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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如冬雪 (25)幸福或傷害

(2020-01-20 22:57:57) 下一個

領著露露走進中文學校的大門時,安紅看見大門左側的辦公室裏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正背對著門口,在跟校長說著什麽。

女人穿著一件銀狐大衣,腳上是一雙過膝黑色長靴,身邊站著一個男孩子,看著像是有十三四歲的樣子。

安紅覺得女人背影有些眼熟。正巧女人轉過身來,安紅仔細一看,是柳華。

她怎麽也來這個中文學校了?安紅暗想。她不是住在北邊的Rockcliff,那個富人區,離這裏很遠嗎?

安紅牽著露露的手,穿過大廳,走上樓梯。

走過子哲孩子教室時,她看了走廊和教室一眼,沒看見子哲的身影。

可能還沒到呢吧,她想。

 

***

從長途車站出來,娟子帶著候鳥走到停車場,坐進車裏。

娟子一邊係安全帶,一邊問候鳥說:

你怎麽這麽早就到了?

昨晚搭同學的順風車過來的,淩晨兩點就到了,候鳥也把安全帶拉過來係在身上說。太晚了不好意思打攪你,就讓他們把我放車站了。幸虧車站晚上還開門,在椅子上坐了一夜。

啊,你怎麽不早跟我說啊,娟子吃驚地問。車站這種亂糟糟的地方,又冷又髒,也沒個能睡覺的地方,一晚上怎麽過來的啊?

做LeetCode啊,候鳥說。我經常熬夜的,都習慣了。

哎呀你可真是的,娟子說。好吧,回去給我先睡覺去。

睡覺?

你別以為年輕就可以熬夜,娟子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這樣很傷身體的。回去先給我好好睡一覺,把覺給補上。

可是今天過來是想跟你好好待一天的啊,候鳥說。

候鳥,你睡覺,我們也是待在一起啊,娟子說。你那麽老遠過來,還在候車室坐了半夜,如果你不好好睡一覺,我吃飯都吃不下去。別跟我爭了,走吧。

那,好吧,候鳥說。我打個盹兒就可以。

 

***

安紅背著手包,胳膊上搭著外衣,從中文學校的瑜伽教室走了出來。

她走上樓梯,在二樓樓道裏轉了一圈,沒看見子哲。早上就沒見到子哲,現在也沒有,子哲今天怎麽沒露麵呢?。

對了,他一定是去Tim Hortons咖啡館了,她想。他平時除了接送孩子,也不在中文學校待著。

看了一眼表,還有一個小時才到中文學校下課的時間。咖啡館走著過去,有十分鍾就能到了,開車也就兩分鍾。雖然昨晚還在一起,到現在隻有十來個小時,但是依然想見到他。她想去Tim Hortons一趟,看看子哲在沒在那裏。

她先走到露露的教室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了一眼裏麵。王老師正在帶著孩子們朗讀課文,露露在跟同學們一起大聲念著。

她放下心,轉過頭,看見門口有幾個媽媽正湊在一起小聲聊天。

媽媽們看見安紅,熱情地跟她打著招呼。

哎,安紅,上個周末你們在Nepean劇場的演唱真棒啊,一個媽媽說。我爸媽也都去了,都是老歌,他們特喜歡。

我也去了,另一個媽媽說。跟中央電影交響樂圖那麽大的樂團一起演出,真了不起。

都是樂團水平高,她說。我們的演出比他們遜色多了。

她一邊心不在焉地說著,一邊又看了一眼樓道,還是沒看見子哲。

你們合唱團人多,陣容整齊,穿著漂亮也得體,歌聲洪亮,一個媽媽說。加上樂團的演奏也棒,指揮也棒,真是珠聯璧合,效果非常好。

謝謝,以後你也來我們這裏唱歌吧,就有機會上台表演了,安紅說。

回去跟老公商量商量去。哎,你們那裏男的歡迎不歡迎?

太歡迎了,我們男團員太少了,安紅說。

那我動員我老公一起去,我老公在家裏可喜歡唱K了。

太好了,安紅說。對不起啊,我有點兒事,得出去一趟,回頭聊。

一會兒你還回來吧?

