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二十年代,甘肅平涼。
振武軍第八營營長杜宇霆,從軍營急匆匆趕回家中。剛一進門,傭人就迎上來告訴了他一個喜訊:他的夫人又為他生了一位千金,母子平安。杜宇霆三步兩步趕到夫人床前,看到夫人懷裏正抱著一個嬰兒,那小家夥明眸皓睫,麵頰粉嫩,正在不顧一切地哇哇大哭。他從夫人懷裏接過這個孩子,仔細端詳著她的臉。“看來這丫頭長得象你,將來也是個美人胚子。”
夫人歎口氣:“唉!生在這麽個世道,長得好壞不重要,隻要她平平安安就好。”
宇霆看了一陣女兒,忽然想起了什麽,抱著孩子走出了屋,夫人在他身後喊:“你出去幹什麽?別把孩子凍著!”
在屋外,宇霆抱著孩子來到年輕的警衛身邊:“國棟,過來看看我女兒。小乖乖,這是你國棟叔!”
國棟望著孩子粉紅的小臉,有點手足無措,接過來不是,不接過來也不是,最後伸出一個指頭,點了點小家夥的鼻子。“營長,這小丫頭還真有點喜歡我呢!你看她看見我都笑成花了。”
“那你以後可得好好待她,別白當了個叔!”
“沒問題,營長!你就放心吧!”國棟說著,一眼看見夫人的女傭著急地站在門外望著他們,連忙說:“營長,外麵冷,你快回去吧!別凍著孩子。” 宇霆這才抱著孩子回了屋,把孩子放進夫人的懷裏。
“對了,你還沒給女兒起名字呢。”夫人一邊整理著繈褓一邊說。
“我早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維堂;如果是女孩,就叫崇佳,小名就叫她真兒。”
崇佳出生在一個秋天的夜晚。五年前的秋天,她父親杜宇霆的頂頭上司陸洪濤被甘肅總督兼民政長官張廣建任命為隴東鎮守使,出鎮平涼17縣。作為陸洪濤嫡係部隊振武軍的主力營營長,杜宇霆責無旁貸地跟隨陸洪濤來到了平涼。崇佳出生的那天,陸洪濤剛接到北京段祺瑞政府下達的任命,他被任命為甘肅督軍。當晚陸洪濤在官邸擺酒慶祝,杜宇霆是在參加完的宴會之後匆忙趕回家的。杜宇霆已經有了兩個女兒,但他作為一個軍人,戎馬一生,一直希望自己有個兒子。回家的途中,他不停地在心中祈禱,希望老天這次能滿足他的願望,誰知事與願違。杜宇霆雖然有些遺憾,但並未太放在心上。
那一時刻,小崇佳響亮的哭聲和杜家的燈火一起打破了平涼如水的夜色。但是杜家的燈火並不是平涼城那晚唯一的一處,城東一家叫做“玉綾和”的綢緞莊的帳房裏也亮著一盞不大的燈。燈光下,十四歲的小夥計陸繼隆正在仔細核對當天的帳目。六年前,繼隆被父母送到“玉綾和”來當學徒。“玉綾和”是平涼城最大的一家綢緞莊,老板李潼經營有方,平日客人不斷,生意興隆。在平涼大多數普通百姓眼裏,能把孩子送進“玉綾和”當學徒是個相當不錯的謀生出路。正因為如此,李老板平日裏沒少接待求上門來的親戚朋友,但他都以各種借口婉言拒絕了。並不是李老板不打算收徒弟,而是因為他早就答應了自己的一個親戚,這位親戚就是繼隆的母親。就這樣,繼隆八歲的時候離開了父母,在眾多親朋好友羨慕和嫉妒的眼光裏搬進了“玉綾和”。
繼隆從沒正式上過學,識字不多,一開始隻是在倉庫和台麵上做些力氣活,給別人打打下手。但是他頭腦靈活,觀察細致,對綢緞生意上手很快,不久就憑自己的機敏在帳房謀到了一席之地,並逐漸站穩腳跟。幾年時間裏,他不僅練出了一手出色的算盤功夫,而且時不時會給李老板出些生意上的主意,給李老板帶來了不少計劃外的利潤。沒過多久,年老的當家帳房一病不起,難以繼續打理帳房的日常工作,李老板親自兼起了當家帳房的活兒。但實際上李老板隻是掛個名,真正承擔帳房日常工作的是繼隆。
這一夜,繼隆和往常一樣,在打烊後核對當天進出帳目和來往款項。他習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做這項工作,沒有人打攪,不容易出錯。燈光下,帳本平攤在黑漆長桌上,繼隆一邊用左手食指依次點著帳本上的每一條列目,右手一邊同時飛快地撥著算盤,目光有規律地在帳本和算盤之間來回跳躍。小崇佳響亮的哭聲穿過夜色傳進了繼隆的耳朵,但並沒有使他的心思出現絲毫轉移。此刻,他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個響亮的哭聲對他的人生具有非同一般的意義。
老天似乎是想給杜營長一些安慰,更似乎是聽到了杜營長抱起小崇佳時對她說的第一句話,隨著小崇佳一天天的長大,她不僅越發聰明可愛,而且閃現在她眉眼間俏麗的影子越來越多。
“當隴山之口,扼六盤之險”的平涼自古是兵家重地,軍人在當地的地位自然比較高。老杜戎馬一生,且在軍中身居要職,杜家在當地也算得上是家境優裕。杜家三姐妹從小念書識字,還學些琴棋書畫。隨著逐漸長大,她們言談舉止,舉手投足之間越來越多地顯露出大家閨秀般的文雅,完全不象是出身於行武之家。崇佳更是如此,她是三姐妹裏最引人矚目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