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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紅林 辛達海 長篇小說《射日》第二章

(2013-07-03 12:46:44) 下一個

第二章



在渭河解凍的破碎聲裏,傳來了春的消息。

燕子,那春天的使者,總是在最美好的季節準時到來,讓人們的情感生機勃勃。

劉鐵凝望著渭陽湖上早來的燕子們三三兩兩,翅膀平平仄仄,閃著,刮著湖麵上淡淡的薄霧,一種無法名狀的情感湧上心頭……真想邀請它們到我的陋室來,我要用口哨和它們拉拉家常。

先一天的夜裏,劉鐵又一次失眠了,西湖邊那片蘆葦蕩的空草場上,包瑜以前給他講過一條綠花巨蛇的夢境,飄進腦海裏,在眼前閃現。那個季節渭陽湖區的自然景觀,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在他的腦屏上掠過:那條綠花巨蛇似乎是一條變色龍,一陣呈白色,通體潔白晶瑩,像是水銀充盈了身子,陽光下還閃著亮光;一陣呈綠色,像一隻巨大的綠螞蟻、又像寬麵而長的一枝蘆葦葉子,和整個蘆葦融為一體;一陣呈紅色,躍起來,像一條紅色鯨魚跳出綠色的湖麵,更像橙色的噴泉突然噴出的一道鮮血……湖畔的景色作為這條蛇的背景隨之變換著,令他新奇,吃驚、恐怖。他一合上眼睛幻覺便浮現,於是他不時的拉亮電燈,不時的抽煙喝茶,不時地起身撒尿。每當他撒尿時,就想起兩個女人的麵孔,一個是已長期分居了的妻子,一個是天一亮就將從這個廠子出嫁的一位女子。

大約五點鍾,劉鐵索性爬起身來,穿上了一套他早已準備好的一身灰色中山服,獨自來到了他平日跑操的西湖邊操場。雖然正是春天,卻仍覺得涼氣襲人。湖上燕子一撇一捺的弧線,在縫合著黑夜和白晝的縫隙,可那全然是徒勞,在那黑夜和白晝的縫隙裏流露出了一個朝陽,已躍上東山,那映在渭陽湖上的一絲又一絲的微笑,折射到劉鐵的臉上,卻沒有為他平添半點暖意,而讓他感到一絲又一絲的淒涼。

渭陽軟線廠座南向北,麵對渭陽湖區偏西的西湖,與渭華起義革命舊址——渭陽樓隔水相望,湖水相映。這裏,四季景色宜人,是古鎮自然風景絕佳處。

渭陽軟線廠是劉鐵等人幾乎耗盡心血,經過拚搏,在乍暖還寒時節,但大地遊蕩著春意,曆盡千辛萬苦籌建的一家民營企業。廠長劉鐵以他超人的智慧管理工廠,在眾人的協助中,生產運轉正常,使得電熱線,醫用軟線和各種規格的裹塑導線,質量硬、銷路廣。多少年來,產值的利稅連年翻番,成為古鎮最富生機的一家納稅大戶。正門側旁和兩門左右,四根四棱立柱高大威嚴,與其上的裝飾物相得益彰,看上去像是兩隻展翅的鷹。門檻兩則矗立著一對雕刻精工的石獅,有半人那麽高,母獅在右,左腳下戲踩著一隻仰臥的幼獅,顯得溫情而慈祥;雄師在左,右腳下戲踩著一隻球,顯得雄心勃發,乾坤在握。走入廠院,立刻給人以神氣之感,大門左側是四層十八間的辦公文化樓,西邊麵東是四層二十四間的職工宿舍樓,大門對麵是灶房、浴池及一座會議室,後麵便是跨度四十多米的高大一字排開的三個車間。場院四周鬆青柏翠,柳綠花香。院中心有一個人工假山,噴泉噴雲吐霧,水池裏,金魚在自由自在地搖頭擺尾,逍遙顧盼,花圃裏,各色鮮花千姿百態,爭芳鬥豔,散發出誘人馨香。

