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會》
(2004-06-17 10:32:41)
下一個
思微公司,坐落於綠樹成蔭、環境清幽的城郊;數棟新建現代化辦公大樓,成品字
型鋪排開,造型氣派,布局嚴謹,拱托出居於正中的公司主大廈。
傍晚時分,大廈正前方廣場,一座巨大的橢圓形噴水花池,交織噴出各式水柱、水
簾和水花,在周遭燈光的映照下,絢麗多姿,色彩繽紛。沿噴水花池周邊半圓型車
道,豪華轎車正一輛輛魚貫駛入,載來一批批身著各式晚禮服的男女貴賓。貴賓們
在思微十數位高級主管人員的迎接下,進入公司大廈。
樓內宴會大廳,華燈初上,璀燦輝煌;美侖美奐,富麗堂皇。大廳正前方,懸掛著
一幅「思微 --- 二十周年」的巨大霓虹燈橫幅。
此時,大廳內已是名流佳賓匯粹、貴婦淑女如雲,人群忽然起了一陣波動,漣漪效
應傳遍全場,順著眾人的目光 --- 思微總裁威廉出現在晚會大廳,隻見他春風滿麵、
神采奕奕,在晚會司儀斯第夫等人的簇擁下,翩翩穿行於人群中間,與眾賓客一一
致意、寒喧。威廉每到一處,那裏即成為全場注目的焦點,他更是吸引了眾多女性
來賓的頻頻目光。
“哈,看看誰來了?伊頓太太,朵拉,好久不見了,你們都好嗎?”威廉在兩位衣
飾華麗、年輕漂亮的女人麵前停住了腳。
“你好,威廉,你今晚看上去棒極了,你一定帶給我們一些好消息。”雍榮華貴少
婦模樣的是伊頓太太。
“最好的消息,莫過於看到二位仍是這麽花樣般新鮮而美麗,我恍惚正置身於環球
小姐競賽會場。”
“威廉,你好嗎?幾周不見,我們都十分想念你。”朵拉嗲嗲伸出右手,讓威廉吻
過。她很美,很年輕,顯得含情脈脈。
“好,好得就象你家的種馬凱撒大帝,聽說它最近又在全西部春季大獎賽上奪魁,
且在我未能親臨賽場為它助威的情況下。真是了不起。”
“這次你可不是什麽都知道了,威廉。”朵拉綻開如花笑靨:“那天我也不在場,
是我的騎術教練代我參賽的。”
“噢,我們的著名女將這次原來沒有出馬,怎麽回事?”
“朵拉剛去了一趟歐洲,這可伶的人兒,心裏有事放不下,需要換個環境散散心。”
“怪不得我嗅到了地中海的鹹味兒,旅行一定很愉快?”
“旅行總是令人愉快,威廉,可是我第一次發現,愛琴海的藍色是如此得憂鬱。”
“看來小朵拉此行收獲頗豐,除去這一身秀色可餐的奶油巧克力皮膚,還學會了欣
賞拜倫。”
“說正經的,威廉,今晚有什麽好節目?你不能再讓我們失望了。”伊頓太太笑眉含嗔。
“二位佳人請放心,今晚的主旋律既不是商務,更不是政治,而是愛情。”
“那可真是太好了!”朵拉幾乎奔放起來。
“那麽愛情之夜的女主角又將是誰呢?如果不是秘密的話。”伊頓太太邊說邊衝威
廉眨眨眼睛。
“答案很快就會揭曉。噢,對不起,親愛的女士們,參議員威爾遜倆口子到了,沒
法子得去應付一下,我們待會兒再敘。”
“噢,他有多帥,他有多酷,我真愛他!”盯著威廉的背影,朵拉低聲道。
“如今除了 LOVE,什麽都不便宜。”伊頓太太聳聳肩。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威廉他是我唯一的愛,我眼中真正的男人。”
“這一點兒不難理解。短短十年間,年輕的他將一個瀕臨破產的思微,魔術般變為
今天的三百億年營業額,這使他成為全美最有價值的單身漢 ---《名人》雜誌的評語。”
“你不知道,我愛的可不是他的金錢和地位,我愛的是他的人,他這個人本身。”
“噢,親愛的,作為女人,我們嘴上都這麽說。”
“可我的確是這樣想的,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凡俗的女孩,追求的是崇高理想的愛情。”
“也許。但問題是我們常常不真正清楚我們實際在想些什麽,隻有那些聰明的男人知道。”
“瑪麗,你真尖刻。”
“咯咯,從愚蠢的男人那兒學來的。”
沿海高速公路。一輛高檔寶馬敞蓬轎車悠悠行駛,駕車人是查理,他的右邊坐著夢
蒂。
“我們要晚了。”夢蒂顯得有些著急。
“是的,但我想他不會介意。”查理伸手調低流行樂播放音量。
“你指...威廉?”
“我真沒想到這送花詩人竟會是他。說起來我們還有一麵之交,他一定知道你我的
關係。他對你的行為是對我的一種公然挑釁。”
“臨行前,我問過你的,如果你感覺不舒服,這個晚會我們可以不去參加,雖然我
不願意爽約,但為了你......”
“事情如果要發生,躲是躲不過去的。更何況,這個晚會對我也不無吸引力。”
“什麽吸引力?該不會又是你的商務社交?”
“做律師必須與各種人打交道,尤其在這類重大場合,以擴大社會知名度,建立橫
向聯係網,這是基本的生存競爭之道,再正常不過。作為一位名律師的女友,你應
該學著適應。”
“但如果一個人眼睛中的他人,都變成了一個個商務對象,是不是還算正常呢?”
“你在指責我,夢蒂,你以前從不這樣對我說話。”
“......”
