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研究與工程倫理的曆史和必要性
李革勝 (11-01-2012)
倫理（ ethics ）與道德（ moral ）是一個循環定義，倫理學家常用其中的一個來定義另外一個。所謂倫理，就是人與人相處的各種道德規則、行為準則。而倫理學就是關於道德起源、發展、人的行為準則和人與人之間義務的學說。它在現代社會的工程建設中的重要性已日益地凸顯出來。
倫理學是哲學的一個分支，是關於道德的科學。它對人類道德生活進行係統思考和研究 , 並試圖從理論層麵建構一種指導行為的法則體係。即 “ 我們應該如何處理這種處境 ” ， “ 我們為什麽這樣處理 ? 我們依據什麽這樣處理 ?” ，並且對其進行嚴格的評判。而工程學隻關心最基本的邏輯和技術問題，而不關心人的最終目的是什麽，以及怎樣培養道德品質 , 這些技術怎樣使用才能對人類有益。一句話 , 工程倫理是在工程中獲得辯護的道德價值。
工程倫理學以工程及科研活動中的倫理現象為研究對象，包括技術使用過程中道德意識現象（如科研活動中個人的道德情感和選擇等），工程技術中的道德活動現象（如科研倫理行為等）以及工程科技活動道德規範現象等。工程倫理學將技術和倫理現象從人類的生產實踐活動中抽分開來，探討工程倫理的本質、起源和發展、工程倫理學同物質生活水平之間的關係、工程倫理的最高原則和評價標準、技術倫理規範體係、工程師的素質教育和修養、工程師人生的意義、工程師的價值、科研生活態度等問題。工程倫理與經濟利益、物質生活的關係、工程師個體利益與社會整體利益的關係問題等是工程倫理學的研究範疇。
在中國的工程學術界，目前工程倫理學問題還很少被認真關注。 1999 年 1 月 4 日，重慶綦江縣虹橋整體垮塌，造成 40 人死亡。江西九江大橋因盜竊行為發生脆性斷裂 , 造成巨大經濟損失 , 這都是典型的 “ 豆腐渣工程 ” 。拖欠農民工工資、工程技術人員素質低 , 事故頻發等問題，這些問題往往被歸為經濟問 題、技術問題或管理問題。本質上，這些問題都是工程倫理問題。
科學研究與工程倫理的曆史
工程倫理和人類文明息息相關。 古埃及人通過修金字塔 , 獲得一些技術倫理 , 就是通過對技術行為進行倫理導向 , 有效抵擋風沙 , 地震等自然災害 , 使技術主體 如奴隸在修金字塔的過程中得到人倫關懷。考慮到技術的可能性 , 因為金字塔是用成百上千塊像是用機器精確切割出來的花崗岩石塊，其中最大的重達 80 噸 , 距離人跡罕至的金字塔最近的花崗岩產地 , 是約 1000 公裏以外的阿斯旺 , 因為超過 25 噸重的貨物屬於重件運輸的範圍 , 用船順著尼羅河將這些石塊運到下遊。考慮其工程活動的目的 , 得到良好的氣流 , 空調與采光 , 及工程技術手段以及後果的正當性 , 角錐體建築 達到 重要的紀念目的 。 通過對技術行為的倫理調節 , 用石塊堆積而成，重心接近基座，層級越高使用石材越少，節約勞動力 , 協調技術發展與人以及社會之間的緊張的倫理關係 , 如盡量使用牲口 , 給奴隸假期 , 醫療保障 , 營養食品等。
倫理學這一概念源出希臘文 ετησs ，意為品德、風俗 、習慣 、性格等。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的學生用坑道技術把地道挖到監獄床底 , 並賄賂獄卒 , 以便拯救一個偉大的倫理學家。亞裏士多德在《尼各馬可倫理學》《物理學》等書中最先提到 ” 工程倫理學 ” 或 ” 技術倫理學 ” 的概念。他從道德的角度認為 , 他認為 ” 要使一個物體運動不已，需要有一個不斷起作用的原因 ”, 提出了物質與形式，運動，時間和空間等方麵的問題 , 給牛頓物理學提供了一個巨人肩膀。亞裏士多德最先在呂克昂學園提供科學技術加倫理哲學的案例教學 , 即最早的工程倫理教育。