鞭炮聲一次又一次地把劉鐵從舊夢裏拉回現實,拖回到好不情願去看的眼前情景。

渭陽軟線廠門前,一群大人孩子把其中披紅掛彩,前風檔玻璃上貼有“喜”字的一輛伏爾加小轎車緊緊圍住,那熱情的氛圍使轎車幾乎被抬了起來,可那小轎車好不容易剛衝出人群,開出去不到二十米,卻又“日”的一聲停下來。

後車門開了,兩位新人先後走下那輛漂亮的迎新小車,又一次被湊熱鬧的人群團團圍住,這團人群像團蜉遊簇擁著這對新人緩緩地移向廠部大門,景象蔚為莊嚴,隻是,那劈裏啪啦不斷炸響的鞭炮聲,新娘頭上那一小串鮮紅絕豔的小花,以及那新娘經過精心淡裝後更加顯得嫵媚,楚楚誘人心旌的魅力,給這種莊嚴摻和些許溫馨的韻味。一直站在廠門口的劉鐵廠長,似乎什麽也沒有聽見,什麽也沒有看見,仍呆呆地站在那兒,身旁碗口粗的一棵梧桐樹上,才舒展開來的鵝黃色葉子,投下些細碎的影子,影子在微風的吹佛下,一閃一閃地,正好落在劉鐵的臉頰上,使他的臉色晴間多雲,陰陽交合。

拿著茅台酒的新郎隨新娘尋找著,到了劉廠長麵前,用打火機將酒瓶細頸處燒了一圈,輕巧地將瓶打開,瓶蓋當杯,滿滿斟上,將瓶子遞於身邊的新娘,雙手合捧,緩緩送敬。

“劉廠長,感謝你多年來對包瑜的器重和照料,我以她丈夫的名義代她向你敬上一杯!”

劉廠長木然地苦笑著點了點頭,接住了這杯酒,一飲而下。包瑜低著頭,為劉廠長斟上第二杯。“畢竟因我使你夫妻不和,有家難歸;這杯酒,我向你表示一份歉意。”

包瑜此時沒有揚臉去看劉鐵,她幾乎沒有覺察他身上那身筆挺的灰色中山服,也更不會想他今天著裝的含義。顏色紅潤,穿上新裝的包瑜,較昔日更是楚楚動人,卻失去了那份潑辣勁,似乎這樣更像是女人了,連胸前“新娘”的緞綢字條上端的紅花也低著頭,羞答答卻似乎含著笑意。

“哎---那個新郎官怎麽像前些日子在街頭耍蛇的那個人!”

“對,就是他!怪不得看他那麽麵熟。”

幾個挎著書包圍上來看熱鬧的學生在交頭接耳,唧唧咕咕,神神秘秘使著鬼臉。

“耍蛇的能娶上這麽漂亮的媳婦,咱們也去耍蛇算了,不讀那苦澀的書本了。”

“你能耍蛇?蛇是有毒的,被咬了,命都難保;你想的美,還想掙那麽漂亮的新媳婦。”

他們你捅我一下,我擰你一下,嘻嘻哈哈。

一位中年婦女擠身邊的丈夫,“聽人說那男的是山裏人,過去是在咱們這裏搞什麽產品適銷調查的。”

“能調查出這麽漂亮的媳婦,明個我也去調查”。丈夫一句巧言,招來婦人狠狠的一頂胳膊肘和一束帶鐵勾的目光,“你們這幫男人……”

劉廠長喝完第二杯,包瑜又為他斟上第三杯。

新郎說:“這杯酒,是我們兩人的喜酒,也借這杯酒祝劉廠長身體健康,軟線廠生意興隆!”

