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丈夫海歸之後
作者:聞濤
一
六月的北國,晴空萬裏,陽光明媚,到處散發出沁入心脾的芳香。這的確是一年最舒適、最美麗的季節。一駕波音 747 飛機從跑道上呼嘯而過,然後騰空而起,斜插入雲端。李岩透過機窗玻璃,目不轉睛地向外探視,似乎想要從那遠去的城市輪廓裏,找尋出什麽來。這已經是他第無數次離開這座美麗的城市了,但這一次與往常不同,他的身體雖然飛在空中,但心好像還留在下麵,對老婆孩子的牽掛,怎麽也揮之不去。
五年前,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李岩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國發展。那時,他心中充滿著不平,怎麽也不敢相信,作為天之驕子的他,在美國的事業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走到了盡頭。事情的起因是由於汽車行業多年不景氣,公司連年裁員,李岩作為一個部門主管,因為自己的項目要下馬,而不得不麵臨被解雇的命運。他有些失落,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嚐到失敗的滋味,自尊心受到極大的打擊。在此之前,他一直受到上帝的眷顧。中學畢業後,他考進北京的一座著名工科學府,然後在同一所學校讀研究生。在別人熱衷於遊行請願的日子裏,他拿到了美國東部一所名校的全額獎學金,於 90 年來美攻讀博士學位。畢業後,也幸運地得到一家著名汽車公司的聘用。早在北京讀書期間,經人介紹,他認識了學文科的文茜,後來成了他的妻子。文茜來自江南小鎮,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文茜生得眉清目秀,加上 1 米 65 的個頭,婷婷玉立。他們搞對象的時候,李岩身邊的男同學們,無不羨慕加嫉妒。李岩自己也是 1 米 82 的身高,雖然皮膚黑點,但五官端正,器宇軒昂,他們倆的結合一點也不意外。現在,李岩在這突如其來的打擊麵前,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甘心找一個新單位而但被降職使用,可是現在美國汽車行業這麽不景氣,找一個他那樣的職位,談何容易?難道就這樣在家裏等待?誰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每過一天,李岩的恐懼感就增加一成。最後,他終於撥通了國內朋友的電話,他的海歸創業就這樣開始了。
李岩海歸,最不樂意的當然是他的妻子文茜。她跟隨李岩來美後,因為學文科的不好找工作,便改學財會,曆經艱辛,好不容易在一家大公司找到了一個不錯的位置。她不願意放棄這裏的一切,跟著李岩一道回中國創業。李岩其實也不希望文茜和孩子們舉家徹底回國,因為老婆孩子留在美國,萬一他在中國的事業受挫,至少還有一個退路,所以,他另可讓老婆留守。畢竟,在他心裏,美國是自己的安全港灣。他們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 10 歲,女兒那年 14 歲,上初三。根本沒有和他們商量的餘地,孩子明明白白地跟他們說,她絕對不回中國,要回你們回去。權衡利弊,最後文茜隻得咬著牙、流著淚,把李岩送上了回國的飛機。李岩走後的那天晚上,文茜覺得心裏空落落的。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身邊缺了一個可以說說話、打打嘴仗的同伴,她失去了一個主心骨。文茜從小嬌生慣養,性格上有些脆弱。她平時見到蜘蛛和其它什麽小蟲子,都要嚇得大叫。有時李岩偶爾不在家,自己晚上聽到樓下有點動靜,就嚇得趕緊用被子把頭捂起來。想到自己從今往後,要孤身一人去麵對所有的困難,她真的缺乏信心,也有些害怕。
