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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條波希米亞紅裙 (147)

(2017-04-16 23:05:21) 下一個

情人節這一天,莫斯科伏努科沃二號機場的上空布滿了陰雲,細小的雪花零散地飄了下來,在撒了鹽水的跑道上融化成雨水。靠近跑道中央的地方停著一輛白色的升降車,銀灰色的升降梯中間已經鋪上了紫紅色鑲著黑色和白色紋邊的地毯。升降車後麵是一條十米寬的長長的紅地毯,地毯上站著一個身穿藍灰色軍大衣的軍官,正在指示著紅地毯邊上的儀仗隊員們排好隊伍。個子高高的儀仗隊員們身穿同樣顏色的帶著翻毛領子的軍大衣,銀灰色翻毛軍帽,肩膀上佩戴著紅色肩章,胸前裝飾著黃色的彩墜,袖子上佩戴著黃色的徽章,腳穿黑色皮鞋,手上帶著雪白的手套。他們個子既高又英俊挺拔,一手緊貼在腿邊,一手扶著帶著黃色的槍把的依仗步槍,顯得很威武和整齊。

紅地毯的另一側,身穿灰色大衣的普京總統攜帶夫人,率領俄國政要們和一些攝影記者們,正在冒雪翹首仰望著一輛銀灰色的巨大飛機沿著跑道緩緩駛來。飛機機體的中間部位刷著一條從頭至尾的藍條,機頭上塗著一幅顯眼的巨大的五星紅旗,旁邊用黑藍大字寫著“AIR CHINA",機體中部印著一行深藍色的“中國國際航空公司”大字,機尾上塗著國航的紅色的徽章。

飛機減慢速度,在跑道上緩緩行駛著,在儀仗隊和紅地毯麵前停了下來。升降車開到了飛機前,把升降梯對準了艙口部位。普京總統率領政要們走到升降機邊,等待機艙門打開。記者們紛紛把鏡頭對準飛機艙口。艙門由內向外打開了,徐澤寧麵帶笑容出現在機艙門口。他身穿黑色大衣,脖子上圍著深藍色圍脖,褲線筆直的黑色西褲下露出了擦得錚亮的黑色皮鞋。在他的身後,小寇身穿黑藍色大衣,脖子上圍著一條淺藍色圍巾,手提一個黑色的手包,俯視著升降機下接機的普京總統和夫人,以及俄國的政要們和攝影記者們。

小雪依然從天空不斷地飄下來,跑道上像是下過了雨,濕濕的跑道像是一麵鏡子,倒映出了飛機龐大的影子。徐澤寧伸出左手來,拉住小寇的右手,帶著小寇踩著紫紅色的地毯,沿著升降機的台階緩步下來。儀仗隊員們在軍官的一聲口令下,舉起了手裏的槍,向著徐澤寧和小寇行著注目禮。普京總統帶著夫人站到紅地毯前,麵帶微笑地等著徐澤寧和小寇走下飛機。

第一次跟徐澤寧出訪,小寇心裏有些緊張。一路上,她的身體有些不適。剛懷孕不久,坐飛機旅行,總是有一種想嘔吐的感覺。一路上徐澤寧和隨行出訪的人員在討論與普京總統的會麵,討論中俄之間的關係,以及怎樣與俄國更好的在全球範圍內進行合作。她忍住自己想嘔吐的感覺,盡量麵帶微笑,帶著機組的空姐們照顧著徐澤寧和隨行人員,在徐澤寧討論國家大事時和機組人員坐在後麵,跟空姐們聊著天。空姐們都很喜歡她,問了她許多有關英國的生活和學習問題。她告訴空姐們說,她懷孕了,又是一個男孩。

真羨慕你啊,一個空姐說。你真是什麽都有了。出生在國外,有這麽好的家庭,這麽好的教育,這麽好的工作還有這麽好的婚姻。

其實你們不知道,小寇說。我也曾經有過很難的時候,也有心情很不好,很茫然,不知自己將來會怎樣的時候。

你有什麽遺憾嗎?一個空姐問她說。

要說遺憾,還真有一點,小寇說。我想要個女孩,一兒一女多完美了。可是這次又是個男孩。但是澤寧很喜歡。隻要澤寧喜歡,也就行了,等以後有機會再生個女兒,就了卻我一樁心願了。

 

儀仗隊後麵的軍樂隊奏起了中國國歌。儀仗隊員們的身子站得筆直,持槍目視著沿著升降梯緩緩而下的徐澤寧和小寇。小寇抓著徐澤寧的手慢慢走下階梯,往事像是電影一樣一幕幕在眼前展開。想起當初懷上了徐澤寧的孩子,自己一個人回到倫敦,隱姓埋名地把孩子生下來,把孩子帶到五歲,那時不僅是用自己的一生,還用孩子來賭了一把。幸虧天佑自己,不然現在帶著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在倫敦,不知道生活會是怎樣的呢。

徐澤寧握著小寇的手一直走下升降梯,走到了紅地毯前,才鬆開了小寇的手。普京邁前一步,伸出了右手,操著生硬的漢語,對徐澤寧很熱情地說著你好和歡迎。徐澤寧伸出右手握住了普京總統的手,用俄語說著感謝和問著好。小寇站在徐澤寧背後,看著手握在一起的徐澤寧和普京,心裏非常感慨。從小她就羨慕那些公主和王後,想成為一個王後一樣的人。跟隨徐澤寧出訪世界各國,是她以前曾經夢想過無數次的,現在這個夢想終於實現了。她希望這次出訪俄國能夠促進中國和俄國的關係,讓這兩個大國更好地合作起來,同時也希望有一天徐澤寧能出訪英國倫敦,那樣她就能夠以第一夫人的身份,重回自己的出生地了。

 

皇家倫敦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裏,明宵躺在靠牆角的一張病床上,身邊擺著床邊監護儀,心電圖機,起搏器,血氣分析儀,腦電圖機。一個輸液架子上掛著一瓶血漿,一滴滴的殷紅的血正在半透明的輸液管裏流動著,通過插在胳膊上的針頭流入明宵的體內。

靳曦坐在床邊的一個小圓凳子上,握著明宵的手,在焦急地看著依然神誌不清的明宵。昨晚打了999急救號碼之後,十分鍾後急救車就到了樓下。她和車上下來的急救人員一起把明宵抬上救護車,隨後坐上車,跟著急救車來到了皇家倫敦醫院。在醫院裏,救護人員把明宵推進急診室,由值班醫生進行檢查。

她坐在急診室外的等候區域,眼睛看著急診室門口,心裏既難受又焦急。她給爸爸打了電話,把情況跟爸爸說了,爸爸讓她安心在醫院照顧明宵,不用擔心家裏的孩子。她覺得自己英文不好,怕無法跟醫生好好溝通,或者聽不懂醫生講得話,於是給齊靜打了個電話。齊靜帶著女兒雲雲馬上就打車趕到醫院來,在急診室門外找到了她。齊靜聽了情況之後,安慰她不要太著急,既然到了醫院,醫生一定會給搶救過來。

兩個小時之後,醫生從急診室出來了,把她叫了過去。雲雲幫著做翻譯,醫生把診斷情況大致跟她講了一下。醫生說明宵的症狀看著像是中毒,但是不知道中得是什麽毒,血液分析要等到明天才能出結果。剛才與別的醫院的醫生在網上討論了一下,但是沒能得出確切的結果。

靳曦吃了一驚,想不明白什麽人會給明宵下毒。醫生問她事先發現什麽症狀沒有。她說最近兩個星期,明宵顯得比過去疲乏,但是明宵從來沒有講過什麽。她以為是明宵工作太累,也沒太注意。醫生說有些毒進入體內後,會逐漸侵入大腦神經核和內髒,在身體劇烈興奮時造成腦神經損害,讓人突然失去知覺。但是在弄清明宵具體中得是什麽毒之前,無法對症下藥,現在隻能把明宵的血液給換掉,把毒排出體外,減少身體內的毒素。

 

醫生帶著護士把明宵推入重症監護室,把各種監視儀的管子連接到明宵身上,同時開始用點滴給明宵輸血換血。明宵一直沒有知覺,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在重症監護室坐了一會兒之後,靳曦謝了齊靜和雲雲,讓她們回去睡覺去。齊靜讓雲雲回去了,自己留在重症監護室裏,陪著靳曦一起守在明宵的病床邊。