劉鐵——他們口口聲聲的劉廠長仍沒有言語,隻是連連的點著頭,三杯酒下肚,使本來白淨的臉變得通紅,沁出些淚花。他像身邊那棵梧桐樹一樣挺挺地站著,木木地目送這兩位新人再次鑽進小車。

小車啟動了,漸漸駛上了渭陽湖堤,乳白色的車身像一片雲,溶入渭陽湖裏那藍藍天空的眾多白雲裏。劉鐵本來決定把新人送到新家的,但包瑜昨晚堅決阻止,說送君千裏,終有一別,還說自己又不是君子,倒不如長痛變短痛,送出廠大門也就滿足了;又說要送就不嫁。劉鐵望著包瑜羞答答的紅臉,聽到果斷明了的勸阻,愛惜地含淚點著頭,把準備好的紅包硬塞給她,答應了她的要求,明白她是在為自己著想。劉鐵相信新人在午時之前一定會趕回新家,也就是新郎的家;他從新郎口中得知,包瑜婆家住在崇寧,是靠近秦嶺北坡,二郎山腳下的村子。

劉鐵猛回頭,他不知道人們在議論些什麽,也不管他們在議論什麽,隻是長籲了一口氣,“籲”聲粗重綿長。是結束了他一段往事的回憶?是了卻了長期的一樁夙願?誰人說得清?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也許隻是他習慣上的一個小動作而已。他怎能忘記包瑜從陌生到熟悉耍蛇人——鐵蛋;是因自己意外地受蛇傷害而來的,他們從相識到相戀也由此而產生,直到快速地步入這婚姻。隨著這婚禮彩車的離去消失,那天的情景從天際邊飄飄然然地落地了,曆曆在目地浮動,閃現在眼前,那是在秋季的渭陽湖畔……。

 

沉浸在秋色裏的渭陽湖,蘆葦青青,湖水碧碧。在市鄉鎮企業局,劉鐵參加了中國企業如何麵對入世帶來的戰略機遇一周培訓。從市區回來的劉鐵,象往常一樣,這天一大早又來到了渭陽湖邊。他先是踢踢腿、彎彎腰,待身體進入運動狀態後,又習慣地原地蹦了幾蹦,然後繞那片空地慢慢地跑開了。幾圈過後,他已是大汗淋漓了,這時他開始減速,繼而散漫的行走。

當早上第一縷陽光照到渭陽湖邊時,劉鐵正好走到包瑜平日看書的地方,正納悶今天怎麽沒見包瑜麵的時候,忽從不遠處傳來,顯然是包瑜極富磁性的聲音,她正在朗誦:

 

我是裸著脈絡來的

唱著最後一首秋歌的

捧著一掌血的落葉啊!

我將歸向,我最初萌芽的土地……

 

風為什麽蕭蕭瑟瑟

雨為什麽淅淅瀝瀝

如此深沉漂泊的夜啊

歐陽修,你怎麽還沒賦個完呢?

 

我還是更喜歡那一位宮女寫的詩

禦溝的水,緩緩地流啊

我啊,像一葉載滿愛的小船

一路低吟著來到你的麵前……

 

劉鐵在這靜謐之際,靜靜地傾聽著包瑜的朗誦。隨著那詩歌的意境,也陷入對秋的沉思……他於蘆葦叢中,渭陽湖畔,傲慢地踱著步子。

突然,劉鐵覺出左腳似拖拌在了什麽滕條上,接著腳脖子一股冰涼襲來,他一低頭見一條彩花蛇,纏在了腳脖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蛇狠狠地咬了一口。

“蛇—蛇—快來人呀!”劉鐵歇斯底裏地喊叫著。

不遠處的包瑜聞訊,奔跑過來,一看是劉廠長;見他兩手抱住右腳,在地上亂滾。她清楚人被蛇咬了須立即紮緊傷口,不然,毒液會順著傷口的血液流向心髒;把傷口紮牢後,就可以防止毒素吸收和擴散,暫時能解除生命之危。她急中生智地解下脖頸上的粉紅紗巾,在劉廠長小腿的傷口處,雙手抖動著用盡力氣紮捆起來,邊紮捆邊高呼喊道:“快來人呀!劉廠長被蛇咬了!”認定紮牢捆好後,她一溜煙地竄出叢叢蘆葦蕩。