“我可能不該問你對他的印象怎樣,但無論如何,你知道我對你的一片心。”查理
突然動起感情。
“為什麽這樣呢?查理,我們會有許多時間。”夢蒂的語氣轉為柔和。
“那就好,我的天使。”
寶馬駛入思微廣場,於主樓大門前停住。查理、夢蒂方才下車,兩位晚會接待經理
早已迎上前來,恭敬有加、行禮如儀地引導他們進入大廈。
宴會大廳內,賓客們三三兩兩,此來彼往,自由社交著。
威廉正在與參議員威爾遜夫婦寒喧,斯第夫走至近處,以目向他示意。
“請原諒,威爾遜夫人,參議員先生。又有客人到了。”沒有片刻遲延,威廉抽身離去。
宴會大廳入口處,威廉大踏步迎上前來。
“歡迎歡迎,羅蘭小姐,歐文先生,你們好!歡迎你們的光臨。”
“羅傑斯先生,很高興再次見到你。”查理與威廉握手,泰然自若。
“非常抱歉,我們遲到了。”夢蒂歉意望著威廉。
“哪裏。你(們)的光臨是我莫大的榮幸,你(們)為晚會增添了最耀眼的光芒。”威
廉望著一襲潔白長裙的夢蒂,抑製著內在激情的波湧。
侍應生送上香檳,三人各取一杯。
“羅傑斯先生真是客氣。在此,我和夢蒂共祝思微二十歲生日快樂。”查理在“共”
字處不動聲色地加重了一下語氣:“並請允許我代表摩根律師事務所,向貴公司表
示祝賀。”查理舉起酒杯。
威廉哈哈一笑:“多謝歐文先生如此美意。”
三人交叉碰杯。夢蒂矜持地抿抿杯口,臉蛋兒紅紅,模樣兒可愛。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羅傑斯先生,我們唯一的一次會麵,是兩年前的夏天,在
民主黨競選大會上。”查理以懷舊的語氣道。
“一點不錯。”
“日子過得好快。自打那次見麵之後,我就不時尋思著,作為本州最大的律師事務
所和商業集團,摩根和思微是否有業務合作的可能。我期望並等待著這一機會。”
“我卻從來不清楚歐文先生有此美意。這不能說是一個壞主意,至少在商務上,我
們之間不存在任何競爭。”
“這也是我所想的。當我十分驚訝地接到由夢蒂轉來的羅傑斯先生的邀請函時,不
由自問:難道這就是合作機會的來臨嗎?這種投石問路方式倒是挺別致有趣的。”
查理風度自信地微笑。
威廉臉有點兒發紅:“歐文先生豐富而巧妙的聯想能力,令人佩服。”
“我則對羅傑斯先生的主動進取精神和大膽果斷作風,印象深刻。”
“想到什麽,決心一下,就著手去行,而不過多考慮什麽後果,以現實主義的手段
去追求理想主義的目的,這即是我之所長,同時可能也是我的短處。”
“在我看來,這倒更象是以理想主義的手段去追求現實主義的目的。夢蒂,依你看
呢?”查理仍是不卑不亢。
“可是我到現在還沒有弄明白你們倆在探討什麽迷宮呢。”夢蒂婉言道。
“哈哈,真是好回答。”威廉大笑道:“我領教過了,歐文先生應變機敏,辯才無
礙,不愧名律師本色。讓我們就在這裏打住吧,不然就真的對羅蘭小姐不夠尊重了。”
“我隻是希望我們大家都能成為好朋友。”夢蒂看看查理,又望望威廉。
“良好的願望。你不這樣認為麽?歐文先生。”
“對我而言,朋友一千個嫌少,敵人一個嫌多。”
“我也是,我毫無興致與任何人為敵。”言此,威廉做個手勢:“請,祝二位有個
愉快的晚上。”
“謝了。我很高興在此時參加這樣一個晚會,它使我得到了一個很好的觀摩機會。”
查理邊走邊道。
“觀摩機會?”威廉、夢蒂不解地望著查理。
“是這樣的,下個月十號,是我們摩根律師事務所成立記念日,恰巧也是二十周年。
禮尚往來,這給了我一個很好的回請羅傑斯先生的機會。”
“事情也真夠湊巧的,卻之不恭,屆時我一定赴會。”
“我還計劃邀請著名的芝加哥交響樂團女子室內樂小組前來助興,我母親是她們的
讚助人。夢蒂,到時候能不能請你來客串首席小提琴?”
“這真令人興奮,查理,你怎麽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這件事情?”夢蒂驚喜地睜大
了眼睛。
“在一個特殊場合下提起不是更好嗎?親愛的。”查理溫情地輕摟夢蒂的腰肢。
“我完全讚同歐文先生,在這種場合下提出邀請真是再妙不過。”威廉朗聲道。
三人一齊笑了起來,尷尬的空氣隨之煙消雲散。
三人並排步入宴會大廳,頓時,全場的目光匯成潮水,來自四麵八方,一波波向他
們湧去;男人們睜大了隻隻眼睛,女人們收斂了迷人的微笑,整個大廳一時鴉雀無
聲,眾人聚焦於那唯一的光點 --- 夢蒂的天生麗質萬方儀態,光彩奪目美若天人。
查理微微一笑,步履踏著驕傲與風度,邊走邊與眾人以目致意。
夢蒂哪見過這陣勢,不由地挽緊了查理的手臂;麵泛紅暈,她似不勝七月微風吹拂
下的百合。
思微大廈外,黑夜沉沉;遙遙望著燈火通明的大廈,深夜中有一雙深色的眼睛,深
色的眼睛如深夜一般幽沉......
宴會大廳。晚會正式開始。威廉上台發表簡短祝辭:“女士們,先生們,謝謝光臨
思微二十周歲生日晚會。感謝各位對我們的一貫支持、幫助與合作......”