有齊靜在身邊陪著和安慰,靳曦覺得心裏好受了一些。她想等天明了給芭蕾舞團團長打個電話請假,晚上的《愛麗絲夢遊仙境》演出參加不了了。芭蕾舞團一直實行AB角製,A角演得場次多,B角演得場次少。紅桃皇後的B角是個年輕的演員,經驗不足,但是現在也沒有辦法,隻能請B角代替她去演了。

 

北京的一所僻靜的院子裏,一個老人坐在沙發上,戴著老花鏡,正在看著一個卷宗。卷宗裏是一張張的紙,紙上是一項項起草好的命令。老人一邊看,一邊滿意地點著頭。

你想得真周到,老人對坐在身邊的中年人說。這麽些命令都事先起草好了,準備工作做得很細致很充分。

我們不得不這樣啊,中年人說。老四回去晚,通常要十一點才到家。今晚大維下手時,澤寧應該和普京正在克裏姆林宮舉行晚宴。老四一死,我們要小虎馬上調動北京軍區的部隊進城,占領中南海和各處要地,控製住媒體和通訊,同時用您和兩位政治局常委的名義立即召集政治局擴大會議,把在京的所有政治局委員都叫起來參加會議。

澤寧會不會在我們開會中間得到消息,讓中央警衛局派兵包圍會場,給我們來個措手不及,把我們都抓起來?老人打斷中年人的話說。

這個我也想到了,中年人說。今晚我已經安排人拉著中央警衛局的兩位澤寧的親信去按摩,在中央警衛局值班負責的人是我們的人。同時,每個來參加政治局擴大會議的人,我們都要把他們身上的手機暫時收起來,以免會議中間內容外傳。罷免澤寧,選出新的集體領導班子,改組軍委,這樣一個會,從把人召集到中南海來,到會議結束,怎麽也要開兩個小時吧。估計我們開會的時候,澤寧和普京的宴會也該結束了。我們一定要封鎖消息,不能讓澤寧得知北京開會的消息。如果澤寧得知了消息,知道北京出了事情,他就會著手布置反擊。不少黨的領導幹部,還有軍隊的高級幹部,對澤寧有感情,而且澤寧背後也有一大批從小一起長大的紅二代在支持他,那些人都會聽從他的號令。我們必須要封鎖消息,爭取時間來讓小虎的軍隊控製北京的局麵,任何泄密和失誤都會影響全局,帶來失敗的危險。

會後不能讓政治局委員們回去,就讓他們在懷仁堂裏繼續討論問題,老人說。即使澤寧知道北京開會,也不能讓澤寧知道會議的具體內容。澤寧很信任小虎,我還是對小虎有些擔心,他不會搞兩麵派吧?

有這種可能,中年人說。關鍵是我們掌控局麵的能力。如果我們一開始就掌控了局麵,小虎就會死心塌地的跟我們幹。如果我們一開始就掌控不住局麵,小虎完全有可能倒戈,把我們抓起來,獻給澤寧。

現在人心真可怕,老人說。誰也不能完全相信。

您說得很對,小虎跟我這麽深的多年交情,我也不能完全放心,中年人看了一眼腕子上的手表說。人都是趨炎附勢的,我們必須要有權利,這些人才會服從我們。今晚吃完晚飯後,有兩個政治局常委和幾個內定主持新的軍委工作的上將們要來這裏開會,我們把情況通報給他們,讓他們做好準備,今晚一起行動。

這幾個人都可靠嗎?

他們都對澤寧和老四不滿,中年人說。特別是那幾個被老四罷免軍權和準備抓起來的人,對老四恨得咬牙切齒,摩拳擦掌的準備上任大幹一場呢。他們長期在軍中服役,各自都有自己的老部下,在軍隊裏說話算數,影響力很大。隻要他們在台上,軍隊就反不了。不過,像上次說的,為了預防萬一,我已經準備好了三架飛機,一架在上海,兩架在北京。事情有敗,所有參與其中的主要人物和家屬都要送出國外。公子們已經準備好了吧?到時一個電話就要趕緊去機場。

準備好了,老人點頭說。他們早就想出去了,但是澤寧限製他們離境。他們雖然有護照,都無法出國。

以後他們就不用擔心了,中年人說。要說啊,其實我們這些人也都老了,既然下來了,對權力也就那麽回事兒了,但是澤寧非覺得我們礙事兒,要把我們打倒。不好直接動我們,就查家屬和子女的事兒。就是為了子女的安全,我們也別無選擇啊。您現在好好睡一覺,養養精神,今晚要一個通宵不能睡覺。

覺我是睡不著了,老人說。哎,我記得有人誇你京劇唱得不錯,從來沒聽你唱過,有這回事兒嗎?

我年輕時喜歡過京劇,後來也學唱過幾句,算半個票友吧。中年人說。您要是喜歡,我正好有時間,給您來一段兒解解悶兒?

來一段兒,正好放鬆一下,老人說。來段兒《借東風》裏的諸葛亮吧,會唱嗎?

這段兒還真是我擅長的,中年人說。那我就獻醜了。

中年人站起來,清了一下嗓子,甩了一下袖子,抬腿比劃了一下台步。他用手在下巴上摸了一下假象中的長胡子,張口唱了起來:

識天文習兵法猶如反掌,

設壇台借東風相助周郎。

曹孟德占天時兵多將廣,

領人馬下江南兵紮在長江。

孫仲謀無決策難以抵擋,

東吳的臣武將要戰文官要降。

魯子敬到江夏虛實探望,

搬請我諸葛亮過長江,

同心破曹共做商量。

我料定了甲子日東風必降,

南屏山設壇台足踏魁罡。

我這裏持法劍把七星台上,

諸葛亮上壇台觀瞻四方。。。

 

一件窄小的屋子裏,大維站在窗前,看著窗外飄落下來的雪花,拉著小提琴。這是最後一次拉小提琴了,他想。大維拉了一曲自己最喜歡的《梁祝》。他從小就學這首曲子,練過無數遍,在西安少年宮,也經常給學生們拉這首曲子作為示範。曲子的每一個音符都刻在腦海裏,連手臂上的肌肉也留存著記憶,大維不需要想譜子,隻要一開始拉,手臂就會像機械一樣地自己移動著,把曲子進行下去。一曲結束,大維垂下手臂,低著頭站在窗前,目光凝視著窗外的光禿的樹枝和站在上麵的一隻白色的孤鳥,久久不想移動。

夜幕逐漸黑了下來,窗外的樹枝開始逐漸消失在夜幕裏。大維拉開窗邊小桌上的台燈,把窗簾拉上。他撫摸了一下小提琴和琴弓,把它們放進琴盒裏,把琴盒掛到牆上。小貓從床上蹦了下來,喵喵地叫著,用腦袋蹭著他的褲腿。大維走到廚房的櫃子邊,從櫃子裏拿出了一盒貓罐頭,又拿了一個銀灰色的不鏽鋼勺子。他彎腰蹲在櫃子邊上的貓食盆前,用勺子把貓罐頭一勺一勺喂給貓。貓吃飽了之後,在旁邊的水盆裏喝了一次水,隨後懶散地蹦回到床上,用嘴舔起自己的爪子來。大維把貓抱過來,坐在沙發上,讓貓躺在自己的腿上,撫摸著貓的腦袋和後背,給貓撓撓下巴。小貓開心的眯著眼打著呼嚕,身上的毛隨著呼吸在微微地起伏著。

大維跟貓坐了一會兒,把貓抱回床上,看著貓蜷縮著尾巴睡去了。他走到櫃櫥邊,拿出兩盒貓罐頭來,把貓罐頭打開,把裏麵的貓食放在貓食盆裏。他把貓水盆裏的水在洗手間倒掉,重新換了新水,放在貓食盆前。他走到衣櫃邊,把平時演出穿的西服和襯衫找出來,穿在身上。他從搭著領帶的橫杆上拽了一條銀灰色的斜紋領帶,把襯衫領子翻開,把領帶套在脖子上係好,讓領帶尖垂在皮帶下麵一點。

大維走到門邊,拉開燈,把拖鞋脫了,換上了一雙黑色的皮鞋。他彎曲著腿蹲了下來,低頭把皮鞋上的鞋帶很仔細地係上。皮鞋上有些灰塵。他拿過放在門口鞋盒上的一個棕黑色小鞋刷子來,往刷子上擠了一些黑色的鞋油,把皮鞋仔細地擦了一遍。皮鞋擦著錚亮,前後和表麵上都散發著柔和的光。大維站起身來,看見手心裏沾了一點黑色的鞋油。他走到衛生間,擰開水龍頭,搓了一遍肥皂,在洗手池裏仔細地洗著手,把上麵黑色的鞋油洗掉。