自己帶著兩個孩子,還要早出晚歸地上班,裏裏外外一把手,文茜一下子覺得忙了許多。忙還能忍受,最讓文茜頭痛的是兩個孩子的教育,尤其的大女兒,有時倔起來,能把人氣死,她為此哭過很多次。一天下午,電閃雷鳴,大雨傾盆,高速公路大塞車,文茜回家晚了。她一進門,就聽兩個孩子不高興,朝她發脾氣,“我們都餓死了,你怎麽這麽晚才回家?媽媽,我們想吃麥當勞,不想再等你做飯了,你快去給我們買麥當勞吧。” 文茜聽著這話,氣往上撞,“你們就知道吃,知道路上多難開嗎?媽媽為了趕回來,差點沒和人家撞車,現在好不容易到家了,你們還要媽媽再開車出去?你們不心痛媽媽,也不怕媽媽被人撞死?” 文茜越說越氣,朝著女兒道:“你都這麽大了,怎麽還這麽不懂事?你爸爸不在家,媽媽有多難,你就不能替媽媽想想?養你這孩子有什麽用?”說完,轉身去廚房,洗起菜來。女兒小蕊也不甘示弱,頂嘴說:“多謝你給我飯吃呀,你除了每天把我喂飽,你真正關心過我嗎,你知道我心裏想什麽嗎?爸爸不在家,也不是我和弟弟的錯,為什麽要我們來承擔?我不想聽你訴苦,我隻想過和別的孩子一樣的生活。” 聽了這話,文茜一時不知說什麽好,把手裏正在切的菜一扔,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委屈地把自己扔到床上,抱頭大哭。哭了一會,等她冷靜下來,又不得不下樓繼續做起飯來。
家裏少個大人,尤其是少個男人,生活變得很不方便。以前她開的車子,自己從來不用操心修理的事,也不用擔心車胎沒氣或早晨起來打不著火,因為李岩總是把她的車子洗得幹幹淨淨的,保養得好好的。現在,文茜一碰到這些事就頭大,一點一點去從頭學,還是經常出差錯。女兒進入青春期,變化也一天天的明顯,不抓緊時間做作業,隻顧上網和同學聊天。女兒和媽媽的交流也越來越少,經常把自己關她的屋子裏,不讓人進去。學了多年的小提琴,最近也不上心練了,每次上課,也隻是敷衍老師。晚上經常很晚不睡覺,早晨起不來床,上學遲到,讓文茜傷透了腦筋。自己身體再不舒服,也要掙紮著做飯,自己能湊合,但孩子不行。她感冒發燒躺在床上,多麽希望有個人給自己送杯熱水啊,這時候,她也會傷心地流淚。李岩不在,眼淚成了她最好的朋友。看到別人夫婦結伴去超市買菜、看電影、聽音樂會,她不知羨慕過多少次。這些本來似乎唾手可得的東西,現在離她竟如此遙遠。失去的東西方顯得寶貴,李岩在的時候,她從來沒把這當回事。
以前朋友聚會,她總是個活躍分子,和別人有說有笑,現在,她變得有些冷淡起來。她受不了朋友們津津有味地談那些海歸男人回國腐敗的故事,更不能忍受那些長舌婦們向她打聽李岩有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勸她要多長幾個心眼,不要讓小三把李岩勾走了。每當這時,她就心就像被針紮了一樣。
憑著女人的直覺和敏感,她能感受到李岩對她態度的變化,盡管她每次從機場把李岩接回家,李岩都會迫不及待地要和她上床。李岩的過分親熱反而讓她覺得他心裏有鬼,好像做了虧心事似的。她吃驚地發現,李岩在床上向她提出了一些新的讓她臉紅的要求。有一次李岩的一句“你怎麽就會仰躺著,不會換換花樣嗎?”的話,也讓她感覺李岩變了。但她不願意去深想,能想得清楚嗎?即使他在外麵花了,又能怎麽樣?她能把他拉回來,還是能去中國天天看著他?文茜心裏充滿著無助和無奈。