台下眾賓客中,朵拉、伊頓太太和許多其他女人,目不轉睛看著台上的威廉。
查理、夢蒂注視著台上的威廉。
威廉繼續著演講:“......本著思微取之社會,回饋社會的一貫原則,我願借此機
會高興地宣布,本公司決定投入二億五千萬元,成立 <思微公立學校發展基金會>,
讚助市內低收入平民區公立中、小學校。”
台下響起一片熱烈掌聲。夢蒂亦含笑鼓掌。
查理在側,不緊不慢拍著巴掌,自言自語:“將稅金移作慈善捐獻,羊毛出在羊身
上,不用破財就買了慈善的美名,真可謂一箭雙雕。億萬富翁,尤其是暴發戶們慣
用的把戲。”
夢蒂瞥了他一眼,沒接喳。
“最後,請允許我邀請各位舉杯,共祝思微,噢不,共祝我們整個社會大家庭,有
個更加光輝燦爛的明天!”言畢,威廉舉杯向台下。
台下響起一片更加熱烈的掌聲。這時,樂隊奏起貝多芬的《歡樂頌》,賓客們紛紛
舉起杯盞,互道祝辭,交錯碰杯,場麵一時十分熱烈。
“很好的祝辭,不是嗎?”夢蒂高興地轉過身來,麵對查理。
“是的,但願人們所言為所思,且言行一致。”查理語帶揶揄,見夢蒂微露不以為
然的神色,他連忙舉起酒杯:“夢蒂,親愛的,也祝我倆有一個 ---”話說到一半,
頓住,等待著聽者接過下文。
夢蒂也舉起杯子,在距對麵酒盞半尺遠的空中停住,接著不言不語,含笑望著查理。
“唔......一個更加光輝燦爛的明天!”邀杯者無奈,自己道出了下半截。
“CHEERS!”夢蒂笑得很俏皮。
二人微笑著碰杯,飲酒......
“嗯,接下來還有什麽樂子?對了,夢蒂,想不想結識一些有趣的朋友?”
“隨你。”
“好,我來給你引見一位大人物。”
威廉手持酒杯,和朵拉、伊頓太太等談笑風生著,而他的眼睛,象是不經意地,越
過婦人們的頭頂,向會場的另側瞥去 ---
那邊,查理攜夢蒂來到威爾遜夫婦麵前,他們相互握手,交談。少頃,威爾遜引著
查理,走去側廳休息區,留下威爾遜太太和夢蒂單獨在一起。
威廉旋即收回視線,再向會場另一方向望去,正遇上斯第夫迎候的目光,威廉微微
點一下頭,斯第夫會意,走到會場樂隊指揮身邊,低聲嘀咕了一句。
舒緩、悠揚的舞曲音樂隨即響起,賓客們開始結伴起舞。
夢蒂、威爾遜太太正閑談著,旁邊閃出一位英俊青年,他是思微的一位公關經理,
方才在大門口迎接賓客的。
“請原諒,威爾遜太太,可以嗎?”那青年紳士地做出一個邀請手勢。
“當然嘍。”瞥一眼這小夥子,威爾遜太太頓時眉開眼笑了:“請原諒,夢蒂。”
夢蒂剛剛落了單,轉眼之間,威廉已出現在她身邊:“Hi!”
“Hi!”夢蒂的表情瞬間變化著,威廉的突然到來,似乎讓她隱約感到又驚又喜。
“希望你還習慣這裏的氣氛。”
“我很習慣,為什麽不呢?”她衝他一巧笑,微微歪著頭,仰臉望著他,挺俏皮的
神情。美麗的少女卻是不知道,她自然純真的神態舉止更讓癡情人心醉或心碎。
“我知道,這和一般大學裏的晚會不同。”任憑心潮起伏,他外表從容鎮靜。
“我卻更喜歡這樣,少了點狂歡,多了些莊重,但又不那麽具有商業氣。”
“說得非常好。可你不覺得我們站在這交談有些傻傻的?”
“你的意思......?”
“和你共舞是我今晚的唯一願望!”威廉伸出右手。
夢蒂扭頭向後望去,查理和威爾遜談笑正濃。她回過頭來,稍許遲疑了一下,終於
微笑著伸出左手,搭在了威廉的手上,他們步下舞池。
布魯斯舞曲的音樂正悠長而傷情......
“他很聰明,將前途無量。”威廉的語調、神情,和他的舞步,同樣得凝重。
“很抱歉他剛才的那些話語。”如森林中一隻迷途的小鹿,夢蒂被籠罩在威廉沉鬱
的場裏。
“不,抱歉的應該是我,我是那戰爭挑起者,他不能不有所回應。事實上,他尺度
把握得很有分寸。”
“......”
“我們將會有機會合作,這是他所期望的。”
“這也是我所期望的。”
“你們認識有四個月了?”
“你怎麽知道的?”
“四個月的時間不長,也不短,對於可能相戀的雙方。”
“他......很愛我。”
“為了這個主要緣故,你一直在自我努力,以期培養出相同的感情 --- 請原諒我的
冒昧揣測。”
“這難道有什麽不對嗎?”她的語氣明顯透著無力。
“這沒有一個絕對的對錯標準,許多所謂的愛情就是這樣製造出來的。”
“你是說'製造'?”
“這世界上有一種過於珍貴的東西,不應該被製造,也不能夠被製造,但卻大量地
被製造。”
“請不要繼續再說下去。”她用的是懇求的語氣。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什麽是愛情?”
“為什麽又問我這個問題?”
“對愛情人們已談得太多,卻依然知之甚少。”
“的確,我對她知道的很少。”
“一千個人對這同一問題,可以有一千種回答。愛得有多深,回答就有多深。”
“什麽是那最深的回答?”她低聲問。
“愛情是一種憂傷,一種心靈苦痛的滌蕩。”他沉聲答。
“憂傷?為什麽要憂傷?我不明白。”
“因為她撥動的,是心靈那最幽邃、深厚的神經,猶如你小提琴上的 G 弦,愛情就
是那 G 弦上的詠歎調。”
“G 弦上的詠歎調......”她喃喃低語。
“請聽,'除了說沒有人能比我更愛你,這真教我的心兒憂傷!'--- 忘了是哪位詩
人的詩句。平直的語言,卻刻骨銘心,道盡了至愛的隱衷。”
“我渴望有人愛我,卻不希望有人為我憂傷,愛情為什麽會是這樣?”
“天空為什麽是藍色的,因為她映照著大海;大海為什麽是藍色的,因為她很深很深。”
“這又是誰的詩句?”
“我的。”
“你的?”