他抬頭在鏡子裏看著自己,看見襯衫平整,領帶很緊地係在領口上。外麵的黑色西服也很合身地貼在身上。他把手在毛巾上蹭幹,走出洗手間,走到靠牆的五鬥櫥邊,彎腰把藏在最下麵一層衣服底下的手槍和兩個子彈夾都拿了出來。他走到窗邊,把窗簾拉上,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把手槍和子彈夾都放在書桌上。他打開彈夾,把裏麵的金澄澄的子彈一顆一顆取出來,查看了一遍,又重新塞入彈夾。彈夾一個裝滿了子彈,另外一個少了兩發子彈。他把其中的一個彈夾塞進手槍柄裏,聽著彈夾哢嗒一聲撞上。他把手槍的保險打開又合上,仔細地檢查了一下槍管和扳機,隨後把手槍塞進背後的腰帶上。

他把另外一個彈夾塞進褲兜裏,手觸碰到了褲兜裏的錢包。他把錢包拿出來,在裏麵翻著,翻出一張小紙條來。紙條上是一行小字,寫著一個電話號碼。這是去年齊靜回國時,約他喝過一次咖啡,給他留下了這麽一個號碼。他拿出手機,撥打了這個從來沒有撥過的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了,從裏麵傳出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喂,請問哪位?

大維沒有說話。他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機貼近耳邊聽著。電話裏沉默了一下,隨後繼續問道:

請問是哪位?

雖然隔著萬裏,但是依然是那個熟悉的聲音。大維咬了一下嘴唇。有太多的話想講,但是他並沒有講。他隻是想最後聽一下她的聲音,感受一下她的呼吸。手機沉默了一會兒,掛斷了,裏麵傳來了短促的忙音。

大維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觸摸著,刪除了所有的電話號碼和通話記錄。他把手機關了,放在書桌上,隨後從桌上的煙灰缸旁邊拿了一個打火機,把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點著。一股明亮的火光在他的眼前閃耀,映紅了他的眼瞳。他把燃燒著的紙條舉到煙灰缸上麵,看著紙上的字被火焰吞噬,變成灰黑色的紙灰,落在煙灰缸裏。他把煙灰缸拿到廚房,在池子裏洗幹淨,把煙灰缸重新放回到書桌上。

大維拿起書桌上放著的一張請柬,伸手把台燈關了。他走到門邊,把請柬塞進大衣兜裏。他穿上黑色的大衣,把大衣的扣子從上到下一顆顆係好。他回頭看了一眼屋內,按動牆上白色的開關,把屋內的燈關了。屋內頓時變得漆黑一團,躺在床尾睡覺的小貓的身影變得朦朧和模糊起來。大維伸手摸了一下別在後麵腰帶上的槍,最後看了一眼牆上的小提琴和床上的小貓,走出了房門,把門在身後撞上。

 

琵琶姑娘坐床邊的鋪板上,手裏拿著一把鏡子照著自己的臉。宿舍裏的同學們都回家過寒假去了,往日擁擠熱鬧的宿舍變得空蕩而冷清。情人節了,校園裏剩下的同學們有情人的和沒情人的都約著出去吃飯去了,沒有人約她去吃飯。

這麽一個節日裏,自己一個人坐在宿舍裏,琵琶姑娘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她想好好給自己化個妝,讓自己心情好一些。她想畫個羊駝眼妝。她從化妝盒裏拿出一把黑色的小刷子,在眼影盒裏選了一種米色的顏色,塗在眼瞼上。她用刷子混合了兩種白色眼影,在眉毛下方暈染了一層亮色。她用小刷子從眼影盒裏蘸取了少許珍珠粉色,把眼角塗了一下,隨後換了一個細小刷頭的刷子,在下眼瞼的中央塗上棕色眼影,在眼角處塗上粉色眼影。她取出一隻黑色的眼線筆塗好了眼線,用一個棉球棒把中間暈染加粗。她放下棉球棒,用睫毛夾把睫毛夾得卷曲了一些,用睫毛刷把睫毛塗上底液。

她把睫毛刷放下,等著底液幹,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的校園。夜幕籠罩的校園顯得很安靜,幾盞燈照在宿舍樓之間的小徑上。小徑上有一個男生摟著一個女生走過,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說笑著什麽。

大維此刻應該在去西安的火車上吧,她想。

昨天從大維家裏出來,大維一直把她送到了車站。一路上大維話不多,顯得心事重重。琵琶姑娘覺得大維有些反常,想問問,但是又不知從何說起。在車站,大維說走前會把貓喂好,讓她後天再來喂貓。她答應了。公交車遠遠地看著來了,琵琶姑娘跟大維說,趕緊回去收拾行李吧,我走了。大維點點頭,站在路邊看著她走到排隊的人群後麵,跟著人群擠上了車。她上了車,擠到中間,伸出右手扶著頭上的橫杆,看了車站下一眼,跟大維揮揮左手。她看見大維對她笑笑,也揮了一下手,隨後轉身沿著來時的路走了。

大維的背轉過去的那一刻,車搖晃了一下開動了,後麵一個人的胳膊肘撞到了她的右肋。她突然覺得鼻子一酸,眼淚不知是因為疼還是什麽,一下就下來了。旁邊撞了她的人,看見她的淚,嚇了一跳,連聲說著對不起撞著您了,給她道著歉。她搖搖頭說沒關係,說不是因為這個。她從兜裏掏出一條手絹,把眼睛擦了一下,再回頭看時,大維的背影已經完全看不到了。

 

皇家倫敦醫院的重病監護室裏,靳曦麵帶疑惑地關上了手機。屏幕上顯示是一個北京來的長途電話,但是對方沒有出聲。她不知道是誰來的這個電話,知道她的手機號碼的,隻有徐澤寧,誌宏,齊靜和寥寥幾個人。手機上顯示的號碼,都不是這幾個人的。也許是有人打錯號碼了吧,她想。

她把手機塞進手包,繼續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明宵。明宵依然沒有知覺,像是陷入了沉睡之中。齊靜剛才下樓去買吃的去了,隻有她一個人坐在病房裏看著一動不動的明宵,心焦如焚。一個醫生推門走進監護室來,身後跟著一個小護士。醫生查看了一下監視儀,詢問了護士輸血的情況後,對她說:

中的毒我們通過血液分析知道了,是一種很少見的毒,我們這裏沒有解藥,別的醫院我詢問過了,也沒有。現在的問題是,毒已經侵入了大腦神經核,沒辦法動手術,他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我們能做的是給他換血,現在血換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要看他自身的抵抗力了。如果再過幾個小時他能醒過來,他休息一段就能自己痊愈,也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如果他醒不過來,那就說明毒已經無法控製,基本沒希望了。

難道就沒有什麽別的辦法嗎?她問醫生說。中這種毒的人,都是這樣等死嗎?

也許有解藥存在,但是我們不知道,醫生說。我們對這種毒無能為力。這種毒,中的人少,已知的病例非常非常少,隻有幾例,不知道他是怎麽被傳染上的。因為人少,醫療機構沒有人去研究解藥,目前的解毒藥沒有一種是有療效的。

能不能給他試試別的解毒藥,萬一管用呢?她問醫生說。

沒有用,醫生說。這種毒因侵入腦神經後,會逐漸擴散。而腦神經,解藥達不到,外科手術也不能動。我們隻能看他的運氣了。再過五個小時,他要是能醒過來,今後就會逐漸康複。要是他醒不過來,那就說明毒已經在腦神經失控了。。。那就準備後事吧。

醫生囑咐了護士幾句什麽,就走出病房去了。護士調整了一下輸血架子,用本子記錄了一下監視儀上的數據,也走出屋子去了。靳曦坐到床邊,半躺著,伸手小心翼翼地把明宵的頭抱了起來,讓明宵的頭枕在自己的臂彎裏,心裏祈禱著。她抱著明宵的頭,看著明宵像是嬰兒一樣躺在她的胳膊上,想著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在一起,還沒有能補償多少丟失的快樂的日子,而明宵可能就會離去了,眼淚忍不住滴答下來。

 

一輛出租車在老四私人會所前停了下來。大維穿著黑色大衣,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把車門關上。他站在街邊,看了一眼會所門前不斷魚貫駛入的各種高級轎車,把右手揣進大衣兜裏,向著會所門口走去。

