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家小帥是提前兩個星期出生的。原因是最後那個月醫生說他在媽媽的肚裏已經停止生長了。頭骨沒增大,腿骨沒加長。醫生說這也是正常的現象,有些女人的身體會自動防止難產,俺太座的身體屬於這種。醫生建議提前引產,俺們也聽醫生的。
俺們結婚很久才要的小孩。之前總覺得在美國生活的基礎還不夠紮實,不敢要。後來開始好了,工作又開始忙了,想等一下再要。到後來等到俺們想要了,小孩卻一直不來。俺們看醫生做檢查,雙方一切都正常。醫生叫俺們做個表,把太太的體溫和叉叉記錄下來。太太父母也趕來坐陣,把家務活基本都全包了,還天天湯啊水啊的。丈母娘還天天燒香拜菩薩。一年下來了表上密密麻麻打滿了叉叉,小孩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俺看著那張叉叉表真是又好笑又好氣。直到醫生說要俺們去看專科醫生了,剛好那時候俺要出差,就等俺出差回來了,約專科醫生了。說來也奇怪,俺出差回來,小別新婚的一番銷魂,就有了動靜了。俺們和醫生都不敢輕信,於是還發生了那個
奇妙的高潮的故事。
現在想來怕經濟基礎不夠好不敢要小孩的擔心真是多餘的,為了工作耽誤了要小孩更加是有點後悔。俺要是能夠重來的話一定會早點要小孩。
到了預產的那一天,俺們按醫生的吩咐,早上十點到醫院,還在醫院門口照了張相。
這個醫生已經和這家醫院合作得非常成熟。俺們到達以後一切安排都井然有序。房間和床位已經準備好了,什麽時候,什麽人來,做什麽步驟,都先跟你說好,時間基本上精確到幾分鍾之內。用藥量也預先計算好了,連什麽時候太座身體會有什麽反應都預測得非常準確。因此雖然是第一次,俺們緊張的心情也慢慢放鬆了,剩下的就是對那一刻的殷切期待。俺自然是陪她說話,幫她做一些俺能做的事情。太座的父母也在,自然少不了來來回回,送這送那。
接近預產時間的時候,俺太座的身體開始有反應。因為是第一次,太座說怕疼,預先選好了要打麻藥。正在太座說麻醉師怎麽還沒到,他人就來了。麻藥是從後背打到靠近脊椎的神經的。打麻藥的過程也很順利。後來太座說,打麻藥的時候她很怕,因為聽說打得不好的話會留下後遺症。但是想想是為了小孩,她咬咬牙也克服了恐懼。都說女人是弱者,為了小孩,女人是可以變得很勇敢的。
說說那個麻藥後遺症,有人說產後會有手疼,神經疼等。俺太座產後也得了這個,說是手沾凍水會疼,還有睡覺醒來手會發麻。這件事情也折磨了她一段時間。西醫說沒事,中醫吃什麽中藥都沒用。後來因為太座發現俺的醫療福利包括按摩,她也是為了不用白不用才去的。按摩師是西醫的,據說按得骨頭劈啪亂響,肌肉給搓得走路抬手都發軟得不行了,不過是越按越舒服。去了頭一回,就說手發麻的問題意外的解決了。想一下也有道理,女人生小孩對身體來說是一場非常劇烈的運動,特別是在麻藥的作用下肌肉會用力過頭,跟神經控製係統失去了協調,就會持續緊張。說是麻藥後遺症是有點關係,但是看來通過按摩使肌肉鬆弛,讓肌肉和神經控製係統恢複協調,是能夠解決的。
時間到了,醫生和助產護士都到齊了,那個一,二,三,四,深呼吸,用力,就跟電影裏麵描述的差不多。俺跟那個護士一起幫助太座用力,雖然使不上勁,也算是給了太座精神上的鼓舞。看著太座忍著痛,很勇敢很用力的樣子,俺也深受感動。經過一番拚搏奮鬥,小寶寶終於順利出來。護士問俺要不要剪臍帶,俺天生怕見血,趕快說還是由專業人員來操作好了。護士剪了臍帶,醫生把小帥舉起。對著牆上的鍾,把日期時間說了一次,小帥就開始呀呀的哭了。護士給小帥驗明正身,上一種透明的眼膏,數數手腳指頭,用小床單把小帥包起,交給還躺在產床上的太座抱著。從小對人生和生命的向往,十個月的懷胎,一天天感受著小生命的活動和變化,所有的殷切期待,和剛才那一番努力的拚搏,終於盼來了自己親生的小生命來到人間,抱在懷裏,太座已經哭得淚人似的。俺也抓住了這感人的一刻,照了張珍貴的照片。
說這張照片珍貴,除了抓住了那一刻,還有就是俺後來整理照片的時候發現很多都照得不成樣子,內容,角度,時機,清晰度,都有問題,這張是照好的幾張之一。幸虧俺仗者那個是數碼相機,亂照一通,最後還是能整理出一套像樣的相集,從俺們兩人進醫院門前,到後來抱著小孩出院。
等到俺整理錄像的時候才發現照片沒照好的原因。。。那些錄像基本上都隻有開頭幾秒,後麵的都隻是聽到小帥的哭聲和俺的哭聲,鏡頭的內容都是顛來倒去的。原來那時候俺也哭得顛三倒四的。能挑出幾張像樣的照片已經不錯了。
俺為什麽會哭成那個樣子呢?