下課時回來,安紅說。

她沿著樓道走去,走到子哲孩子教室門前時,停下腳步,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著裏麵,想看看子哲的孩子有沒有在。

孩子也沒在裏麵。

奇怪,怎麽孩子也沒在呢?她想。不是出了什麽事兒吧。

想到此,她有些擔心起來。她轉過身來,繼續沿著走廊向著樓梯走去。

她下了樓梯,穿過大廳,在門口穿上外衣,係好扣子。她推開門走出學校,向著停車場走去。

她走到自己的車旁邊,正低頭從手包裏翻車鑰匙,就聽見身後有人叫她。她回過頭來,看見是柳華,正從一輛車上下來。

是你啊,她說。你怎麽今天在這裏啊?

送孩子來中文學校啊,柳華說。

你不是住在北邊嗎?那邊也有中文學校,怎麽把孩子送我們南邊來了?

哦,我搬這邊來了,柳華說。你們這邊華人多,離合唱團也近。我們那邊華人太少,平時連個聊天的人也沒有,還得開老遠來合唱團。你是要出去嗎?

我去旁邊的Tim Hortons買杯咖啡,她說。昨晚睡晚了,有些困。

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等孩子也沒事兒,正好轉轉,看看周圍的環境,柳華說。

好啊好啊,那一起去吧,她說。

坐我車去吧,柳華說。你剛考下車本來,開車還不熟,坐在邊上給我指路就行了。

 

***

中文學校旁邊的Tim Hortons裏人很多,幾乎每張桌子都坐著人。安紅和柳華端著咖啡,在裏麵轉了一圈,在靠近洗手間的地方找到一個空桌子,坐了下來。

我把Rockcliff的房子給賣了,在這邊給自己買了一處房子,又買了幾個投資房,柳華說。

怎麽想起在我們這邊買房子?她好奇地問道。

聽說輕軌以後要修到這裏,到時這裏的房價就會漲上去,柳華說。現在買房是個好時機,這幾年多倫多房市不好,一些炒房的人跑這裏來買房子,我看這裏的房價還得漲。我住到這邊來,也好照看投資房。

真是有錢啊,安紅想。

你有沒有想買個投資房啊?柳華問道。

也想啊,前一段跟家裏商量過,老公不同意,也就沒買,她說。

他傻啊?我認識的中國家庭,像你們這樣雙職工的,沒有不買投資房的,都當上地主收租了,柳華說。咱合唱團裏的好幾個都最近買房子了。

唉,家裏的事兒,有些沒法兒講,她歎了一口氣說。

你就堅定一點兒唄,柳華說。你硬買了,老公也就沒辦法了。我認識一個朋友,也是老公不樂意,女的堅持,最後就把房子買了。現在房子漲了不少,還好出租,老公說原來賺錢這麽容易啊,也開竅了,又買了一處。哎,你要買的話,我給你參謀,不敢說對房市有多了解,但是做了好幾年,多多少少總是積累了一點經驗。

謝謝你,現在還沒有計劃,等想買了再找你谘詢,她說。沒想到,你對房子還這麽精通。

我是有高人指點,柳華說。有個人十來年以前在咱們這裏就做房地產了,一開始買房子,後來買地造房子,經驗可豐富了。我一開始買房子,什麽都不知道,就去問他。他很熱心,給了我不少幫助,讓我少走了不少彎路。我從他那裏學到不少東西,慢慢的就上路了。現在我跟他一起合作,一起投資,找地,找人畫圖紙,找人造房子。有時他還不如我,他不敢拍板的項目,我替他拍板。我們一起賺了不少,合作得很愉快呢。

她看見柳華笑了一笑,眼裏散發出一種異樣的光彩。她突然想起,有一次下班回家,在車站等車時,看見柳華和一個男的從車站旁邊的酒店出來,兩個人牽了一下手,就迅速分開了。難道?

她有些想問問柳華,但是一想跟柳華不熟,還是別問了。

你家離這裏很近嗎?柳華問她說。

是啊,就在北麵一點,隔著幾趟街,她說。萍姐家離我家也不遠,更往北一點。過去去合唱團排練,都是萍姐開車,捎上我。

那我們住得都很近呢,柳華說。我住的地方,就在東麵一點,開車到這裏也就幾分鍾。

高爾夫球場那邊吧?我知道,都是三四千平方尺的大房子,她說。

就是石橋那邊,柳華說。對了,有件事兒正想跟你商量呢。聖誕和新年不遠了,關老師上次不是說要大家各自準備個節目,過節時表演嗎?我知道你跟萍姐和娟子要搞個小合唱,一起唱首歌,你們定了唱什麽了嗎?