這天正是渭陽古鎮的集會日。逢集總在渭陽軟線廠門前設場耍蛇的那位藝人,已在準備圍場,聽到包瑜焦急得哭啼般的呐喊聲,忍不住一陣狂喜,知道機會來了。他快速地從自己的行李中掏出一個黑布包,便向喊聲出處大步邁去。自那次意外地見到包瑜,就被注入眼裏的胴體所蠱惑,情不自禁地順手把綠綢子扔過去;同時他深深地感覺到,自己的心魂已追隨著潔白的身肢,被她耀眼眩目的神態所攝去了,那閃電般的光芒使他虛空得找不到自己,陷入那自作多情的幻境裏,從此,就患上了單相思的心病,於是他就注意上了包瑜,對她垂涎三尺有餘;好多次麵對包瑜冷冰高傲的神態,使他覺得高不可攀地隻能眼睜睜地目送到孤零零;但是,他滿懷著奇跡再現的心情,用第三隻眼觀注著包瑜的動靜,一直在尋找機會接觸包瑜。現在,千呼萬喚的機會終於盼來了,他能不緊緊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時機?好好地表現自己!

耍蛇人和隨後趕到的幾位廠裏工人在包瑜的引導下,來到劉廠長身邊,這時的劉廠長已經昏迷。大家吵鬧著趕緊送醫院,耍蛇人卻力排眾議,跪在地上,抱起劉廠長的臭腳,用力一口一口地吸那蛇咬過的傷處,然後到湖邊將湖水清了清口又過來吮吸傷口,如此往複了數次後,他從帶來的黑皮包中取出一個不鏽鋼小刀針,將傷口處輕輕劃了一個“十”字,又用手擠壓了幾下,並取下包瑜捆上的粉紅紗巾,二三分鍾後,再綁上去。從包裏取出和膏藥差不多的一片膠布貼在傷口處。

“這是被竹葉蛇咬的,屬神經類毒素,這種毒素能很快地麻痹人的神經係統。咱們今天發現及時,搶救及時,而且方法得當,尤其是在第一時間,在蛇傷處綁上了這條紗巾,阻斷了血液回流,不致毒素吸收和擴散。現在無須去醫院,將劉廠長送回廠子,有人看護就行,我這藥是我家祖傳消蛇毒的秘方,最多到今晚,劉廠長就會蘇醒過來的。”耍蛇人向圍觀者賣弄地講解著。

聽了耍蛇藝人的講解,人們覺得他講得有道理,議論他能耍蛇,在這方麵也一定有絕招,便相信了他的話,將劉廠長背回了渭陽軟線廠。

到集會散盡,耍蛇藝人收攤後,來廠裏看望劉廠長時,劉廠長已蘇醒過來,隻是頭腦還不大清醒,看東西象近視眼不戴眼鏡一樣,看什麽都是雙影的。

臥室裏,包瑜和一些工人把不大的空間擠得滿滿的。見劉廠長的救命恩人到了,包瑜忙讓坐敬茶。

“多虧你了,等我傷好了,好好感謝你。”劉鐵有氣無力地說。

“謝什麽,這也是緣分!正好鎮上逢集,平日,就是及時送往醫院,也會失去最佳急救機會。咱們這裏,幾年也接收不了一個蛇傷病人,沒有這方麵的醫生,鬧得好,須昏迷兩三天,鬧的不好,生命不保,那蛇毒隨血液擴散速度快著呢!”耍蛇人語氣沉重地說。

