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天涯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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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四季:雨水(3)

(2011-02-15 17:03:31) 下一個

榮清傷好以後不久,他所在的連接到任務,護送長沙的一個機關去湘西。車隊進入漵浦境內後,天開始下雨,越下越大,逐漸呈傾盆之勢。由於能見度極差,車隊決定停在原地,等待雨停。一個多小時後,雨終於停了。車隊恢複行駛後發現路況變的很糟。湘西地區的土路,被暴雨衝刷以後變得非常泥濘,而且湘西特有的紅土粘性較強,讓道路狀況雪上加霜。所有的車輛以極慢的速度小心翼翼地行駛,仍然時不時有卡車滑進路邊,進退不得,這時,所有的其它車輛必須停下來等。一個下午,車隊隻前進了不到十公裏。夜色降臨,車隊決定原地宿營。 

第二天,道路情況稍有改觀,所有的車都加快了速度。車隊行駛到一條開闊的下坡公路上,路的一側是道深溝,前方山穀裏目的地的建築已經清晰可見,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在車隊經過一個拐彎處時,原本很堅實的公路靠近深溝的一側突然塌陷,榮清和陳峰乘坐的卡車正好行駛到這裏,車身立刻傾斜,旋即翻到在地。 

等到大家從駕駛室裏救出榮清時,他已經昏迷不醒,幾塊破碎的車窗玻璃紮進了他的小腹和大腿,血流不止。陳峰的情況還要糟糕得多,他原來坐在卡車後車廂裏,車翻倒後,車廂裏的幾十個箱子傾倒,他被壓在了下麵。 

榮清蘇醒過來的時候,是車禍後的第三天。他醒來後的第一感覺,是腹部和雙腿鑽心地疼。等到意識逐漸恢複,他回憶起了整個事故的經過,立刻想到了陳峰。他問大夫陳峰的情況,沒想到得到的卻是陳峰已經不治身亡的消息。 

埋葬陳峰的時候,仍然無法行走的榮清坐在擔架上去送陳峰最後一程。他怎麽也不能相信,身經數次槍林彈雨均好發無損的陳峰,小鬼子的子彈都傷不了任何皮毛的陳峰,卻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了這個世界。當陳峰的棺木被放下去的時候,榮清捂住臉抽泣起來,引起傷口一陣陣疼痛,那種疼痛如此清晰,就像幾個月前他趴在陳峰背上時一樣。

 榮清因為傷勢較重,不得不留在當地治療。在此期間,他的部隊被調往四川。傷好以後,榮清並沒有按要求返回部隊,而是找借口繼續待在了後方,在軍需處找到了一個閑職。這其中,榮清經曆了一番頗為複雜的思想變化。五十年以後,我的爺爺榮清才對我和盤托出了當時的經過。榮清在這份閑職上一直待到抗戰勝利,在此期間,他一直沒有見到過家人。 

與湖南的省會長沙近臨的湘潭和株洲,在最近幾十年裏發展頗為迅速,已經快成為和長沙鼎足三分的城市。聽說三市目前正在合搞一個“長株潭城市群”的發展計劃,準備把沿湘江的這一區域發展成一個規模巨大的都會。 

幾十年前的時候,株洲僅是湘潭的一個區,但是它卻是粵漢和株萍(萍鄉)兩條鐵路的交匯處,來往粵漢之間運送鋼鐵,和穿梭於株萍兩地運煤的火車都要在株洲停留或者檢修。那個時候,整個株洲最氣派的一座樓,是國防部軍輜處的辦公大樓,當年它位於現在的株洲火車站附近。1945年底,榮清被調到株洲軍輜處。 

抗戰勝利後,國共雙方的爭奪立刻悄悄而又緊鑼密鼓地展開。表麵上,軍統裁減了一半以上情報人員,但是那其實是為了迎合輿論而不得不做的姿態,暗地裏,國民政府和軍方各自開始秘密在各界網羅人手,組織新的情報網,軍界自然首當其衝。榮清得知軍方正在秘密籌建一個對外名稱是“經濟研究處”的機構,通過內部消息,榮清大致知道了該機構的真實性質,常年坐辦公室的他一下來了興趣,很快報了名。 

華中地區的初選麵試地點在武漢的軍政處大樓。榮清提前一天來到武漢,在軍政處的招待客房住下。麵試那天,他特地起了個大早,刮了臉,穿上提前叫人熨燙過的軍裝,精神抖擻地出了門。麵試的地點有點令人奇怪地安排在大樓地下室,一樓到地下室的樓梯口有人看守,所有報名的人在一樓的一個房間等候,等叫到自己名字,沿樓梯下到地下室,進入唯一的一間屋子裏去接受麵試。 

“林榮清。”聽到自己的名字,榮清站起身,深吸了口氣,走下樓梯,來到門口站定:“報告!”“進來。”榮清推開門走了進去。室內的陳設十分簡單,對麵一張長桌,桌後並排坐著四個人,全部身著軍裝,軍銜最高的一個是名中校,四十多歲,方臉寬額,麵皮白皙。長桌對麵放著把椅子。 

中校示意榮清坐在椅子上,開始提問。

“你的軍銜?” 

“陸軍上尉。” 

“大致介紹一下你自己的經曆。” 

榮清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說到:“我出生於民國前一年,老家湖北鄂城。十幾歲的時候跟叔叔去了武漢,在鐵路局找了個差事。十七歲的時候當了兵,民國二十六年的時候考上了國防部在武漢辦的交輜短訓班。短訓班還沒結束日本人就打來了,我就放棄了短訓班,回到部隊參戰。我先後參加了四次戰鬥,最後一次是在田家鎮。戰鬥中受了傷,養傷期間部隊轉移,我被迫留在後方。傷愈後我被調往軍需處工作,勝利後被派到株洲軍輜處,一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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