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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條波希米亞紅裙(三十六)

(2015-07-14 18:17:22) 下一個

三十六

秋風不知不覺地潛入北京城,帶著哨音穿行在中芭的院子裏,把老槐樹的葉子吹落在紅磚大樓的拐角裏。從二樓排練廳向外看去,老槐樹的葉子都黃了,細小的葉片不時地從窗口飄過,像是飄零的紙屑,偶爾有黃葉落在窗戶上。而天空幾乎總是灰澀的,像是罩著一層淡霧,很少看到晴朗的藍天白雲。

《吉賽爾》依然不能公演,舞團開始排練《紅樓夢》,演員名單已經決定下來了,貼在演出部的布告欄裏。她和齊靜跑到演出部辦公室門外去查看演出名單,很失望地發現她們都沒有排上任何角色,隻能跳群舞。

 

這個秋天她覺得心情很低落。不光是因為沒有角色可演,每天隻能坐在排練廳的冷板凳上看著別人跳舞,而且是因為明宵。明宵走了幾個月了,雖然依然跟她每隔兩三個星期就通一次信,信裏也依然火熱,但是她有一種擔心,覺得明宵融入美國社會的同時在逐漸離她遠去,而她夠不到摸不著明宵,隻能看著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卻無能為力。何況,自從那次舞會之後,誌宏對她也不一樣了。過去她能覺出誌宏想追她,現在,誌宏慢慢地跟齊靜好上了,經常騎著自行車來接齊靜去人大跳舞或者去聽講座,把她自己一個人留在宿舍裏。

繼母依然不喜歡她,在她周末回家的時候對她冷眼相向。要不是因為爸爸對她一直不錯,她都不想周末回家了。繼母說這麽多年來都是家裏養育了她,現在她掙錢了,該把工資交給家裏,給家裏做些貢獻。她在舞蹈團掙的不多,每月隻有不到四十元錢。她把其中一多半交給了家裏,隻給自己留下了十五元錢做零花錢。

 

像是為了安慰她的心情,國慶節後她生日的時候,靳凡送給了她一輛嶄新的二六女車,閃閃發光的藍漆上塗著一隻白色的飛鴿。靳凡說,沒有給她爭取到《紅樓夢》裏的角色,因為她的氣質既不適合演林黛玉,也不適合演薛寶釵,更不適合晴雯。十二釵裏沒有一個跟她想像的。

你比較適合跳古典芭蕾,不過不用擔心,將來我們還要排練很多古典芭蕾,那時你就能夠有很多機會擔任重要角色了,靳凡安慰她說。

她以前一直不會騎車,齊靜扶著她的車座,帶著她在中芭大院裏練車,不久之後她就會騎車了。現在,她可以騎著自行車出去,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不用坐公交車了。

 

周末回家的時候,有時她在騎過玉淵潭公園的時候會停下來,把車停在公園門口,自己爬上公園最高處的八角亭。她站在亭子上眺望螞蟻一樣在路上騎車的人們,心裏充滿了惆悵。那個夜裏不想回家,在八角亭上靠在明宵的肩膀上的漆黑的雨夜已成過去。現在,她跟明宵天各一方,遠隔重洋,既無法見麵,也無法打電話,更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相見。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憂鬱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經無知的這麽想/風車在四季輪回的歌裏它天天的流轉/風花雪月的詩句裏我在年年的成長/發黃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聖誕卡/年輕時為你寫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過去的誓言就像那課本裏繽紛的書簽/刻畫著多少美麗的詩可是終究是一陣煙。。。”羅大佑的這首歌過去聽起來的時候還沒覺得什麽,現在聽起來,她總覺得有一種惆悵和失落。明宵走了,誌宏跟自己的好友好了,在芭蕾舞團的生涯也沒有像她想像的那樣一帆風順成為芭蕾舞劇的女主角而是成為一個坐冷板凳的群舞演員,這些不順心的事兒接踵而來,讓她覺得自己好像一下老了和成熟了許多。

 

誌宏自從跟齊靜好了之後,經常來宿舍找齊靜。每到這種時候,她一般都知趣地到排練廳去,把宿舍留給誌宏和齊靜,很晚才回來。周末的時候,雖然她不願意回家看繼母的臉色,但是還是早早的回家,把宿舍留給齊靜和誌宏。慢慢地,她發現宿舍有了很多變化,誌宏的個人用品多了起來,齊靜的鋪上也經常能看見男人的短的毛發。

有一個星期日早上,繼母在家裏跟她慪氣,她受不了了,就騎車提前回了芭蕾舞團。她上午十一點鍾的時候回到了宿舍,想用鑰匙打開宿舍門,卻發現門被從裏麵用插銷反鎖住了,打不開。齊靜在裏麵聽見她用鑰匙開門,隔著門說讓她等一會兒。她離開了宿舍,去主樓轉了一圈兒,過了二十分鍾回來,看見隻有齊靜自己彎腰在收拾床鋪,頭發亂蓬蓬的。她看了一眼屋子,聞見屋裏散發著一種特殊的像是鼻涕一樣的氣味,看見牆角有幾團揉搓了的白色衛生紙亂扔著。齊靜把鋪上的被單拽平,直起腰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她。她看著齊靜依然帶著紅暈的臉頰,問齊靜說:

是誌宏嗎?