十幾個身穿黑色製服的保安站在門口,正在逐一查驗會員證和邀請函。大維走到一個年輕保安麵前,把請柬遞給保安。年輕保安看了一眼請柬,又上下打量了一眼大維,揮手讓大維入門,繼續查驗起後麵的車輛來。

大維走進大門,跟隨著車流向著正中一座燈火輝煌的主樓走去。主樓不高,隻有三層,但是縱深很深,看著占地麵積很大,左右兩側各有一個大停車場。主樓是中式建築風格,白牆紅瓦,飛簷雕棟,門口不斷有小轎車停下來,一些衣著華麗的人推開車門走下來。

大維一邊走,一邊看著會所內的景物。他看見主樓的四周環繞著四五幢小樓,各自帶著自己的停車場。有的樓裏亮著燈,有的樓裏黑著燈。主樓的左側是一幢亮著燈的紅色歐式小樓,樓前有噴水池,雕像和一大片已經幹枯了的草地,樓門口有石階和粗大的門柱,前麵的停車場停著幾輛車。主樓的右側也有一幢對稱的紅色小樓,不過門前是中式的小橋流水和豎著假山石,有個小池塘。小紅樓旁邊有一條路,帶著弧形繞到樓後去。一幢白色的小樓在一片枯樹從中隱隱約約地顯現出來,顯得很神秘。

那大概就是老四的住處了吧,大維想。

 

琵琶姑娘看著窗外,等睫毛上的底液幹了後,重新拿起睫毛刷來,把睫毛塗上睫毛膏。在中央的部分,她把刷頭豎起來,縱向塗抹了一會兒,然後又橫向左右移動了幾遍。她放下睫毛刷,打開一個放著假睫毛的小盒子,用拇指和食指拉住睫毛中央,把睫毛從盒子裏取出。她用手指摳著睫毛,把上麵殘留的白色膠體摳幹淨,用一把鑷子夾住睫毛,從內眼角開始向後量了一下。睫毛有些長,她拿起一把修眉剪刀,把假睫毛長出的一條剪掉。

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琵琶姑娘看了一眼手機,是老四的號碼。她放下剪刀,接起了手機。

想好了嗎?老四的聲音在電話裏響起來。

什麽?

就是那天我說的,嫁給我的事兒。

想。。。好了,琵琶姑娘說。

你同意?

同意。

要不要問問你爸媽?

不用了,他們會同意的。

那你今天晚上過來?

嗯。

我讓司機去校門口接你,老四說。

不用了,我自己能過去,晚上反正也沒事兒,琵琶姑娘說。告訴我幾點就行了。

我現在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忙完,老四的聲音在電話裏說。忙完了就去接你,也是順道兒。

行,琵琶姑娘說。能不能快到時先給我打個電話,我去校門口前的街道上等著?我怕你的車隊太紮眼。

我就是故意要這樣,看誰敢欺負你,老四說。

可是,那樣同學們和老師們就更不喜歡我了,琵琶姑娘說。我還是到校門前的街道上等吧。

也好,老四說。你等我電話。外麵下雪了,有些冷,到時出門多穿點兒衣服。

 

琵琶姑娘放下手機。她用一把小刷子把假睫毛根部塗上膠水,等膠體稍微凝固後,用鑷子夾起假睫毛來,從眼尾開始,把假睫毛的軸線按壓在睫毛根部。把假睫毛一端在眼尾粘貼好後,她用鑷子把假睫毛在眼皮中央和內眼角也粘貼好,在內眼角處空出了幾個毫米的空隙。全部粘貼好了之後,她伸出食指,用指尖輕輕按壓著假睫毛,讓睫毛更服帖。把上睫毛粘貼好之後,她把下睫毛用修眉剪從中央剪成兩段,用鑷子夾住睫毛,從眼尾開始貼向中央,把下睫毛貼好。

她把鑷子放在桌上,拿起鏡子,對著鏡子把上下睫毛用食指指尖輕輕按了一遍。鏡子裏,睫毛兩側短,中央纖長,下睫毛稍短,成了羊駝眼妝。在睫毛的襯托下,她的眼睛透著一種清澈和水靈,帶著一種無辜和可愛。

 

喧鬧的大廳內,一支樂隊正在起勁兒地奏著一隻快樂的舞曲。水晶吊燈下,一對對身著華麗衣服的男女正帶著化妝麵具,在舞池的木質地板上翩翩起舞。大廳邊上放著一張張長條桌子,上麵擺放著各種啤酒,葡萄酒,香檳酒,葡萄,蘋果,香蕉,哈密瓜,和各種各樣的小甜點。一些帶著麵具的女人坐在舞池邊上的椅子上觀看,有的在聊著天,有的在吃著水果。有幾個男人在舞池邊上站著,眼光注視著舞池裏歡快起舞的情侶們。

大維帶著一個佐羅的黑色眼罩,站在舞廳邊上的一根粗大的柱子後麵,注視著窗外。廳內的喧鬧讓樓外的夜色變得很安靜。雪還在下著,隨下隨落在地上,融入車輪碾出的黑色的雪泥。他想起自己的童年,西安冬季的雪不多,每次下了雪,爸爸帶著他出去打雪仗,把雪攥成一個個雪球。他記得小時候窗玻璃上總是有許多許多冰花,他把一枚硬幣貼在冰花上,不久就在窗玻璃上刻下了一個清晰的硬幣痕跡。爸爸媽媽都是搞地質的,在一個隊裏,有一年春天出去了,說是夏天回來,結果到了秋天也沒有回來。

他記得爸媽去世的那一年,他隻有五歲,過年的時候下雪了,他站在玻璃前,用手摳著玻璃上的冰花,盼著爸爸媽媽回來。他一直在問爺爺,爸爸媽媽怎麽還不回來,爺爺哄他說,爸媽過年就會回來。過年了,他把窗戶上的冰花摳開,盼著能從窗戶裏看到爸媽的熟悉的身影。後來,他聽見大人們說,爸爸媽媽在一次地質勘探時,雙雙殉難了。爸爸媽媽走了之後,他一直跟著爺爺長大。學校裏的孩子們成群結夥欺負他,搶他的書包和東西。他一個人跟一幫孩子打,被一幫孩子按在地上拳打腳踢,被打得頭破血流也從不求饒。後來,爺爺身體不好,在他上了大學之後不久也走了,他隻有自己照顧自己,自己給自己做飯,自己洗衣服洗被子,自己縫衣服。同學們畢業後各奔東西,他也四處漂泊,先去深圳,後到了北京,在地下通道拉琴,日子過得拮據,也不順心。沒有人真正關心過他,給過他溫暖。隻有他跟她在一起的那兩個月,他覺得自己過得很幸福,有人惦記,有人關心,而且她給他帶來了那麽多快樂,每一次相見都十分期待,每一次在一起都十分快樂,每一次的時間都過得飛快,每一次都給他留下了無窮無盡的回憶。但是這一切都失去了,再也回不來了。

 

大院的鐵門在雪中打開了。一個車隊開著車燈駛進院子裏來。大維從回憶中頓然驚醒,看著車隊駛了過來。他看見前後兩輛是警衛車,中間夾著老四的悍馬車。車隊從前麵不遠處拐彎,向著紅樓後麵的白樓方向駛去。

大維向著大廳門口快步走去,走出了喧鬧的大廳,來到了主樓門外。他閃身在樹叢後,從樓與樓之間的縫隙向著白樓望去,看見車隊停在白樓前的停車場,老四從悍馬車上走下來,身後跟著一個圍著圍巾,肩膀上披著一件銀灰色披風的女人。老四指了一下樓門,女人抵著頭直接走進樓門裏去了。停車場的燈光昏暗,又被前麵的紅樓遮住一多半,還有樹叢遮擋著,他看不清女人的麵孔。

他看見老四跟警衛們說了幾句什麽,隨後向著樓門走去,身影消失在樓門口的陰影裏。警衛們說笑著,一起向著主樓方向走來。大維隱身在一顆粗大的槐樹後麵,看見白樓二層的兩個房間的燈依次亮了,一個女人走到窗前,把窗簾給拉上。女人的麵孔背對著光,看不出麵目。室內的燈光打在窗簾上,把兩個人的影子像是剪影一樣投射在窗簾上。他看見老四的身影從後麵抱住了女人。女人扭過頭,跟老四親了起來。

大維知道,這一定就是老四的房間了。

 

