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劉鐵在秦東西郊鋼線廠辦完事,看了一下表,十一時二十分,想去一趟邱市長家,他開著那輛黑色豪華桑塔納小轎車由渭清路轉向到了樂天大街,由西往東急馳。自從廠裏沒有金石和包瑜,他逐漸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了,有時想找人商量件事,也沒個可信賴的對象。麵對繁雜的事務,他常常覺得孤立無援,有種傾訴的願望在心中回旋,就臨時決定先不回廠。可車到市政府家屬院門前,他隻踩了一下刹車,又抬起了腳,車子抖動了一下,又繼續東行,他突然覺得從心靈深處湧出一股說不出的苦澀味,怕引起難堪,不想麵對邱市長家人,和人家妻妹分居這麽長時間了,再怎麽說,在人家親姐麵前也不成其為理由。
車子不知不覺正越過了沋河橋,劉鐵感到眼前一亮,心中一喜,透過車玻璃,看到極目處有個熟悉的身影在路樹下緩緩而行,忙睜大雙眼盯住目標,情不自禁地腳踏油門,加快了車速。眨眼的工夫,小車就到了行路人的身旁,幾乎是擦身而過的。劉鐵凝注著熟悉的背影,把車駛過去,扭頭望著身影從熟悉到陌生,不免有點失望,而且是深深的失望。怎麽這麽相像呢?怎麽不是她?他毫無目的地掃視著街麵,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與包瑜路過此處,在路邊小店吃便飯的情景,那種歡快的畫麵曆曆在目,使他深深地懷念,頓時有酸酸的滋味湧上心頭……,此時,
麵對眼前熟悉的形態,那幾乎沒有變化的物景使他有所回憶 ,此時,劉鐵腦海裏不知不覺地又突然閃現出包瑜的形象來,而且,這形象越來越清晰,很快地,包瑜的神態站滿了腦海,占領了心間,她生活得怎麽樣?還好嗎?出嫁這麽久了,怎麽連個信也沒有?劉鐵有了疑問,回旋起想見包瑜的念頭,而此意一經產生就生根發芽了,有了急迫感,那種迫切見到的情懷使他脫口而出:“對,上趟塬”。當他的思維明晰下來時,心便一下了激動而愉樂了許多。折車南行,不久便到了龍尾坡下,龍尾坡十八盤,一盤有一盤的景致,一盤有一盤的情調,一盤有一盤的風光。龍背在渭河北岸,為一個鄉鎮名,龍首在更遠處的黃河南岸,為一個村名。當地人有龍首擺首,南塬欠收,即遇大旱,龍尾擺尾,渭河,黃河漲水的諺語。擺首擺尾,其實是一種氣象,即一種熱浪懸空,遠視實景嘩嘩啦啦,搖搖擺擺,似龍擺首,龍擺尾。坡下仰視,龍尾坡,彎彎曲曲,直插雲端。劉鐵驅車其道,心情輕鬆而愉悅,小車拐來拐去,他覺得自己好似那小孩子張開雙臂側身仿學燕子低飛,時不時還點一下頭,似紫燕點水,點水麵一串漣漪來。
小車跳上龍尾坡,即上了長稔塬。在坡頭,一棵巨大的古樹駛入劉鐵的眼簾,因從沒見過如此蒼老的樹,好奇地驚喜,想探個明白的念頭使他放慢了車速,將車打向左邊駛向樹下,走下車,噢!這是一棵巨大的皂角樹,樹周恐怕需要十幾個人方可手接手摟抱住,挨南邊的樹身裂開一道縫,可見樹心已空了,全靠樹皮支撐這一樹濃陰,真應了人們常說的:“人活臉,樹活皮”。
挨樹是五六間已破爛不堪的古建築,那門前一條青石上坐著一位白胡子老者,他見這輛小車空無一人,眼前這位中年人圍著古樹發呆,便問道。
“小夥子,能借借光,搭乘您的車到獨孤莊麽?”
劉鐵回過神來,見這位長者斯斯文文,說話還挺禮貌溫和,便說:“獨孤莊在這條路上麽,如果經過那裏,當然可以”。
“獨孤莊就是現在的崇寧鎮”,老者解釋道。
劉鐵一聽崇寧心頭一驚,那包瑜不就嫁到崇寧了麽,他心頭一陣喜悅,忙說:“當然,當然可以,大叔咱們上車吧!”
劉鐵見老者坐上車坐好後,才啟動小車,問:“大叔!崇寧鎮怎麽又叫獨孤莊呢?”