還沒呢,她說。

我能不能加入你們?柳華說。我跟你們住得不遠,可以到我家去練習。我家裏地下室裝了很好的卡拉OK係統,布置得像是歌房一樣。我自己在家裏一個人也沒意思,很想叫朋友晚上一起來玩。

好啊,我們過去都是在萍姐家練習,她說。萍姐老公是個工作狂,晚上經常把計算機連到單位加班,我們一唱歌,估計他被炒得都沒法幹活了。我跟萍姐和娟子商量一下,她們也應該很高興。

你們這邊真好,合唱團這麽多姐妹都住這邊,可找到組織了,柳華說。

她跟柳華聊著天,眼睛不時地掃著咖啡館裏坐著的人們。子哲依然沒有出現。

怪了,今天子哲去哪兒了呢?她有些擔心地想。學校沒有,咖啡館也沒有。不是昨晚在公園走,凍病了吧?

 

***

蒙特利爾的一家醫院的停車場上,子哲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走下黑色的SUV。他按了一下鑰匙鎖好車,手裏拿著一個黑色的夾子,踏著雪向著醫院大門走去。

他走進醫院大門,看了一眼表,又看了一眼急診室的顯眼標識,脫下大衣挎在手臂上,沿著走廊走向急診室的方向。

在急診室門口,子哲攔住一個匆匆走出的護士,問道:

請問您知道簡妮在哪裏嗎?

剛帶著一個病人去拍X光,在那邊,護士指了一下旁邊的一間屋子說。

謝謝,子哲說。

子哲按著護士指的方向,走到一個開著門的屋子邊,探頭看了一眼。屋子裏一個身穿白大褂站在X光機旁邊的女人抬頭看見子哲,笑了一下,說:

你到候診室裏坐一下,我馬上就來。

好的,子哲說。

子哲沿著走廊走到候診室,在一張空椅子上坐了下來。他把手臂上的大衣折好,放在旁邊的座位上。他打開手裏拿著的黑夾子,翻了翻上麵夾著的幾頁紙,掃了幾眼,隨後放下黑夾子,抬頭透過候診室的玻璃窗,看著外麵走廊。

過了大約十來分鍾,子哲看見白大褂女人從玻璃窗口出現。他拿起大衣和夾子,走向門口。

這麽早就到了?女人問道。

你不是說讓我早點兒過來嗎?早上就趕緊出門了。

傑傑呢?

在家跟著奶奶,子哲說。本來今天早上該去中文學校,沒去送他,讓他在家裏跟著奶奶學中文。

你這身西服不錯,人看著也精神了,女人打量了一眼身穿西裝的子哲說。

好幾年了,都沒穿過,子哲低頭看了看說。要不是麵試,從來都沒機會穿。

把你大衣給我,我給你拿著,女人說。

子哲把胳膊上搭著的大衣交給女人。

我帶你去見Peter,他是我們這裏管計算機的頭兒,女人接過大衣說。這次招的Information Systems Specialist,就歸他管。

我不是特別喜歡這份兒工作,子哲說。跟我做得不太搭嘎,而且也不是軟件開發,隻是係統維護和管理 ---

你別管那些,先過來,女人說。Peter看了你的簡曆,說你完全能夠勝任。

可是,兩口子在一個單位,好嗎?

怕什麽啊。有什麽不好的,上下班還方便了呢,女人說。這麽久了你都沒能在蒙特利爾找到計算機方麵的工作,好不容易我們醫院招人,這個機會你可別錯過。

我真的不喜歡,子哲說。

你怎麽這麽幼稚?女人說。你要是不喜歡,以後再換工作啊。你人在這裏,機會就多,找別的公司,麵試也方便。

女人走到一間敞開門的辦公室門前,探了一下頭,敲了一下門。屋裏辦公桌後麵坐著的一個男人抬起頭來看見他們,微笑了一下,說:

請進。

Peter,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先生,哲,女人跨進門說。

男人站了起來,繞過辦公桌,走過來。

這位是Peter,我們醫院的IT總管,女人把男人介紹給子哲說。

嗨,Peter,見到您很高興,子哲伸出手說。

我也是,男人握了一下子哲的手說。很抱歉周末把你叫過來,簡妮說你平時上班,周末開車過來方便,正好我這個周末加班,就把你叫過來了,想當麵跟你聊聊。

謝謝,子哲說。這裏離我們那裏開車隻要兩個來小時,周末一開就過來了,很方便。

Peter, 我先忙事情去了,還有病人在等著,女人對男人說。你跟哲慢慢談吧。

好的好的,你先忙去吧,男人對女人說。放心,簡曆我都看過了,就是隨便聊聊,不會問很難的問題的。

謝謝。

女人笑了笑,走了出去。男人走回辦公桌後,坐了下來,伸手對子哲說:

坐啊。

子哲有些拘謹地在辦公桌對麵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想喝點兒什麽嗎?男人問子哲說。咖啡?茶?

不用,謝謝,子哲說。

那我們就談正事兒吧,男人說。我看了你的簡曆,這份兒工作比你現在做得簡單得多,不用寫很多程序,主要就是管理醫院裏的計算機,電話,數據係統,有時候需要測試一些新的軟件,還有更新計算機的操作係統以及一些應用軟件什麽的。薪水不是很高,最高隻能付六萬多一點,醫院基本都是這樣。但是好處是,工作也不是很忙,不用加班,沒有多大壓力,醫院環境也不錯。簡妮在這裏工作好幾年了,我們都很喜歡她。她說你現在的工作很忙,經常要加班,還有孩子跟著你,說你會喜歡這份兒工作的。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我們就先走一遍你的簡曆,然後有些技術問題我們可以聊聊。你有什麽問題,也可以隨時問我,你覺得怎樣?

好的,子哲說。

 

***

下午安紅先開車把露露送去鍾老師那裏學畫畫,隨後去了萍姐介紹的齊律師家。

齊律師家住得不遠,開了十分鍾就到了。

齊律師頭發有點兒白,像是有五十來歲了,說話幹脆利索,思維敏捷,看著是個很精明強幹的女人。

泡了一壺茶,聊了聊安紅的情況後,齊律師說:

不管你先生同意不同意,你想離婚,一定可以離得成。在咱們這裏,隻要分居達到一年以上,或者配偶有外遇,或者一方被另一方虐待,不單指肉體上的虐待,精神上的虐待也算,法官就會判決離婚。從你說得情況來看,你先生有外遇,三年了,不管別的,這一條就夠了。何況他還打過你,精神也虐待過,所以離婚不會有問題的。

那孩子呢?安紅問道。孩子是不是能歸我?

孩子應該歸你,齊律師說。一般情況下,法庭傾向於把幼年子女判給母親獨立撫養,或父母共同撫養,而母親承擔主要撫育責任,父親支付撫養費。這不是說偏向女的,而是因為母親在撫養孩子方麵更有經驗或更有責任心。

可是建明要是非跟我爭撫養權呢?她問道。

如果你先生跟你爭撫養權,法律原則上會按孩子的最佳利益來分配,即孩子由誰來撫養會對孩子的成長更有利。我問你幾個問題吧,如果法官問孩子,願意跟著爸爸還是媽媽,你覺得孩子會怎樣回答呢?

應該願意跟著我,她說。我每天晚上給孩子講故事,哄孩子睡,給她洗澡,給她買漂亮衣服,給她打扮,給她做飯,給她辦生日聚會,我覺得孩子跟我感情更深。

那就好,齊律師說。那我再問你,你們家誰花時間精力教育孩子更多?

當然是我啊,她說。帶孩子做學校作業和中文基本都是我。雖然建明也幫著做,但是我做得最多。中文學校每次都是我帶著孩子去。

那誰到學校訪問老師呢? 齊律師問道。

每次都是我和建明一起去,她說。建明開車,我們一起過去。

孩子學校活動,你們兩個誰出席呢?

也是一起去,她說。因為我過去不會開車,所以孩子學校活動,都是我們一起去。

課外活動呢?

基本也都是一起去,但是建明去得多一些,她說。這主要是因為建明能開車,我過去不會開車。而且,我每周要去參加合唱團活動,有時來不及,就是建明自己帶著去。

誰常帶孩子看醫生呢?

