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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條波希米亞紅裙 (117)

(2016-09-02 20:35:52) 下一個

 

四月的北京,陽光燦爛,街心公園裏桃花盛開。寇辰菲坐在辦公桌的手提電腦前,看著窗外明媚的春光,五顏六色的花朵,嫩綠的柳枝和在春風中飛揚的白色的柳絮,眉頭不由得也舒展起來。自從發現自己懷孕之後,寇辰菲有一段時間覺得很煩惱,但是決定回英國去生孩子之後,她的心裏變得踏實了起來。寇辰菲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沒有徐澤寧的幫助也能自己把孩子生下和帶大,相信自己回到英國去也能找到好工作。

最近徐澤寧沒有跟她聯係,寇辰菲也沒有給徐澤寧打電話。她看見外媒報道說,中央七月份將在北戴河將召開會議,決定新一屆政治局的人選。徐澤寧是中外媒體一致看好的常委人選,他既在外省擔任過基層領導工作和地方大員,又在中央幾個部門工作了很長時間。他平素做事踏實,為人低調,為政清廉,形象開明,身後是整個紅二代組成的龐大的政治勢力。無論是左派還是右派,都對徐澤寧寄予厚望。左派們相信徐澤寧的紅色血統和背後的紅二代勢力會保證徐澤寧讓紅色江山不變色,右派們相信徐澤寧思想上會比其他領導人更加開明,更有能力有實力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張,能夠讓中國在民主和思想解放方麵更上一層樓。幾大紅色家族的老人們相信他們眼皮底下成長起來的徐澤寧不會忘本,而與徐澤寧年齡相近的具有政治抱負的紅二代們早就對悶頭發大財的政局不滿,擔心長此以往腐敗和貧富差距將會造成民心喪失,期待他們中的一員能夠出來力挽狂瀾,用鐵腕保證紅色江山能夠繼續傳承下去。外媒預測說,如果沒有意外,徐澤寧將穩操勝券,在北戴河會議上進入常委,邁上成為新一代領導人的必經台階。

讀著這些外媒對中國政局的分析,寇辰菲相信隻有徐澤寧才能成為真正的眾望所歸的政治強人,垂名青史,而她也會在外交上輔佐徐澤寧,讓世界更好的接受徐澤寧和一個強大的中國,將來在曆史上留下傑出的一筆。寇辰菲也更加相信自己所作的回英國的決定的正確:她在北京,隻會給徐澤寧增添風險。現在回英國,是為了將來更好的回來。

小寇,沈社長找你,一個同事進門後對她說。讓你現在去他的辦公室。

寇辰菲點點頭,把電腦設置成保護屏,站起身來,撩了撩頭發,手撫了一下裙子,向著社長辦公室方向走去。她昨天跟社裏打了辭職報告,說是母親身體不好,需要回倫敦照顧母親,不能繼續在報社工作了。她想一定是社長要跟她談談辭職的事。

 

怎麽了,小寇,怎麽突然要離開了?沈社長端著一杯茶問她說。是工作裏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嗎?陳部長給我打過招呼,讓我照顧照顧你,你要是因為工作裏有什麽不高興的事兒,跟我說,我給你調換工作。

沒有沒有,寇辰菲擺手說。我在社裏一直很開心,大家都對我很好。這次是因為我媽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我爸說要我回去,隻好放棄這裏的工作,希望您能理解。

真的嗎?沈社長有些狐疑地問她說。是不是工資不夠,或者不喜歡這個職位?小寇,你要是對社裏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盡管說,我能做到的一定會幫著你。

真的不是,寇辰菲搖頭說。社裏一直對我很好,我也很喜歡這個職位。可是家裏就我這麽一個孩子,到北京來,家裏也一直不太放心。這次我媽病了,我爸就提出讓我回去,我想爸媽把我養大不容易,我也該去照顧他們一下。我很喜歡咱們這裏,將來有機會,我還想繼續回到社裏工作。

要是這樣,那就太遺憾了,沈社長點頭說。孝順父母是每一個人都應該做的,你做得很好。小寇,你閱曆廣,知識多,筆頭厲害,社裏對你的工作相當滿意。你離開這裏,是社裏的一大損失。這樣吧,你以後在倫敦給我們做個特約記者吧,有什麽新聞,給我們寫些稿件,多少不限,看你自己的時間方便。每個月寫兩篇政論文章,我們每月給你發工資,當然不會是全月的工資了,但是也 不會虧待你,等我跟別的領導商量一下再告訴你,你看這樣怎樣?