老者在副駕駛位上靠著享受,閉目養神,聽到劉鐵的詢問,睜眼盯著劉鐵,說:“你是外地來的吧,本地人都知道。”
劉鐵點頭,說:“渭北的。來看位朋友。”
“怪不得啥。”老者沉思著,說:“這名稱的來曆,跟個傳說相關。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話說隋朝楊堅還沒做文帝以前,一次從長安回華陰老家祭祖,必須經過崇寧;那時候,這一帶到處都是黑鬆林,人跡稀少,虎豹成群,陰森可怕。楊堅騎馬到崇寧時,那黑鬆林的怪獸突然大吼大叫,使楊堅坐騎驚嚇不淺。那馬鳴一聲,躍然站立,把楊堅摔開,朝黑鬆林那發出吼叫之處,不要命地狂奔,勇往直前,眨眼的功夫,就不見馬的蹤影。”
老者閉上嘴,斜瞄到劉鐵感興趣的樣子,更加精神了,接著又開口:“那楊堅被摔得頭昏眼花,渾身像散架似的痛疼,但他仍咬牙忍受痛疼,從地上爬起來,一拐一瘸地去尋找坐騎。直到太陽落山了,天也快黑了,也不見馬的蹤影。這時的楊堅就心慌著急了,決定不找馬了,先找個投宿的地方,住下再說。他找呀找,好容易找到一處獨家小院。這戶人家說來也巧,隻有一位二八年華的妙齡女子獨守,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這裏。楊堅不管不顧地賴進人家的門,與那女子訴遭遇。女子是位非常善良好心肯幫人的女子,見楊堅衣冠不整,失魂落魄的樣子,撫他上床,燒水給他洗,做飯給他吃,好言好語安慰他。楊堅進門時,看到女子,就對女子產生好印象,因為女子貌美端莊,現在見女子不求回報施舍於己,感動得楊堅熱淚盈眶,非常投入地與女子交談交流,談到後來天快亮時,有心無意地與女子私自訂下終身,才戀戀不舍地離開草房,後來,楊堅做了皇帝,不忘自己的承諾,派人到崇寧那片黑鬆林去找那女子,找到後,接回皇宮,兌現諾言,使女子成了皇後。因那女子獨自一人孤零零地住在崇寧,被稱為“獨孤皇後”,她住過的地方就是“獨孤莊”,所以,崇寧又叫獨孤莊,獨孤莊也成崇寧鎮,小夥子,明白了吧?“
劉鐵聽入了迷,使小車無意中減速了,現在的車速還沒人趕路快。他連連點頭,說:“明白了!明白了!”並從袋裏掏出煙來,遞給老者,表示感謝。
老者接過煙,看了看,嗅了嗅,燃著後體會著過濾嘴煙的不同之處,幾口就感到滋味跟自己的旱煙不一樣,滿意地點頭,又發現沒吸幾口,香煙被燒掉了近一半,沒旱煙濃烈來勁,感到遺憾地不滿足。
劉鐵見老者點頭稱讚,說:“大叔!還有故事嗎?”
老者噴出一口煙,說:“有!有!”就又開口說開了。
關中東府的人,都知道這麽一句話:華州、華陰水澆田,不及沋河長稔塬。那麽,這句話和長稔塬這個名字是怎樣來的呢?說起來,這和慈禧太後,光緒皇帝還有點牽扯呢。
鴉片戰爭後,隨著西方列強的侵略,滿清政府的腐敗,激起了全國人民的憤怒。太平天國的興起,撚軍起義……以及光緒二十五年北方農民的義和團運動,都對帝國主義,封建勢力,給予了沉重的打擊。一九00年,即光緒二十六年,英俄日法德美意奧等八個帝國主義列強,以鎮壓義和團為名,組織聯軍侵略中國,無能的滿清王朝,不支持農民禦外,軍隊抵抗又不力,讓列強輕而易舉的攻入了北京。慈禧、光緒一看,坐車騎馬向西竄逃,當他們穿山西、過黃河、入潼關、進關中,到了赤水。沋河縣令張世英早在那裏恭候迎接。交談了幾句。慈禧說:“秦川之地,人常說平展天際,這北麵還差不多,怎麽南邊盡是山坡。”
張世英說:“太後有所不知,眼前之坡,是塬邊,上了塬仍和坡下一樣,一翅平展,廣闊無際”。
慈禧說:“即是平地,有土無水,也是個旱塬,能長個什麽?”
舊時傳說,皇上、皇後金口玉言,說啥是啥!慈禧為此一說,塬上便啥也長不成了。
張世英一見跪下說:“稟太後,這塬上可住著幾萬人呀,
他們的衣食住行,都靠這塊地供給,那可是個寶塬啊!”
光緒見張世英求告,便說:“那就叫長稔塬吧!”
張世英討了個“上上大吉”便一路步行,陪著慈禧、光緒進了縣城,並把他們安頓在府街內最好的地方居住。
慈禧、光緒住下後,梳洗一畢,張世英捧茶獻果,拿出沋河的土特產:栗子、核桃、柿子、梨、棗等侍候招待。每天早點是:“時晨包子、水晶餅。”午飯做二十多樣菜肴,主食是麵皮、水餃、油桶底、臊子麵、鍋盔饃。慈禧、光緒見飲食雖不如宮廷豐盛,盡管是幾樣簡單的飯菜,但食起來,風味獨特,味美可口,較宮廷內有過之而無不及,便稱讚起來。
張世英忙說:“稟太後、皇上,這些東西是城南那個大塬上所產。那塬上,地平坦,土肥沃,麵臨沋河川,雨水適時,種啥成啥,產高質優,是本縣糧棉主要產區。”
慈禧一聽說:“想不到這塬還是個物產豐富的寶塬呢!”
光緒對南塬頗有好感,趁機對慈禧說:“華州華陰水澆田,不及沋河長稔塬。”
慈禧笑著點了點頭。聽了慈禧、光緒的話,張世英非常高興。後來慈禧、光緒一行西行了。但這句話和“長稔塬”這個名子,卻從此傳了下來,成了沋河東塬人對自己住地自豪的讚語。
劉鐵看了看這上了塬又是一重天的長稔塬。將老人慢慢扶上車,然後繞過來自己坐上車。將老人那根龍頭拐杖放在後麵的車坐上,手把方向盤,踩了一下油門,車便“日—日—日”地重新啟動了。老人的身子閃了一下,劉鐵忙叮嚀老人抓住車門上方的抓手。
車子右一拐便又駛上了公路,劉鐵穩住神後,問:“你們那是不是有個耍蛇的……”
老人還沒等劉鐵把話說完,便搶過話茬,說:“噢—有,那是鐵蛋,鬼把鑽的兒子。那鐵蛋,不光能耍蛇,還會耍女人呢!那年春上,他領回一個女人,那可叫美呢,讓全村人開了眼界,可那狗日的不懂惜耐人家女人,把人家當他手中的蛇樣玩弄。”
劉鐵的心頓時沉了下來,他急於知道包瑜眼下如何,在幹啥,但礙於麵子,卻聲東擊西問:
“他爸咋叫鬼把鑽呢?”