大廳裏,兩個戴著麵具的男人隔著窗戶看著大維,其中一個低頭對著手腕講了幾句什麽,隨後停了一下,像是在傾聽著指示。幾秒鍾之後,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會意地點點頭。一個男人摘下麵具,走出大廳,拐進大廳旁邊的餐廳去了。另外一個男人一直閃身在窗口邊上注視著窗外的大維。等警衛們走進餐廳,大維也回到了大廳之後,男人戴著麵具悄然走出了主樓,身影消失在白樓對麵的紅樓裏。

 

克裏姆林宮內部的多棱宮的二樓主廳裏,普京正在舉行國宴招待徐澤寧。多棱廳不大,隻能容納一百來人,但是布置得富麗堂皇,顯得非常莊嚴。大廳正中有兩個四棱形的巨柱,向上支撐著穹頂。石柱上雕刻有古希臘風格的鳥獸等飾物,周圍是鍍金的柵欄,柵欄上麵放著燭台。穹頂和四周的牆壁上繪著十六世紀末的壁畫,壁畫上畫著上帝在眾神的簇擁下創早世界和人類,以及聖經裏的一些人物,包括耶穌基督,諾亞的三個兒子,摩西,大衛和所羅門。壁畫上還有一些俄國曆代的君主和沙皇的圖像。四麵的牆壁和中央的兩個巨型立柱上,鑲嵌著一些不規則的棱體。在吊頂的照耀下,不規則的棱體反射著燈光,把整個大廳照耀得如同一個水晶宮。

徐澤寧和普京坐在宴席的中央,麵前放著酒杯,正在等待國宴的開始。此刻,按照沙皇留下來的老禮節,禮賓官正在用唱名的方式一個個介紹來賓們。徐澤寧麵帶微笑,雙目注視著禮賓官。身穿一襲藏青色晚禮裙的小寇坐在徐澤寧身邊,化過精致的妝的臉龐顯得既年輕而又端莊。普京夫人身穿一身孔雀藍晚禮服,儀態優雅地緊挨著普京總統坐著。兩國的政要們鴉雀無聲地坐在餐桌前,聽著禮賓官唱著一個個名字。

禮賓官終於把所有參加國宴的來賓的名字唱完了。普京端起酒杯,站起來致辭說:

尊敬的徐主席閣下,尊敬的中國代表團全體成員們:今天,我們很榮幸地在這裏舉行宴會,歡迎徐主席,寇夫人,以及中國政府的官員們,來到莫斯科參觀訪問。我代表全體俄國人民,熱烈地歡迎來自我們的友好鄰國 --- 中國的客人。在俄中兩國的曆史上,我們有過分歧,也有過合作,曾經做過兄弟,也曾經成為過敵人。世界在變化,冷戰時代結束了,俄中的分歧也隨著冷戰的結束而封凍。冷戰結束後,無論俄國還是中國,我們都在臨著許多新的挑戰,在歐洲,在亞洲。我們很高興地看到中國在崛起,也為中國這幾十年改革開放後的飛速進步感到高興。你們做得太棒了,把我們遠遠地甩在後麵。中國和俄國都有龐大的市場,兩國在資源和技術上也能夠互補和互惠互利。我們衷心希望俄中兩國政府和兩國人民能夠團結起來,在世界舞台上聯手發揮更大的作用,也希望俄中兩國政府和人民能夠更好地珍惜友誼,在新的世界格局裏成為親密的盟友。今晚是個宴會,我就不多羅嗦了,下麵我們請徐主席代表中國客人們講話!

宴會廳裏響起了一片掌聲。徐澤寧在掌聲裏端著酒杯站了起來,麵向宴會人員微笑著點了一下頭,把目光轉向普京說:

尊敬的普京總統,尊敬的普京夫人,各位來賓,女士們,先生們,晚上好!首先感謝普京總統的盛情款待。我們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情人節。情人節,是情人們相聚的美好時刻。中國和俄國,可以說是一對老情侶了,我們經曆過蜜月的甜蜜,也經曆過分手的痛苦。今天,我們這一對老情侶,又走到一起來了,坐在這裏,共渡過情人節。普京總統剛才講,希望俄國人民和中國人民,都能夠珍惜我們的友誼,成為親密的盟友。我希望中國和俄國,能夠像是情侶一樣,攜手開辟一個中俄友誼的新的蜜月時期,為了兩國人民的共同幸福,為了維護世界和平和繁榮,在全世界範圍內,互相支援,互相配合,互通有無,緊密合作,為構建一個新的穩定的世界格局做出自己的貢獻。謝謝!

 

晚宴開始了,一道道俄國菜端上了餐桌。小體鱘,烤乳豬,魚子醬,每道俄國菜都精心燒製,色香味俱全。徐澤寧和普京親切地交談著。徐澤寧告訴普京說,他小的時候就讀過許多俄國的文學著作,尤其喜歡普希金的詩歌,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爾斯泰的小說,並且非常欽佩俄國的大作曲家柴可夫斯基,曾經聽過許多遍《天鵝湖》,也看過許多遍《天鵝湖》。普京說,我小的時候,爸爸喜歡看芭蕾舞,經常帶我去莫斯科大劇院,看過莫斯科大劇院演的《天鵝湖》,這次你來,我已經讓莫斯科大劇院做好準備,明天晚上給你們專門演一場《天鵝湖》。不知道除此之外,你還有沒有別的想看的,如果有的話,我們都可以安排。徐澤寧說,非常感謝,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去莫斯科的新聖母公墓去一趟,看看前妻靳曦的外祖父母的墓地,給他們獻束花,但是不想讓媒體知道,不知道能不能安排。普京說,沒問題,我讓下麵的人馬上去把墓碑好好修繕一下,你隨時都可以去。

小寇和普京夫人也在一邊聊著天。普京夫人詢問小寇在英國劍橋上學的情況,說很羨慕小寇有這麽好的教育。小寇說也很羨慕普京夫人這麽漂亮和聰明,讓普京總統一見鍾情。牆上的鍾表在滴答地走著,宴會廳裏笑聲朗朗,人們都在品嚐著美味佳肴,興奮地聊著,似乎都忘記了時間。

 

牆上的時鍾指向了晚上十一點半。舞廳裏,樂隊們已經停止了演奏,燈光也停止了旋轉。人們摘下了化妝麵具,成雙結對地紛紛向著門外走去。大維跟著人流走出大廳,走到旁邊的餐廳門口,看了一眼裏麵。廳內的服務員都不知哪裏去了,隻有老四的幾個警衛趴在桌子上,像是醉了睡過去一樣。大維覺得有些奇怪,聯想到有人給自己送槍和請柬,他突然恍然大悟,這一定是有人在背後幫著他。如果這樣的話,那幫著他的人現在一定還在這裏,等著他刺殺老四。想到此,大維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覺得自己有些像是被線牽著的一個木偶。他扭頭看了一眼,看見身後是不斷向外走的人流。

大維跟隨人流走出主樓的門,看見雪已經停了,地上濕漉漉的一片,都是雪化的痕跡。一些男男女女們站在門口,有的大聲說笑著,有的打著手機。會所的大鐵門敞開著,不斷有車從大門口駛出去,也不斷有車從旁邊的停車場開過來,在主樓門前的彎道上停下,把站在門口的人接走。

現在是該趁亂動手的時候了,他想。

 

大維沿著主樓旁邊的濕漉漉的小道走著,走到樓房拐角處,閃身在樹的暗影裏。他從樓與樓之間的縫隙再次向白樓方向看去,看見白樓二樓剛才亮著燈的兩間房間都黑燈了。整座樓都黑漆漆的,沒有一個房間有燈光,隻有樓道的窗戶裏閃著青白色的光。

一定是老四睡了,大維想。

大維貼著牆壁,盡量沿著有陰影的地方,繞過紅樓,向著白樓走去。他聽見身後仿佛有輕微的腳步聲。他掀開大衣,把別在腰後的手槍拿出來,把保險打開。快走到白樓門口時,他猛地閃身在一棵樹後,舉起手槍,轉身對著來路瞄準著。路上一個人也沒有,隻有風吹著樹枝哢啦哢啦的響。

真怪了,難道是自己聽覺有問題了,還是發生幻覺了?大維舉著手槍想。

大維在樹後舉著手槍站了一會兒,聽見主樓的方向傳來車聲和人聲。突然,像是有人在主樓前麵放了鞭炮一樣,一串鞭炮聲和火光閃了起來,引起一片驚呼聲。

這一定是在掩護自己吧,大維想。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大維提著手槍,向著白樓門口跑去,一轉眼就消失在門口的暗影裏。