剛走,他說還有事情,回學校去了,齊靜用手指攏了一下散亂的頭發說。

你跟他---

嗯,齊靜點頭說。我愛他。他也愛我。

你怎麽敢--

他說研究生畢業之後就會娶我。你不會告訴別人吧?齊靜有些忐忑不安地問她說。

怎麽會呢,她坐到自己的床上說。這樣挺好的,祝福你們。

哎,你跟明宵有沒有---

沒有,她緋紅了臉說。沒敢,也不懂。

你們真純潔,齊靜說。不過,你們還小,誌宏年齡大了,那方麵欲望特別強。本來我想等著結婚時再那什麽的,但是他等不及了。他要,我就給了。反正遲早也是他的。

 

自從她發現誌宏跟齊靜有了關係之後,她對誌宏很失望。一個愛自己的人跟自己的好友上了床,她覺得自尊心受了一點傷害。雖然她知道自己喜歡的是明宵不是誌宏,也知道既然自己沒意思,誌宏會跟別人好,而且也希望誌宏和齊靜好。但是看著過去喜歡自己的人現在跟著別人親親密密的,特別是這個別人還是自己的室友,還是心裏有點兒不舒服。

以後誌宏再來宿舍裏找齊靜時,她對誌宏總是冷冰冰,愛搭不理的,經常躲出去。誌宏約齊靜一起去香山看紅葉,也邀請她去,她給推辭了。她不想當燈泡,也不願意看見齊靜挽著誌宏的胳膊走路。

 

 

十一月初的時候,齊靜的母親病了。齊靜在芭蕾舞團請了假,回外地看母親去了,宿舍裏隻有她自己在。芭蕾舞團的黨委書記說要派人到宿舍來清查鄧麗君的磁帶,但是一直沒有派人來,現在也沒人提清除精神汙染了。一天晚飯過後,誌宏把替她保存的鄧麗君磁帶給她送了回來。齊靜不在,她有些不習慣跟誌宏兩個人單獨在宿舍裏。她不怎麽想跟誌宏說話,平時講話滔滔不絕的誌宏好像也一下沒詞兒了。客套了幾句之後,誌宏說要走了,一會兒要去參加一個沙龍的聚會,在安貞橋那邊的一幢樓裏。

什麽樣的沙龍聚會?她好奇地問。

詩歌沙龍,就是一些詩人們的聚會,在會上朗誦點兒自己的詩或者別人的詩,誌宏說。我也去朗誦一首食指的詩,前一段去醫院看了食指一次,把他的一首新作抄來了。這次巧了,北島,舒婷他們都在北京,組織人說他們都會去朗誦他們的新作。我原來在大學裏搞過詩社,所以跟北京的這些詩人們有些來往,他們編輯《朦朧詩選》時,還把我的一首放在了裏麵。

是哪一首?她驚奇地說。我不知道你詩還寫得這麽好,告訴我是那一首好嗎?

是用筆名寫的,誌宏說。寫得不好,就不告訴你了。等我有寫得特別好的,再拿出來跟你顯擺。你想一起去沙龍嗎?你可以在那裏見見北島舒婷他們這些詩人們,聽聽他們朗誦自己的詩,會很有意思的。我可以騎車帶你一起過去。

我還真想去看看那些詩人們在生活裏是什麽樣子,她想了一下說。我騎自己的車跟你去吧,不太習慣坐別人的車。

我知道,你隻坐明宵的車,誌宏說。咱們走吧,沙龍八點開始,騎到哪裏就要半個小時,別晚了。

 

她跟著誌宏在馬路上一起騎著車。秋天的北京風沙很大,往北的路上一直在頂著風,幾乎沒法兒說話。她騎得比較慢,誌宏經常放慢了速度等她。騎了四十分鍾以後,八點一刻左右他們到了安貞橋。安貞橋的北邊靠東有一幢長方形的二十來層的灰樓,誌宏讓她把車鎖在樓門前,帶著她進樓,下了地下室。地下室裏亂七八糟的,四角亂堆著一些木頭,鋼管和磚瓦,光線灰暗,有幾個人在他們的前麵走著,踏起的灰塵飄浮在昏暗的光線裏。