“鬼把鑽,那可是我們這長稔塬上的知名人士呢!集上炸麻花,炸油糕的,他說那油燒不滾,任你搭多少材,燒多久都無濟於事,這可是我眼看到的事情,你說鬼不鬼?誰得罪了他,或小人不尊敬老人,他想懲罰於誰就是誰,你家蒸饃,他一使壞,那饃咋燒也氣圓不了,終了,饃一點不啟,卻是些瓷訂,跟煮了的死麵一樣,人們一看便知道那是鬼把鑽使的壞,忙去認不事,方可完事。”
“會有這種事?”劉鐵驚訝道。
“他呀,那絕活可多哩,農業社時候,他為社裏看管水庫,有一次我遇事找他,來到庫區,他站在水邊,嘴裏念叨著什麽,他的身上,頭上,和腳下岸邊,盤滿了水蛇,因我驚動了庫房門口的那隻狗,狗跑過去咬主人,那蛇迅速離開人竄入水底了。鬼把鑽轉過身來笑著問我:“你看見什麽了,”我說“什麽也沒看見,”他接著說:“沒看見就好,”聽人說那鬼把鑽,懂得蛇語,能與蛇共舞。那鐵蛋就是子承父業,不過他們陰家是一代不如一代,據說,陰姓是光武帝劉秀的皇後陰麗華的後人,是長稔塬的大戶。解放後家產都分給了窮人,陰姓才衰落下來。他們家祖墳就在東南那個山崗上,文革時,鬼把鑽為了表現自己最革命,說他們祖墳裏埋了許多金銀飾品,和一些名貴文物,率領一幫造反派去掘祖墳,當在墓區外圍掘出一墳穴,找到一口棺材時,發現那棺材蓋上,盤滿了無數條白蛇,挖掘的人見了嚇得嗞哩哇啦趕忙封堵墓口,從此再沒人敢去掘陰家的祖墳了。
“不過打那以後,陰家怪事不斷,先是鬼把鑽莫名其妙地擁有了裝神弄鬼的好多本領,接下來,是鬼把鑽的兩個侄子莫名其妙的就犯起了精神病,大侄子後來又掉懸崖死了。鬼把鑽自己生了三個兒子,前兩個均為癡呆,到鐵蛋,相貌堂堂,聰明過人,長到六歲那年卻突然得上了癲癇病,犯起病來,躺到那是那,口吐白沫,跟死人沒什麽兩樣,有時還打他女人,他那女人誰不說漂亮,可他打起來,那真叫往死裏打呢!”
劉鐵駕著車,聽著身邊白胡子大叔的講述,讓他感覺到這長稔塬簡直就是一個神密的另一個世界,跟自己平日裏所處的文化環境大相徑庭。他為包瑜的婚姻狀況深感不安,包瑜結婚那天在渭陽鎮,光彩照人的場麵再次浮現在他的眼前……
他萬萬沒想到,那天那個儀表堂堂,有禮有節,行俠仗義的男子會是一個癲癇病患者,會是一個家庭暴力的製造者。他失卻了輕鬆愉快的心情,滿腦子都是包瑜在渭陽鎮為他敬酒時燦若朝陽的臉色。他恨不得馬上見到她,大膽地帶上她,好在一個避靜的地方,說上一天的話,訴盡離別以來的思念之情。
“哎—到了,到了,到獨孤莊了。”白胡老人一陣緊喊,可車已飛出去老遠,劉鐵踩住車刹,車嗄然停住,又倒回老人喊停的地方,然後扶老人下車,和老人告別。
按照老人的指點,劉鐵驅車繞過獨孤莊向正南方向的山嶺下駛去。
在長稔塬與南山相接處,有座土石小山,山的尾部,向北平緩伸展,東西兩側連著兩個對稱如翼的土丘,南麵是一細細小嶺,嶺端與大山相接,因其狀如一個展翅欲飛的大鳳,人們便把它叫鳳凰山。這鳳凰山,端南正北,凡與它平行的小山,左邊的,山腳一律向右勾,右邊的,山腳一律向左偏,群眾稱之曰:百鳥朝鳳。
傳說中的鳳凰山,在很古的時候,是會化成鳳飛翔的。每逢八月十五,夜靜月圓,星鬥滿天之時,它便撥地而起,變成一隻彩鳳,邊飛邊舞邊鳴,引得萬山叢林的百鳥,一隻隻前來朝拜,繞著它,飛翔歌唱不止,東方發亮,它便飛回原處,複化作小山一座。這裏的人們傳頌說:“鳳凰飛鳴,天下太平;五穀豐登,百姓萬幸。”後來,嫦娥從廣寒宮向地下眺望,見它常飛,便說:“ 爾乃罕世珍禽,怎可如此造作,若不改習,必遭卑賤。”自那以後,它便不太飛了,數百年才淩空一次。
這塊地,也確實有那股鍾靈秀氣,鳳凰每翱翔一次,山下農村便生出一個皇後,東漢光武帝劉秀的皇後陰麗華,隋朝開國先祖楊堅的皇後獨孤伽羅,加上北宋仁宗皇帝趙禎的皇後曹娥,都是生於這鳳凰山下的。那陰氏,獨孤氏,因賢達聰慧,明禮待人,在輔助劉秀,楊堅時,深得百官萬民崇敬愛戴,唯這曹娥,自當了皇後後,貪心不足,幹政攬權,一心想做第二個武則天,嚴重威脅趙宋王朝社稷,結果被廢,落的個滿門抄斬。
這鳳凰山下,本是塊祥土,為啥會生出謀權篡位的人來呢?事情的起因,還得從大宋的開國老祖趙匡胤說起。據說趙匡胤年輕時,曾流浪到華山腳下,那年八月十五,他獨自一人在飲酒賞月時,忽見從西南方向飛來一隻大鳥,遮的半個天空星月無光。趙匡胤不知何怪,張弓搭箭射去,那鳥中箭,哀鳴而逃。從此,鳳凰記下了一箭之仇,決心要顛覆趙宋江山。
皇位傳到仁宗趙禎時,選美中,山下的曹娥被送入宮。因她生的絕美,能說會道,才智過人,又有膽略,倍受趙禎寵愛,慢慢地趙宋王朝的大權,就落在她的手中。趙禎死後,曹娥掌權,她便廢太子,貶大臣,戮殺趙家子孫,弄的朝中一片混亂。英宗即位後,因有包拯等大臣輔佐朝政,維護朝綱,結果曹娥謀權失敗,合家被抄,累及全族。