就這樣,文茜艱難地適應著沒有李岩的生活。她不止一次在電話中和李岩訴說自己的感受和壓力,她甚至建議李岩能在美國找個位置,回來發展。“我們老這樣也不是個事啊,哪天是個頭?我不在乎錢多錢少,一家人在一起,比什麽都強。工作暫時不理想,可以慢慢來。我真的快挺不下去了,你快點想辦法回來吧。”然而,文茜的話絲毫也沒能打動李岩,在他看來,文茜說的和瘋話差不多。自己在國內的事業幹得好好的,為什麽要放棄?對一個男人來說,沒有事業,就等於沒有一切,守著老婆孩子的生活,對李岩是沒有意義的事,是無能的表現,這是大道理。而在李岩內心深處,他覺得,自己在中國得到的比失去的要多得多。像他這樣的身份,在國內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玩有玩,女孩子們一個個找上門來,個個年輕漂亮,溫情萬種,這不正是一個成功男人辛苦工作後應該得到的酬勞嗎?想想在美國的那些年,自己除了被老婆譏諷、訓斥外,還留下過什麽美好的記憶?李岩吃驚地發現,女人在有了孩子以後,一下就蛻變為一個老媽子,夫妻生活好像一潭死水。在國內這兩年,不管是逢場作戲,還是打情罵俏,李岩覺得值,活得有滋味。所以,文茜讓李岩回美國,李岩嘴上不說,心裏卻暗自譏笑她不識時務。他暗暗下定決心,不管文茜說什麽,堅決不為所動,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
二
兩年後的一個暑假,文茜本來準備帶著孩子們回國探親,可沒想到,臨走前,女兒小蕊病了,而且是可怕的白血病。難怪女兒這段時間經常感冒,身上的皮膚容易出現青一塊、紫一塊的。文茜想,得趕快給小蕊她爸打電話,讓他回來一趟。電話中,文茜不停地自責:“是我沒有當好媽媽,沒有及時帶女兒去看病,把女兒的病給耽誤了。”文茜一邊哭一邊說,“你快回來吧,孩子馬上要上化療,醫生說,化療不行的話,還可能需要骨髓移植,我一個人做不了主啊。”李岩這個時候正在 KTV 摟著一個女孩唱歌,由於聲音嘈雜,根本聽不清文茜說了些什麽。隱約聽到文茜的哭聲,李岩覺得問題可能比較嚴重,於是說“文茜,我這裏聽不清,待一會我給你撥回去。”說完,他趕緊把這個女孩推開,“寶貝,我得出去打個電話,家裏有點事。”“快點回來,我在這兒等你。”女孩噘著嘴,不大樂意地說。幾分種過後,李岩臉色陰沉地走回來,對女孩說:“今天就到這兒了,回去。”女孩急了說:“怎麽了,看你像死了爹似的?剛來就回去?”“你才死了爹呢。我女兒得了血癌,我要趕緊安排回美國一趟。”李岩憤然道,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李岩向總經理請假。可是,由於李岩負責的項目最近正處於關鍵時刻,總經理讓他過個把月再說。李岩真不知道怎樣和文茜解釋。這兩年來,文茜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其中的辛苦,他心裏是明白的,雖然他不可能因為這一點,就放棄在中國的事業和津津樂道的生活,小蕊得這麽大的病,他怎麽能忍心讓文茜一個人去挑這付重擔呢?可是,他也清楚自己的工作對整個公司的重要,對自己前途的重要,無論如何他這個時候也走不開。他在給文茜打電話前,左思右想,準備了很多用來安撫文茜的理由。可出乎李岩的意料,還沒等他把理由一個個列出來,文茜就毅然的打斷他的話,“回不來,是吧?沒關係,沒你,我們能活。”說完她掛下電話,抱著女兒,兩人一起哭起來。“爸爸不要我們了,我們要自己管好自己,不指望他了,今後就當沒這個人。”
小蕊的化療開始了,大劑量的化療藥物毒性很大,讓小蕊受盡了折磨。見到小蕊一天天變化,從一個漂亮活潑的少女,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文茜心裏難過,當著孩子的麵,還要故作若無其事,鼓勵女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醫生不是說了嗎,你的頭發會長回來的,隻要度過開始的難關,以後就容易了。” 小蕊望著媽媽,沒有說話,她近來話越來越少了,她有時甚至不願意見到媽媽,也不願意見到任何熟人,她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這些讓文茜更加擔心,也更加感到了做媽媽的責任。她想,現在是小蕊最無助的時候,也是最脆弱的時候,這時候的好壞會影響到她的一生。