 

白樓對麵的紅樓的一個黑漆漆房間裏,一把狙擊槍架在窗口上。一個男人半蹲在窗邊,眼睛放在瞄準器上,手指勾著扳機;另外一個男人注視著白樓門口,低頭對著手腕上的接收器說:

三號進去了。

做好準備,該開槍的時候開槍,不用請示,耳麥裏傳來一個嚴厲的聲音說。完成任務,立即報告。

是!男人回答說。

 

白樓裏靜悄悄的,門廳和樓道亮著燈,兩邊的房間都黑著燈。大維看見正對門口有個樓梯,就順著樓梯跑上二樓。樓梯左麵是一個看著很厚的硬木房門,房門上雕刻著花紋。走廊的燈光下,銀色的門把手散發著幽光。大維掃了一眼左右兩邊,知道這個房門應該就是剛才亮燈的那兩個房間的門。他看見二樓的走廊裏放著一個銀灰色的垃圾桶。他本來想抄起垃圾桶砸門,但是想先看看屋門是否沒鎖。他伸手擰了一下門把手,沒想到門居然真的沒鎖,一擰就擰開了。更為吃驚的是,屋內的台燈已經亮了,一個人站在窗口,拉開窗簾,正在向外瞭望著主樓方向的火光和鞭炮聲,手裏提著一把手槍。

不用仔細認,從身材上,大維也知道那是老四。聽見門響。老四轉過身來,眼睛睜得很大地看著大維,手抬了起來。大維抬手對著老四開了一槍,與此同時,老四的槍也響了。兩顆子彈發出尖銳的聲音,橫穿過屋子。一顆子彈擊中了老四,另外一顆子彈從大維腿邊飛過。老四哎呦了一聲,身子順著窗戶倒了下去,倒在了床下麵。與此同時,大維聽到床上傳來一聲尖叫:

大維!

大維順著聲音一看,一下愣住了。床上是赤裸著的琵琶姑娘,正在用手抓著被單掩著胸口,吃驚地對他喊著。大維還沒有反應過來,又一聲槍聲響了,隨後是幾發連射。幾發子彈從床尾飛過來,有的擊中了大維的腿部,有的擊中了大維的胳膊,有一發擊中了大維的腹部。大維的身體在子彈的打擊下,向後退去,身子向後仰倒在門口,手裏的槍掉到了地上,身上四處冒出鮮血來。

大維!琵琶姑娘尖叫著,從床上爬起來,向著大維撲過去。

老四從床後站起來,腿上留著血,提著槍向著大維走去。大維嘴裏冒著血,喘著氣,伸手去夠掉在地上的離自己不遠的手槍。琵琶姑娘撲過去,在大維身邊蹲下,一手去堵大維肚子上冒血的傷口,一手去扶起大維的脖子。大維的手指夠到了手槍,他抓起了手槍,手指放到了扳機上。老四站到大維身前,舉槍對準了大維的胸口。琵琶姑娘用身子擋住大維的胸膛,喊了一聲:

別---

幾聲槍響,老四的手槍槍口冒著煙。一發子彈從琵琶姑娘的後背穿過,射進了大維的前胸。琵琶姑娘口裏噴出一口鮮血來,趴在大維身上不動了。老四看著自己的槍口,又看看琵琶姑娘,臉上帶著一種悲傷,搖了搖頭。

一發子彈從窗口射進來,打在老四的脖子上。老四踉蹌了一下,跪了下來,手裏的槍掉在了地上。窗口又一發子彈射來,擊中了老四的後腦。老四的身體前仆,撲在了琵琶姑娘的身上。三個人的血匯集到了一起,在地板上流著。

 

皇家倫敦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內,牆上的時鍾已經走過了四個半小時。靳曦和齊靜坐在床邊,緊張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明宵。看著牆上的指針在走動,靳曦的手攥著明宵的手,覺得無比焦慮。往常她都希望時鍾走得快一些,現在卻希望時鍾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醫生走了進來,站在床邊看了看,拿起聽診器聽了聽明宵的心髒,又翻開明宵的眼皮看了一下。

大夫,怎麽樣了?靳曦問大夫說。

希望不大,醫生搖搖頭,歎了一口氣說。

醫生向著門口走去,把門在身後帶上。靳曦和齊靜對視了一眼,忍不住落下淚來。

會好的,明宵一定會好的。齊靜抱了一下靳曦,安慰她說。妹妹,明宵會好的,再等一會兒就會好的,

靳曦搖搖頭。她把臉湊近明宵的沒有知覺的臉,雙手輕輕地撫摸著明宵的臉頰,眼淚一顆顆掉在明宵的臉上。

 

北京的一所僻靜宅院內,一個老人和幾個穿著上將軍服的軍人坐在客廳裏,眼睛緊張地看著中年人手裏的電話。

好,好,好,中年人對著電話說。給你們記一大功。

中年人緩緩放下手裏的電話,回頭環視了一眼客廳裏望著他的幾雙眼睛說:

老四死了。

老人和幾個上將都鬆了一口氣。

立即按既定方針行動,老人說。

你去接管國防部,你去控製軍委大樓,你去協助小虎坐鎮北京軍區,你去控製三個坦克師,你去坐鎮三十八軍,中年人對幾個上將下令說。我們的成敗在你們手上。各人拿著各人的計劃,行動吧。有什麽情況,隨時向我們匯報。

幾個上將立正敬了軍禮,各自手裏拿著一份計劃,急匆匆走出客廳。院子裏響起了汽車聲,一輛接著一輛的汽車向著院門外駛去。中年人拿起一個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對著電話說:

小虎,老四死了,立即派部隊分別占領各個重要部門。凡有不聽指揮的,以違反軍令抓起來。有想反抗的,就地處決。

知道了,小虎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我早就準備好了,這就下達命令,讓部隊馬上按計劃開始行動。

中年人繼續撥打了另外一個號碼。電話一下就通了。

老四死了,行動全麵開始,小虎的部隊正在進城占領各個重要部門,中年人說。現在,讓中辦立即把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的緊急通知發出去,用電話告知在京的每個政治局委員和名單上的幾大家族的人員,要他們立即到中南海懷仁堂開會,務必參加。會議半個小時之後開始。

好的,電話裏傳來一個聲音說。我立即就讓中辦把通知發出去。你們什麽時候到會場?

我們這就出發,中年人看了一眼老人說。十分鍾之後就到中南海。

 

一間寬大的臥室裏,誌宏正穿著一件白色的浴衣,坐在沙發上,借著台燈看著一本厚厚的書。一個女人從浴室披著浴巾出來,手向後捋了一把濕漉漉的頭發,坐到誌宏的腿上,嘴貼上去親了誌宏的臉頰一下。

上次人家跟你說的事兒,你給那誰打招呼了嗎?

打了,誌宏伸手摟住女人說。你放心吧,不會有問題的。

那就好,女人伸手把誌宏手裏的書合上說。別看了,今天是情人節,別把時間浪費了。

誌宏笑了笑,把書合上。女人牽著誌宏的手走到床邊,把披著的浴衣脫下放在一邊,躺到床上,兩眼看著誌宏,等著誌宏。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誌宏看了一眼手機上閃爍的號碼,伸手拿過手機。

是我,誌宏對著手機說。

陳部長,中央召開政治局緊急擴大會議,請您馬上來中南海懷仁堂參加,電話裏說。

現在?誌宏狐疑地問。澤寧在莫斯科,有什麽緊急的事兒啊?誰召開的會議?

您到了就知道了,電話裏說。這是幾個常委臨時決定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好,我這就去,誌宏說。

怎麽,又要去開會啊?女人撅著嘴問誌宏說。今天可是情人節哦。

沒辦法。誌宏掛上電話,脫掉浴衣開始穿衣服說。是政治局的會,必須參加。你先睡吧,開完會我就回來。

那去吧,可要早些回來哦,女人打了一個哈欠說。我先睡了。

 

誌宏開著車在街上行駛著。夜深了,街道上幾乎沒有什麽人,車輛也很少。他覺得有些奇怪。澤寧在莫斯科,走之前已經把這兩天的所有重要事情都安排好了,而且說有什麽重要事情,要幾個常委向他直接匯報。為什麽要在深夜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呢?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呢?