如果這樣就太好了,寇辰菲說。謝謝您。在社裏這些日子以來,多虧了您的照顧,心裏一直非常感激。等母親身體好了,我就再回來。

好的,目前你先幫我們在倫敦做個記者,沈社長說。你的職位還給你保留著,將來什麽時候你能再來中國,社裏隨時歡迎你。陳部長對你特別關照,每次見了我,總要問問你的情況。你要是有機會見到陳部長,也替我們社裏多美言幾句好吧。

哎呀,您要不說,我都不知道,寇辰菲說。我跟陳部長不熟,過去采訪時見過幾麵,也沒有什麽私交。我一個小員工,對社裏的情況也不太了解,不敢亂發言。不過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在陳部長麵前好好誇誇咱們社。

那就一言為定,沈社長說。你呢,這一段時間把手頭的工作交接一下,走之前我們吃頓飯,給你送行。

謝謝社長,寇辰菲站起來說。

 

在兒童領養中心的李院長打電話告訴她,有一對健康可愛的孿生姐妹等待領養之後,靳曦第二天就跟著李院長去看了孩子,一見麵就喜歡上了。兩個孩子天真而又活潑,眼睛很大,很聰明可愛。孩子才兩歲多,纏著爺爺奶奶玩,好像一點也不知道父母因為車禍去世了。孩子的爺爺奶奶也是老知識分子了,家裏布置得幹淨整潔,牆上掛著爺爺自己寫的書法條幅,看著就是很有教養的書香門第。

孩子的爺爺奶奶看見靳曦來,非常高興。他們過去在天橋劇場看過靳曦的演出,也早就知道靳曦是著名的芭蕾舞演員。靳曦給孩子帶了兩個芭比娃娃來,兩個孩子抱著娃娃很開心。看著兩個可憐的孩子,靳曦就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她把自己跟徐澤寧多年以來沒有孩子,想領養孩子的情況告訴了孩子的爺爺奶奶,對他們說以後一定會把孩子當自己親生的一樣照顧。孩子的爺爺奶奶看到靳曦這樣的好人家來收養孩子,自然喜出望外。他們把孩子父母的照片拿出來給靳曦看,說起車禍來依然不禁老淚縱橫。

靳曦回去後把情況跟徐澤寧說了,徐澤寧第二天和她一起去看了孩子,拜訪了孩子的爺爺和奶奶,也對孩子很滿意,當即決定就領養這一對孿生姐妹。聽到徐澤寧和靳曦決定要領養這兩個孩子後,孩子的爺爺和奶奶都很高興,特別是聽到靳曦說想要孩子大了些後要教她們學習芭蕾,他們就更加開心了。

靳曦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辦理領養手續,填寫各種表格,最後終於辦妥了手續。但是孩子的爺爺奶奶有些舍不得讓孩子馬上離開,跟靳曦說想讓孩子跟他們再待一個月。靳曦理解孩子的爺爺奶奶的心情,也痛快地答應了。徐澤寧工作忙,靳曦也不能請假整天在家裏帶孩子,於是他們利用這一個月時間請了一個保姆,專職照顧孩子。

 

一轉眼,一個月就過去了。今天是星期六,把孩子第一次領到家裏來。靳曦前兩個星期就已經收拾出一間房子來,把房間換上了新買的兒童床,在屋子裏擺滿了兒童玩具:洋娃娃,電動馬,音樂盒,兒童繞珠串,玩具琴,小廚房和五彩皮球。早上,徐澤寧讓秘書從司機班要了一輛大轎子車,跟靳曦和李院長一起去了孩子家。他們給老人和孩子都帶了禮物,跟老人坐了一會兒,說了一會兒話,隨後帶著老人和孩子一起回來,讓老人參觀參觀給孩子準備的新房。

兩個孩子一進屋,看見滿屋的新玩具,很興奮的喊叫著玩起了皮球和洋娃娃。靳曦和保姆一起蹲著陪著孩子們玩,抱著孩子坐電動馬,玩皮球,徐澤寧陪著兩個老人聊天。中午,徐澤寧留老人在家裏一起吃了午飯。吃完午飯,徐澤寧到書房去忙工作去了,靳曦和孩子的爺爺奶奶在孩子的房間陪著孩子玩。孩子玩累了,吃完午飯不久就睡著了。靳曦讓司機趁孩子睡著,悄悄把老人送回家。老人走時滿眼含著淚水看著在地上玩耍的兩個孩子,舍不得離開。靳曦答應以後每個星期會送孩子去看看爺爺奶奶,兩個老人才依依不舍地坐車離去。