“我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感覺到這種特殊的憂傷。我原以為,我再也不會有機會,
體驗到這種苦痛而甜蜜的感情。”他的語調,充滿了摯情,浸透到人心。
她一下子閉上了眼睛,麵上呈現出複雜與夢幻交織的神情。
舞池另一端,朵拉、伊頓太太亭亭而立,注視著舞池中的威廉、夢蒂。幾位男賓相
繼過來邀舞,被她們一一含笑婉拒。
“她是誰?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朵拉醋意盈然。
“小提琴家,音樂界的一顆新星,年初才升起來的,很是耀眼,但願不是顆流星。”
“難怪!看得出,她剛剛涉足我們這圈子,還嫩得很。”
“這又有什麽關係,月亮出場了,星星們都黯淡,這是我們的不幸。”
“是的。我的上帝,她 ... 她真是美!”
“我見猶伶,豈隻是美。從她身上,我們看到了你的上帝的不公。”
“上帝的不公?”
“上帝將其所能給予女人的一切珍貴禮物,全都給了她一人,沒有人能解釋為什麽,
除了上帝自己。這特殊的不公寓於普遍之中。”
“不公的是她奪去了我的王子,我的威廉。”說著,朵拉幾乎要哭出來了。
“這可有點兒冤枉她了。事實上,你的王子正在從另一位王子手中搶奪公主,今晚
這愛情之夜我們真有得好戲可瞧羅。”
朵拉轉悲為喜:“這麽說她不是威廉的女友?”
“理論上,至少今晚還不算。至於明天,那就很難說嘍。”
朵拉又轉喜為悲:“明天還用說嗎,以女人的敏感,我看得出,她對他已經有了那
意思,你看她看他的眼睛。”
“我在看,我在看她的眼睛:不矜不誇,典雅天然,純潔似小鹿,瑩燦若寶石;唉,
如此可人兒,我們盡可以妒她,但恨她卻是不易。”
“你倒是很大度,可我呢,我心碎了!”
“別這樣,親愛的,至少你有密友我真摯的同情,傷心人將不隻你一個。”
“講到爭個女孩子,自然沒人能是威廉的對手,誰是那個可伶的倒楣鬼?”
“碰上威廉這麽個對手,也確實該他倒楣。不過,我看他卻一點也不可伶,他是自
作自受,怨不得誰。”
“到底是誰?值得你這樣不客氣。”
“威爾遜邊上的那位,我們未來的參議員甚至總統先生。”
順著伊頓太太鄙夷的目光,朵拉向那邊望去 ---
側廳內,查理和威爾遜相談甚歡。忽然間,查理象是意識到了什麽,掉轉頭朝剛才
離開夢蒂的方向,哪裏還有佳人的身影。再向那邊望去,翩翩人叢,舞池中央,魁
偉勻稱的威廉和高挑苗條的夢蒂格外引人注目,他們兩人的探戈舞得幾乎天衣無縫。
憤怒襲湧上查理的麵部,一時間,他幾乎按捺不住,與此同時,威爾遜的侃侃而談
嘎然而止。
“有什麽不對嗎?查理。”威爾遜語帶微慍。
狠狠盯一眼威廉和夢蒂的身影,查理回過頭來,麵上重新露出笑容:“噢,沒有什
麽,參議員先生。真對不起,請繼續講下去,我在聽。”
舞池內,新的一輪舞曲奏起,激情和憂傷交織纏綿的阿根廷探戈。威廉與夢蒂共舞......
“'全世界都無法折服的驕傲,卻為你折服,'為你而憂傷。”
“哦,威廉,請不要為我而憂傷。”
“'我們的星球充滿了憂愁,這是對無憂的追求。'兩百年前的雪萊,已道出了我們
今天的光景。”
“可是你曾跟我說過歌德的詩句。”
“'如果我愛你,這與你何涉!'是的,我曾用這詩句,努力勸服我自己,但結果卻
是徒勞。我終於意識到,我不能再自欺欺人,而你也不能。”
“我需要一些時間考慮,我還年輕。”
“有你這話,今晚,我更有何求!”
“噢......”
“為什麽歎氣?”
“你讓我第一次感到,人生是這樣得複雜。”
“人生複雜,因為我們每一個人,都在追求個體的所謂生命意義 --- 不論是有意識
還是無意識地,人是一種追求意義的動物。不幸的是,人們的生命意義時常相互衝
突,每每產生撞擊,於是就有了紛爭。”
“誰能告訴我,什麽是那真正的生命意義?”
“你看這奢華的場麵,虛浮的應酬,無聊的調情,顯得多麽可笑又可伶。人們尋求
意義,但每時每刻,人們又實在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正在幹什麽,我也實在不知道;
我隻知道,人生短暫如夢,真正的意義少得可伶,我不能不把對理想愛情的追求,
當做我人生唯一的意義,於夢中尋求的永恒!”
舞曲音樂,隨著威廉的話語達到了高潮......
思微大廈外,夜色依然沉沉;一輛汽車被發動,深色的眼睛消失於黑夜之中......
最後一輪舞曲結束,威廉、夢蒂收住藍色多瑙河舞步。
“謝謝你的邀請。”她低聲道。
“抱歉打攪了你心的平靜,隻希望沒有真正使你不愉快。”
“哪兒的話,我一點沒有不愉快。”
“但也沒有愉快。”
“不,我還是非常愉快。”
“真的?”
“真的,不騙你。”
他們相視一笑。
“夢蒂,我從內心深處感激你。”
“......?”她明麗的眼睛向他發出探問。
“感激你帶給我一個從未有過的幸福的晚上,這更是真的。”
“可能我也應該謝你。”
“哦不,我不敢奢望你也會有和我同樣的感受。”
“謝謝你的那些有關人生,還有愛情的論述,它們對我來說,很新穎、深奧。”
“新穎和深奧應該不值一提。”
“它們也很有幫助。”
“那麽,還想聽更多嗎?”
“聽更多?”
“夢蒂,我們什麽時候再見麵?”
“我不知道。”她輕柔的聲音很優柔。
“我給你打電話,可以嗎?”
“......”
“我請求你!夢蒂。”她第一次感覺到他話音中那近乎絕望的微顫。
終於,她抬眼瞧瞧他,抿嘴一微笑:“那你有白頁嗎?”