她最需要的是親情,最需要的是媽媽的關愛,所以,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堅強一些,樂觀一些。隻有自己堅強了、樂觀了,孩子才能看到希望。於是,她盡量抽時間去醫院看女兒,和她談心。她從圖書館借來一大堆書,自己也從網上打印出來一些資料,介紹知名人物如何和癌症作鬥爭的故事,和孩子一起看,一起談心。這樣,一方麵分散了小蕊的注意力,另一方麵也 大大減輕了小蕊對疾病的恐懼,讓小蕊變得更加有信心來配合醫生的治療。如果不能去醫院,文茜也經常給女兒發短信,讓她感覺媽媽時刻在想著自己。文茜還花了很大力氣,一邊查資料,一邊向學醫的朋友打聽白血病的詳細知識,然後再向小蕊解釋,讓她知道白血病並不可怕,也是可以治愈的。治療間隙期,在家休養期間,文茜又憑著自己一古典音樂的功底,為女兒準備了一套古典音樂的欣賞資料,從易到難,幫助小蕊從人類豐富的文化財富中,汲取精神養料。
一個不幸的人,當他(她)了解到,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自己更不幸的人的時候,對自己的遭遇會用不同的態度來看待。記得有位哲人說過,大概是因為我們心裏有苦難、有熱情、有博鬥、也有朦朧的追求和希望,所以才能對發有痛苦、渴望、博鬥的心聲有所理解,並與之共鳴。是的,當我們的心靈受著煎熬、處於焦慮、煩悶的時候,貝多芬、莫紮特等等那些優美、清明、婉轉、寧靜的旋律,就仿佛一隻隻神聖溫暖的手,輕輕地在我們受傷而不住滴血的心上輕輕的撫摸。音樂漸漸成了小蕊的最知心的朋友,小蕊和媽媽共同語言也在不斷地增加。女兒的病一天天地改變著文茜,讓文茜更堅強,也讓她更用心地去理解女兒,盡自己一切力量,幫助女兒戰勝病魔。文茜的行為也不聲不響地影響著小蕊,小蕊的脾氣不再像以前那樣壞了,她越來越開朗、輕鬆,她向媽媽敞開心扉,有什麽苦惱,願意和媽媽說。文茜發現小蕊在一天天長大,也知道關心媽媽,為媽媽著想了。有一段化療期,小蕊惡心得厲害,還時常嘔吐。有一次電話鈴響了許久,小蕊不接,在一旁的護士好心地問她,“怎麽了,親愛的,要不要幫忙?”“不用,謝謝。是我媽媽的電話,我不想讓她聽到我難受的聲音。”小蕊說。文茜後來從護士那裏得知此事,心裏既難過,又高興。難過的是,女兒受到這麽多的苦,她多想為女兒分擔一部分。如果自己受罪,能減輕女兒的痛苦,那她會毫不猶豫去做。高興的是,她親眼看到了女兒的成長和成熟。有一次,小蕊無意中發現媽媽頭上的白發,心裏一陣難過,對媽媽說,“媽媽,你為我和弟弟太操心了,你的頭發都白了。我不想要你這麽快就變老,你得答應我,爸爸不在,你也要照顧好你自己。”文茜聽後,眼眶濕潤了,她笑著說,“傻丫頭,媽媽都快 50 歲的人了,頭發本來就該白。老有什麽關係,誰會不老?隻要你能好起來,媽媽就是少活幾年,也值得。”
小蕊的治療進行得很順利,經過幾個療程後,複查發現病細胞完全被清除,醫生告訴她說,小蕊痊愈了。這個消息,讓文茜他們一家人高興得跳起來。文茜喜極而泣,流下了幸福的熱淚,這是她這麽多年來,第一次這麽高興。在幫助女兒戰勝死神的過程中,她自己也受到了人生熱火的冶煉,讓她獲得了某種意義上的新生,讓她從羸弱到堅強。她感謝上蒼,給了一個讓她重新認識自我的機會。現在,她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李岩,不過,和上次哀求李岩回美國不同,這一次,她無論在心靈上,還是肉體上,都已經是那麽富足,她擁有的太多,不再需要乞求任何東西了。
三
“媽媽,我今天和老師談了下一步的打算,我準備把失去的時間搶回來,把拉下的課補上,按時畢業。” 一天小蕊從學校回來,滿懷信心的對媽媽說。“行嗎?你缺了一年的課,追上可不是那麽輕鬆的事。再說,你剛剛才好,我可不想看你太累。” 文茜心疼地說。“醫生不是也說,好了就沒事了嗎?我可以和過去一樣,學習、遠動、娛樂,隻要不要太疲勞就行。學校老師也支持我,會給我提供方便。支持我吧,媽媽,就像我病的時候你支持我一樣,我們會成功的。” 小蕊懇求道。看著女兒期待的眼神,文茜還能說什麽呢?她知道,小蕊這孩子天資好,學什麽都是一點即通,憑她以前的成績,現在加把勁,兩年當三年用,應該有希望。“那好,先試試看,不要太玩命了。”