老人走後,靳曦坐在孩子的房間裏,看著兩個可愛的孩子並排躺在床上睡得很香甜,心裏非常甜蜜。保姆把玩具輕手輕腳地放回原處,把屋子收拾一遍後,端了把椅子,也坐在床邊看著孩子。

這兩個孩子,長得還真有些像你呢。保姆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靳曦說。

嗯,靳曦點點頭說。澤寧說也是。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保姆說。這都是緣分啊。聽說孩子的父母都是高知,以後學習差不了。你看你多運氣啊,一下就兩個孩子,還不用自己受罪生,身材也能保持得好,還能繼續跳芭蕾。

我是覺得很運氣,靳曦說。沒想到遇上這麽好的一對孩子。

靳曦把孩子露在被子外麵的一隻小手輕輕放進被子裏,給孩子把被子掖好,手隔著被子放在孩子的胸膛上,讓孩子睡得安穩一些。看著兩個孩子熟睡的樣子,靳曦心裏充滿了幸福感。這麽些年來,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她總覺得很遺憾。現在終於有了孩子了,而且是兩個可愛的女孩。想到以後可以給孩子們好好打扮,帶著她們去公園玩,長大以後還可以教她們跳芭蕾,靳曦心裏就很高興。

 

社長批了辭職報告以後,寇辰菲訂好了回倫敦的機票,在報社繼續工作了一個月,把手裏的工作交接給同事。入報社以來,因為她的英文純正,工作努力,經常熱心幫助同事修改稿件,跟同事們也聊得來,人緣很好,大家都很惋惜她的離去。在報社的最後一天,沈社長出麵和同事們在一家酒店給她開了送行會。社長把她在報社裏寫的文章收訂成冊,讓印刷廠印出了一本書,美工設計了一個別致的封麵,送給了她。同事們也給她買了卡和禮物,讓她覺得很感動。

告別了社裏的同事和領導,寇辰菲利用離開北京之前的最後幾天,給父母買了一些茶葉,衣服和紀念品作為禮品。她把屋子收拾好,準備上飛機之前給老四打個電話,告訴老四。她想老四一旦知道她回英國,一定會馬上告訴徐澤寧。她不想再見到徐澤寧,免得徐澤寧知道了她懷孕,也免得讓徐澤寧擔心。她想如果徐澤寧如果知道了,一定會想方設法讓她墜胎。要保全胎兒,隻有悄悄走掉,等徐澤寧發現的時候,她已經人在英國,徐澤寧也就沒有辦法了。將來在適當的時候,她再把孩子的事情告訴徐澤寧。她想,徐澤寧將來會感激她把孩子生下來和帶大的,那時也是她重回中國的時候。

走之前寇辰菲還有兩件事要做。一件是去見見靳曦。她一直好奇靳曦是個什麽樣的女人,想當麵見見。當然,寇辰菲不會把自己跟徐澤寧的事情告訴靳曦,她隻是想親眼看看徐澤寧的妻子。另外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大維。雖然跟大維萍水相逢,但是寇辰菲一直喜歡大維的琴聲和樸素的本色,欣賞大維的才華。她覺得大維年齡不小了,要是再在街頭和酒吧混下去,恐怕將來就混不出來了,那樣就太可惜了。上個星期寇辰菲把大維的簡曆交給了誌宏,告訴誌宏說,大維是自己的親戚,拜托誌宏給大維找個樂團的工作。誌宏聽說大維是寇辰菲的親戚,一口答應了下來。過了兩天,誌宏回電話說,已經給中央樂團的團長打了電話,對方說要大維去麵試一下,進中央樂團應該問題不大。

 

春天的暖風從街上吹過來,吹在身上有些癢癢的感覺。燦爛的天空上,太陽懸在當空,幾片白雲把藍色的天空點綴得更加美麗。一輛公共汽車搖晃著車身從路邊駛來,在馬路邊的站牌處響著刺耳的刹車聲停下。靳曦穿過新光廣場前的馬路,向著大樓一層的咖啡館走去。