“白頁?”頓了好一下,他恍然大悟:“我有,我有,我有很多。”
他們再次相視一笑,接著是一小陣沉默;他凝視著她,他凝視著她的目光無限深情
而迷惘。
她避開他的凝視:“對不起,我想我該......”
他回過神來:“好吧,我這就送你過去。”
“不用了,威廉。”
“請吧!”
胖胖的威爾遜太太用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回到查理和威爾遜所在桌子。
“啊呀,你們還在聊,什麽事情這麽重要,我舞都跳過七圈了,快給我點什麽喝的。”
“夫人辛苦。”威爾遜笑著遞上一杯飲料。
“謝謝。湯姆,親愛的,放鬆放鬆好不好,我求求你,今晚不談政治,隻講娛樂。”
“你又不是不知道,政治對於我們來講,就是最好最輕鬆的娛樂,你說是不?查理,
哈哈......”
“威爾遜太太,你的探戈真夠棒,在場的年輕姑娘們都給你比下去了。”
“你沒看到嗎?查理,你的小夢蒂才是今晚的探戈女王,你要是再將政治當娛樂的
話,小心你的小羊羔......”威爾遜太太壓低了嗓音。
“小羊羔足夠成熟,有能力抵擋大老鷹的進攻。”查理勉強笑道。
“你倒是蠻有自信,噓,他們來了。”
威廉攜夢蒂來到。夢蒂臉兒紅紅,不自然地望望查理。
“你們都好嗎?參議員先生,歐文先生。”威廉的聲調隱隱透著歉意。
“我還行,晚會也不無趣味,謝謝你的關問。你怎麽樣?參議員先生。”查理盯了
一眼夢蒂,接著麵向威廉,麵呈不喜不怒。
威爾遜看出微妙,圓場笑道:“是呀,晚會很不錯,隻是我和查理有點無所事事了。
本來嘛我們也是想好好羅曼蒂克一下的,可是威廉呀,你公司的男人一個個真厲害,
不聲不響把我們的固定舞伴全給拐跑了,於是我們隻有坐幹板凳談天嘍,哈哈......”
“如果是這樣,真是抱歉。除去一條理由,我們沒有任何說辭能夠請求先生們的原
諒。”威廉故作嚴肅道。
“哦,你還有借口,講出來大家聽聽。”威爾遜作出一副準備開懷大笑的神態。
“我們都是意大利人。”
“哦,哈哈哈,你被赦免了。”
眾人陪威爾遜一道大笑起來,夢蒂似笑非笑。
“女士們,先生們,請安靜。現在我們的晚會進入最後一個節目 ---'人人樂'即興
表演大賽。”這時,司儀斯第夫在台上鄭重宣布:“歡迎任何個人或搭擋,表演你
們的拿手好戲,不拘任何形式,隻要是能博得眾人一笑或一哭的都行。我們並請全
體觀眾一齊來作評委,選出最佳表演者。為了助興,我們準備了一些紀念品,獎給
所有參賽的表演者 --- 一台本公司新近出產的最高型全功能筆記本電腦 --- 思微
理想 2000,價值五千元;而最佳表演優勝者的獎品則是 ---”
說到這,斯第夫一個側轉身,戲劇化地揚起一隻手臂:舞台後部,繡著精美金絲花
卉圖案的紫紅色天鵝絨大幕徐徐向兩邊滑去,頓時,台下湧出一波壓抑不住的低聲
驚呼 --- 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輛造型奇異、嶄新鋶亮的天藍色敞蓬跑車。
“最新法拉利 AZ-99 型,有史以來最佳跑車,人稱未來之光;全球定售,限產九九
81 輛,廠商訂價五百萬美金。由於供不應求,目前拍賣價已翻了幾翻。好,現在
表演開始,請大家踴躍助興!”
斯第夫才下場,一年輕女郎率先登台;她麵容嬌好、身材健美,足登中跟高幫馬靴,
腰圍牛仔超短裙;金色長發飄逸,洋溢著如火青春,原來是換了裝的朵拉。隻見她
來到台前,大方地自報姓名,然後隨著風格濃鬱的民間音樂,跳起了熱情奔放的蘇
格蘭踢踏舞。她那熱辣而又充滿幽怨的眼睛,一刻不離台下正目不轉睛沉醉於她優
美舞姿的威廉。
台下,查理和夢蒂同桌,欣賞著朵拉精彩的獨舞。
“一擲千金,錢可通神,羅傑斯先生正在給我們上課,內容是如何以金錢征服人心。”
查理諄諄而談。
“如果人們不迷戀金錢,他怎麽以金錢征服人心?”夢蒂反問。
“迷戀金錢是人性的弱點,但不是錯誤,錯的是利用這種弱點以達到某種不良目的。”
“這是你對他的全部看法麽?”
“相信金錢萬能者擁有金錢,是羅傑斯先生最好的寫照。”
“查理,可以問問:你相信什麽並且擁有什麽?”
“我相信我自己,我擁有我自己,我是我自己的上帝。”
“明白了。”
“那麽,你呢?夢蒂。”
“我也說不清楚,我想,我相信我的心,我擁有我的心,可能就是這樣。”
“可是,什麽又是心呢?”
台上,朵拉以一個秀挺的造型收住舞步,台下彩聲四起。
朵拉下場,緊接著上去一對男女,聯袂獻技......
黑夜沉沉。
一輛龐蒂亞克火鳥跑車,在寂靜的市郊公路上疾駛而過......
火鳥在一座高大的教堂前嘎然停住,從車上下來一個男人,他抬頭看一眼燈火通明
的主建築,徑直向教堂大門走去......
大教堂裏傳出管風琴的樂音。
思微宴會大廳。
隨著一陣掌聲,一位男士下台,又是兩位女士結伴上去......
斯第夫輕步來到查理和夢蒂的台子。
“時間差不多了,請問羅蘭小姐,準備好了嗎?”
“我?”