曹娥當了皇後,因裙帶關係,哥哥曹興也來到了汴京,成了國舅,作了大臣。但曹興的作事為人,與妹妹完全兩樣,他因來自農村,原是個平民,,故常以百姓身份嚴格要求自己,對人和氣,處人和睦,遇有貧苦人家,有過大臣,常能善意相幫。因此,深得文武百官和京中百姓喜愛,都稱他:“曹善人”他聞聽人說,妹妹曹娥有攬權稱帝之意,便多次入宮勸阻,要其以法為重,以民為本,以史為鑒,以人為鏡,千萬不可作出傷天害理的事來。誰知,這曹娥不僅不聽,反把他大罵一頓,攆出宮來。曹興看看無法,知如此下去,必給全家帶來災禍,便辭官不當,家也少回,成日間遊山玩水,燒香拜神,幹起修道事來。曹娥篡權失敗,抄家那天,禦林軍圍了曹府,曹興知罪責難逃,遂大搖大擺走出門迎了上去。但所遇官兵,競無一人阻攔,任憑他飄遙而去。後來人們說:那時他已成了仙,官兵根本就看不見他。出門後,他向一高山仰寺走去。途中遇一道士,自稱呂洞賓,前來相接。倆人遂結伴而行,飄逸循去。至此,曹興便成了八仙中的一位,即人們常說的曹國舅。
在京的曹家數百口人丁遭斬後,一日英宗早朝,班中閃出位善觀星象,廣通陰陽的大臣稟道:“陛下,曹害已除,朝中太平,但曹姓老家還有後裔,它日若以報仇為由,聚群造反,必將為大宋禍根。”英宗問:“如之奈何?”他又說:“以臣見,須馬上派人前往秦嶺腳下,鏟除根孽。”英宗問:“何為根孽?”那大臣接著道:“根孽者,含意有二:一為去曹峪村,凡曹姓人,格殺勿論。二為臣觀天象,曹後出生的西南方向,五彩繽紛,紫氣甚盛。聞說那裏有隻活鳳,數百年飛翔鳴叫一次,每次出現,山下定有新後降生。為大宋江山社稷,以臣拙見,不如把它斬掉,以免再惹禍端。”稟畢,英宗準奏,派親信太監昝榮前去處理此事。
昝榮到了曹峪,見村人早已跑光,故一個人也沒捉到。剛出村子不遠,一小夥迎麵走來昝榮問其姓啥?小夥知大事不好,見田野有隻兔子跑,便一指說:“姓——兔”。見小夥說自己姓兔,放他走了。原來這小夥不是別人,正是曹娥的遠房侄子曹寶,這次抓捕的重點。曹寶見昝榮放了他,回家後不敢姓曹,改姓為“杜”村人也都隨之換了姓。從此,這裏沒了曹姓,這個村取名杜家。一九八三年,官方地名普查,因其與該縣渭河北一村同名,為防給通訊帶來麻煩,經村、鄉同意,這才又叫起了曹峪,但村民仍然姓杜。
昝榮沒抓到一個曹姓的人,覺得不好交差,便在周圍村莊胡亂抓了幾個人,斬首後,差人送往京城,言說:“曹氏家門,已全部殺絕。”辦完此事,他來到鳳凰山下察看,見這座山山體較大,無從下手,詳勘後,發現其與大山相連接處,有一窄細小嶺,便斷定此為鳳項,隨組織民工切鑿。他想:斬斷鳳脖,頭體分離,鳳凰必死。誰知那鳳項處,白天鑿,晚上長,七、八天下來,仍是老樣。昝榮檢查時,見嶺體未切,以為民工偷懶,每人杖擊二十,民工們所講情況,昝榮開始不信,經三天觀察後,才知此話非虛,便命匠工們分班施工,日夜開挖,經過三十六天後,至山底,見一桶粗管狀物,斬斷後,有股小河樣的紅水,自管中汩汩而出,七七四十九天後,才算流盡,流出的水,沿河槽下,把曹峪村前的一個小莊染紅了,人們便把這個村叫做染家,即現在的劉家村。
鳳頸斷了,鳳凰山成了座死山,村民們不願看到鳳凰被斬後的淒慘景象,便主動挖土運石,進行整修,使其複原。現在,在鳳頸處,明顯可以看到,前邊山嶺為石成,唯此處為土砌,後來便把這個地方叫作:“斷領子。”
自那以後,人們再沒見過鳳凰飛翔鳴叫,山下村莊,也再沒出過皇後一類的人物。倒是出了幾個類似鬼把鑽這樣的怪才。
臨近一個高坡時,由於當地人取石挖沙,路麵塌陷,五十多米長的一段路,僅能容自行車,小四輪拖拉機通過,小車是斷不能過去的。劉鐵隻好將車放於坡下路邊一處亂墳邊,徒步上坡了。好在上了這一小陡坡距離包瑜的村子已不十分遠了,大約二裏的樣子,劉鐵走在這條凹凸不平的山路上,全不象他往日走路小步急如飛的樣子。他身子前後一閃一閃地邁著緩步,和當地山民走路沒有什麽兩樣,這大概就叫環境決定論吧。但劉鐵此時並沒有覺出什麽,滿山的樹漸趨高大起來,平原上這些年早已見不到的一些飛鳥,開始在他的頭上,眼前叫喚著飛過,隻有一對喜鵲高聲喳喳的叫聲讓劉鐵尋聲仰起了頭,那白肚黑身,長著長尾巴的兩隻喜鵲,站在一個高大的椿樹上的一個樹枝上,前仰後合,尾巴往上一抖一抖的,喳喳喳地叫著,讓劉鐵新奇而欣喜。他注足在那裏呆呆的望著,心想,人常說,喜鵲是報喜的,平原上這些年由於大量使用農藥,砍伐樹木,失卻了鳥兒們的生存環境,喜鵲更是萬難看到的了,那麽平原上的喜事讓誰來報呢。小時候,村上樹木甚多,一個村便是一片林子,田間也是方田林網,經常也可以看到喳喳叫的喜鵲,那時十裏八鄉經常搞一些文化活動,熱鬧非凡,小娃們經常走村竄戶看熱鬧,總覺的到處都是喜事不斷,可現在呢……