前麵有幾輛卡車在開著,看著像是軍車。誌宏把車提速,超了過去,看見果然是軍車。卡車的綠色帆布篷子蓋著,看不清裏麵,但是誌宏看見駕駛室裏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軍官神情緊張。

誌宏把車停靠在路邊,拿出手機,撥打了老四的號碼。他想問問老四是怎麽回事兒。手機響著嘟嘟的聲音,沒人接。誌宏掛了手機,繼續撥,一連打了三次,都沒人接。怪了,誌宏想。雖然自己跟老四不合,但是每次打老四手機,老四都會接。這次事情重大,一定要先跟老四通個氣才好。既然開政治局會議,老四一定也通知到了。澤寧走時特意把他和老四叫到一起,囑咐他們有事一起商量。這政治局會議肯定不會是老四召開的,不然老四無論如何會先給自己打個招呼。而且事情重大,老四怎麽會在這關鍵時刻不接自己的電話呢?

想到此,誌宏掉轉車頭,向著老四私人會所方向開去。

 

誌宏的車拐進了老四私人會所的胡同。一進胡同,誌宏就感覺出事情不妙。一輛救護車閃著藍光和嘀聲從老四的私人會所駛出來,風馳電掣般地從他的車邊駛過。門口的保安認識誌宏的車,見到誌宏的車駛近,把鐵門打開。誌宏把車駛入大鐵門,在門口踩住刹車,把車窗搖下,問保安說:

怎麽回事兒?

出事兒了,四爺被人打死了,保安說。

什麽?

四爺死了,保安說。還有一個女的也死了。一個男的還有一口氣,已經送醫院搶救去了。

誰幹的?凶手呢?

好像那個受傷的男的就是凶手,手裏有槍,保安說。我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當時裏麵不知是誰在放鞭炮,沒人知道是有人開槍。

誌宏把操縱杆推到後退位置,一踩油門,車退出了大門。誌宏把車在門口的車道上掉了一個頭,向著宣傳部方向駛去。他一邊開車,一邊哆嗦著掏出手機,按下了徐澤寧的手機號碼。手機響了幾聲後就接通了,裏麵傳來小寇的聲音:

誌宏,澤寧剛參加完晚宴回來,有什麽事兒嗎?

北京發生了政變,誌宏說。一定是我們的對手幹的,馬上讓我跟澤寧通電話。

澤寧,誌宏電話,小寇在電話裏說。北京有人搞軍事政變。

誌宏,怎麽了?徐澤寧的聲音在電話裏響了起來。

老四被暗殺了,軍車進了城,政治局在召開緊急擴大會議,誌宏有些語無倫次地說。

怎麽可能呢?徐澤寧的聲音傳來。我剛來莫斯科一天,怎麽就會發生這麽多事兒?不是搞錯了吧?

我剛去了老四的住處,老四已經死了,軍車我是在路上看見的,誌宏說。中辦的人剛才給我打電話,要我立即去參加政治局擴大會議。

電話裏沉默了一下,似乎徐澤寧也被這個消息震驚了。

你不要去參加會議,徐澤寧說。我這就打電話給中央警衛局和小虎,讓他們立即派部隊包圍中南海。你現在去中宣部,給各省,各軍區及各總部發通知,通告他們,北京發生政變,要他們保持警惕,不要聽從除我本人和你之外的任何人的指示。

知道了,誌宏說。我這就去。

準備一份告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書,徐澤寧說。通告他們,北京發生反革命政變,一小撮貪汙腐敗分子,為了私人利益,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悍然發動反革命軍事政變。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要緊密團結在黨中央周圍,徹底粉碎反革命政變。我馬上找普京,坐飛機回去。你讓小虎派一個可靠的坦克師去機場,等候我的飛機。

好,誌宏說。我正在去中宣部的路上。

他們竟然暗殺了老四!徐澤寧在電話裏突然咆哮起來說。真是喪心病狂!這樣也好,他們的行動充分暴露出了他們的醜惡麵目。等我到了北京,對他們絕不手軟和股息。我要把他們都抓起來。我就不信廣大黨員幹部們和人民解放軍的指戰員們會聽從他們的指揮。人民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廣大黨員幹部也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凡是搞陰謀詭計,搞政變的,絕對沒有好下場。正好我們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徹底清算他們的罪行,也給老四報仇。

這一定是一場有預謀的政變,誌宏說。不然軍車不會這麽快就進城。前麵又來了一輛軍車,後麵還有,他們的動作很快。

你坐鎮中宣部,一定要把通訊和輿論控製在我們手裏,堅持到最後一刻。徐澤寧說。我給中央警衛團和小虎打電話,讓他們派兵去保護你。我現在就給各軍區和各總部打電話,要他們不要聽政變的那些人的,在關鍵時刻要跟中央保持一致。

好,誌宏說。我已經到了中宣部門口了,馬上就起草通知發出去。

 

中南海懷仁堂的大廳內,坐滿了趕來參加政治局擴大會議的黨政要員們。室內聲音噪雜,空氣中流動著不安的情緒和騷動。一些人在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半夜裏把大家都叫到這裏來開會。

會場突然安靜了下來。老人在中年人攙扶下,邁進了大門,身後跟著麵容嚴肅的六個政治局常委。室內眾人的目光一齊聚焦在老人身上,沒有人說話,連咳嗽聲也消失了,安靜得可以聽見外麵的風聲。老人在中年人的攙扶下落座在前麵的主席台上,中年人和六位政治局常委坐在主席台上的幾把椅子上。

同誌們好,老人清了一下喉嚨說。今天把大家請來,是有一件事要宣布:老四死了,被人暗殺了。

會場裏響起了一陣騷動。老人用目光威嚴地掃了一眼會場,繼續說到:

常委們和幾位老同誌都找我商量,要我出麵,召開一次政治局擴大會議,來解決黨內的一些問題。澤寧同誌上任以來,反腐和從嚴治黨,取得了很大的成績,有目共睹。不反腐就會亡黨亡國,這一點,我是從心裏讚成澤寧的。但是,最近有不少同誌向我反映,其中包括不少老同誌和對黨和國家做出了巨大貢獻的同誌。他們說,澤寧同誌偏離了黨的民主集中製的精神,大權獨攬,打亂了黨內的組織解構,聽不進意見,在反腐和從嚴治黨方麵,雖然有成績,但是大多是定向打擊,誰反對過澤寧同誌,反腐的利劍就指向誰的腦袋。許多同誌擔心,怕我們重新回到文革年代,怕國家再發生十年浩劫那樣的動亂。

改革開放這些年來,大家都富裕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國家的力量得到了增強,軍隊壯大了,我們國家的國際地位提高了,老人繼續說。雖然出現了不少問題,但是成績是主要的,失誤是很小的,不可避免的。這裏我要感激我黨曆屆的這些領導班子,他們深刻理解了和繼承了小平同誌的精神,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摸著石頭過河,從而給我們國家帶來了繁榮和富強。很多同誌們擔心,澤寧同誌所作的一切,是反其道而行之,特別是澤寧同誌隻聽得進讚揚自己的聲音,聽不進反對自己的聲音,聽得進好話,聽不進批評。更有一些阿諛奉承的人,把澤寧同誌捧上了天,讓澤寧同誌失去了對自己的公平判斷,把自己淩駕於黨中央的集體領導之上,破壞了黨的民主集中製的原則,唯我獨尊,唯我獨大,造成很多同誌敢怒不敢言。

有不少同誌還跟我反映,澤寧同誌任人唯親,搞山頭,把自己信任的人提拔起來,免掉了一些工作很不錯,也沒有失誤的領導同誌的職務,老人繼續說。這一點,在軍隊裏尤其明顯,上將和中將們都靠邊站了,靠少將來管事。我們這些老上將,老中將們,他們犯了什麽錯誤,就被踢一邊去了呢?軍隊是有腐敗,但是廣大軍隊的將領是好的,不貪腐的是絕大多數。人民解放軍是一支靠得住的隊伍。老四被刺殺了,人死了,我就不提同誌們對老四的反映了。老四把軍隊搞得怨聲載道,這一點,澤寧同誌是需要付主要責任的。

澤寧同誌上任以來所搞的一些重大舉動,出發點是好的,但是有些操之過急,有些也是明顯的帶有個人的私利的,讓親者痛,仇者快,老人說。很多同誌們害怕澤寧,不敢對澤寧提意見,怕遭受打擊。我老了,無所謂了,作為一個經曆了許多的老共產黨人,我不怕受到打擊和迫害。我們當年在入黨的時候都發過誓,要把一生獻給共產主義,我是把一生都獻給了我們黨和國家的。既然許多同誌們都不敢講,那麽我就以一個老共產黨員的名義,來提議政治局舉手表決,撤掉澤寧同誌的領導職務,根據黨的民主集中製的原則,重新建立新的領導班子。我號召每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員,都要勇敢的投下自己的一票,不怕打擊報複,糾正過去的錯誤,讓我們黨沿著正確的健康的道路成長,讓我們國家和人民走上一條康莊的幸福大道。好了,我的話講完了,我敦請政治局常委們考慮我的請求,舉行投票表決。

謝謝您,一個政治局常委站起來說。我們都聽到了一個老共產黨員,老領導的發言。我不知道大家感覺怎樣,我是非常感動,也非常慚愧,慚愧自己過去沒能堅持立場也原則,對一些事情不敢說出自己的看法。我們的老領導以自己的實際行動,給我們上了深刻的一課,讓我們真正看到了一個老共產黨員的大公無私的胸襟和膽量。

我來說幾句,坐在後排的一個穿軍裝的人站起來說。澤寧同誌太不象話了,那個老四,沒有一寸戰功,把軍隊搞得亂七八糟的,卻掌握了軍中實權。我們這些經曆過越戰的老將軍,反而都被撤職了。這樣怎麽能行呢?