中國古代 , 在先秦諸子百家的論著中，有大量關於人生道德、倫理的內容，特別是君臣之道、孝悌之道、 中庸 之道 等。這是古代中國的倫理學教育。莊子的齊物概念也是萬物一體的倫理思想。中國古代的工程倫理教育很多時候是風水教育 , 講究天時 , 地利 , 人和。如丁字路口出車禍機率大 , 房屋保險應該高一些。在低窪地不要修住房祖墳 , 容易積水。修建房屋最好窗戶門朝南 , 以便采光 , 保暖等。
孔子講到 ” 公欲善其事 , 必先利其器 ”, 即工程師在做工程前準備好工具和人手，做起工程來就能得心應手，事半功倍。墨子是中國最早的工程倫理教育家 , 破公輸盤雲梯 , 實際上就是教育工程師們 , “ 沒有與倫理無關的工程 ” 。工程活動是人類文明存在和發展的物質基礎。它涉及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係，因此在工程活動本質上存在著許多深刻的倫理問題。楚惠王忽視了工程的倫理維度，造成工程活動中的倫理缺位 , 認為魯班設計的雲梯 , 比樓車還要高，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攻城工具 , 有了它 , 就可以百戰百勝 , 攻打宋國了。楚惠王不懂得工程活動也需要倫理道德，用火箭就可以輕易燒掉雲梯 , 用滾木擂石可以砸撞翻雲梯。有人認為有了航母就可以和美國 , 日本在海上叫板一樣 , 任何一項不道德的工程總有其弊病和弱點。工程活動是許多要素的集成 , 其中人是第一要素 , 非一兩項新技術。雖然工程活動的第一本性不是倫理道德，任何工程活動中都必然蘊涵著倫理目標和倫理問題 , 設計雲梯的目的是為了戰爭 , 而戰爭有正義和非正義的區別。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與倫理無關的工程。國家必須深刻關注工程的倫理維度 , 戰爭的道德是非問題，如果丟失或輕視這個維度，就會出現危害國家安全的不道德工程。
秦朝李冰設計規劃的都江堰工程相當完善，符合中國工程倫理的精髓 , 即中庸之道的原則：慎獨自修，忠恕寬容，至誠盡性。該水利工程聯合運用分水魚嘴和寶瓶口，內外金剛堤、人字堤及其他附屬建築 , 能按照灌溉、防洪的需要，分配洪、枯水流量。做到了在工程活動中不故意傷害，避免設計、規劃和修建過程中的疏忽，爭取最大利益 , 兩千年多來一直在發揮巨大的作用。這是樸素工程倫理思想的體現。
人類曆史的研究主要靠工具材料來進行的 , 青銅器是區別原始社會和奴隸社會的標誌。鐵器是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的分水嶺。中國漢代鐵劍冶煉技術世界一流 , 漢武帝時期就掌握了用煤炭冶煉生鐵 , 熔爐 , 鼓風機 , 淬火等技術 , 漢代球鐵的發現曾經轟動一時。 當時在 長安 , 鐵器冶煉由朝廷 監督 , 作為軍事物品製作 , 在一項冶煉的工程實踐中，尚方令 ( 工程師 ) 的一項重要的工作就是負責監督工匠，冶煉鍛打鐵器。工匠們必須遵守 朝廷製定 的標準操作程序和職業義務，類似現在的安全技術操作規程，工序質量監督檢查等。因為不可預料的質量問題隨時都有可能會出現，這些操作和標準並不總能適應這些不可預料情況，但不管何種情況，當時的工匠們都必須把公眾 , 國家和朝庭的利益 , 安全和福祉放在首位。也是一種利他的工程倫理思想萌芽。