劉鐵不知道眼前這對喜鵲的鳴叫意味著什麽,如果沒有搭順車那位老頭關於包瑜處境的介紹,此時肯定覺得那喜鵲是在報喜,因為快要見到包瑜了,他多麽急切地想見到她呀!可現在他的心情沉重而複雜。他甚至想轉身往回走,怕見到包瑜的麵後,而使兩人都覺的難堪,便出現猶豫不決的遲疑神色;但他的雙腳仍不停地邁著,向既定的方向踏去。
色彩為山水景觀披上了美麗的衣裳,劉鐵雖也生長在農村,但渭河南北自然景觀異同,渭北屬汾渭平原腹地,八百裏秦川的一部分,農業發達,平日裏看到的是一馬平川,色彩多與莊稼的色彩有關,簡單而純樸,渭河以南地理上屬秦嶺北斷裂帶與秦嶺的過渡嶺塬,氣候特殊,自然風光綺麗。劉鐵走著,放眼掃視著嶺塬地區的奇花異草,天空和大海選擇了藍色,大地選擇了褐色,植物的葉子選擇了綠色,各種鮮花則是五彩繽紛。自然界真是神秘而和諧,各種各樣的天然色彩能給人賞心悅目的感受。可以調動觀賞者的審美情緒,給人予不同的美感。一般地認為:紅色讓人振奮,使人快樂,自信;藍色給人沉默、使人寧靜、安全;紫色給人神秘、使人向往;白色叫人明亮,使人輕快、純潔;綠色讓人感到生機蓬勃,是生命和青春的色彩;黑色給人沉重、莊重、典雅、高貴的感受……
劉鐵似乎被眼前這大自然的色彩給折服了,迷戀起了色彩來,心情也似乎平和了許多,他猜想著包瑜平日會穿什麽顏色的衣裳,和這秀美的山川景觀相墊,他又想起了包瑜結婚那天的情景來。
——對襟大紅襖上加套一件水紅色綢緞衫,發髻間別一串粉紅色小菇朵花,白裏透紅的麵頰,大方又帶幾分羞澀。她和丈夫為他敬酒時,覺的那眼睛是含情脈脈,甚至透幾分憂鬱,和內心複雜的情感世界,和包瑜分開的這些日子,這些情景,時時總侵襲著他的腦海,吞噬著他的情感大壩,聽了乘便車老頭的講述,使這種印記更加清晰起來,讓他的胸中波濤洶湧。
劉鐵走著看著想著思著,不覺便到了老頭所指的南灣。說是個灣,其實是三級坡台上零星地散布著五六戶人家,不過依山傍水,竹秀林茂,倒是頗有幾分獨特景致。幾聲狗吠在山前回蕩,把劉鐵拖回到現實中來,“咩—咩—咩。”一位提著羊鞭,趕著一群羊的白發老頭,經過劉鐵身邊時,瞅了瞅劉鐵,然後問:“這位官人。你找哪戶人家?”
剛從一群羊中透出來的劉鐵,仰起頭。
“噢,大叔,鐵蛋家是——?”
劉鐵左手指的村子問。
“最高處那戶。”白發老頭將手中的鞭子提起一甩鞭稍子在白發老頭頭頂的空中繞了一個圈,隨著白發老頭手猛地一落,產生一聲炸響,白發老頭近身的幾隻老羊小跑起來,朝前竄去。低下頭的老人,又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感歎來。
“遭孽喲——遭孽!”
劉鐵已領會白發老頭搖頭歎遭孽的語意了,兩位老頭對鐵蛋的評價,讓劉鐵對鐵蛋充滿了仇恨,甚至敵意。劉鐵加快了步伐,走到了最高一戶人家的門前,門虛掩著,他推了一下,門“咣”地一聲開了,院內一粗樹墩上坐著一位手扶一根拐仗的白發老大娘。
“大娘,這是鐵蛋家嗎?”
“是的——你是?”
劉鐵走到大娘身邊。她仍沒有動,顯然大娘是半癱子。
“鐵蛋他——在家嗎?”
“去坡上耍蛇了。”
“那她媳婦呢?”
“住院了!”
“她——她得了什麽病?”
“小月子了,——哎,都是前世遭的孽呀!”
劉鐵急切地問:“那鐵蛋不陪媳婦,咋還要耍蛇呢?”
老大娘的眼裏已噙滿了淚水:“多好的媳婦啊,方圓幾十裏的人家沒有不誇的!人樣好,吃得苦,又賢惠,可我那不成氣的孽仗硬說人家媳婦不幹淨,說跟河北那劉廠長有不正當關係,都懷第二胎了,還說那是劉廠長的種,整天打媳婦,打起來沒個深淺……”
劉鐵的腦子象有萬台機器在轟鳴,他已聽不進去大娘的訴說了,搖著大娘的肩頭問。
“大娘,大娘——你說包瑜她住在那家醫院?”
“鎮醫院。好象是在鎮醫院?聽村上幹部說的!”
劉鐵顧不得跟大娘打招呼,扭頭便出了鐵蛋家大門,撒腿便朝他停車的地方奔去。坑坑窪窪的山路,讓他東搖西晃,可他還是拚命地跑,道路兩邊的秀美景色,耳邊清脆的鳥鳴聲,此時他全然不覺,除了前方的路和他腦海裏包瑜當年在廠裏的影子,他對什麽都沒了感覺,眼是花的,心是亂的。突然,一個齒出路麵老高的一塊石頭,拌了劉鐵一下,他一頭栽了下去,滾了幾滾,又翻進路旁的一麵溝裏去了。
這天一大早,金虹便興衝衝來到卜羿家,“不是這個星期六全體同學聚會嗎?你怎麽不聯係,又不接電話?”