咖啡廳在一樓的一個隱蔽的角落。走到咖啡館的玻璃門前,靳曦放慢了一點腳步,習慣性地用櫥窗做鏡子,看著裏麵自己的身影。她看見自己的頭發上閃著黑色的光澤,白色的外套讓她的身影顯得很輕盈,灰色的褲子的色彩顯得很低調。她的右肩上挎著一個深黃色的手包,腳上是一雙淺色的皮鞋。她右手攥著手包的帶著纓穗的帶子,左手放在咖啡店大門的銀色把手上,用力推開棕色的玻璃門,看見裏麵人不多,隻有幾個學生模樣的人在看著桌上的電腦。

靳曦走到櫃台邊,要了一杯咖啡,端著杯子走到靠窗的一個小桌子邊坐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差五分十二點。上午有個報社的女記者打電話到她的辦公室來,說想采訪她。她告訴女記者說,中芭內部有規定,對外界的采訪,要由中芭的對外辦公室接待,采訪一般都有團長或者副團長在場。女記者說隻想采訪她個人,不希望別人在場。她說中芭都是這個規定,要采訪就要經過對外辦公室安排時間和地點。女記者詢問說可不可以就跟她中午在外麵喝杯咖啡,隨便聊聊。靳曦想了想,也就同意了,約好了在這家咖啡館見麵,聊一個小時。

靳曦坐下來沒多久,就看見門推開了,一個穿著一件黑色外套,白褲子和黑色皮鞋的顯得很精明幹練的女人走了進來。女人在門口稍一停留,眼光看到了她,微微一笑,向著她的方向走來。

靳曦吧,女人走到她麵前伸出手說。對不起讓您久等了,路上有點兒堵車,來晚了,真不好意思。

我也剛到,靳曦站起來跟女人握了一下手說。該怎麽稱呼您?

叫我小寇吧,女人嫣然一笑說。我去要杯咖啡,馬上回來。

 

女人端著一杯咖啡很快回來,拉開椅子坐在她對麵,把咖啡放在麵前,仔細端詳著她。

您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漂亮,女人讚歎地說。您的身材保養得真好。

哪裏,靳曦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台上化妝後好看一些,台下素顏隻是個普通人。身材是沒辦法的事兒,芭蕾這一行,不好好保持身材不行啊,平時都不敢吃什麽東西,全靠節食和鍛煉。您看我的咖啡,裏麵都不敢加糖。您想聊些什麽?

隨便聊聊好了,女人說。我也沒有采訪提綱,想到哪裏說哪裏。很多人都很羨慕您,因為您有這麽輝煌的事業,這麽好的家庭,聽說您的愛人是徐澤寧,一個無論出身,能力和品行都非常傑出的人,非常讓人敬佩,可以說是很多女人心目中完美的男人。您覺得您的婚姻和事業都很完美嗎?

還可以吧,靳曦笑笑說。事業方麵,排練了許多芭蕾舞劇,在國外也演出過,雖然不能說很完美,但是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吧。婚姻方麵,我跟澤寧結婚十六年了,裏麵也有一些磕絆,但是總的來說還可以吧,他有他的事業,我有我的事業,有時有一些衝突,但是都能平心靜氣地商量,解決衝突。我覺得澤寧的事業比我重要,所以有衝突的時候,我都會盡量遷就他,以他的事業為重。澤寧對我也一直很好,能夠理解和支持我。

他是一個很好的丈夫嗎?女人問靳曦說。

還行吧,靳曦不好意思地笑笑說。算是一個比較體貼的人吧,一直能夠關心和照顧我。當然,他太忙,家裏好多事情都顧不上,我們也很難像一般夫妻那樣一起出去看電影逛商店。這些年來我也挺忙的,芭蕾舞劇一部接著一部,早上很早就要到中芭開始排練,經常我到家時澤寧還沒有回來,等我起床去排練,他還在睡覺。不過我也都習慣了。

您們平時在一起談些什麽?女人好奇地問靳曦說。

好像也沒有什麽,靳曦想了一下說。澤寧很少給我講官場的事情,那些我都不懂也不太感興趣。我有時給他講講中芭發生的事情,他倒是很願意聽到。剩下的,就是家長裏短了。

這些年來,您有沒有覺得遺憾的,無論生活還是事業上?

事業方麵有一點遺憾,靳曦說。有幾年我離開了中芭,一直跟著澤寧在外地,不然的話,我會跳得更好些。不過也不能怪澤寧,那時他自己一人在外地,沒有人照顧他,需要我在他身邊。生活方麵呢,過去有一點遺憾,就是我跟澤寧結婚以來,一直沒有孩子。最近,我們領養了兩個孩子,所以現在就沒有什麽可遺憾的了。

 

您領養了孩子了?女人很吃驚地問道。

最近剛領養的,都是女孩,一對雙胞胎,靳曦說。你別把這些寫出去,咱們就是底下說說,澤寧不希望別人知道。說實在的,看見兩個孩子這麽可愛,我都想不跳芭蕾了,想以後在家專門照顧孩子了。

能理解,女人說。

看你這麽年輕,還沒有成家吧?靳曦問女人說。

沒有,女人搖頭說。

有男朋友了嗎?