這是名副其實的地下沙龍,誌宏說。

跟著前麵的人拐了幾個彎之後,他們就來到了一間簡陋的房間。房間的門開著,看著沒有裝修,麵積不小,前麵擺著一個小桌子,後麵四五十張椅子上坐滿了人,再後麵有一些人貼著牆站著。誌宏帶著她從門口的人群中擠了進去,擠到靠牆的一處空地站著。台上有個長頭發的人在“喂喂”地調試著麥克風。

你看,前麵那個坐在第二排左邊的就是舒婷,誌宏指給她看說。

 

她探頭往第二排看去,看見一個留著短發,很瘦很清秀的女人,帶著一副白色的眼鏡,上身穿著一件黑色圓點的襯衣,下麵是一條長到腳裸的棕色和黑色細花長裙,腳上是一雙黑色的半高跟鞋。

舒婷旁邊坐著的是北島,旁邊那個戴帽子的是顧城,顧城旁邊的是他老婆謝燁,誌宏繼續給她小聲她介紹說。第三排右麵那邊的是芒克和江河,江河後邊的那個老一點的人是北大中文係的教授今天人真齊啊,我知道的朦朧詩派的大腕都來了。

食指有沒有在這裏?她好奇地問。

沒有,他得了精神分裂症,住在精神病院裏,不能隨便出來,誌宏說。你先在這裏站著,我去跟老師打個招呼去。

 

留長發的主持人彎著腰鼓搗了一陣,麥克風總是發不出聲音。他隻好把麥克風放在了桌子上,講起話來。

大家晚上好,主持人說。很抱歉今天話筒壞了,隻好請大家盡量安靜一些,也請朗誦詩的詩人們大聲一些。這次詩歌朗誦會,是為了紀念《今天》這本民間詩刊創刊五周年。五年前,在一間租來的農民房裏,北島和芒克用手刻蠟版手工油印出版了第一期創刊號。自那之後,在1980年被作為非法刊物取締,被迫停刊之前,短短的一年零九個月的時間裏,《今天》出版了九期雜誌,舉辦了兩屆詩歌朗誦會,兩屆美術展覽和出版了四部叢書。今晚我們有幸請來了《今天》詩刊的創始人北島和芒克,以及為詩刊設計封麵的黃銳,負責聯係印刷的徐曉,租房的陸煥興,騰出自己家給編輯部的劉念春,還有在《今天》詩刊上發表詩作的眾多詩人和一直給予朦朧詩最大的支持和鼓勵的老師,以及眾多的詩歌愛好者。閑話我不多說了,下麵請詩人們上來朗誦自己的作品。我們首先請女詩人舒婷來給我們朗誦她的《致橡樹》,請大家鼓掌歡迎。

隨著一陣熱烈的掌聲,坐在第二排的那個戴著白眼睛,臉頰消瘦的短發女人站了起來,走到前麵的桌子後麵,滿懷激情地朗誦了起來: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淩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癡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來清涼的慰籍;

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雲裏。

每一陣風過,

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

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幹,

像刀,像劍,

也像戟,

我有我的紅碩花朵,

像沉重的歎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仿佛永遠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堅貞就在這裏: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

 

一個一個詩人們走上前去,在沒有裝修沒有布置沒有話筒的簡陋的地下室房間裏,用他們充滿激情的聲音,朗誦著自己的詩篇。“如果大地的每個角落都充滿了光明/誰還需要星星,誰還會/在夜裏凝望/尋找遙遠的安慰。。。”,“不要說死亡的燭光何須傾倒/生命依然生長在憂愁的河水上/月光照著月光 月光普照/今夜美麗的月光合在一起流淌。。。”,“如今我很少想起那最初的星星/合歡樹葉合上的時候/情人的眼睛,和/孤島上飄浮的聲音。。。”靜悄悄的地下室裏回蕩著詩人們的充滿感情的嗓音,隨後是一陣帶著爆發力的掌聲。每一首朗誦都得到了熱烈而持久的掌聲和歡呼聲。愛情的美好,時代的重任,艱苦的旅程,經曆的苦難和悲傷,對未來的幻想:所有的詩歌幾乎都帶著一種凝重和理想,帶著迷惘,帶著憂憤,帶著激情。即使在愛情詩裏,也充滿著悲壯和英雄主義,讓人感到一股不屈不撓的精神和毅力。不光朗誦的人,聽眾也有很多人被這些詩人們的作品感動,激動得眼裏熱淚盈眶。誌宏在中間朗誦了一首食指在精神病院的新作:“我曾經有一個美好的願望/把秋天的原野裁成紙張/用紅的高粱,黃的稻穀/寫下五彩斑斕的詩章/可是沒等收完莊稼/我的手稿已滿目荒涼/隻在狂暴的風雪過後/白紙上才留下腳印數行”。