“看來我命不該絕啊!”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閑談的時間飛逝,不知不覺物外黑沉沉,看望劉廠長的好心人相繼離去陪伴劉鐵的就剩包瑜和耍蛇人了。劉鐵無精打采,懶得開口,躺在那裏隻是眼睛乏困的半閉著,呼吸較正常人要粗一些。

“折騰這麽長時間了,還沒問你貴姓?”包瑜為耍蛇人的杯子裏添上水後問。

“免貴,姓陰,大名叫鐵柱。因為我長的黑,象塊黑鐵似的,人們都叫我鐵蛋。家在秦嶺北坡的二郎山下,祖上幾輩都是玩蛇的,也做蛇酒,蛇傷藥什麽的,這些年國家政策活了,也常到處走走,趕集混口飯吃。”

“還說混飯吃,陰師傅是蛇類專家哩!”

“不敢當,隻是比一般人知道的多一些而已。”

包瑜是一個對新事物,新知識富有探究精神的人,一聽說鐵蛋的祖輩都是玩蛇的,又在這方麵有產業,有研究,此時閑著也是閑著,便對他產生了興趣,因而開始談東扯西的閑聊起來。

“我們平常所說的‘打草驚蛇’的成語就是講野外預防蛇咬的。在野外或林間行走,需手持一根木棍什麽的,在前頭敲打著,打草驚蛇,使蛇讓道。”鐵蛋繪聲繪色地為包瑜講述著與蛇有關的故事、典故、成語。

包瑜聽得幾乎著迷了,後來又扯到蛇傷,蛇毒上來了。

“是不是不同的毒蛇,傷人後產生的毒素也不相同?”

“毒蛇咬人時,其上頜腺分泌的毒液隨牙齒注入人體,引起急性中毒甚至死亡。因毒蛇的種類不同,所含毒素的成分也不同,中毒的症狀也不同。毒素分神經毒素,它能使延髓麻痹;還有血液毒素,它破壞毛細血管,溶解經細胞,引起出血。”鐵蛋認真地講解著。

包瑜忙問:“那是不是可從臨床上區別出來?”

鐵蛋得意地清了一下嗓子,右手捋了捋頭毛,慢條斯理地說:“當然可以,一是看被毒蛇咬傷處,傷口留有兩個鄰近的牙痕;無毒蛇咬傷的牙痕呈鋸齒狀。二是由於毒素作用不同,或出現四肢麻痹、無力、眼瞼下垂,瞳孔散大,對光反射消失,不能吞咽和說話,呼吸緩慢無力等神經障礙,導致窒息,心衰死亡,或全身皮下淤血,鼻衄血、嘔血、咯血、尿血、便血等,甚至昏迷、虛脫、休克而死亡。”

包瑜沉思片刻。“看來,不管怎樣的蛇毒,都會導致死亡。”

“是呀,全世界共有蛇類2500種,其中毒蛇約650餘種,威脅著十億人口的廣大地區。估計每年被毒蛇咬傷的人數在30萬以上,死亡率為10%。我國兩廣地區蛇害嚴重,每年蛇咬傷的發病率約為萬分之二十五。我國蛇類有160餘種,其中毒蛇約有50餘種,有劇毒、危害劇大有10種,如大眼睛蛇、金環蛇、眼鏡蛇、五步蛇、銀環蛇、蝰蛇、蝮蛇、竹葉蛇、烙鐵頭、海蛇等,咬傷後能致人於死亡。這些毒蛇夏秋之季,屯在森林、山區、草地中出現,當人們割草、砍柴、采野果、拔菜、散步、軍訓時易被毒蛇咬傷。”

“毒蛇和普通蛇外觀上看,有什麽區別?”

“毒蛇的頭多呈三角形,頸部較細,尾部短粗,色斑較豔,咬人時嘴張的很大,牙齒較長。剛才也說了,毒蛇咬傷處常留兩排深而粗的牙痕。”

“看來你還真稱得上是專家呢!”