“許多來賓傾慕芳名,向本司儀表達了想請羅蘭小姐表演的熱情意願,他們說這是
一次可遇而不可求的難得機會。”
“我很感激他們的美意,可是我一點沒有準備。”
“純屬娛樂,這裏不是國際大賽,相反倒很象是個大家庭慶典聚會,以琴娛親友,
不亦樂乎。”
“以專業競技業餘,恐怕有損公平競賽原則吧。”查理在旁冷冷插言。
“上台表演者中不乏大牌影視演員、體育明星。更何況,賓客們重的是總體印象,
而非演技。如果歐文先生能上去為我們大家表演一段精彩的法庭舌戰,保不定也能
拔得頭籌呢。”斯第夫彬彬有禮。
“......”查理噎住。
“我自然不願掃大家的興,隻是......”夢蒂猶豫著沒說下去。
“羅蘭小姐可是擔心一時找不到得心應手的樂器?”斯第夫關切地問。
夢蒂點點頭。
“我們可能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請羅蘭小姐稍候片刻。”斯第夫言畢離去。
“夢蒂,你真的要登台?”查理感覺不大對勁兒。
“我怎麽好回絕人家的熱情邀請。另外坦白說,那部筆記本電腦對我也非常有吸引
力,我自己的那台還是三四年前的產品。”
“你想要換新電腦,怎麽不早跟我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學習生活上需要什麽隻管提。”
“我......”
斯第夫回來了,身後跟隨著剛才請威爾遜太太跳舞的那公關經理,後者雙手畢恭畢
敬地捧著一件什物,上麵罩著一塊繡花絨布。兩人的行動吸引了眾多賓客的主意力。
二人來到夢蒂身旁立停,斯第夫小心翼翼地輕輕揭開那塊絨布,一把古色古香的小
提琴出現在眾人麵前。
“十七世紀斯特拉蒂瓦裏。”斯第夫的聲調不咋不驚。
“斯特拉蒂瓦裏!我的上帝。”鄰桌一位正偷眼注意著這邊的太太,不覺驚呼失聲,
接著馬上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口。
“是的,斯特拉蒂瓦裏,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提琴製作大師,他留下的每件作品在今
天都價值連城。而這把當年帕格尼尼曾經親手使用過的名琴,人稱亞得裏亞海的賽
壬,更是珍品中的極品。她是我們總裁昨晚親自以電話競標方式,從紐約蘇富比拍
賣會標回來的,再連夜由他的專機運送到本地。至於這琴的價錢嘛我就不提了,這
沒有什麽,隻是希望羅蘭小姐能夠稱手,以她的天才神韻,為我們的晚會添光增色。”
言畢,斯第夫自公關經理手上接過那琴,滿臉嚴肅地躬身捧與夢蒂,夢蒂雙手微顫
地接過。
夢蒂愛惜地輕撫著琴身,象撫摸著懷抱中的嬰兒。查理在側又驚又怒。
在眾人的熱烈掌聲中,夢蒂左手操琴,右手持弓,麵含恬靜的微笑,款款走上台去。
“我的名字叫夢蒂 . 羅蘭,朱利安音樂學院弦樂係二年級學生。我今晚為大家演奏
的曲目是,舒伯特的《聖母頌》。”
稍微調試了一下琴弦,夢蒂開始演奏,琴聲純淨、莊重而聖潔。
台下一角落,威廉佇立在一根大理石柱旁,凝神望著台上的夢蒂,麵上充滿感動,
眼裏隱約閃著淚光。
大教堂,主廳圓拱型穹隆,燈火通明,映照著米開朗基羅《失樂園》壁畫。
《聖母頌》合唱,歌聲純淨、莊嚴而聖潔 --- 這是教堂童聲唱詩班在排練。
一個男人,低首站在聖壇前,他身後的大廳空空蕩蕩。
男人抬起頭來,眼望正前方的基督十字架受難像,良久;再低下頭去,於聖樂聲中,
低聲禱告:
“'父啊,我的心中憂愁,說什麽好呢;父啊,救我脫離這時刻,可我又是為著這時
刻而來的;父啊,願你榮耀你的名。'哦,父啊,不要遺棄你罪惡之子的靈!與你罪
惡之子同在,即使在他不與你同在的時候。阿門!”
禱告完畢,他重新抬起頭來,最後望一眼十字架,轉身向大門口走去,步履沉重而
愴然,但不再回頭;步出大門,他進入黑暗,聖樂在他身後,聲音越來越低......
思微宴會大廳。
夢蒂演奏完畢,台下掌聲四起,經久不息;夢蒂優雅謝幕,象百合,似天鵝。
夢蒂親吻一下小提琴,象是依依不舍地將它交還與斯第夫,兩人相互道謝。
夢蒂回到自己的座位。
“祝賀表演成功。”查理悻悻然地。
“謝謝!噢,查理,你不知道,”夢蒂麵泛紅暈,明眸閃閃:“那琴真是妙極了;
音色純美,發聲明亮,特別奇妙的是有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穿透力;拉著拉著
我整個人都要醉了。真但願哪天我也能擁有這麽一把名琴。”
“相信我,你會的。”
“真的嗎?”
比賽結束。幾位服務生走到賓客中間收集選票,另幾位在點票.....
賓客們在相互竊竊低語......
斯第夫邁著春風得意的步履,走上台去,打開了手中的一個信封,從裏麵抽出一張
紙來,頓時,全場鴉雀無聲,幾百雙眼睛一齊注視著他:
“女士們,先生們,現在本司儀公布由全體來賓共同投票的評選結果,本年度思微
'人人樂'即興表演比賽冠軍 --- 夢蒂.羅蘭小姐!”
在全場賓客的掌聲中,夢蒂喜出望外。
“這是怎麽回事?查理,優勝者怎麽會是我呢?”她興奮中帶有幾分困惑:“要知
道那隻是一支短短的小品,其他人的表演都很精彩呀,象那第一個女孩的獨舞跳得
有多美。這一切真教人難以置信。”
“怎麽不會是你,這原本是明擺著的事。”查理表情複雜地笑道:“許多人心裏都
已經很清楚,唯獨你這當事人自己還糊裏糊塗。”
“明擺著的事?--- 為什麽?”夢蒂收斂起笑容:“你能不能說得更明白些。”
“夢蒂,到現在你還蒙在鼓裏嗎?”查理壓低著嗓音,故作機密:“有人正在買你。”
“買我?”夢蒂驚訝不已:“這是什麽意思?你指誰?”