董仲舒認為專製社會等級製度、政治秩序神聖化為宇宙的根本法。堅持五常之道，就能維持社會的穩定和人際和諧的關係。造成中國封建社會金字塔運行的管理格局。 隋煬帝有恢宏的抱負，好大喜功 , 戮力付諸。修建大運河，營造洛陽城，勞民傷財導致滅國。就是隻重技術和工程進度 , 忽略人倫常理的結果。唐太宗虛心納諫，厲行儉約，使百姓休養生息，各民族融洽相處。工程建設不圖虛榮 , 重視農田水利，開辟的 “ 絲綢之路 ”, 成為後來全盛時期的貞觀之治。這是重視工程倫理的一個範例。
中世紀奧古斯丁認為上帝是一個 “ 無中生有 ” 的工程師。上帝創世既不需要材料，也不需要工具，甚至連時間和空間也不存在，他僅憑語言就足以產生出整個世界。文藝複興時期加爾文提出的長老製教會管理模式對美國的政治產生深遠的意義。管理科學也是工程倫理學的研究範疇。那時候 , 工程師在工程活動中，隻要做到不故意傷害，避免設計、製造和銷售技術產品中的疏忽就可以了。
古羅馬最早的工程技術人員是軍事工程師，或工程兵 (military engineer), 和羅馬軍隊一起行動 , 設計攻城器械 , 修築防禦工事和後勤道路 。 古羅馬土木工程師 (civil engineer) 用磚窯燒出的磚能夠造出 三層混凝土的筒形拱 鬥獸場 (Colosseum) 等經典建築。 羅馬帝國憑借其海軍工程師設計的秘密武器 , 一種可以在水上燃燒的液體 , “ 希臘火 ” , 擁有製海權 , 為其軍事勝利作出巨大的貢獻 , 是拜占庭帝國能持續千年之久的重要原因 , 從倫理上講 , “ 火攻 ” 不是三國周喻 , 諸葛亮的發明創造 。
一世紀 , 法國人修高架式水道 , 馬水槽 (Pont du Gard, aqueduct) 275 米長 , 48.8 米高 , 引入了原始的工程決策和責任倫理問題 , 馬水槽是 尼姆市政府財產 , 它負責雇用承包商和技術工人進行修建 , 測量員負責路線勘探和設計 , 水準器測量水平 。 這裏的 責任包括 承包商 事後責任和 施工工人 追究性責任， 測量員 事前責任和 市政府 決策責任。
歐洲文藝複興時期最完美的代表列奧納多 · 達 · 芬奇是一位思想深邃，學識淵博、多才多藝的機械工程師 , 建築工程師和軍事工程師。他設計了潛水艇、直升機、水下呼吸裝置、發條傳動裝置、風速計和陀螺儀等機械裝置 , 讓人對機械世界癡迷不已。他提出 “ 理論脫離實踐是最大的不幸 ” ， “ 實踐應以好的理論為基礎 ” 等科學研究倫理觀點 , 為哥白尼、伽利略、開普勒、牛頓等人的研究開辟了新的道路。
解析幾何之父勒內 · 笛卡兒是近代唯物論的開拓者。他創立了一種以數學為基礎的演繹法：從直觀公理出發，運用數學的邏輯演繹，推出結論。他用直觀 “ 模型 ” 來說明物理現象。例如用盛水的玻璃球來模擬並成功地解釋了虹霓現象。運用假設和假說的方法，提出了 “ 普遍懷疑 ” 的主張。被譽為 “ 近代倫理科學研究的始祖 ” 。
艾薩克 · 牛頓是人類曆史上最偉大、最有影響的科學家，他提出了萬有引力 , 三大運動定律和光的微粒說 , 與萊布尼茨發展了微積分學 , 闡明了動量角動量守恒之原理。展示了天體的運動遵循的自然定律 , 徹底推翻了太陽中心說，推動了科學革命。
十六世紀 , 荷蘭人最早認識到書麵工程合同的重要性 , 在低地修建海堤 , 主要靠嚴格責任的方式雇傭工程人員，要求施工工程師還負有超出書麵合同載明的、更進一步的主動責任，必須認真考慮地貌 , 土質可能的狀況，甚至要考慮施工材料被誤用的情況。也就是說，要求工程師考慮到海堤最終使用情況，負有在工作中養成 謹慎 的義務和責任。要求工程師避免自私自利， 畏懼 ，自欺欺人，自我中心的 傾向 ，勇敢的承擔由自己的工程引起或者間接引起的責任。