也是一起去,她說。我帶孩子進去看醫生,建明接送我們。

那法官應該把孩子判給你,齊律師說。孩子願意跟著你,你在孩子身上花的時間更多,你有工作有收入,這些都對你有利。而且你先生打過你,暴力的曆史可以影響孩子的監護權,這對他很不利。

如果我要是丟了工作呢?她問道。我們單位最近瘋傳要裁人,我怕真給裁了,會不會影響孩子撫養權?

會有一點影響,齊律師說。但是法官更重要的是看孩子的意願,孩子由誰來撫養會對孩子的成長更有利。我覺得要是真的走法庭,你的勝算很大。不過,這裏的離婚官司既慢又貴,有時會打好幾年,所以你也可以考慮走家庭調解,找個中立的調解員,幫著溝通和解決。比如說,你提出你的解決方案,你先生提出他的解決方案,彼此互相交換方案。調解員幫助你們分析,達成一個共同接受的方案,

我也是希望這樣,她說。

還有一種選擇,是先試試分居,把孩子和財產分割先擱置一段,齊律師說。訂個分居協議,分居一年,之後再看看雙方能不能達成離婚協議。你剛才說,你和先生都是單親家庭長大的,離婚對孩子不是最佳選擇。有這麽一段過渡期,你們都可以冷靜一下,好好想想。有的人分居一段,能夠反思自己,理解對方,覺得還是不離婚好,那樣就免得離婚了。

那就要搬出去住吧?她問道。

也不一定,齊律師說。有條件的搬出去住,沒有條件,或者為了孩子,也可以住在一幢房子裏,分房睡就可以了。

我們現在就分房睡了,她說。

那最好還是簽個分居協議,齊律師說。反正你要是堅決想離婚,一定能離得成,而且孩子應該歸你。

有您這句話,我就踏心多了,她喝了一口茶說。太感謝您了。

不客氣,齊律師微笑著說。我也是能幫人忙就盡量幫人個忙。

您的茶葉真好喝,她又喝了一口茶說。

是吧,來我這裏的人都愛喝,齊律師說。這是國內有個客戶在我這裏打官司,贏了後送我的。我給你一包帶走,你拿回去喝。

 

***

蒙特利爾醫院附近的一家中餐館內,女人和子哲麵對麵落坐在靠窗的長方形餐桌兩邊。

菜單對女人再熟悉不過了,幾乎都可以背下來。點菜也很快:女人每次來這家餐館,基本上都是四川涼粉,夫妻肺片,魚香肉絲,宮保雞丁這幾個菜,外加米飯。

服務員姑娘收拾走菜單之後,女人倒了兩杯茶,一杯推給子哲,一杯留給自己。

今天比平時人少啊,女人看了一眼四周說。

天氣不好,要下雪了,子哲望了一眼窗外說。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一片望不到邊的森林一樣的深厚雲層覆蓋住了視力所及的地方,

Peter說,你麵試的很好,他很滿意,女人說。下個星期就可以給你offer,過了新年,就可以到醫院來上班了。

嗯。

可惜一會兒還要回醫院去上班,沒法兒跟你回去看孩子了,女人說。

他挺好的,學習很好,也很乖,很懂事兒,子哲說。

真的很想兒子啊,女人說。不過,要是新年後你能來醫院上班,把家搬過來,一家人很快就會團聚了。

嗯,子哲點頭說,眼睛繼續看著窗外。

一個母親領著孩子從窗外走過,孩子的兩隻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餐館裏的人。

看什麽呢?女人問子哲說。

孩子,兩隻大眼睛,真可愛,子哲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說。

哪兒?女人看了一眼窗外問道。

剛走過去,子哲說。

要是上次沒做人流,咱們的老二現在也該三四歲了,女人有些惆悵地說。

那次你剛懷了孕,就有了工作,就沒敢要老二,子哲說。

是啊,現在很後悔呢,女人說。等你來醫院工作,我們就可以再生一個了,也許再生兩個,反正醫院工作很穩定,不用擔心了。你不是喜歡有個女孩嗎?我們應該能再生個女孩吧。

嗯,子哲點頭說。

跟你說話,你怎麽老心不在焉啊?嗯啊嗯的,女人問道。

你看外麵樹上的那片葉子,子哲隔著窗戶指著一顆老樹說。

哪裏有葉子?哦,看見了,底下那片是吧?