“不言而喻。”
“你是說......威廉?”
“除了這頭金錢豹還能有誰?”
“但這個頭等獎是全體來賓的共同評選結果呀。”
“賓客們選出的優勝者可能是你,也可能不是,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你是,
於是你就是了。”
“他要我是?為什麽不用直接了當的方式?而且眾人又怎麽知道並且遵從他的意思?
我還是不明白,更難以相信。”
“你真傻,非要我點穿不行。你仔細想想,連美國總統的選舉結果都可以通過黑箱
作業改變,何況這逢場作戲的所謂競賽。”
“我終於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不相信威廉會象你說的這樣無聊,他是有錢,但他有
的絕不僅僅是錢。”
“你一定得相信我,夢蒂,在這方麵,我比你有經驗,象他這樣的人物我見得多了,
且大都遠遠比他巧妙高明,他這樣的東西隻能算是小兒科,低級把戲罷了。”
“我相信你於這方麵很有經驗,可是我覺得你並不完全了解他。”
“我不完全了解他,難道你完全了解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忽然臉泛潮紅。
“你不是這個意思,那又是什麽意思?”他步步緊逼。
“我隻是想說,威廉很可能並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
“你何以得知他不是那種人?他不是那種人又是哪種人?”
“他曾經親口對我說過的,他不願意作威尼斯商人。”
“這算什麽,口是心非。看來你真的被他迷惑住了,希望這不是金錢的效用。”
“請不要這樣說,查理。我正在認真考慮你的這些話。”
“既然你不相信我的話,為什麽要加以考慮?”
“因為從周圍一些人的眼睛裏,我看到了和你相同的意思。”夢蒂說著,瞥一眼相
鄰幾桌,那裏,伊頓太太和朵拉等多人,正目光奇特地注視著這邊,並相互低聲在
談論著什麽。
“意識到了就好,夢蒂,他買不到你的,這我心裏早就有數,我對你一直非常有信
心。區區一輛跑車哪能就把你高貴的靈魂收買了,笑話。他將人財兩空,搬起石頭
砸自己的腳,玩火者必自焚,這是愚蠢加卑鄙的代價與下場......”
“我求你別說了,查理,我現在心裏好亂。”
“好啦,我不說他了,那你想好了怎麽應付?”
“我不知道。”
這時,威廉手持一個大信封,走上台去,立於斯第夫側麵。
“現在請大賽冠軍羅蘭小姐上台領獎!”斯第夫聲音響亮。
台下,夢蒂正局促不安。
“查理,我想我不能接受這個獎。”她急促地低聲道。
“為什麽不能?!”查理大驚失色:“你在說什麽呀,夢蒂?!”
“它來得太容易了,有點兒不清不白;象你剛剛說的這些話,眾人射來的那種目光,
都讓我心裏很不舒服,感受到極大的壓力,所以我想謝絕領獎,希望得到你的理解
和支持。”
“你完全誤解我了。我說那些話,僅僅是要向你揭穿他的不良企圖和險惡用心,教
你今後留心提防。其實這也隻是一種預防性的假設,我絲毫沒有懷疑你是唯一的名
符其實、眾望所歸的優勝者,賓客們的集體評選結果也必定正是這樣。因此,這獎
還是要領的,不偷不搶,名正言順,這是你的勞動報酬、工作成果,為什麽不要?
怎麽能不要?”
“謝謝你的及時提醒,可我還是覺得......”
“你還是覺得什麽?夢蒂,你太年輕以至在人生大事上無法做出正確的決定,所以
我有義務嚴肅地提醒你,我們眼下討論的不是一千兩千一萬兩萬甚至一百萬兩百萬,
你明白一兩千萬對你的未來人生將意味著什麽?你對金錢和數字到底有沒有概念?
你真的清楚自己要做什麽?人的一生能有幾次這樣的機會?--- 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我可不希望在不久的將來,看到你為自己一時的衝動輕率而哭哭啼啼追悔莫及。”
“是的,也許我會後悔。但如果今晚我接受了這獎,可能更會後悔。”
“你怎麽知道你會更後悔?!醒醒吧,傻姑娘,我求你醒醒吧!”說著他雙手抓住
她的一隻小臂,暗暗用勁兒微微搖著。
“我覺得我很清醒。噢查理,你捏疼我了!”
“你不清醒,因為至此你說的全是些不知所雲的昏話。作為你最親密的愛人,為咱
倆今後的關係,我有義不容辭的責任阻止你的不理智行為,我決不能眼看著你毀......”
“很抱歉,查理,我想我已經決定了。”
“等一下,夢蒂,求你給我最後半分鍾,讓我立即給你父母撥一個電話,你可以聽
聽他們的意見,對,這是個好主意。他們的電話號碼是多少?噢差點忘了,我手機
裏有你家的電話,我這就撥......”
“不用了,去年我就已經獲得選舉權了。況且他們現在也不在家,他們今晚去查經
班了,可能正在為我禱告。”
“禱告禱告,禱告個鬼呀!我的上帝啊,即令天使也不會瘋狂到拒絕這幾千萬美金!”
絕望中的查理終於徹底忘了風度:“縱然它來自地獄裏的魔鬼。我的夢蒂羅蘭小姐,
你懂不懂呀,錢有用處?!”
“可我不是天使。是的,你說得對,錢有用處。”說到最後這句話,她象是想起來
了什麽......
遲遲不見有人上台領獎,賓客們開始竊竊低語起來......
台上,主人們更加開始不安起來,威廉和斯第夫低聲交談著,這也是眼下唯一的自
圓冷場的方式。
“怎麽回事?”威廉表麵上不動聲色。
“不清楚,看樣子是查理在阻止她上來領獎。”
“這不可能,或許正好相反。我忽然感到自己很可能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這麽說情況不妙,我們怎麽辦?要不要我下去看看?”