“哎呀,我昨晚將電話線掐了,——那個混帳,老向家裏打電話,一問又不言語,連著打好幾次,氣得我就把線給掐了。”卜羿忙解釋,轉之又笑著說:“金虹,你這個政府督辦科副科長,還督辦我的工作呀?”
說話間,卜羿注意到金虹的穿戴來,她穿一件半身毛黑大衣,一條土黑色牛仔褲,一雙深紅色油光發亮淺腰皮鞋,顯得精神抖擻,俊美白晰的麵龐透有淺紅,她美麗和峻俏的風采依舊,風風火火,熱情大方的神態和在校時一模一樣。
“一起走呢,還是你後麵來?”金虹問。
“是這,要麽你先走,我給玉兔買點吃的東西,隨後就到”。
“是怕跟我一起壞了你沋河區工商所所長的名聲吧”。
“你這是說到哪去了,你有耐心,咱們就一起走吧?”卜羿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
金虹從皮夾裏取出一個信封,遞給卜羿說:“我從《中國古代神話大典》裏摘了兩個詞條,你先看著。我去為玉兔買早點,這我比你在行”。說著便轉過身向門外走去。
卜羿打開信封一看,原來是這樣兩個詞條:
[後羿]又稱夷羿,傳說中夏代東夷族首領。原為有窮氏部落首領,名羿,善於射箭,推翻夏代統治,登得太康的王位,不久因喜狩獵,不理民事,被家人殺死。又神話傳說堯時十日弄出,植物枯死,猛獸長蛇為害,羿射去九日,射殺猛獸長蛇,為民除害。[嫦娥]亦稱恒嫦嫗娥,神話中後羿之妻,後羿從西王母處得到不死之藥,嫦娥吃後,遂奔月宮。故事見於《灘品子》覽訓與高誘往,又《太平禦覽》卷四引衡,《靈憲》嫦娥奔月後變為蟾蜍。一說嫦娥或即由常儀演變而來,常儀相傳為帝嚳妃,以善於占月之晦、朔、弦,望著名,古代“儀(儀)與“娥”同聲通用,故有此說。
卜羿還在納悶思考之中時,金虹返回來了。她帶回了:兩根油條,兩個茶葉蛋,兩個小烤地軟包子,一袋豆漿。玉兔一見高興的不得了:“新保姆真好,新保姆真好”!
“這不是保姆,是我同學,叫金虹”。卜羿怕金虹誤會,也怕她看笑話,忙解釋說,“近來準備為玉兔找個保姆的,她以為你是新保姆——”
卜羿已經習慣於在眾人麵前出這種尷尬了,可他仍不想在金虹跟前有這類尷尬的事情出現,忙招呼玉兔慢慢吃,又為她倒了杯開水後,匆匆離開。
“那詞條看過了?”金虹望了眼玉兔吃早點的憨像,又看了看卜羿,覺得心裏好象塞了塊棉絮,特難過。
“看過了!”
“可能是上蒼的安排吧,這也算一種緣份吧!”
“可能吧!”卜羿歎了口氣,便進房安排妻子的活動。——讓玉兔看動畫片。然後出門與金虹去參加同學聚會。
這次全體同學聚會,是畢業後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半年前,地址是雲雀大酒店,那次是完全意義上的大聚會,全班三十二個同學一個不差,可這次,兩個在鄉下當鄉長,副鄉長的工作忙,沒到,一個在市計劃局當副科長的去廣州洽談一個招商項目沒到,還有一位一月前出了車禍喪命。就是這麽一個出車禍的同學勾引起了大家長時間的談論,好長時間才從這種傷感的氛圍裏走出來。
聚會的地點在西北舞台燈俱廠招待所六樓的一個中會議室裏,各色吊燈,壁燈台燈,座燈立體得搖曳生姿,燦若星河,甚或暗送秋波。
會議室一周擱放著棗紅色的轉角沙發,坐上去令人在音樂裏打盹,溫馨卻缺乏剌激,沙發前是茶色環形玻璃幾案,上麵擺放著一盤盤瓜籽糖,水果等,那水果新鮮得跟假的一樣,隻有親口嚐方才知道,“梨子”的滋味;中央上空,似一些玻璃管,玻璃瓶,玻璃泡有規律,怒有層次,錯落有致地的排列著,叫不上名字,似荷似菊,花兒怒放狀的大型旋燈,變幻著色彩,那是音樂的色彩,空氣中彌漫著美和樂的音符,一個個音符象一顆顆彈性的粒子,在回壁撞上又彈回,那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大小相等方麵相反,分別作用於兩個物體上的理論,在科學上早成定論。而此時,那著了色彩,染上樂感,都市化了的粒子是否循規蹈矩呢。
畢竟是同學聚會,大家百忙中難得一見,不管畢業後走向了那行那業,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伴演什麽角色,呈現什麽麵孔;此時,都象返校一樣活潑開朗起來,因涉及不到利害關係,同學們幾乎都拋棄了塵世間的麵具,流露出單純的真性真情,隨意交流,平等麵對,態度和藹,心態平和。大家中午在一樓餐廳就餐後仍不盡興,便返回六樓的中會議室,大家繼續盡情地唱呀、鬧呀,可謂忘乎所以,直到下午五點半。這次聚會的招集人,西北舞台燈俱廠廠長馮好來見吃飯的時間到了,招呼同學們下樓吃飯,大家仍玩興未盡,不肯離開。
金虹提議:“馮廠長,咱們變個花樣,就吃快餐,一人一盒飯,玩的玩,吃的吃。
既然是同學聚會,就充分自由,讓大家盡個性,隨心所欲。”
大家一齊起哄,讚成金科長的提議,馮廠長,這位當時班上年齡最大,老實持重,卻極富經濟頭腦的老同學,這時好似成了大家的後勤部長,他用手機通知一樓餐廳部經理備高標準的快餐送到六樓中會議室;當大家沉浸歡快的氛圍裏,似乎很快地盒飯便擺到了每個人的手中。
卜羿突然的記起了什麽,忙掏手機,卻被金虹拉住了。“卜所長,安心吃飯吧,玉兔那裏我讓馮廠長安排人已將飯菜送過去了。”卜羿苦笑“謝謝!”
