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難以忘懷的小事
一九六八年一天晚上，到朋友家玩完回家的路上，突然我的自行車出了問題，隻好推著走，可能要走兩個小時才能到家，眼看就過了十點鍾，心中很焦急，一位下中班的工人見到，發現是輪胎破了漏氣，可是所有的店都關門了，他說他的家就在附近，可以幫我補，他的家所在地要穿過一片很僻靜的草地，遠遠看好像在一些公寓樓後麵還有段距離的低矮平房裏，在月壇還是玉淵潭之間，有點記不清了，那時的北京還有麥田在民居之間。我看著他清澈的眼睛，覺得他像個好人，年齡可能三十多，對我來說就象工廠裏的師傅，就再三道謝，推車跟著他走，同時也暗自思量，如果是壞人我馬上跑掉，憑我中學田徑賽跑第一的速度，問題不大，再說北京是個很安全的地方，整個中國都很安全，串聯時走過很多地方，從沒遇上壞人。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一定是個助人為樂的好工人，是個雷鋒，我不需要擔心。
到了他家門口，他為了讓我安心，叫出他的母親，一個和眉善目的老太太，他的妻子抱著小孩也出來了，一眼就看見他的家就是一個房間，床上還躺著其他的孩子，這時已經快十一點了，他的周到和細心令我感動。他的家人穿著補丁迭補丁的衣服，家中簡陋之極，可我的心感到很溫暖，就象到了熟悉的鄰居家一樣。修好之後，我不知怎麽感謝才好，口袋裏隻有幾毛錢，我想請他們收下給小孩買糖吃，她們一家都堅決不肯收。
過去四十多年了，我心中還不時想起這家人，修車的師傅今年一定快八十了，他的慈祥的母親也不會在人世了，寫到此我的眼睛都濕潤了。七十年代甚至八十年代我都曾經去找過他們，打聽這家人住哪兒時，還遇上居民革委會懷疑的目光，帶著紅袖章的男女們問我是哪個單位的，很遺憾沒有找到，那晚上沿著草地麥田我也不認路，可能找錯地方了。
後來許多小土房子從北京消失了，但住在那裏的許多和善懂禮貌開口就您哪您哪的老北京人，總和故鄉一樣，留存在我記憶中。那個年代的瘋狂並未泯滅人性的淳樸。
曹小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