還沒有,女人說。快成剩女了。不過我不擔心,剩就剩吧,找不到合適的,還不如自己一人過呢。您芭蕾跳得這麽好,很早就成名,當初一定有很多人追您吧?

沒有沒有,靳曦笑了一下說。我那時結婚很早,遇見澤寧就嫁了,後來就沒人敢追我了。

您當初怎麽認識的徐澤寧呢?女人好奇地問。

說來很巧,當初澤寧在舞蹈學院做團委書記,他們團委準備在五四青年節籌辦一次學院內部的舞蹈比賽,靳曦說。他們的芭蕾舞係準備跳《天鵝之死》,恰好中芭在天橋劇場演芭蕾舞集錦,我在裏麵跳《天鵝之死》。澤寧就到後台來找我,請我去舞蹈學院幫著輔導他們的學生,這樣就認識了。

我覺得他是故意找個借口認識您,女人說。可能一直就喜歡您,早就盯上您了,用請您去舞蹈學院輔導來接近您。

我也覺得是,靳曦笑笑說。在那之前,他到後台來送過好幾次花。那時我是剛入中芭不久的小演員,基本沒人送花,所以對他印象很深。後來才知道他的出身,覺得很受寵若驚呢。

他怎麽當初一下就喜歡上您了?女人問靳曦說。

這個你得去問他了,靳曦說。我也不知道。

 

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靳曦對女人說很抱歉,下午團裏還有會議,需要趕回去參加。女人說她下午也有事情,兩個人一起走出咖啡館來。她們在街頭告別,各自攔了一輛出租車,向不同的方向駛去。

靳曦坐在回中芭的出租車上,想著剛才的采訪,覺得有些怪。一般記者采訪都是到中芭來,帶著專業攝影記者,拍一些她們排練的照片,聊一些舞蹈的排練。這個記者專找了這麽一個安靜的咖啡館,也沒有帶專業攝影記者和相機拍照,而且也沒怎麽問她們舞蹈隊排練,問得都是一些個人生活上的問題。憑著女人的直覺,靳曦覺得這個女人似乎是來了解她和徐澤寧的感情的。她有些後悔剛才忘了找女人要張名片了。她不知道女人叫什麽,也不知道是哪個報社的。女人隻說了叫小寇。不過靳曦從小就記憶很好,她相信以後若有機會再見到這個女人,她一定會認出來的。

 

 

跟靳曦告別之後,寇辰菲去了秀水街,在裏麵逛了逛,給父母買了兩件衣服。在一個攤位前,寇辰菲看見一雙放在朔料盒子裏的嬰兒小藍鞋,覺得非常可愛,就要過來仔細看了看。

這是男孩女孩的?寇辰菲問攤主說。

這個啊,男女都能穿,攤主說。小孩腳都差不多,這個顏色男孩能穿,女孩也能穿。

寇辰菲拿著嬰兒鞋,舍不得放下。她沒有跟攤主講價,掏出錢買了鞋,又在攤上買了幾件看著可愛的小孩衣服。她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她希望是個男孩,所以買得都是男孩的。

提著兩個放衣服的口袋出來,寇辰菲打車回了自己的住處。在車上,寇辰菲想起了跟靳曦的見麵。終於見到了靳曦,寇辰菲心裏有了底兒。就像她以前猜想的那樣,靳曦看上去是個美麗單純的人,頭腦簡單,沒有心計。寇辰菲一直相信徐澤寧跟靳曦沒有共同語言,一個五十多歲的雄心勃勃的政治家跟一個三十多歲的芭蕾舞演員怎麽能談到一起呢?這次見麵更加印證了她的猜想。一個年齡漸大,從頂峰上退了下來的前芭蕾舞明星就會變成一個帶孩子的普通的家庭婦女,寇辰菲覺得靳曦肯定不是她的對手,何況她的肚子裏還有徐澤寧的親骨肉。但是靳曦給她留下了一個很好的印象。聽到靳曦領養了兩個孩子之後,寇辰菲覺得很吃驚,因為徐澤寧從來沒有提起過想領養孩子的事情。