我也來說幾句,前排的一個人也站起來說。誰都知道老四富可敵國,他那些財富都是哪裏來的?那個誌宏,就是靠拍馬屁上來的,他的老婆孩子都在國外,還有上億的資產,養著好幾個情婦。澤寧反腐是對的,但是老四和誌宏這樣的,貪汙,腐敗,生活作風有問題,不但無事,反而受到倚重,這合適嗎?

澤寧同誌盲目自大,自以為比小平同誌還偉大,中間的一個人站起來說。就不說他的功勞了,在外地幾個省幹過,政績也沒見怎麽突出,哪裏比得上小平同誌的一個小指頭?他就喜歡拍馬屁的,一些馬屁精就專門捧他。黨的實事求是的原則,在澤寧同誌眼裏,都哪裏去了?

大家提的意見都很有道理,也有說服力,坐在主席台上的中年人說。我們這樣的會議,才是真正的實行了黨內暢所欲言的民主集中製作風。我現在提議,就撤銷澤寧同誌的領導職務,重新選舉領導班子舉行表決,大家有反對的嗎?沒有。那好,通過了,那麽我們就舉手表決。同意撤銷澤寧同誌領導職務的請舉手。

會場上豎起了一片手臂。有幾個猶豫的,看看周圍,也隻好舉起了手臂。

好的,全體通過,坐在主席台上的中年人說。那麽,我們就進入下一項議題,投票選舉新的常委。我提議我們不選新的總書記,而是選九個常委,常委們輪流擔任總書記,輪流做莊,九龍治水,以更好地貫徹黨的民主集中製。在常委選舉完畢後,我們請常委們到旁邊的會議室裏討論改選軍委的議題,剩下的同誌們可以在這裏暢所欲言,把自己心裏的話都講出來。

 

十裏長街上,幾輛軍用卡車沿著長安街駛來,停在軍委大樓前麵。手持衝鋒槍,身穿野戰服的士兵們從卡車上跳下來。一個身穿軍服頭發花白的老將從最前麵的吉普車上下來,身後跟著一個軍官,帶著士兵們走進軍委大樓。

更多的軍車出現在長安街上,有的停在新華門前,有的停在天安門廣場前,有的停在人民大會堂前,有的停在電報大樓和民航局前。士兵們紛紛跳下車,在帶隊的軍官們率領下,走進長安街上的各個重要建築裏。

秦城監獄前,一輛坦克開到門口。坦克上下來一個軍官,走到把守監獄的獄警麵前,要獄警打開鐵門。獄警和軍官爭執起來。軍官走回坦克,爬進坦克車裏。坦克向著鐵門開去。獄警驚恐地躲開。坦克加足馬力,撞開了秦城監獄的大門。

 

一間旅館一樣的牢房裏,禿頂的白手套站在窗戶邊,耳朵警覺地聽著外麵的動靜。院子外傳來一陣卡車刹車聲和跳下車的腳步聲。一開始是一些爭執的聲音,不久爭執聲就停止了。白手套走到門邊,聽著一排腳步聲從走廊裏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在白手套的房間外麵停住,傳來了一陣掏鑰匙的聲音。

白手套身體有些發抖地注視著門口。房門打開了,一個軍官帶著一隊士兵走了進來。軍官的目光直視著白手套。

你還認得出我嗎?軍官問白手套說。

當然了,這不是小李子嗎,白手套說。咱們是哥們兒,過去可沒少在一起喝酒和玩過。你這是救我出去吧?

你真幽默,軍官說。知道是哥們兒,還他媽出賣我。

軍官掏出手槍來,把槍口指向白手套的光禿禿的腦門。

別,別,白手套腦門上冒出了一頭汗說。我檢舉,我揭發,老四他。。。

軍官的手指扣動了扳機。一聲槍響,白手套倒在血泊裏,身子抽動了一下就斷氣了。

 

皇家倫敦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內,靳曦和齊靜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明宵。靳曦坐在床邊,攥著明宵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齊靜看一眼牆上的鍾表,看一眼靳曦,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靳曦才好。

好像有點兒動靜了哎,靳曦摸著明宵的手說。他的手好像在動呢。

真的啊?齊靜湊過身來,摸了一下明宵的手問。

果然,明宵的手在微微地顫動著。雖然很輕微,但是可以感覺到。

是真的,他的手在動,靳曦用手背擦了一下臉上的淚痕說。那就說明有希望了?

嗯,齊靜說。

我去叫醫生去,靳曦站起來說。

你在這裏守著,我去叫。齊靜按住靳曦說。

齊靜走出房門,沒多久就帶著一個醫生回到房間裏來。醫生俯身摸了一下明宵的手,又聽了聽明宵的心髒,隨後搬起明宵的胳膊來,前後活動了一下。一直躺著失去知覺的明宵睜開了眼睛,像是有些茫然地看著圍在自己身邊的靳曦,齊靜和醫生。

這是哪兒?明宵疑惑地問道。我怎麽不記得在這裏?

你終於挺過來了,靳曦喜極而泣地說。兩天兩夜了,都快把人急死了。

他沒有問題了,醫生彎腰仔細查看了明宵的眼睛一下說。給讓他多臥床休息一陣,多增加些營養,很快就會恢複好了的。

謝謝您,靳曦對醫生說。

不客氣,醫生說。我也很高興,可以回家睡個安穩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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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11)
評論
asalways 回複 悄悄話 真的是精彩啊, 不拍電影可惜了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P67' 的評論 :
謝謝HP.這一集,老四死了,琵琶姑娘死了,白手套死了,大維還剩一口氣,明宵活了。讓他們都趕到一起了。
後麵我要結尾了,再沒有高潮了。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abo88' 的評論 :
謝謝labo
HP67 回複 悄悄話 驚險,慘烈!非常精彩,可以拍電影了。
labo88 回複 悄悄話 好!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king_詠梅15' 的評論 :
謝謝詠梅。反對派抓住時機刺殺老四,控製了政治局,又通過老將們控製了軍隊,占領了北京的各個重要部門,占了上風。到處,徐澤寧的命運也基本決定了。我覺得他不是那種貪生怕死想留在國外做寓公的人,而是一定會回國動員自己的勢力來撲滅政變。但是如果軍隊不站在徐的一邊的話,他隻能被反對派抓起來,以貪腐罪名關進秦城監獄。樹倒猢猻散,誌宏等一幹人也都會跟著入獄。
king_詠梅15 回複 悄悄話 到了劍拔弩張,圖窮匕見的時刻了,反而不惶惶緊張了,等著作者的安排。期待期待。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樹蔭滿地' 的評論 :
謝謝樹蔭,好像普京的前妻柳德米拉曾是空姐啊。
還好,老四被狙擊手打死了,不然要是老四把大維打死了,自己還安然無恙,大維就更虧了。
琵琶姑娘是很可惜,她可能想不到老四會心狠手辣,對她開槍吧。
樹蔭滿地 回複 悄悄話 擁抱哥給普京安排了一個“體態優雅”的夫人,普京大帝會感謝你的!:)

老四就這麽一言不發地死了,真是便宜了他,隻可惜琵琶姑娘枉送了性命。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冬陽' 的評論 :
謝謝提醒,我讀了兩遍都沒看出來,剛去改了。
冬陽 回複 悄悄話 大維進入老四會所的時候, 名字錯寫成了明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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