當時班上的活躍分子,文藝委員王妮妮扯起嗓門喊:“哎,你們二位領導在商談什麽國家大事呢,這兒沒有新聞記者,你倆大點聲,就來個現場直播吧!”
大家一陣起哄。
“哎,咱王委員是咱同學中如今日子過得最舒坦的一位,整天樂嗬嗬的,跟學校時沒多大改變,我看還是讓咱王委員給咱們道道經吧!”卜羿一席發言,又將大家瞄頭調到了王妮妮那裏。
王妮妮一聲叫賣,原認為有場好戲看,不料引火燒身;可她本來就是位耐不住寂寞的人,見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自己,便起身拱手走到了會場中央。
“老了,老了,實在是老了,十八年老了我王寶釧”喜逗樂的王妮妮,一開言先是秦腔《寒窯》裏的一段唱詞。她頭梳得光溜溜的,在腦後用紫釵插做一個苞,兩耳墜有高檔玉環,一身素青色旗袍,胸前是一朵暗線繡著的金銀花,顯得高貴而文雅。
“這幾年,我也沒什麽變化,就是找了個好丈夫,當初經人介紹時,覺得那家夥黑不溜秋的,個又矮,很是委曲,可這家夥官場有背景,還能成精,現在是副縣長了!他對我還不錯,又生了個兒子,在單位我輕輕鬆鬆,在家裏我說一不二,日子過的舒服快樂,賽過神仙生活。人嘛,就這麽短短的一生,我有老公又有兒子,是個幸福的家庭,也滿意了,該滿足了!”王妮妮唱了兩個秦腔段子,又在同學們的鼓勵下唱了幾首流行歌曲,最後又得意洋洋地講自己的家庭成員之間親密的溫馨關係,說著說著,她動了情,有幸福的淚花掛在紅潤的麵頰。看得出,她講起自己的家庭來,特別自豪。
金虹似乎對王妮妮的生活方式有某種意義的認同,她說:“咱們為王妮妮的幸福家庭鼓一次掌,望她們的日子越過越開心!”
金虹的話音剛落,全場便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感動得王妮妮眼裏噙滿了淚花。
金虹回首卜羿,見他似有什麽心思,就想自己剛才是犯了一個錯誤,不該提議為王妮妮的幸福家庭鼓掌,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她又提議
:“現在讓咱們的卜班長,如今的所長大人給咱講一個故事怎麽樣?”
大家齊聲讚同。
“這次讓他來點有文化的,比如咱們秦東市周邊清水河為啥是清的,稠水河為啥是稠的,赤水河為啥是紅的?要講出文化意味來,怎麽樣?”
大家又高呼萬歲。
卜羿站起身,搔了搔頭“就給大家講個赤水河為啥是紅的吧,這故事的名字叫《周處》”。
大約在一千六百多年前,秦東南塬盡頭,來了戶姓周的人家,他們見這裏山川秀美,河流清晰,大地肥沃,氣候濕和,草木繁茂,物產豐富,覺得是塊難得的安家之處便在這象山腳下,奓峪山口,傍山麵水建起了一個莊園。這莊園西南有展翅欲飛的鳳凰山,東南有從秦嶺深處伸而來的塔山,西北有形為寶蠍的小塬,東北有群山為障狀象葫蘆的長墊塬。地處山塬之中,用迷信的說法,是塊風水寶地,事有湊巧,第二年春,二月十九日,他家中生了個兒子後,便起了個有意義的名字:周處。
周處三四歲時,父親就下世了,因從小缺管教,成日隻知道上山下水,捉鳥追兔,久而久之,便養成了一種野頑脾性。他二十出頭時,長得身強力壯,個高體大,加上性情粗暴,為人強捍,又好舞槍弄棒,滋事生非,竟然成了當地無人敢惹敢碰的小霸王。時因南山有隻吊睛白額大虎,吃得上山的人不敢入山挖藥砍樵,東河水中有條黑色蛟龍,吞得岸邊的人不敢在河邊擺渡,垂釣;加上周處橫行鄉裏,為害地方,他(它)們被人門合稱為當地三害。無論誰人提起,無不深惡痛絕。
一次周處在淺山的亂石叢林裏射中了一隻獐鹿,眼看快要捉住時,迎麵走來一個年已八旬的白發老翁。隻見他,躬腰馱背,手扶藜杖,上氣不接下氣,一步三停地走過來,擋住周處的去路,使那獐鹿一顛一跛地逃入了密林。周處不由暴跳如雷,高聲嗬斥道:“他媽的,老混帳,你簡真不想活了!”伸手抓住老者要打,這時,恰逢一位叫辛正的中年樵夫,挑著重擔由深山出來。他放下柴擔,鐵著臉衝周處說:“小處子,你逞什麽能?人都說山中有虎,不敢采樵,你也怕得隻在淺山狩獵,我偏不怕,每日入山一次,從不間斷,你有本事,何不到南山跟老虎玩玩。到東河和蛟龍耍耍,哪才算厲害呢,如今在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麵前,扮威風,稱好漢,你算什麽英雄?”周處見辛正瞧不起自己,氣得大聲狂吼道,“姓辛的,你別門縫裏瞧人——把人看扁了,你以為老子不敢和它們鬥?”辛正說:“就是不敢,要敢”他伸出手說:“請在這上麵擊三下!” 周處哪受得了辛正的譏諷,走上前,朝其掌心`,“啪啪啪”就是三下。
辛正見周處啥也不說地走了,便大聲喊道“周處,有能耐,一個月後聽你的消息”!周處邁著大步邊走邊喊:“姓辛的,老子向來說啥是啥,七天後,聽爺的回音吧!”
