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心樹

上個月托朋友從國內背回來一大堆書，是綜合參考了小鼴鼠媽媽，綠野螞蟻，我愛貓咪和其他幾位美媽們的推薦書目後從當當網買的。小兔每一套都喜歡得不得了啊，晚上讀書的時間越拖越長，從20分鍾，到半小時，再到一小時，最後增加到現在的一個半小時。每次都要強行關燈睡覺。 關燈後小兔在黑暗中抱著我的腿大哭哀求：“More讀書，還要讀書，重複讀書，媽媽你幫我讀書吧。。。。。。”這麽好學的孩子，真不忍心讓他做失學兒童啊啊！可是親媽狠狠心，還是睡覺更重要！

為了表彰小兔對書本的熱愛，親媽來替小兔記錄一下讀書心得 - 當然，小兔還不識字，所謂讀書，就是坐在媽媽懷裏聽媽媽讀，他看圖。

拿到新書後，讀的第一本是：《愛心樹》中文版，The Giving Tree, by Shel Silverstain, 傅惟慈翻譯。繪圖很簡潔，語言很簡練，但很。。。。。。傷感：

從前有一棵大樹。。。。。。

她喜歡上一個男孩。男孩每天會跑到樹下，采集樹葉，給自己做王冠，想象自己就是森林之王。他也常常爬上樹幹，在樹枝上蕩秋千，吃樹上結的蘋果，同大樹捉迷藏。累了的時候，就在樹蔭裏睡覺。

小男孩愛這顆樹，非常非常愛她。。。。。。

大樹很快樂。

但是時光流逝，孩子逐漸長大。。。。。。大樹常常感到孤寂。

有一天孩子來看大樹。大樹說：“來吧，孩子，爬到我身上來，在樹枝上蕩秋千，吃幾個蘋果，再到陰涼裏玩一會兒。你會很快活的！”

孩子說：“我已經大了，不愛爬樹玩兒了。我想買些好玩兒的東西，我需要些錢。你能給我一點兒錢嗎？”

大樹說：“很抱歉，我沒有錢。我隻有樹葉和蘋果。把我的蘋果拿去吧，孩子。把它們拿到城裏賣掉，你就會有錢，就會快活了。”

於是孩子爬上大樹，摘下樹上的蘋果，把它們拿走了。

大樹很快樂。

很久很久，孩子沒有再來看望大樹。。。。。。大樹很難過。

後來有一天，孩子又來了。大樹高興地搖晃著肢體，對孩子說：“來吧，孩子，爬到我的樹幹上，在樹枝上蕩秋千，你會很快活的！”

孩子說：“我有很多事要做，沒有時間爬樹了。我需要一棟房子保暖，我要娶個妻子，還要生好多個孩子，所以我需要一棟房子。你能給我一棟房子嗎？”

大樹說：“我沒有房子，森林就是我的房子。但是你可以把我的樹枝砍下來，拿去蓋房，你就會快活了。”

於是那個男孩兒，把大樹的樹枝都砍下來，把它們拿走，蓋了一棟房子。

大樹很快樂。

孩子又有很長時間沒有來看望大樹了。當他終於又回來的時候，大樹非常高興，高興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她聲音喑啞地說：“來吧，孩子，來和我玩玩吧！”

孩子說：“我年紀已經大了，心情也不好，不願意玩兒了。我需要一條船，駕著它到遠方去，離開這個地方。你能給我一條船嗎？”

大樹說：“把我的樹幹砍斷，用它做船吧。這樣你就可以航行到遠處去。。。。。。你就會快活了。”

於是孩子把樹幹砍斷，做了一條船，駛走了。

大樹很快樂。。。。。。但是心裏卻有些。。。。。。

又過了很久，那孩子又回來了。

大樹說：“非常抱歉，孩子。我沒有什麽可以給你的了。我沒有蘋果了。”

孩子說：“我的牙齒已經老化，吃不動蘋果了。”

大樹說：“我沒有枝條了，你沒法兒在上麵蕩秋千了------”

孩子說：“我太老了，不能再蕩秋千了。”

大樹說：“我也沒有樹幹了，不能讓你爬上去玩了------”

孩子說：“我很疲倦，爬也爬不動了。”

大樹歎了口氣說：“我希望還能給你點兒什麽東西。。。。。。但是我什麽都沒有了。我現在隻是個老樹墩，真是抱歉。。。。。。”

孩子說：“我現在需要的實在不多，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坐坐，好好休息。我太累了。”

“那好吧。”大樹說，她盡量把身子挺高：“你看，我這個老樹墩，正好可以讓你坐到上麵休息。來吧，孩子，坐下吧，坐在我身上休息吧。”

於是孩子坐下了。

大樹很快樂。

(The End)

母親盼望的眼神和父親的墓碑在我心裏晃過。我轉過頭去，不讓小兔看見我眼裏的淚。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古今中外看來都是一個理兒。這個好像還不適合小兔讀，我想。

等了幾秒鍾，小兔趴到我背上來抓書，說：“媽媽，要讀小男孩，more小男孩。”

我放慢速度，又讀了一遍，不是逐字逐句讀的，隻是概略了一下情節，著重讓小兔看繪圖。讀到摘蘋果的時候，我停頓了一下。小兔看著滿地的蘋果，說：“小男孩把蘋果摘下來，都給兔兔了。兔兔吃了一個蘋果，給媽媽吃一個。”小兔在書上捏了一下, 往媽媽嘴裏塞. 我說:“給爸爸吃一個好嗎?”小兔又在書上捏了一下, 奔到外麵去讓爸爸"吃".

