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麥克把外籍教師聯誼會的活動時間表發到了她的電子郵箱裏,他說隻要願意她隨時可以來參加他們的活動,他說想當同聲翻譯的話一定要多開口講話。
恩妮就常常去那裏打打乒乓球跳跳交誼舞,那天晚上在聯誼會吃了點心打了乒乓球,快十點了,想到功課還很多,便獨自離開回宿舍去。
這個時候的校園裏有很多成雙成對的男女,恩妮路過一條長椅時給嚇了一跳,長椅上一個男生壓在一個女生身上,雲裏霧裏地纏綿著,她離這麽近都沒打擾到他們。
這讓她想起了她們宿舍裏的羅九陽和晶晶。
“張恩妮”。有個男生輕輕叫她。
她扭頭一看,差點叫出來,嚇噝噝地說:“你是人還是鬼?”
“對不起對不起,不是故意要嚇你。”羅九陽拚命道歉,瘦瘦的一個人,動作幅度大了顯得特別不安,他那犯了大錯莫名其妙的驚慌把恩妮逗樂了,——他這是道的什麽歉呀?她是因為正在想他和晶晶在她們宿舍親熱那件事才嚇了一跳的。
“你這是道的什麽歉呀?”她好笑地問。
“你不是以為我是鬼嗎?”他傻傻地說。
恩妮嘿嘿笑出了聲音,羅九陽站的地方光線昏暗,恩妮看不清他的表情,隻隱約看見他那張瘦臉。
你找我?她問。
“正巧遇到你,解決了我的大問題,我想.......我.......我想……。 ”
“行,行,不管你想什麽,往前走幾步行不行?黑地裏站著怪嚇人的。 ”恩妮心急地說。
羅九陽聽話地跨前幾步,在亮一點的地方,恩妮驚訝地注意到他臉色發灰,一 臉的落寞。
“你有什麽事?”恩妮鼓勵著說。她對他很有好感,他是那種會把家交給自己的女人,放任女人為所欲為的文人型的男人。她的家族中有許多這樣的男人,她對他們很熟悉。
“我呢,我是說這事呢,其實不應該假手別人,我出門的時候也沒想到會遇上你,我是先看見你才生出這想法的。我想這對你來說隻是舉手之勞,我是不喜歡麻煩別人的,不過要是隻是舉手之勞的話我想不妨問問,你要是不願意的話盡管說不,我不會有想法,肯定不…….。”
“到底什麽事嘛。”恩妮心急地打斷他,詫異能有什麽事讓他為難成這樣。他這麽自律這麽克製讓她更想幫他,仿佛他已經把權力交到了她手裏。
“是,是這樣,我這裏有一封信,托你帶上去交給晶晶。隻要給她就行了,別的什麽都不用做”。
恩妮看到他手裏果然有封信,白色的信封,看上去挺厚。 不過要是信紙厚些再一折三,張數應該也多不到哪兒去。
就這事?恩妮疑惑地問,這點小事和他那千難萬難的勁兒不成正比。她也不傻,立刻猜到幾分,就關切地問:“你們吵架啦?”
“我們吹了”。羅九陽氣呼呼地說,好像不厲害點兒不解氣。他這麽個斯文人這麽厲害差不多就算到頂了,揮拳打架好像根本安不到他身上。
“吹了?”恩妮大吃一驚,想他們昨天還好得如膠似漆。不過她立即推翻了這個印象。昨天是星期天,她回家了,根本沒見過他們。這一陣她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 “好得如膠似漆”還不知是什麽時候得來的印象。
羅九陽嗯了一聲,淡淡地不怎麽負責任,恩妮急了,感覺自己象他們的大姐姐。她以特別在意的口氣說:“別動不動就吹呀,別象小孩兒似的一吵架就喊吹,吵架本身也是一種交流。你瞧瞧你,都什麽時代了還鴻雁傳書?我不是不樂意替你送信,相反,可樂意了,這又不費我什麽事。我是說你們幹嗎弄那麽大陣仗?有啥事不能網上談?鼠標一點,該說的話躲在電腦後麵都說了,多方便呀?話說清了,隔上一陣氣一消,不就又和好了?”
“給她發E—MAIL?那第一個收到的人肯定是張合歡。她們倆連密碼都用相同的,這你不知道?我已經 tired of it 了,和她沒什麽可談,受夠了就是受夠了。”
“她們用同一組密碼?她們倆這麽親有什麽不好,晶晶白得一個姐姐,這有多好。”
“還好呢,根本是病態”。
上樓回宿舍,手裏攥著的信變成了負擔,她已經知道信的內容了,如何能坦然麵對晶晶?羅九陽這突如其來的要求把無辜的她活活卷入了她完全不該進入的他們的感情世界。信從她手裏遞出,晶晶會怎麽想?張合歡會怎麽想?雖說不用在意別人說什麽,但弄得像是自己知情,這算是個什麽事?
