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莊的初一,向例是熱鬧非凡。莊裏的唯一一條東西向的大街上雖然還積了厚厚的一層雪,依然擠滿了方圓七八裏湧來趕節的鄉裏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街的兩邊排了兩長溜的商販,吆喝著大甩賣,期望著討個好的兆頭。一年之計在於春,誰不希望有個好的開始?
大街的中心,以楊府的正門為界。提起楊府,方圓百裏幾乎無人不知。不僅因為楊家擁有數萬畝良田,為遠近數百裏的首富,更因為楊家好善樂施,善名遠揚。且不說災荒之年賑濟災民,即便是平時逢年過節,都要開粥鋪,新年更要連開三日。
一大清早,楊府的管家楊忠剛打開楊府的大門,夫人的貼身丫頭楊菊跑了過來道:“楊叔,夫人吩咐今年的粥鋪每日要多宰兩隻羊。”楊忠道:“知道了,我就叫阿牛去辦。夫人起來了吧?”楊菊道:“夫人是起來了,讓大家半個時辰後到大堂外集合,祭拜祖宗。可別遲到了。”
楊忠道我知道,先去吩咐過阿牛粥鋪的事,又召集府上仆人在大堂外等候。大夥兒正候大堂門開,三三兩兩低頭接耳猜測著今年過節夫人有什麽賞賜。楊府大門突然傳來吵嚷聲。楊忠皺眉暗道誰這麽不懂規矩,怎的在這個日子吵鬧。他正要過去看看,隻見一個大漢懷抱著一個孩子,大步l流星走了進來,傍邊跟著一個十三四英俊少年。看門的老胡試圖拉住那大漢,那大漢手臂一振便被摔在一邊。
楊忠撥開人群擋在大漢的去處。那大漢高鼻深眼框,滿臉絡腮胡,分明是個外族人。那少年亦是皮膚白皙,眉眼和那大漢幾分相似,顯然是一對父子。大漢見楊忠衣飾氣宇不同一般仆人,徑直走到他麵前,用帶有濃重口音的漢語道:“閣下可是楊家莊的主人?”
楊忠道:“不敢,在下乃楊家莊的大管家楊忠。”大漢大聲道:“我要見你們主人。”楊忠道:“今日是初一,我家主人不理莊中事物,有什麽事三日後再來。”大漢大聲道:“我不能等,我現在一定要見你們主人!”
楊忠心道放肆,麵色依舊平和道:“在下身為大管家,你有何事我可轉告。”大漢道:“不行,我一定要見你家主人。”楊忠道:“放肆,來人,把他轟出去。”四麵十幾個男仆應道是,圍上那大漢。那大漢手往腰間一摸,一道寒光乍現,一把日月彎刀在手,大漢道:“別過來,否則刀下無情!”
就這時,大堂門打開,夫人的貼身丫鬟楊菊閃身出來道:“吵什麽吵!”但見祠堂當中,一年約三十七八眉目慈善容貌普通的婦人坐在祠堂中央。她的旁邊站立兩個十歲模樣的少年,一人白白胖胖,一人俊朗精神。這便是楊家莊的楊夫人楊念璞,少主人楊白露和楊忠的兒子楊賢。
楊忠上前微一作緝道:“稟夫人,有人闖莊要見夫人。”手指向那個大漢。
楊念璞微笑望向那大漢,道:“你要見我何事?”
那大漢還刀入鞘,道:“在下紮裏,乃西域波斯人氏。久聞楊家莊善名。今日來莊,隻求一事,懇請夫人收留小女!”大漢邊上的少年本警惕地望著眾人,這時驚叫道:“不!”大漢紮裏懷中之人頭一直埋在紮裏肩頭,這時也轉過臉來。那女孩年不過八九,膚白勝雪,鼻梁挺直,宛如玉琢,骨溜溜大眼珠從眾人身上掃過。眾人但覺眼前一亮,好一個無與倫比絕色的小姑娘!
少年激烈地嘰裏咕嚕對紮裏說出一串誰也聽不懂的話。父子倆爭論著。那女孩一聲尖叫,從紮裏懷中掙脫,叫喊著向外就跑。紮裏追上拉住女孩抱入懷中。女孩使勁掙紮。眾人雖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麽,也猜得出少年不想讓妹妹留下。
少年說到激動處,噗的給父親跪下,淚水直流。紮裏虎目蓄淚,緊抱著小姑娘走到楊念璞身前單膝跪下,道:“紮裏肯請夫人收留小女七年。七年之內,紮裏必來迎接小女。”小女孩哭鬧著捶打父親的肩頭叫道不爸爸。紮裏巋然不動,隻是大滴大滴的淚流了下來,大聲道:“請夫人開恩!”
楊念璞溫言道:“你若需銀兩,隻需直說,我自可援助與你。你女兒冰雪聰明,尚且年幼,你怎能忍心將她單獨拋下?”
紮裏道:“在下不缺銀兩,隻是急需回到波斯。萬裏迢迢,山高路遠,生死難料。女兒孱弱,隻怕難以支撐,所以懇請夫人施以援手。倘若夫人答應,願以此夜明珠為謝!”說罷,從懷中摸出一個錦繡包裹,打開一看,竟是一顆核桃大小的明珠。珠子圓潤晶瑩,倘若真是夜明珠,價值何止千金?養十人一生都綽綽有餘。
楊念璞怫然不樂道:“我楊家一向樂善,豈是貪婪財物之人在乎一顆珠子。你走吧!楊忠,送客。”
紮裏慘然一笑道:“夫人果然名不虛傳。不過夫人若不收下小女,也罷。”站起身子,拔出彎刀,指著女兒道:“非是爸爸心狠。實是爸爸不忍讓你隨爸爸西行吃盡苦頭。於其眼睜睜看你一路折磨而死,不如現在讓你死個幹淨。”
小姑娘撲閃著一雙大眼淚眼汪汪望著父親,彎刀寒光印照,越發顯得臉色蒼白。紮裏緩緩舉起彎刀。少年撲過抱住父親驚恐道:“不,爸爸,不要殺死妹妹。”紮裏痛苦地凝視著女兒,一字一句道:“在下隻等夫人一句話,收還是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