“哪裏,哪裏,——哎,早上,我看你帶了一本《台灣當代詩歌選》,你喜歡詩歌?”

“是呀,有時即興還會寫幾首小詩的,不過,隻是愛好而已。”

鐵蛋說:“我上學時,就愛文學,作文經常被寫在校園牆報上,同學們都叫我文學家呢!可上高一時,父親在二郎山采藥時被毒蛇咬傷死去了,家裏就靠母親一人撐著,勉強上到高二上半學期,不得不退學……不過我對詩歌也情有獨鍾,回家後,還跟《詩刊》社全國青年詩歌刊授學院學習了三屆呢!”

“看來咱們是同病相憐,我也是家庭原因沒上完高中。” 包瑜眼睛一亮,似乎覓到知音,自從被準離開校門,就找不到談詩論道的知己,現發覺有人愛詩,忍不住激動地抒發感慨。“說到詩歌,今天還真是遇到知音了。詩,是意義之海,深邃而透徹;詩,是心靈之海,激蕩而洶湧。有詩的日子,是美麗的、純淨的;有詩的日子,是斑斕的、迷人的。如果你從來不曾走進詩海,你的心如何容納汪洋?如果你心中不存有詩意,你人生的腳步怎能矯健飛揚?詩意地棲息就是保有一顆淨潔的詩心,讓心靈衝破現實的束縛,遨遊在一個無限的意義世界。”

“那就愛詩吧!願你有一顆詩心,詩心是聖潔之心!純粹之心!靈動之心!智慧之心!”鐵蛋被感染得心潮澎湃,也忍不住地抒發情懷,產生共鳴。

這天夜裏,包瑜、鐵蛋他們陪伴著劉鐵,談論著蛇,又談論著他們的共同愛好——詩歌,談論著,也是相互陪伴著。夜裏,劉鐵醒來過幾次,鐵蛋也象早上離開劉廠長時給包瑜叮嚀的那樣,每隔一段時間,為他鬆一下腳上的繃帶,兩三分鍾後再係上。每到這時,劉鐵總是說自己沒事,要他們去休息,而他們總是說:“沒事,你安心休息,我們聊會天!”直到天亮。

第二天,鐵蛋為劉鐵徹底取掉了腳脖子上的繃帶,替他換了蛇傷藥,末了,又留下三天的膏藥和口服藥,叮嚀包瑜要注意觀察,按時為劉廠長換藥、服藥。若有特殊情況,立即跟他聯係,留下聯係方式後,說自己下個集會再來看望劉廠長,便告辭了。

以後的幾天裏,在包瑜的細心照料下,劉鐵的蛇傷一天好似一天,這幾天,劉鐵和包瑜也有了更多在一起談論廠裏管理和生產技術上的事,有時還談到鐵蛋這個人。

“我看鐵蛋這小夥子不是一般的江湖買當的藝人,聰明、實在、有思想,是個提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漢。”劉鐵說。

“鐵蛋人是不錯,和我一樣,若不是家庭原因,也該和你女兒銀鵲一樣,大學畢業了。”包瑜附和著說。

“我是說……。”

“你是談他是個人才,也為感恩,要攬他到咱們渭陽軟線廠來是不是?”

“我是說……。”

“算了吧!人家是把耍蛇當作生物學一個分支學去研究,當一種事業去幹的。”

包瑜的靈牙利齒,讓劉鐵始終沒能把他要表達的意思講出來。

接下來渭陽古鎮的一個集會日,鐵蛋一大早就來到渭陽軟線廠看望劉鐵廠長,詢看一番傷口,就地迫不及待地急不可耐的把自己渴望與包瑜交朋友的意思毫不保留地向劉鐵全盤端出,哪種焦迫的心情呈現在臉,癡癡迷迷、呆呆地凝注著,似盼望救星的神態。劉鐵望了望,想了想,答應試一試。鐵蛋高興得忘了形,扯過劉鐵的手,抓住一陣狂吻,左一口,右一口的親……,這時,有人敲門,劉鐵記起要急辦的一件大事來,客氣地送出鐵蛋。回身離開幾步,被鐵蛋喊停,扭頭見鐵蛋手裏捏著信封,說是請他轉交給包瑜的信,裏麵是首題為《伍佰—蛇》的新詩。