 

沙龍一直開到了晚上十一點。主持人宣布結束的時候,人們還舍不得離去,在屋子裏麵互相聊著。誌宏穿梭在裏麵,不斷地跟這一群那一群的人說著話。被一群詩人們圍在中央,聊著對新詩的見解,北島和舒婷也被人們圍在中間,一邊說話一邊給人簽字。她站在後麵等了許久,才要到了舒婷的一個簽名。

誌宏和她一直待到了午夜十二點才隨著最後一批詩歌愛好者離開。出了地下室,她才發現天很黑,雲層很低,像是要下雨的樣子。誌宏和她騎上自行車,趕緊往回騎。一路上,誌宏很興奮,說起了《今天》雜誌創刊的時候,北島,芒克和陸煥興三個人涮漿糊去把雜誌貼到外麵去,怕被警察抓走,很悲壯的道別,還跟家裏人交代了出了事怎麽辦。誌宏說芒克因為創辦《今天》雜誌,最後丟掉了自己在造紙廠的鐵飯碗工作,找不到工作,當過看大門的臨時工,沒有醫療保險,沒有退休金,過著一種邊緣人的日子。

你會做一個芒克這樣的人嗎?她問誌宏說。為了理想可以什麽都不顧,不怕丟掉工作不怕進監獄?

我不會,誌宏搖頭說。我的使命是做一個政治家,改變中國,讓這種事情再也不會發生,讓每個人都能自由的說出自己的話。

 

誌宏送她回到中央芭蕾舞團大院門口的時候,已經快淩晨一點了。他們剛騎到了門口,細細的雨絲已經開始飄下來了。誌宏沒有帶雨衣,她有些怕誌宏路上淋雨,但是這麽晚了又不好讓誌宏到自己的宿舍裏去。

今天晚上的沙龍你喜歡嗎?誌宏問她說。

很好玩,她說。喜歡。我還拿到了一個舒婷的簽字呢。

喜歡就好,誌宏掉轉車頭說。下雨了,我趕緊走了,以後再來找你。

等等,我回宿舍去給你找個雨衣去,她說。

不用了,誌宏搖頭說。雨要是大了,我就在路邊等一會兒。這麽晚了,你趕緊回去吧。再見,等齊靜回來了我再來。

誌宏說完就騎上車向她笑了一笑,揮了一下手走了。她看著誌宏的背影在小雨點中離開,消失在遠處的黑暗裏,恍惚之間覺得好像是明宵剛離開一樣。她推著車慢慢地走回宿舍,想起了玉淵潭的那個雨夜,她坐在明宵的自行車前麵,跟明宵穿著一條雨衣,又想起了明宵去美國之前有一次晚上來看她,他們在陶然亭公園外麵走,明宵送她回來後,也是這樣騎著車消失在黑暗裏。

 

匆匆回到宿舍之後,她把台燈打開,去水房洗了洗,隨後換了一身舒服的衣服和拖鞋,坐在桌前看著窗外的雨點發了一會兒呆。雨嘩嘩地在窗外流著,越來越大,窗戶上籠罩著雨的霧氣。她想誌宏現在恐怕被雨阻在了街上的某個地方。她有些後悔,覺得其實誌宏人挺好的,應該給誌宏找個雨衣再放誌宏走,但是現在已經晚了。

她坐在窗前,拉開窗簾,看了一會兒夜雨,又看了一眼窗玻璃裏自己的影子,想了一會兒明宵。她拉開了抽屜,從裏麵拿出了明宵給她的信,一封封重新讀了一遍。每當看見明宵的瀟灑的字體,她覺得就好象看見了明宵的陽光的笑容一樣。她找到了自己給明宵第一封信之後,收到哦明宵的回信。每次看明宵的信,她都從心底湧出一種甜蜜的感覺。

親愛的小曦,

昨天終於收到了你的信,你不知道我是多麽的高興!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等著你的信,等得很心焦。我一直在擔心著,猜測著,以為是你那邊出了什麽問題。簡直太奇怪了。我說怎麽一直沒有你的信,我在想我的小曦怎麽不理我了呢。現在我終於放心了。原來你才收到我的信!而且是四封信一起收到的!