“那樣隻會更糟,沉住氣,再等等看。”
“運用你的急智,做些什麽,威廉,我們不能坐以待斃,這個臉我們可丟不起。”
“我們眼下所能夠做的是冷靜,她應該不會讓我們太過難堪,我相信!”
“啊,感謝上帝,你是對的,你總是是對的,你瞧,她來了!有驚無險,謝天謝地!”
台下,夢蒂從座位上站起來,在眾賓客行行色色眼光的注目下,踏著急促的碎步,
低著頭向台上走去。
台上,威廉、斯第夫以微笑迎接著夢蒂。
“現在請思微總裁羅傑斯先生為羅蘭小姐頒獎!”斯第夫鄭重地高聲宣布。
威廉吻一下夢蒂的麵頰,將手裏的大信封遞與她,夢蒂雙手接過。
“祝賀你,夢蒂 ... 羅蘭小姐!”
“謝謝你,羅傑斯先生!”
“羅蘭小姐,在這幸福的時刻,你有什麽感想可以和我們大家分享嗎?”斯第夫笑
容滿麵,說著遞上話筒。
“唔......”夢蒂微紅著臉,邊想邊說道:“思微的慈善義舉令我印象最為深刻,
感謝主人舉辦了一個熱情友好的晚會,令人難以忘懷。還有......”說到這,她欲
言又止,威廉用目光鼓舞她繼續說下去。
“另外,我還有一個私人請求,不知能不能......”
“隻要我們可以幫忙的,在所不辭。”斯第夫熱情飽滿。
夢蒂歉然低聲道:“真對不起,是這樣的,我想,如果有可能,我可以不可以委托
你們將這獎品拍賣,然後將所得款項並入思微公立學校基金會?”
聞此言,威廉、斯第夫不覺大驚失色,台下賓客也隨之起了一片低聲騷動。
“請等一下,羅蘭小姐。我希望我沒有搞錯,你的意思...你的意思......你的意思
是 --- 捐獻這獎品?!”帶著僵在麵孔上的笑容,斯第夫結結巴巴道。
“是的。你知道,我不能......我......”
“可這是你個人的獎品,與教育基金會沒有任何關係,還請羅蘭小姐重新鄭重考慮!”
斯第夫強抑著氣急敗壞,幾乎絕望道。
“我想,公立學校比我更需要資助,隻要繼續努力,我以後還會有許多機會。”夢
蒂的語氣,柔婉而堅定。
“當然沒有問題。”威廉突然大聲接過話來:“羅蘭小姐急公好義,情懷高潔,可
敬可佩啊。恭敬不如從命,請允許我代表思微,向你,我們公立學校基金會的第一
位讚助人,表示衷心的感謝。我們將完全照你所希望的方式去辦理這件事情。請羅
蘭小姐盡管放心。”
“那真是太謝謝了,威廉......羅傑斯先生!”夢蒂朝威廉感激地一笑。
威廉上前一步,向夢蒂伸出手去,夢蒂有些不知所措地回應,讓他握住了她的手。
威廉領夢蒂前行數步,來到前台;他一手高舉起夢蒂的手,一手高舉起夢蒂的獲獎
證書。
台下,全體賓客起立,爆發出最為熱烈的掌聲。
伊頓太太扭頭對身旁的朵拉:“看來上帝賜予了她比所有還更多的東西,真真不可
思議。”
朵拉勉強一笑,大眼睛裏滾動著晶瑩的淚花。
台上。
“我們還能幫羅蘭小姐做些什麽嗎?”威廉親切問夢蒂。
“如果司儀先生不介意的話,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夢蒂的眼睛望著斯第夫。
“還有什麽問題你就提嘛。”斯第夫的笑容灰蒙蒙。
“我想知道......”頓了一下,她有些遲疑道:“我還有資格領取一件記念獎品嗎?”
“記念獎品?”
“嗯。”
“什麽意思?不開玩笑,你該不是指......”斯第夫一臉大惑不解:“那...那
台筆記本電腦吧?”
“......”夢蒂緊張地點點頭。
一時,威廉和斯第夫麵麵相覷,呆楞了足足有好幾秒鍾。
“這個自然。”終於,威廉爽朗地大笑起來:“不想羅蘭小姐還真具有幽默感,難
得,難得嗬!”
台下許多賓客發出了會心的笑聲。
“謝謝!”夢蒂微笑地向威廉、斯第夫點點頭,轉身下台去。
“還請羅蘭小姐留步。”威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夢蒂停住腳,回過身,美目流盼向威廉。
“如果羅蘭小姐不介意的話,請遵循我們晚會的慣例:頒獎之後,由優勝者加演一
個節目,作為晚會的美好結束。”威廉微笑道。
“很高興遵守。”夢蒂愉快地從斯第夫手中接過小提琴。
威廉、斯第夫向台下賓客致意,下台。美妙的琴聲自他們身後響起。
威廉麵色凜然,大踏步向大廳門口走去,斯第夫隨後緊步趕上。
“很遺憾,金錢失靈了。這小賤人不識抬舉,讓總裁蒙受羞辱;我們還從來沒有栽
過這樣的跟頭。”斯第夫壓低嗓音,憤憤不平。
威廉繼續朝前走,不回頭:“絕對更好,不能再好!一個金錢換不來的靈魂,一朵
未被汙染的鮮花,這才真正是我之所求。為此,我很高興吞下這羞辱 --- 為我從未
有過的昏庸、淺薄和愚妄。另外記住,絕對,永遠不許以任何壞話、髒話說她,你
明白?!”
“是,先生。真對不起我一時的口不擇言,抱歉,抱歉!”
來到大門外,威廉止步,深深吸一口夜的清涼空氣,他仰麵向浩廓星空,發出一聲
沉歎:“多麽難忘的夜晚!哦,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你究竟是什麽?!”
宴會大廳內。
台上,夢蒂正麵帶恬靜的微笑,甜蜜地拉著小提琴;她此刻演奏的是維尼耶夫斯基
的《塔蘭泰拉舞曲》,琴聲熱烈、奔放,而抒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