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兆鉀自從繼任隴東鎮守使以後,很快在平涼發展起了自己的嫡係部隊。李長清起事失敗,第一師被撤編,但是張兆鉀在平涼的勢力並未受到損失。失去了陸洪濤庇護的杜宇霆,並沒有象其它甘軍將領一樣被“發配”到河州或者阿幹鎮去,而是與他所統領的教導團一起被繼續留在了平涼,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孤立處境。在名義上他仍然歸甘肅督軍統領,但是顯然他是被劉鬱芬看成異己的那一類,將來很難不成為對方清除異己的犧牲品;而如果投靠劉鬱芬,與劉鬱芬同床異夢的張兆鉀將毫無疑問把自己看成敵人。很快,進退維穀的杜宇霆逐漸了解了事情背後的玄機。原來,劉鬱芬之所以沒有動教導團,是因為劉鬱芬認為杜宇霆是張兆鉀的人,而劉鬱芬不敢輕易得罪割據隴東的張兆鉀。這樣一來,留給杜宇霆的其實隻剩下一條路,就是幹脆投靠張兆鉀,成為他的一股勢力。張兆鉀也看出了這一點,他很快主動找到杜宇霆,毫不掩飾自己的打算,開門見山地提出請他加盟的要求。杜宇霆明白,這是自己唯一的出路,於是點頭同意。
平涼城兩年間所發生的一切,似乎與陸繼隆並沒有多大關係,他還是和平時一樣每天在帳房裏忙碌。但細致的他還是注意到了一個變化:來“玉綾和”購買綢緞的軍官太太們,操外地口音的越來越多,而以前經常光顧的許多老麵孔卻再也沒露過麵。這些新來的軍官太太們的穿著打扮,明顯比平涼本地的女士時髦得多,不難猜得到她們來自大地方。起初李潼還因為新顧客上門而很是高興了一陣,但他很快就開始叫苦不迭,原因是這些新客人比起老主顧來要難對付得多,不是挑剔貨色不好不全,就是抱怨價錢比大城市還貴,費了半天力氣也未必能做成一筆生意。而且最讓他頭疼的是,隻要這些軍官太太們來店裏,其他顧客就不太願意來,似乎在有意躲著她們,綢緞莊的生意因此大受影響。
這些軍官太太們雖然每次來店裏都極少買東西,但是她們卻仍然經常光顧,正是這一點讓李老板發愁不已。但是機敏的繼隆卻從中看出了玄機,很快就有了主意。他開始暗中觀察並記下那些被太太們摸挲次數最多的綢匹,幾天之後的傍晚,店裏的夥計們上了門板,繼隆把李老板拉到了一邊。
“這兩天我琢磨出了個主意,興許能讓店裏的生意變個樣。”
“快說。”李老板催促他。
“‘玉綾和’是平涼城最大的綢緞莊,這就是為啥那些軍官太太們總來光顧的原因,因為她們沒有其它更好的店可去。但是她們仍然不肯放下大城市的身份和架子,調東揀西,不肯輕易掏錢。隻要咱們能讓她們放下身段,不愁做不到她們的生意。”
李老板問:“怎麽讓她們放下身段呢?“
繼隆說:“咱們的貨雖然比不上大城市的東西讓她們十分滿意,但是肯定有她們相對比較中意的貨色。她們不肯花錢是因為她們總是拿咱們的貨和大城市的比,咱們當然比不過。但是如果她們發現,即使是她們隻有七八分滿意的貨色,很快會被別人買走,到時候剩給她們的選擇會更少,那個時候我相信她們會一窩蜂地來搶咱們的貨。”
毫無疑問,這是個值得一試的好主意。
得到李老板的首肯後,繼隆拿出了自己記下的那份清單,李老板把清單上記錄的綢匹中的一部分從貨架上撤下。等到軍官太太們再次光臨,問李老板怎麽沒看到她們上次看過的那匹綢子,李老板抱歉地告訴她們,那幾匹已經賣掉了。30分鍾之後,這些太太們把她們曾多次來挑過的,仍在貨架上的綢匹你四尺她一丈全部買走,沒過多久,又來了第二撥,第三撥太太們。心裏樂開花的李老板知道,那是一傳十,十傳百的結果。接下來的幾天,李老板又把撤下的綢匹重新擺回貨架,也是很快被一搶而空。
半個月後,繼隆告訴李老板,不僅前兩個月的虧損已經被完全補上,而且贏利比最好的月份還足足高出了四成。李老板以一種複雜的眼神仔細打量著自己的這位表侄,這位年輕人唇上已經有了淡淡的胡須,目光和神情卻顯露出他這個年紀少有的沉穩。李老板點點頭,一句話也沒說。
那個時候是1925年的冬天。杜宇霆仍然每天準時來到軍營,唯一的不同是他身邊的警衛換了人,國棟已經在第一師被解散後隨保安旅被調往固原駐防。杜家從外表上看也沒有什麽變化,三姊妹和平時一樣,讀書寫字,和鄰居的小夥伴玩耍。隨著天氣逐漸暖和,在軍務不忙的時候,杜宇霆仍然會帶著全家去郊外遊玩。城外的田野仍然象以前一樣廣闊,空氣裏彌漫著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各種各樣的野花漫山遍野,無比絢麗。三姊妹中,小崇佳第一個看到了一大片以前從未見過的花,色彩鮮豔,外形美麗,在一片平坦的田野裏無拘無束地盛開著,遠遠望去無比壯觀。她們姐妹三人每人采了一大把,邊走邊聞。小崇佳覺得那種花有股說不出的氣味,有點苦澀,有點淡香。
小崇佳不知道的是,她見到的這種花在那個時代以及以後相當長一段時期,在甘肅東部的許多田野裏隨處可見,這種花的果實被用來製造一種特殊的暢銷藥物,能夠為它的種植者帶來豐厚的利潤,是當地駐軍主要的經濟來源。崇佳更不可能知道,她未來的命運將被這種植物徹底改變。
日子如水一般表麵平淡無奇,深層暗流湧動不止。杜宇霆慢慢察覺,不安份的張兆鉀正在積極準備起兵反叛,這讓杜宇霆再次陷入兩難困境。作為一名職業軍人,他無論如何不願意背叛自己為之效力的政府,可是他如果不執行張兆鉀的命令,同樣會被對方視為一種背叛。經過反複的思索,杜宇霆覺得就此解甲歸田是唯一兩全的選擇。杜宇霆先找來了幾位一直跟隨自己的部下,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沒想到遭到部下們的極力反對。他們都表示,他們不願意給張兆鉀當炮灰,當了一輩子兵,不願意最後落得個背叛的罪名。他們言辭激烈地表示,杜宇霆不能隻顧自己逍遙於事外,不顧自己部下的前途。杜宇霆聽了十分慚愧,認可了部下們的意見。經過反複商量,他們定下一個策略:如果張兆鉀起兵反叛,杜宇霆先假裝同意,同時暗中與政府軍取得聯係,尋找時機,率部脫離張兆鉀,加入政府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