英國進化論倫理學家托馬斯 · 亨利 · 赫胥黎的 “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 的倫理觀點號召人們 “ 與天爭勝 ” ，是後來人們圍湖造田 , 愚公移山等工程倫理基礎。 亞瑟 · 叔本華認為人類行為的動機是人類倫理的基礎 , 人生設計得象鍾擺，在痛苦與倦怠之間徘徊。他因為受不了女裁縫的吵鬧，特別設計了一種容易 摔跤 的樓梯並致其殘疾。這是一個典型的倫理學家技術殺人例子。
十七世紀科學與數學的發展導致了十八世紀的工業革命。標準化 , 大規模生產積累起來的財富鼓舞了工程研究呈幾何積數增長。電氣技術的使用 , 大眾通訊工具的發明 , 如電報 , 電話 , 電視 , 廣播 , 和傳真和計算機技術的廣泛使用 , 使人們開始思考如何建立調整工程與技術、工程與社會之間關係的道德規範 , 在工程領域必須遵守的倫理道德原則。對從事工程設計、建設和管理工作的工程師責任、公平、安全、風險的道德要求。
美國實用主義倫理學家 約翰 · 杜威提出 , 連續性和實踐中學習 , 成功的教育是一直延續下去的，就是現在所講的 終身教育 , 教育必須有 ” 良好的教育目的 ” ，所以一個成功的工程應該是建立在良好的動機 , 切實可行的方案 , 一個可延續下去的維護措施之上。
史蒂芬 · 威廉 · 霍金提出 ” 基礎科學研究應從科學考慮出發，並非由經濟主導，但基礎科學研究發展經常帶來經濟效益。如晶體管的研究本是純粹物理學問題，而晶體管正是現代電子和電腦工業的基礎 ” 。 霍爾效應原是基礎物理學研究的附屬品 , 但沒有能製造高強度的磁性材料工藝 , 霍爾效應的傳感器並不實用。小電壓輸出的信號調節電路的發明 , 使霍爾效應傳感器可在零下 40 度到零上 150 度範圍內工作，全部密封不受幹擾汙染，完全能夠適應高溫 , 寒冷 , 振動的惡劣工作環境 。這也是科學基金分配的倫理範疇。斯金納的 " 無錯誤辨別 " 學習的實驗研究在學生的行為塑造上是可借鑒的，對課堂教學也有指導意義。是屬於教學活動倫理研究範疇。
從 19 世紀中期開始，蒸汽機、汽車、機床、電器等產品的技術越來越複雜，普通用戶越來越難以判斷產品的性能和安全可靠性，社會開始認識到對有安全缺陷或危險的技術和產品造成危害的責任問題，要求由製造者或發明者對產品使用造成的傷害負責 , 而非銷售商負責。要求工業機器的設計、製造不僅要考慮商業利益，還要考慮到操縱機器的工人的安全。各個工程行業協會開始要求生產廠家對自己生產的產品的質量和安全負責，政府開始製訂法律要求生產商達到產品質量和安全標準。美國工程師協會提出故意 (intentionally) ，魯莽 (recklessly) ，和疏忽 (negligently) 導致的傷害本質上是一個責任問題，一個疏忽的工程師必須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
20 世紀初，美國的各工程專業學會最早發布工程倫理準則。有些類似中世紀古羅馬的行會規矩，側重工程專業內部的事務，如建築工程師與地產商的關係、機械工程師與技術工人同事的關係 , 科研工程師個人與科學研究和大學的關係。土木工程師在履行工程服務時應忠誠客戶利益、工程師如何做到和解同行利益衝突、避免惡性競爭、保持技術知識競爭力、促進本工程專業的聲譽、避免傷害、注意安全等。 20 世紀 70 年代，美國工程師協會開始強調工程師對公眾、 社會的責任 , 使工程倫理學成為一門涉及哲學、法律、基礎科學、應用科學、工程學、社會科學和管理科學的綜合性學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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