我這個感動啊！小兔還處在非常非常愛大樹的階段。大樹就先安心享受吧，為了這個快樂，哪怕要付出餘下一生的孤寂呢。

第二天，小兔在客廳沙發上看到這本書，拿著奔到廚房來，對我說：“媽媽，more小男孩，more小男孩！”我就坐下來又給他讀了一遍。自然又“吃”到了小兔慷慨孝敬的蘋果。讀完了，小兔愣愣坐了兩秒，眨眨眼睛，用手揉了揉，眼眶紅紅的，像是要流淚了。

我很不安。小兔聽懂了這故事嗎？可我不要小兔這麽小就體會感傷，會論斷複雜的人性。我希望他沒心沒肺地快樂。。。。。。

我把《愛心樹》藏起來，不讓小兔看見。可是，接下來幾天，在同一個沙發上，小兔興高采烈地玩著各種soft toys，忽然又眼眶發紅，泫然欲涕的模樣好幾次。我仔細觀察，結合他近期在學校的過敏表現，又帶他去看了醫生，最後確定他是花粉症（hay fever). 我不由得長鬆了一口氣 - 身體過敏好過心理過敏，小孩子還是要心思粗一點才好養活。

又過了一星期，因為事業上的事情，我心情很焦躁，對小兔種種拖拉和黏人行為極不耐煩 - 這段時間小兔總是可憐兮兮地張著雙手對我哀求：“媽媽你幫我抱你吧。”我知道他情緒箱子又空了，可我沒時間沒心情應付他，就自顧做家務，心煩著自己的事。

某天晚上又讀《愛心樹》。小兔說：“小男孩把蘋果都賣給兔兔了。兔兔吃蘋果，媽媽吃樹葉。”- 在書上樹葉處捏了一下，塞到我嘴裏來。我說：“樹葉不好吃，媽媽要吃蘋果。拿一個蘋果給媽媽吃好嗎？”小兔把手藏到後麵，說:“不！媽媽吃樹葉，兔兔吃蘋果。”我試圖說服他：“媽媽很愛兔兔呀，兔兔也愛媽媽。兔兔給媽媽吃蘋果吧。。。。。。”小兔堅決地說：“兔兔不愛媽媽，媽媽吃樹葉！”

嗷。。。。。。我欲哭無淚呀！

然後我努力了兩天討好他，要抱就抱，要陪玩就陪玩。早晨陪小兔在床上賴了好一會兒，抱他起來穿衣服，問他：“兔兔愛媽媽嗎？”小兔想了一會兒，看著我笑了，點頭，過來親我一下。吃了早餐到院子裏跳蹦床，小兔開心地跳，時不時要求我：“媽媽你陪我jump吧。”不小心一個跟鬥，額頭朝下碰到蹦床上。 小兔過來拉我的手：“媽媽你sorry我吧。”於是我摸摸他額頭，抱一抱他，說：“Sorry兔兔。”他說：“好了我不痛了。”又跳了一陣，趴到蹦床上，手指捏一下舉到我嘴邊，說：“兔兔摘蘋果給媽媽吃。媽媽你吃吧，我有好多蘋果，小男孩把蘋果都給兔兔了。”

唔。。。。。。我又感動得眼淚嘩嘩地！

晚餐時跟兔爹讀這個《愛心樹》，以為他會想起他那年邁的父母而有些許感動。沒心沒肺的兔爹卻說："我們到昆士蘭海邊去買個holiday house吧，這樣將來小兔會願意常回家來渡假。” 真是。。。。。這麽樸素直接的解讀。可是小兔對這個offer表示無動於衷。

其實我心底也同意兔爹的想法 - 我們應該盡量保持我們的健康和夠用的財富，可以隨時給遠行的兒女提供疲憊時回來休憩的港灣。我更願意為人父母擁有這樣的過程和結局：“。。。。。。小男孩長大了。。。。。。偶爾來看望大樹，休息一陣，吃幾個蘋果，就離開了。。。。。。又過了很久，男孩帶著他的孩子來，在樹下玩耍，吃蘋果。。。。。。大樹很快樂，因為她的小男孩一直都是樂觀的，他把快樂和愛也傳給了他自己的孩子。”

多美多不現實的過程和結局 - 哪有長青不老的樹呢，孩子終究會離開的。但是我希望我的小兔快活，離開後也一直在愛和被愛裏快活。 


後記：

讀這本書的時候，居然就讓我想到了國內那些幫兒子買房子帶孩子然後把自己搞得一無所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父母（我父母就是其中之一，當然，不是為我付出的）。不同的是中國父母還會要求回報，所以有那麽多的家庭倫理問題。這個美國的大樹媽媽在付出的過程中有快樂，也有難過的時候，但一直是無條件地付出，to the End, 很快樂。

寫這本書的就是那個一直索取的小男孩 - Shel。他很自省，知道母親的愛和付出。我想象著，衣衫襤褸的Shel，背著琴譜畫架，流浪在紐約街頭。有一天，也許是看見年輕的母親牽著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孩子從麵前走過去，他想起自己的母親，就把自己畫進了書中。繪圖本的最後一頁，老態龍鍾的孩子疲憊地在樹墩上坐下來 - 恰好就是Shel自己的漫畫像 - The End, “大樹很快樂”。每次讀到這句，我都淚不能止 。。。。。。

[米納比莎]

看得我也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