周處回到家中,備好了弓箭,磨利了寶劍,第二天天不亮,帶足幹糧,便獨自一個人向南山走去。他登峰攀崖,跳澗越溪,飛壑走壁,鑽茂林,過叢林,尋找老虎。眼看幹糧已少了一大半,卻連老虎蹤影也沒找見,兩天的奔波,晝夜的折磨,受渴挨餓,周處真累得有點支持不住了。第三天中午,他還是無比困乏,在山上一棵大樹下休息,快要入睡時,忽聽一聲怒吼,一個小牛犢似的大虎,撲到了他的眼前,周處一驚,爬起身躲入樹後隨即從腰間抽出寶劍,迎了上去。
那虎見了周處,撲跳甩尾,血口大張,十分凶猛,大有一口就吞掉周處之勢,搏鬥了一陣後,被周處剌傷數處,尾巴一拖,便向東逃去;周處哪裏肯放,鼓足全力,窮追不舍,但畢竟太勞累了,深感力不從心,眼看距離越拉越遠,老虎大有逃脫的可能。他當機立斷,取下弓,搭上箭,盯住老虎,嗖!嗖!嗖!,連射三箭,第一支,擦虎頭而過,落入山前峪套;第二支,射中虎項,未達致命處,老虎帶箭掙紮欲逃,回頭看了一眼比它厲害的人;這時,周處的第三支箭發出,正好射中咽喉,隻聽那虎哀叫一聲,便倒在山上。後人為了紀念其除害行為,將箭落的峪套,取名:“箭峪’;虎死的象山,更名為“倒虎山”
周處背著虎皮回來了,人們知道山中的大蟲已被殺死。第二天一早,又見他提了寶劍向東河走去,都猜測周處又要除蛟了。一傳十,十傳百,傳遍了方園數十裏,人們三個一夥,五個一群,紛紛向河邊趕去,沿河兩岸,站滿了看熱鬧的人群。
周處連衣服也不脫,`跳入了有點渾濁的水中,眨眼間沒了身影。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三個時辰也過去了,河麵仍一片平靜。站在兩岸看熱鬧的人群,心中都在納悶兒:周處是被蛟吞了,還是淹死了呢?人們不免點點評評,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這時,不知誰指著不遠處的水麵說:“看那裏翻起了浪濤!”人們向所指處一看,啊,周處抱著蛟龍冒出水麵,翻轉騰挪,眨眼又不見了。這下人們才意識到,近三個時辰是周處在水下尋找蛟龍,現在水中濁浪翻滾,正是人蛟殊死搏鬥洶湧起的驚濤。周處和蛟龍,時而露出水麵,時而潛入水底,不是蛟龍咬住周處的手或腳,便是周處持著金劍剌入蛟龍的頭或背,鮮紅色的河水,越來越濃,迅速擴展,幾乎染紅了整個河麵。
周處在水中與蛟龍苦鬥,順流而下,終於在快入渭河時才將它殺死,使它的頭徹底的淹入水中。後來人們就把此處叫作“淹頭”,這條河也更名“赤水河”。
三天過去了,周處還沒回來,人們推想,他一定是和蛟龍一起死了,村人正在巷頭樹下,笑語聲聲,慶興三害俱除,從此可以過安寧的日子了。忽見不遠處一個體軀高大的人,拖著疲備的雙腿,帶著濃濃的血腥味,向巷子緩緩移來。人們一看,正是周處,剛剛露出笑容的臉上,馬上又布滿了陰雲。周處見自己為大家殺死了虎,斬了蛟,大家對他不是笑臉相迎,而是萬分驚恐,便問原因。但誰也不敢吭聲。這時,辛正過來嚴肅地向周處說:“周處,大家剛才正喜笑顏開,你一來,都麵為土色,你不知為了什麽?”周處搖搖頭。辛正又說:”咱這裏有三大害,人人提起恐懼,個個恨之入骨,一個是南山大虎,一個是東河蛟龍,再一個是你自己,三害己除其二,你這個大害還活著,且來到身邊,大家怎能不憂慮呢?”周處見人們把自己看得比老虎蛟龍還可怕,心中甚感慚愧,回家後閉門思過,三日不出,決心痛改前非,爭做一個有用的人,後來他跟名人習文練武,在從政,平叛中屢立功勳,受到了所在地人民的稱頌。
周處死後,家鄉父老感於他的伏虎除蛟和勇於改過,便在他原來的住址上築起了廟宇堂殿,塑金身,燒香朝拜並以其誕辰日作為廟會,會期三天,人多時,日達數千餘,熱鬧非凡。
聽罷卜羿聲情並茂的講解,大家覺得自己家鄉古時竟有如此英雄豪傑,覺得這位周處甚至比海明威筆下《老人與海》中老人的形象更為高大。一些同學還提出咱們這一帶流傳著不少象周處這樣河裏斬蛟這樣的傳說,如渭陽古鎮東南方向有一個村叫鯪鯉曹村,就是因一位將軍在當地的鹵陽河裏斬除危害鄉民的怪蟲鯪鯉而得名,大修農田水利的那年,人們無意中還發現了鯪鯉將軍的墓穴。前幾年不是在沋河川裏,人們取沙時還發現了大象化石呢!這說明咱們這一帶過去確屬亞熱帶氣候,河湖密布,森林茂密,生態環境甚佳。同學們興奮地交談著,熱情地議論:這幾年全球氣候變暖,說不定將來咱們這一帶還會倒回到亞熱帶氣候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異想天開,有說不完的話,道不完的新鮮事。
當年畢業時,提議大家畢業後要加強聯絡,而今將大夥聚攏一處的馮廠長,不知出於有意還是無意,在聚會臨近結束時,放了一支歌,《年輕的朋友來相會》……再過二十年,我們再相會,舉杯讚英雄,光榮屬於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