想到將來她要是跟徐澤寧在一起的話,靳曦就隻能帶著孩子離開,寇辰菲心裏覺得有些內疚。畢竟自己也是一個女人,自己也不希望將來有人來破壞自己的家庭,特別是對孩子會有影響,想到此寇辰菲覺得自己做得很不對。無論自己對徐澤寧的感情怎樣,這樣做畢竟傷害了另外一個女人,也許還有那兩個無辜的孩子。

 

月光從窗簾上方的縫隙照了進來,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明晃晃的白色長條,讓屋子顯得更加安靜。靳曦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熟睡的兩個孩子,從床邊站了起來,跟躺在另外一張床上的保姆點點頭,躡手躡腳地向著門口走去,悄悄把門帶上。

她走回自己的屋子,看見徐澤寧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眼睛上戴著一副花鏡,手裏拿著一杆粗大的鉛筆,正在專注地在手頭的一份兒文件上劃著什麽。她提起暖壺,沏了一壺龍井茶,放在徐澤寧麵前的茶幾上。徐澤寧放下手裏的文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問她說:

孩子睡了?

睡了,她坐在徐澤寧旁邊說。我讓保姆也早些休息了。保姆說孩子晚上都睡得很死,我告訴保姆盡量讓孩子多睡些,聽說睡覺是孩子長個子的時候,希望她們將來能長得高一些。

孩子父母身高怎樣?徐澤寧問她說。

都不錯,男的身高有一米八,女的快一米七了,她說。

孩子將來個子一定矮不了,徐澤寧放下茶杯繼續拿起文件說。

今天有個女記者來采訪,靳曦看了一眼徐澤寧說。約我到外麵一家咖啡店,一起喝了一小時咖啡。我覺得挺怪的一個人,沒怎麽問排練的事兒,倒是問了一些家裏的事兒。

噢,什麽報社的?

早上打電話來的時候沒說,本來我想在咖啡館問問,後來給忘了,那人也沒給我名片,靳曦說。

你可真行啊,徐澤寧眼睛看著文件說。隨便一個人打了一個電話,你就跟著跑出去喝咖啡聊天,要是一個冒牌的記者呢?

不會吧,誰會幹這種事兒,靳曦說。那人看著精明強幹,說話很利索,到是像個真正的記者。噢,我想起來了,那個人說讓我叫她小寇。

小寇?徐澤寧側頭看著她,詫異地問。

小寇,靳曦重複了一遍說。看著挺年輕,但是說話挺穩重的,哎,怎麽,你認識啊?

沒記得有這麽個人。徐澤寧皺了一下眉說。記者見得太多了,我都搞混了,也可能有姓這個姓的,但是記不起來了。我說,你以後也多個心眼,你們那裏不是有專門負責采訪的對外辦公室嗎?有什麽事兒讓他們出麵安排。

是啊,吃一塹長一智,以後我也不做這種傻事兒了,靳曦說。

你們談了什麽?徐澤寧放下手裏的文件問她說。我擔心是小報記者什麽的,到時會拿你的話撲風捉影瞎編亂造。

我也是有這種擔心,所以也沒敢說什麽,就是隨便聊了一會兒,靳曦說。哎,澤寧,有了這兩個孩子之後,我隻希望一切都安安穩穩的,家人平安,孩子平安。我覺得我們什麽都有了,就希望以後能過個安穩的日子,讓孩子幸福快樂的長大。

我知道你的意思,徐澤寧說。你是想讓我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再往前走了。說實話,走到這一步,離我想達到的目標已經非常近了,我不能半途而廢,而且現在也不是我能決定自己的命運了。好多人一直在支持我,他們在看著我,我不能讓他們失望。更重要的是,你也知道,我們國家目前這個狀況,腐敗就像癌症一樣蔓延,已經把國家的肌體搞得很危險了。前些日子我把老四安插進了軍隊,這一段老四在軍隊了做了不少調查,給我仔細談了軍隊裏的一些情況。軍隊的腐敗非常可怕,可以說是觸目驚心,這樣的軍隊怎樣能打仗呢?如果任由腐敗在政府機關和軍隊裏繼續蔓延下去,我們的黨和國家就完了,西方國家會趁機煽動老百姓反對我們,中國就會成為第二個解體的前蘇聯,甚至有可能打內戰,這幾十年的改革開放的成果就會毀於一旦。我覺得隻有我能改變這一切,我有責任來改變這一切。另外,我還想在我的有生之年,看到台灣回歸大陸,外蒙並入中國,讓中國回到曆史上最輝煌的時期。我不能因為個人的安危,放棄自己對黨和國家責任。不過,如果將來真發生什麽,我會把你和孩子都保護好,把你們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你相信我嗎?