就是,都冬天了,別的樹葉都掉光了,怎麽它還在樹上?子哲說。你覺得它會掉嗎?

既然隻有這一片還在樹上,那就有它的理由,女人說。雖然樹葉死了,但是根莖還依附在樹枝上。

噢。

你好像不是很高興啊,女人看了一眼子哲說。工作這次就算是搞定了,你和孩子也能來蒙特利爾了,咱們一家就能團聚了,應該很高興啊,可你怎麽了?

其實,今天過來,還有件事兒想跟你商量。子哲把茶杯端起來,又放下說。

說啊,女人看著子哲說。

咱們。。。咱們離婚吧,子哲低頭撫摸了一下茶杯的把手說。

什麽?女人的嘴驚愕地張開說。

咱們離婚吧,我有外遇了,子哲說。我已經想了很久了,一直沒有機會跟你說,這次想跟你坦白了,不想再瞞著你了。

女人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死死地盯著子哲。子哲沒有說話,閉著嘴,低頭看著茶杯。女人的麵部肌膚迅速變成白色,煞白,像是血液都流到桌子底下去了。過了足足有兩分鍾,她的臉色才恢複原樣。

你嚇死我了啊,女人說。以後不帶這麽嚇唬人的啊,我心髒病都快被嚇出來了。

我是認真的,子哲一臉嚴肅地看著女人說。

不可能,女人搖頭說。

怎麽不可能?

我還不了解你,這麽多年了,女人很自信地笑了一下說。

你了解我什麽?

不會離婚。

怎麽不會?

你舍不得孩子,女人說。孩子是你從小帶大的。孩子長到這麽大,坦率地說,我沒有盡到媽媽的責任,都是你哄孩子睡覺,帶孩子做功課,接送孩子去學校和課外活動。這些年,我在蒙特利爾,除了休息的時候能回去看一眼孩子,其餘時間都是你帶著孩子,你怎麽會舍得放棄孩子呢?要是離婚,我肯定會把孩子要走,我收入比你高,魁北克省的法律很保護婦女,法院一定會把孩子判給我的。你外遇有可能,因為畢竟我們兩地分居,感情也傷過,但是你絕對下不了決心放棄孩子。

為什麽?

因為你不是那種自私的人,會為了自己的快樂而傷害孩子和我,會為了讓另外一個女人高興,而讓孩子和我恨你,女人說。如果我不同意離,你跟我離不了,因為你心腸沒那麽硬,沒那麽狠。

。。。

那人是誰啊?女人問道。

你別打聽了,不會告訴你的,子哲說。

認識多久了?

沒多久,冬天才開始的。

發展到什麽程度了?女人問道。上床了沒?

你怎麽這麽說話?

嗬,不是你告訴我,有外遇了嗎?我是你法定的妻子,不能問問嗎?再說要離婚,也得有理由啊,我們沒有感情破裂,沒有家暴,外遇也得看是不是真的。你就告訴我,上了還是沒上。

沒有。

那叫什麽外遇啊,隻是一點心動而已,女人說。我這邊,也有人追過我,有過一點心動,最後就不了了之了。

孩子,能歸我嗎?別的,你想要什麽條件我都可以答應,子哲說。

看看,還是舍不得孩子吧,女人說。如果同意離婚,你是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嗎?

是的,子哲說。

那好吧,我們可以離,但是有三個條件,女人說。

你說吧。

第一,你淨身出戶,房子財產都是我的。第二,孩子得歸我。第三,離婚可以,但是得等到孩子成年,十八歲之後。

你這條件也太苛刻了吧?

是你說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的,女人說。我跟你說吧,老夫老妻了,其實我比你還了解你。你啊,太傻,有時還好自以為是,一意孤行,不聽勸告。咱們有個可愛的孩子,又都有不錯的工作,也好不容易要團聚在一起了。過去有我對不起你的地方,有人追過我,我跟人還上過一次床,後來特後悔。你呢,不管發生了什麽,我不追究,不責怪,我們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些事兒,把過去全忘掉。為了孩子和這麽多年在一起的情分,咱們從今往後好好過個團聚的日子,不折騰了行嗎?

我覺得,這次我是真愛上了一個人,子哲說。

她愛你嗎?

我不知道,子哲說。她沒說過。

她有家嗎?

有。

有孩子嗎?