 

  搖搖也

  吐蛇也

月皎潔兮妹嬌媚

把酒歡兮月光杯

你是一條婀娜的蛇

蜿蜒在銀色的月河

閃亮的身軀舞動著舌

夜晚的星空唱著歌

千年的歌聲悠揚揚

百年的戰火浩蕩蕩

俯看著前生今世相

潸然的淚眼在臉龐

你那美麗的花衣裳

如今全都變了樣

你的故鄉在東方

有著神秘的力量

乘著風  駕著雨  擺著尾

在天際輕輕的歎一句

山裂開  地分離

你是一條婀娜的蛇

蜿蜒在銀色的月河

無知的曆史將我阻隔

動人的嬌顏不舍得

你那美麗的花衣裳

如今全都變了樣

你的故鄉在東方

有著神秘的力量

讓我撕開了你的胸膛

抖落舊夢和陳傷

衝出霞光萬萬丈

照亮茫茫的穹蒼

 

包瑜讀了劉廠長轉來的這首詠物詩,聽到劉廠長對鐵蛋不同凡響的讚歌,興奮不已,也由此對鐵蛋從心底裏產生了好感。覺得他真象劉廠長談的那樣,是一個有思想,有心計的年輕人。

後來又通過幾次接觸,劉鐵在其中使勁撮合。特別是她父親來看的那次,使包瑜極為感動,產生了找到依靠的感覺。那天快下班時,她在車間得知父親來了,出門看到父親的第一印象,發覺父親不象有病的樣子,顏色氣質與常人無異,精神飽滿地微笑著,流瀉著慈愛的目光,說著關心的話,並說你男朋友真是好人,要是沒有他,恐怕今天想來也來不了。包瑜感到奇怪,莫名其妙,自己什麽時候有過男朋友?父親見她滿臉疑惑,忙解釋,他說他姓陰,是你男朋友。他提了好多禮品,說你忙,沒時間回家。他就代表你關心家裏。真是個好小夥子!他一進門就問寒問暖,見事做事。他說他懂醫,專攻蛇科,是蛇類專家,見我病怏怏的,跟我看病,配了不少藥。吃了幾個療程,覺得好多了,也能出點力,就想你,怕你操家裏心,擔心我的病。今天早上起來,看天氣不錯,閑得無聊,就搭車來你這裏,一來讓你看看我,使你放心,二來我要當麵感謝你男朋友,真是個好小夥子!

包瑜凝望著父親高興舒坦滿意的神態,決定默認了,不知不覺地開啟了那封閉的感情閘門,回旋著甜絲絲的味兒。看來,他是真愛自己,為了追求目標,竟花神費力服務上家,用一技之長解決心中的病。他怎麽不露點音呢?做了這麽大的事,替自己解除了後顧之憂,自己竟蒙在鼓裏。做得自然不顯縫隙,看來隻有真心投入的人才做得出來!鐵蛋無疑是這樣的人!

所以,包瑜在以後的日子裏,在鐵蛋的再三懇求中,包瑜也激動起來,竟忘掉必要的了解,就點頭答應結婚;在相互不了解底細的情況下,在狂熱情潮的旋窩裏,包瑜情不自禁地身不由己的深陷其中,和鐵蛋走到一塊去了。至於包瑜婚後發現鐵蛋送於她這首〈伍佰——蛇〉的新詩,原來是他抄自在筆記本中的一位無名氏的詩;那便已是多少年以後的事了,那等待的日子到底是怎麽樣的呢!誰能預測到事態的發展是向東還是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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