當年參加高考，頭一天學校停課讓我看考場，長輩們好像比自己去應考的還上心。姑姑特意接我去她家住，怕鄰居家那個因為生病夜裏哭鬧得孩子影響我休憩。現在女兒大考這麽重要的事，從複習到報名，除了參加家長會和她借幾本書SAT的書，我唯一所做的就是把信用卡給她讓她去交報名費。怎麽說也應該幫她檢查一下……        

我利用她考試的時間匆匆回家做了自己周末的差事，烤了女兒愛吃的肉餅，匆匆返回學校時。散考的孩子們已經成群結隊魚貫而出。就是遲遲不見女兒。又等了半點，還是不見蹤影，我繞著教學樓走了幾圈，原來設的層層關卡早就已經撤攤兒了，連個詢問的人都沒有，手機也關著。依然蹤跡全無，不知道她被圈在什麽地方。整整又過了一個小時，停車場的車已經寥寥無幾。遠遠看見她一邊低頭玩弄著手機一邊不緊不慢地向停車場走來。看到我在車裏，愉快地向我招招手，早晨失落的樣子早已不複存在。

 “烤糊了還是暈場啦？”想到她整個早晨的遭遇，我盡量緩和語氣。

“I am fine .”她一副神情自如的樣子。“They don’t want me to disturb the others. So they put me into another room, and extended another hour to make up the time I lost.”她解釋自己遲遲沒有現身的原因。

 “這要是在中國，你肯定要被擋在門外。”我很想借此機會好好給她上一課。

“But，Mom，We  are in America. ”她說話的語氣好像根本不需要吸取什麽教訓，好像早晨什麽都沒發生。

“May be at certain point you will find out you cannot afford mistake like this.”我發現教育這兒長大的孩子僅僅用中文實在是非常不夠有說服力。

“Mom, mistakes meant to be there. May be kids in China deserve a second chance as I did.”

我啞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