人常說,每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一個好女人,同樣地,每個成功孩子的背後都有一個好媽媽。在媽媽的精心照料下,小蕊把學習、健身、課外活動安排得有條有理,終於在兩年過後,按時修滿了學分,考入東部一所著名大學,並立誌將來學醫。李岩這次回美國就是來參加小蕊的畢業典禮的。過去的兩年小蕊把她大部分業餘時間,都用在醫院當義工,她有時在藥房,有時負責接送病人,最富挑戰性的,是在老年護理院,照顧那些生活不能自理的慢性病號。小蕊從媽媽的母愛裏獲得了新生,她現在要把自己的愛心奉獻給社會。
畢業典禮上,校長介紹了小蕊學習期間患白血病以及病愈後補習做義工並如期畢業的故事,贏得了全場最熱烈的掌聲。在人群中,隻有文茜最清楚這掌聲的全部涵義。
“……我曾經是個不幸的人,但現在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因為我有一個不是人人都有的,世界上最好的媽媽……”這是小蕊作為學生代表,在大會上發言。
“……今天我們畢業了,可是我們探索人生的路才剛剛開始。在我們的一生中,誰都免不了會有挫折,會有不幸。但我可以自豪地說,有我媽媽在我的生命裏,我不會向任何困難和挑戰屈服……”小蕊繼續說。
“……我媽媽本來也很脆弱,她同時也是個很不幸的女人,因為她沒有一個完整的家。正是這樣一個如此羸弱而不幸的女人,在我患病期間,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和生活依靠。當我看到她那麽堅強而熱情地鼓勵著我,我怎麽忍心不堅強起來?!……”聽到這裏,文茜的眼睛濕潤了。
“……我媽媽的行為不僅幫助我戰勝了疾病,也教導我計劃將來的人生。……我們也許是不幸的,但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們更不幸的人,他們需要我們的幫助、需要我們的鼓勵,更需要我們的愛,就像一個母親愛她的兒女,赤誠而且無私。當我們每個人都能這樣做了,那麽,這個世上不幸的人就會減到最少……最後我要再說一聲,謝謝你,媽媽。”話音剛落,會場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文茜禁不住淚如雨下。
坐在文茜身旁的李岩這時也使勁地鼓掌。李岩很久沒聽別人演講了,女兒的話似乎觸動了他那久已麻木的神經。他知道文茜膽子小,也有些脆弱,不屬於女強人那一類,但她從來沒想過文茜是個不幸的人。雖然自己不在文茜的身邊,照顧不了他們,但自己掙的錢還是如數交公的。自己也沒有像別的海歸那樣,瞞著老婆,在中國養小三,更沒有拋棄她,另尋新歡的打算。他,一個正常男人,孤身在中國,無論是生理上,還是精神上,不吃野食是怎麽也說不過去的。偶爾放鬆一下,放縱一下自己,和漂亮女孩過一夜,難道文茜也不理解?再說,她好像也不稀罕是不是有他。他每次回來,發現文茜對他的需求一點都不強烈,還是那樣冷冰冰的。在李岩的印象裏,文茜除了催他回美國,其它什麽也沒提過。後來,她幹脆連催也不催了,李岩以為文茜對什麽都習以為常了,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他從來沒想過,這種過法對文茜是一種不幸。不過,他這幾次回家,倒確實感覺到和家人越來越明顯的疏遠,似乎家裏的很多事情都與他不相幹。文茜和小蕊做什麽決定,也不來征求他的意見,他被真正地邊緣化了。這也難怪,五年來,媽媽和孩子就是這樣過來的。他在孩子最需要父愛的時候離開了,沒有能在孩子成長過程中,留下任何印記,孩子和他不親,是理所當然的。