有。

切,有家有孩子,沒離婚,也沒說過愛你,那真愛個妹啊,女人說。就是寂寞了跟你玩玩,也許夫妻感情不合,拿你當個備胎,你傻了吧唧的離了,孩子沒了,財產沒了,人回頭一回歸家庭,你傻不傻啊你?

如果是那樣,我認了,子哲說。

你認了,你對得起孩子,對得起我嗎?女人把餐巾布扔到桌子上說。噢,你覺得愛上別人了,就可以把孩子和老婆都不要了,都拋棄了?你懂不懂,你這種所謂的愛就是傷害啊?孩子是無辜的,他憑什麽要被你的所謂的愛傷害,變成單親家庭的孩子?我回去上班了,你好好想想,我這個周三和周四休息,我回去咱們再好好談談。

你還沒吃飯呢,子哲說。

不吃了,氣飽了。

女人說著扶著桌子角緩緩地站了起來,看著像是有些頭暈,一鬆手就會摔倒在地的樣子。她穿上外衣,沒看子哲,也沒容得子哲說什麽,就轉身離開桌子,緩緩地走出餐館的門去了。

 

***

娟子係著圍裙,把一盤子炒好的金針菇放在餐桌上。她轉了個身,從櫥櫃裏拿出兩個酒杯,放在餐桌上,又從桌櫃子裏拿出一瓶紅葡萄酒來,給每個杯子斟了多半杯酒。桌上已經有三個菜了:一盤鬆花蛋,一盤雞蛋炒西紅柿,還有剛炒好的蘑菇。娟子滿意地看了一眼,把身上的圍裙解下來,搭在一個椅子背上。

娟子走到臥室邊,悄悄把門打開,向裏麵望去。候鳥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被子,還在熟睡中。

娟子躡手躡腳走了進去,走到床邊,看著候鳥。候鳥像是一個孩子一樣睡著,嘴張開一些,胸膛隨著呼吸略微起伏著。那張臉雖然還是不好看,但是帶著一股青春的稚氣。

在床邊站了一會兒之後,娟子退出臥室,把門關上,回到廚房。她坐在廚房的椅子上,看著桌上的菜和酒,覺得自己挺好笑的。

本來以前是下了決心不再跟候鳥交往了,但是沒想到跟候鳥交往上了,而且還把候鳥帶到家裏來,讓候鳥睡在了自己床上。

平時都懶得自己下廚的人,還給候鳥做了一頓飯。

不知道自己怎麽變得這樣了。

 

***

從齊律師家裏出來,安紅開車回到鍾老師的畫室裏,坐在畫室外麵屋子的沙發上,一邊看著手機,一邊等著露露下課。

她點進微信,想看看子哲有沒有給她發微信,但是子哲一條新的微信都沒有。她有些擔心,又點進子哲的博客,看見子哲的博客還是停留在幾天前。

真是怪了,她想。子哲這是怎麽了呢?沒去中文學校,也沒有任何消息,難道出了什麽事情了嗎?

想到此,她給子哲發了一條微信:

子哲,今天沒在中文學校看見你,有些擔心。你給我回個微信好嗎?我隻想知道你一切都好。

發完微信後,她合上手機,心情煩躁地站了起來,走到房子的窗戶前去看外麵。

天很陰沉,讓人感覺心情很壓抑。

那個人,怎麽就無法從心裏消失呢。她記不起今天想了子哲多少次了。從早上醒來,就想起了子哲。昨天晚上跟子哲在一起,是那樣的快樂。酒吧裏坐在一起吃飯,公園裏看著河水靜靜地流走,長椅上跟子哲深情的親吻,這一切都那麽讓人心醉心動。然後,才不到二十個小時,那個人就消失不見了,一點音訊也沒有。

難道,子哲是那種花心的男人,一旦俘獲了自己的心,就拋棄了嗎?

昨天在一起吃飯,讓子哲坐到自己一邊來,把臉貼到了子哲的肩膀上。是不是他覺得我是一個輕浮的女人啊?

昨天在公園裏,子哲說愛我,我也沒有回複說愛他,他是不是覺得我不愛他呢,所以就不理我了呢?

但是,為什麽會對一個人這麽癡迷,這麽想,一旦見不到就心慌呢?

而一旦想到可能被他拋棄了,為什麽會這麽難受和悲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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