從俺整理出來的錄像中有兩段俺跟護士關於小帥哭的對話。一段是俺問護士,沒看見醫生打小孩的PP,怎麽他就哭了?俺以前一直以為,小孩剛出生的時候醫生都會打幾下小孩的PP,好讓他哭起來,這樣他就可以自主呼吸了。問這段話的時候,在小帥呀呀的哭聲在背景,俺的聲音在前,聽得很清楚,俺是哭著問她的。那個護士可能已經見慣不怪,並沒有笑話俺,還很耐斯的給俺解釋,說小孩剛出媽媽溫暖的子宮,會感到外麵溫度的變化,自然就哭了。
俺記得那就是醫生舉起他的那一刻。他用拇指和中指撐著小帥的兩腋,食指支撐著小帥的胸部,他的雙腿就在他掌沿邊自然吊下,PP自然朝天。雖然眼睛還沒能睜開,他已經抬了起頭,試著左顧右盼,像是想看看周圍是怎麽回事,手腳也在空中抓舞,試圖感受這個新世界。看他努力的樣子,是想要尋找什麽的樣子。其實他是想快點找到母親,好有溫暖的依靠。抓了幾秒鍾,什麽都抓不到,他就開始呀呀的哭了。
那幾秒鍾,也是俺第一次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他。那一刻,俺眼睛盯著他,心裏還在回味著生命的奇妙和初為人父的激動。。。俺當爸爸了,這個小生命就是俺的兒子了,今後俺就要撫養他了。他長大會是什麽樣子呢?他會成為什麽樣的人呢?眼前這個小生命多麽可愛。他多麽弱小無助,多麽需要父母的愛護。。。俺要保護他,把所有的愛都傾注給他。。。
俺們的醫生是個中國人,手掌不算很大,小帥在他手掌上就顯得更小了。俺盯著眼前這隻小貓般大小的動物,有那麽半秒鍾俺腦子裏還閃過一個惶恐的念頭。。。他個頭這麽小,俺能把他養大嗎?
低頭看看自己七尺之身,俺想到父母當初都能把俺養大的,俺現在的條件比他們當初好天上去了,有什麽好怕的呢?
這時候俺突然想到,眼前的小帥不就是當初的俺嗎?父母就是這樣給了俺生命,愛俺,把俺撫養成人。抬頭看著那隻可憐的小盲貓,想到父母把俺從這個小盲貓撫養到如今七尺男兒,傾注了多少心血啊!俺可能是在這一刻忍不住哭了的。那一刻俺跟小帥到底是誰先哭的好像還是個謎。
小帥一到了媽媽的懷裏就不哭了。過了一會兒,護士抱他去洗澡,一抱離媽媽的懷抱,他又呀呀的哭了。俺拿著錄影機跟著。護士把他往水盆裏一放,他就哇哇的哭得更大聲起來。俺還說,喲,這才是真正的哭,像個運動員。錄像的鏡頭是七葷八素的,真不知道那時候俺在幹什麽。
等把小帥跟太太安頓好,她父母來接了班,俺就要打越洋電話給家裏報喜了。俺也知道俺會很激動,所以特意找了一個沒人的花園的一角。電話一接通,俺已經抽噎得說不出話來。那邊是俺爸接的電話,他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叫俺不要急,慢慢說。俺心裏也著急,擔心他們誤會了是壞消息,但這抽噎就是控製不了。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俺很努力的,終於在抽噎的縫隙擠出了順產兩個字。聽得出父親放下了心來,還一邊安慰俺,吩咐俺要好好照顧好太座和孩子。俺還是抽噎不停,又過了好一會兒,俺才又很努力的又擠出幾個字。。。
謝謝你們。。。
父親明白俺為什麽情緒這麽激動了。他頓了一下,用他那年長沙啞的聲音跟俺說。。。
養兒方知父母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