澤寧,我相信你,靳曦說。你說得好害怕啊,我真有些擔心了。

別擔心,我想情況不會發展到那樣糟,徐澤寧說。早些睡覺去吧,我把手頭這幾份兒文件看完了就去休息。

 

站在行人寂寥的地下通道裏,聽著帶著淡淡的憂傷的舒伯特小夜曲,看著身穿黑色西服白色襯衫係著領帶的大維站在牆邊專注地拉著小提琴,寇辰菲覺得很感動。往常都是在這裏聽完一曲就走,今天在這裏站了許久,因為寇辰菲知道,這大概會是她最後一次在這裏聽大維拉琴了。明天寇辰菲就要登上飛往倫敦的飛機走了,今天是她最後一次來到這個地下通道,聽這個小提琴手演奏。

樂曲在空中彌漫,伴隨著地下通道裏的涼風逐漸逝去。大維拉完了最後一個樂符,停了下來,把小提琴從脖頸上挪開。沉寂的通道裏響起了寇辰菲幾聲孤單的掌聲。大維看了一眼寇辰菲,點頭致謝。

拉得太感人了,寇辰菲說。你的琴聲就好像拉到了人的心裏,讓人沉浸在裏麵不能自拔。

謝謝,大維說。拉得不好,多見笑了。

對了,我幫你介紹了份兒樂團的工作,寇辰菲說。你感興趣嗎?

樂團工作?大維有些不敢相信地問。

寇辰菲點點頭,低頭從手包裏翻出一張名片,遞給大維。

星期一上午,你按照這個地址電話,帶著小提琴去中央樂團,找他們韓團長,寇辰菲說。見了韓團長,你就說是中宣部陳誌宏部長介紹來的。陳部長已經給韓團長打過電話了,團長說需要你去麵試一下,看看你的琴拉得怎樣。我隻能幫你到這裏,能不能通過麵試,要看你的本事了。你的琴拉得很好,相信你會通過麵試的。

 

大維接過名片來,心裏很感動。他跟眼前的這位姑娘並不熟悉,也不是朋友,隻是在地下通道裏站著說過兩句話。上次她把他的簡曆要走了,說是幫他問問朋友,他覺得也就是這麽一說,並沒有想到她真的做了這件事兒。進入中央樂團,在音樂廳裏演奏,那是他做夢也想去的地方。他看了一眼名片,上麵果然印著大名鼎鼎的中央樂團團長的名字和電話。

真不知該怎樣感謝你,大維有些不知所措地說。為什麽你會這樣幫我?

主要是因為你琴拉得好,覺得在地下通道這裏拉琴太屈才了,寇辰菲說。 我從小學鋼琴,也經常去音樂廳聽音樂,我想我能分辨得出音樂演奏的好壞來 --- 能問一下你今年多大了嗎?

三十二。

也沒有女朋友吧?

沒有。

我猜著就是,寇辰菲說。在北京,靠在街邊拉琴,這點兒收入怎麽夠維持生活呢,更別說跟女朋友交往了。我覺得你本身音樂素質很高,又對音樂非常執著,所以想幫你一把,給你創造個機會。我要走了,明天就坐飛機走,去英國,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回北京來,可能以後很難再見到你了。你有才華,有毅力,還需要一些運氣。你要是真有出息的話,希望哪天能在倫敦皇家音樂廳裏見到你,我家住得離那裏不遠,經常去那裏聽音樂會。