這幾年來,李岩腦子裏想的隻有他自己,他的事業,他的成就,還有他的愜意的中國生活。在中國生活工作了幾年以後,他再也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自己回到美國,重新過兩點一線、枯燥乏味的日子。但是現在,就在這一刻,他好像有了一絲惻隱之心:文茜這幾年老了許多,臉上的皺紋日趨明顯,花白頭發隨處可見。可是當他再進一步想,心又冷漠地硬起來:他回到美國,和這樣一個黃臉婆私守終身,自己不是老得更快?犧牲事業?放棄自己喜愛的生活?他有值得這樣做的理由嗎?李岩是個學工的,理性思維是他的特點,他從不感情用事,什麽事情都要經過精確的計算,才能得出正確的結論。可經過他大腦無數次的計算,從來沒有一次是讓他回美國的。因此,他一直相信,留在中國發展,是唯一正確的決定。不過,他潛意識裏,也有一個問題解決不了,找不到答案——沒有老婆孩子,自己是否還有幸福感?自己的奮鬥是否還有意義?他有時候也問自己,像他這樣長期遠離親人,到底圖的是什麽?想到有一天,他在文茜和兩個孩子心目中,完全變得可有可無的時候,他的脊背有些發涼。他這時候開始意識到,自己不是救世主,不管他在事業上有多成功,他也有被愛的需求。現在,就在這個時刻,這種情感又一次襲上李岩的心頭,而且那麽強烈,從未有過的強烈。
那天晚上,李岩喝了很多酒,醉得像爛泥,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突然想到李岩下午 5 點鍾要飛回中國,文茜趕緊把他叫醒。
通往機場的高速公路上,一輛豐田牌小轎車急馳,裏麵坐著李岩、文茜和他們的兩個孩子。這樣的情景以前有過很多次,與往常不同的是,這一次,一路上都沒人說話。文茜一邊開車,一邊想著昨天晚上李岩醉酒後的胡言,“茜,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媽的,我是什麽東西,我隻知道自己快活。”“兒子,小蕊,不要怪爸爸,別不要爸爸,爸爸要好好補償你們。”文茜不知道這些是不是他的真心話,她多麽希望李岩清醒的時候,能對她說這些話啊。可是現在,李岩卻一言不發。
車到機場,在最後分別的時候,李岩一一擁抱了文茜和兩個孩子,然後堅定地說:“等我回家,我會盡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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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 彭德懷上井崗山的時候也是有家的, 也不能確定後來能打下天下, 生活的目
標不一致,對什麽是幸福的體驗也不會一樣的嗬
你給自己不歸找了一個很動聽的理由, 但不是每個海歸都花天酒地, 他們和當初來美
國一樣的在拚搏,
於女主人不情願全職在家料理家務, 要保持自己的職位, 又要孩子的學習和課外活
動跟其他孩子一樣, 當然是辛苦萬分, 兩個人都很優秀, 可實際上一直是處在一種
看不見的競爭的狀態, 都堅持自己的選擇, 都要證明自己的能力. 無奈嗬
一年嗬.
不算長吧,比這長的也有,也會回來的,隻不過需要一些契機。
也不能這麽說,他主要為了自己的事業,女人隻不過是個副產品。
謝謝,生活本身就是這樣。
本來就來自生活。為什麽還要在編?
什麽叫五年不膩?人家還有自己的事業,女人隻不過是一種調劑。
能這麽想的也有,但還是少數。再說,海歸一開始還不是為這個,而是為了事業,玩女人隻是副產品。
謝謝認同,確實是生活中發生的事情。
嚴重同意,40多歲奔50的男人還這麽樣,俗人一個,這樣的人不懂感情,他們有理由,因為老婆成了黃臉婆就心生厭惡,不想想當初他是個窮小子時老婆給他的溫暖和愛,典型的忘恩負義,隻用下半身思考的不能算作是完整的人,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