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有一天還做夢夢見了你。夢見你的那天早上醒來我一點兒都不想起,一直在想著夢裏的你的樣子。如果有人能發明一台做夢的機器就好了,那樣我就能每天都夢見你了。

從八月底離開悶熱的北京來到舊金山,到現在已經是九月底了。夏天的風在逐漸消逝,早上已經可以感到秋天的涼意了。我這邊一切都好,跟同學也合得來,成績也越來越好了。上次我跟兩個台灣女生一起做的那個麵條橋,在學校裏得了第一名,參加了市裏的科技展覽。我的英文也長進了很多,學會了很多俚語,比如像“加塞兒”和“放屁”這樣課本裏都不會出現的詞兒。最近學校為了參加奧數比賽舉行了一次數學選拔比賽,我拿了第一名,成了學校奧數隊的成員。

我參加了數學俱樂部,還創立了一個電影俱樂部,每個星期二電影票便宜的時候組織俱樂部的學生們一起出去看電影。這邊有很多的錄像帶店,裏麵好萊塢的片子應有盡有,我在一部一部地看過去得奧斯卡獎的片子。

上次台灣同學母親幫我介紹的那個在紐約學電影的叫李安的親戚,我也聯係上了,告訴他說我很喜歡電影,以後想進美國最好的電影藝術學院,問他有什麽好建議。他給我回了信,給我提了幾條非常好的建議,另外也聊了聊電影。他說在美國,導演這一行很不容易,很多人畢業了之後因為沒有投資人沒有資金無法真正做導演,隻能先做編劇什麽的,等自己有了好劇本,再去說動投資人給投錢才能拍電影。他說拍電影的不需要別人勉勵,需要勉勵的拍不了電影。他還說,這世界上什麽都扛不住時間的摧殘,隻有才華才扛得住時間的摧殘。我特別佩服他,想以後多跟他請教請教。

昨天晚上學習累了,快到午夜的時候坐在門口,看著黑色的夜空,有幾顆稀疏的星星。星星眨著眼,屋前的院子寂靜而廣闊。我們這裏是郊區,周圍很安靜,一個人也沒有,也沒有車輛,鄰居家黑黑的,隻有門前亮著不眠的燈。看著星星我的心就到了你的身邊,想起了你的迷人的眼睛。想你要是在這裏,在我身邊該多好,我想握住你的手,把你的手貼在我的臉上,想吻你,就像以前我們在一起時那樣。

我想你了。昨晚坐在黑暗裏,我想起了你的瞳孔。我想進入你的夢裏,想讓你躺在我的懷裏入眠,想聽著你的呼吸,想吻著你的嘴唇,想讓你依偎著我的胸膛。其實每天都在想你,早上醒來想你,出去的時候想你,在學校的時候想你,回到家裏想你。我自己都覺得奇怪,怎麽不論做什麽,在哪裏都會想起你。

想起我們過去在一起的時候,心裏就覺得很甜蜜。想著你的微笑,想著你在靜靜地等著我,想著你也在想著我,就有一種幸福的感覺。自從喜歡上了你,一直就對你很癡迷,對你很迷戀,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就很快樂,離開你就很憂傷和鬱悶。想起那句“剪不斷理還亂”,說的就是這樣的感覺吧。想你的時候就會想想你的麵容,想想你說話時可愛的樣子,就想吻你一下,吻你的嘴唇,吻你的美麗的脖子,吻你的麵頰,吻你的可愛的眼睛,吻你的小巧的涼涼的鼻子。想把你抱在懷裏,緊緊摟住,永遠不分離。想跟你說我愛你,想跟你說我好想你。

今天收到你的信後,讀了好幾遍,心裏也特別特別的想你。想你想得心裏好難受好難受。想牽著你的手,想摟著你,吻吻你。

這一段時間特別忙,學校裏的學習和事情多得做不完,但是無論做什麽心裏都多了一份惦掛和思念,惦念著你,想念著你。想跟你一起漫步在霓虹閃爍的街頭,或者坐在家裏的樓梯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或者站在門廊下看著外麵淅淅瀝瀝的秋雨,或者在公園的路燈底下走過,或者一起在街頭的人行道邊上等著綠燈,或者一起坐在甜點店裏吃甜點,或者一起分享一個比薩餅,或者在廚房刷完碗一起喝茶,或者一起坐在海邊沙灘上看日出日落,或者在落滿落葉的草地上一起在陽光下分享野餐,或者在雪地裏端著一杯熱熱的咖啡。。。我對自己說,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這麽多的好時光在前麵等待著我們,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的。

現在我覺得如果每天能見到你,能對你說我愛你,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想你愛你的,明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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