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大維不好意思的說。忘了以前是否問過你叫什麽 ---

寇辰菲,叫我小寇好了,他們都管我叫小寇。噢,對了,我跟陳部長說你是我的親戚,要是萬一哪天陳部長問起你來,別說漏了。

我知道,謝謝你,小寇。真不知怎麽感謝你 ---剛才是說你明天要上飛機嗎,我去送你吧,反正我白天也沒事兒 ---

不用,我東西不多,打個車直接就去機場了,寇辰菲說。能幫上你的忙我很高興,也了了我的一樁心願。

可是 --- 我真的不知道能為你做什麽,你幫我這麽大的忙,我心裏過意不去,就讓我送你去機場吧。

別客氣,人生何處不相逢,希望我們後會有期,寇辰菲說。如果你能在中央樂團工作,可別像上次那樣感情一衝動就辭職哦。

肯定不會的,大維說。我已經吸取慘痛的經驗教訓了。

珍惜自己的機會,好好努力,你會非常棒的。走啦,多保重,祝你好運,寇辰菲揮揮手說。

謝謝,你也 --- 多保重。

寇辰菲笑了笑,轉身向著地下通道南側的出口走去了。大維站在原地,一手提著小提琴和琴弓,一手捏著名片,看著沿著通道離去的寇辰菲的身影,依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雖然到北京以來,大維經曆了許多苦,嚐盡了世態炎涼,受盡了白眼,但是看到一個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人能夠這樣幫他,大維的心裏充滿了感激和陽光。

 

夜深了,明宵從台燈下抬起頭來,喝了一口濃濃的咖啡,把手中的筆放下。他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抓起桌上的一盒煙和打火機,推開陽台的門,走到陽台上,點上一根煙,呼吸一下室外的清爽的空氣。

這些日子以來,明宵一直在為籌拍新的電影每天忙碌到深夜。他把劇本給製片人看了,製片人覺得不錯,電影所需的資金很快就到位了。主要演員也已經選好了,男主角是個北大畢業生,剛來美國留學,小夥子的氣質和形象都與劇本中的大學生相似。女主角是哥倫比亞大學戲劇係挑來的一個三年級學生,父母是大陸移民,女孩在紐約長大,清純美麗,中文純正。

明宵請了好萊塢的一個專業劇本作家,把劇本從頭到尾好好修改了一遍,讓劇情更為緊湊和起伏。讓明宵比較頭疼的是,如何選取外景拍攝地點。這樣的一個劇本,顯然不能在大陸拍,而台灣和香港也很難找到與北京相似的外景,特別是天安門廣場。明宵為此飛了一趟好萊塢,專門請教了一些導演和電腦特技專家。特技專家們說可以派人根據劇本到北京拍攝一些街道,廣場和公園的全方位背景,讓演員在一處室外臨時搭建的廣場和街道上表演,然後用電腦合成技術,把演員們的背景用真實的街道和廣場替換掉。特技專家們給明宵製作了一個樣本,讓明宵看。明宵看後覺得很滿意。特技專家們說,百萬人大遊行的場景也可以根據當時拍的一些曆史資料用電腦合成出來。

離開好萊塢後,明宵去了台北,拿著劇本拜訪了李安。李安給了明宵很多很好很實用的建議。李安說,為了讓電影顯得真實,可以考慮全部片子用黑白膠片拍攝,造成一種曆史的凝重感和震撼的效果。明宵覺得李安的主意很好。他在台北還見到了簡妮,跟簡妮吃了一頓晚飯,像是老朋友一樣的聊了會兒天。

煙頭已經燒到了手指,明宵把煙灰彈掉,把煙蒂放在陽台上的煙灰缸裏碾滅。站在陽台上,仰望優美恬靜的夜空和俯瞰腳下的點點燈火,想到即將開拍的新電影,明宵有一種很充實和興奮的感覺。從布拉格回來之後,有很久一段時間,明宵心情不佳,感覺很失落和空虛,覺得一切都很沒有意思。即使在兩個月的旅行中,他的心情也並沒有改變多少。明宵一度有些擔心自己會頹廢下去,會一蹶不振。他很高興自己能夠重新興奮起來,進入狀態,能夠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新片段製作上。想起從中學時就一直喜歡電影,想做一個導演,拍出幾部好片子來,如今自己真的在一部一部的拍片子,而且每一部都學到了不少新東西,電影也越拍越好,明宵覺得自己很幸運。明宵喜歡繁忙的工作,這樣他就可以忘記煩惱,也不會再感覺空虛。他想一定要把這部片子拍成一部自己最好的片子,讓它成為一部將來值得驕傲的好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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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P67' 的評論 :
謝謝HP67。 說得有道理。有些是寫得不好,我以後盡量避免吧。
HP67 回複 悄悄話 年輕氣盛,小寇一定要去趟這個渾水。各個人物的命運都已經定位了。本來是寫小曦的舞蹈生涯和愛情故事,感覺現在老徐和政治篇幅太多,主題不再鮮明了,有點太長太散了。
擁抱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溪水旁的樹' 的評論 :
謝謝,最近太忙,更新比較慢,謝謝耐心跟讀。
溪水旁的樹 回複 悄悄話 謝謝擁抱哥,一直在跟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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