羅九陽真是個書呆子,有這麽辦事的嗎?她想著現在隻能見機行事,而且用不著急著趕著,把信扣上幾天,看看情況再說,萬一他們吵吵又好了怎麽辦?
一推開門,眼前的景象立刻把她鎮住了——晶晶正在嚎啕大哭。
晶晶象小羊羔一樣哀哀的哭聲是如此響亮,讓恩妮有些措手不及,晶晶倒在一個人的懷裏,使出吃奶的勁大喊大叫,雖然她的嗓音太尖太細仍然象孩子,但那陣勢還真是驚天動地。
摟住她的人是屠薇,張合歡也在,在走動,團團轉象熱鍋上的螞蟻。張合歡極度的焦躁和坐立不安讓她活象個困在籠裏的野獸。
恩妮給嚇住了,晶晶的嚎哭和張合歡渾身冒火的樣子,讓她十分震驚十分別扭。
她的出現稍稍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晶晶的哭聲小些了,屠薇趕快替她擦下巴上的淚,張合歡停下裏來心疼地看,恩妮趁機上前悄悄地問:“怎麽了” ?
她慶幸自己把羅九陽的信塞在書包裏了。
“羅九陽那小子敢把晶晶弄成這樣,殺了他都不解恨!” 張合歡義憤填膺地說,字字鏗鏘有力。恩妮想原來如此。這一次她看明白了張合歡對羅九陽沒什麽好感,以前的猜測是不對的。
屠薇大概被晶晶哭得浮躁了,張合歡的憤慨一下子把她點著,她快人快語地接口說:“他們吹了”。
晶晶哇一聲又哭起來,好像被打了一下。
“囉嗦什麽呢你!”張合歡氣得要命,立即朝屠薇開火,一步上去就要拉開她。她帶起來的氣場是如此火爆,看得恩妮一愣。
“你有病啊?衝我發火?”屠薇也火大了,不客氣地回嘴,二隻細眼睜得老大。恩妮目瞪口呆地看著,快不認識她們倆了。
張合歡根本不理,上去在她肩上拍了拍,不容置疑地命令說:“去去去,歇歇去,這兒我來”。
屠薇氣得身子一扭,恨恨地嗤了一聲。
恩妮開始重新考慮信的事,懷疑會不會是一封救急的信?她想這樣的話無論如何要把信給晶晶了,但張合歡在怎麽辦?
羅九陽談起張合歡恨到咬牙切齒,
她看張合歡象個媽似地坐在晶晶旁邊,替晶晶理頭發,就想羅九陽會不會是想吵給張合歡看?要是這樣的話把張合歡支到羅九陽那兒去,他們沒準可以談談,畢竟已經吵開了,晶晶都哭成這樣。
她就說:“張合歡,我覺得咱們應該把羅九陽找來,他怎麽就能把晶晶扔在這兒任她哭。”
“瞎說什麽!”張合歡不滿地說。
晶晶突然嗯了一聲,還異常堅定地點了點頭。她這一招實在有些突然,正哭得昏天黑地,怎麽就能那麽明確地表個態。
張合歡呆了,大家都有些發呆,晶晶用發育不太好的孩子般的手給自己擦淚,張合歡看著,露出了倦容,無聲地歎了口氣似地說,那好吧,我這就打個電話過去。
電話沒人接,恩妮說沒準他一看是你的號碼就不接。
“可能,”張合歡利落地說,“要不你幫忙跑一趟?你去他宿舍他不敢不理。”
“我不去,你去。”恩妮不客氣地回答。
張合歡又想找屠薇,屠薇麵對著窗戶在生氣,張合歡瞅了瞅她,知趣地沒說什麽,再看一眼晶晶,便果斷地決定了。
她說行,我去跑一趟,晶晶你把手機開著,一有消息我就找你。
晶晶停止了哭泣,一抽一抽地勻著氣,張合歡也不換鞋,踢踏著拖鞋就往外走。她一走,恩妮趕快打開自己的書包。
她把羅九陽的信往晶晶手裏一塞,說人家特地趕過來要我帶上來給你的,瞧人家多把你放在心上。
晶晶的驚愕轉瞬即逝,不顧一切地抓過信就拆,恩妮看見她從信封裏抽出的信紙上滿是毛筆字。
她一時有些羨慕,絲綢和書法簡直就是她從前世帶來的愛好,她有些遺憾沒資格欣賞那一手好字。離開時,無意間看見屠薇正赤裸裸地好奇地看著這一幕。
恩妮朝她笑笑,任務已經完成了,她現在很輕鬆;屠薇也意味深長地朝她眨了眨眼睛,那份詭秘有些滑稽卻很友好。
張合歡不消一刻就轉了回來,事先並沒有打個電話,她氣呼呼地很不屑地說:“這人真不是東西,不來,不肯來,那德性真讓人瞧不上眼…….”。
“我不要聽!”晶晶忽然打斷她,衝著她叫起來,有些歇斯底裏地叫嚷著說:“我的事不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