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淩晨給劉東回複了短信之後,陳欣茹的心情很久都不能平靜。她從播音室下樓之後,沒有像往常一樣去樓下的餐廳和同事們一起吃夜宵,而是直接打車回了外交公寓。
這幾天陳欣茹一直沒有睡好覺,她覺得身體很疲累,但是心情很興奮。衝了一個熱水澡之後,她把頭發擦幹,圍著浴巾坐到床上,把手機打開。在台燈的淡黃的燈光下,陳欣茹一邊等著頭發幹了,一邊用手指劃著屏幕,一遍一遍地重新讀著劉東給她發的短信和她的回複,心裏回放著跟劉東在一起的鏡頭。
---- 剛在電台裏聽完你的節目,今天特別忙,一直在酒吧唱到淩晨三點才結束,中間也沒有休息,那些戀人們很瘋狂,不讓歌曲停下來,老板今天賺海了。可是苦了我們這些歌手。三點四十才回到家,本想馬上給你發個短信,可是剛才你在工作,沒敢打攪你,怕你分心。到家後什麽都沒做,一直在聽你的電台節目。聽見你的聲音,就覺得好親切,好像又見到了你。今天過了一個很愉快的晚上,跟你在一起,好像又回到了大學的時光一樣。謝謝你。
--- 我也過得很開心。晚上你這麽忙,一定嗓子都唱啞了吧,很心疼。不要寫歌詞了,趕緊好好休息,做個好夢。
--- 今天還能再見到你嗎?
--- 不是昨晚剛見過了嗎?這麽快就想再見到嗎?
--- 從酒吧騎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著你。我也說不出來,就是很想很想再見到你。我覺得有一種東西在心裏生長,好久好久沒有的一種感覺了,好像很開心,很快樂,有些激動,有些忐忑,還有一些很癢的感覺,好像心裏有一個蟲子在爬,不斷地爬,讓我無法安心做事。晚上一邊唱歌一邊在想你,中間好幾次都唱走調了。到了家裏,突然覺得很失落,好像失去了什麽似的。所以特別想再一次見到你。
--- 我也是,我也想再見到你。我白天有時間,你先好好睡覺,等你睡醒了,給我打個電話。你來吧,我等著你。
。。。
--- 到了酒吧了嗎?到了的話,告訴我一聲,我好放心。
--- 剛回到酒吧,這就要準備開始唱歌了。下午見到你很開心,非常開心。一路上騎車,一路上想你。我覺得可能愛上你了。
--- 你不要這樣說哦,不然我要是也愛上了你,你就麻煩了,我會一輩子賴上你的。真的。
。。。
--- 今天唱完歌回到家裏,忍不住的在想你,想著你現在在做什麽,想著你的樣子。想每天跟你在一起,恨不得現在就飛到你身邊,陪著你。我喜歡你,即使你不喜歡我,我也會讓你喜歡上我的。讓我做你的男朋友吧。
--- 那你以後一定要對我好,不可以欺負我,不能說我,不能罵我,不能打我。還有,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愛我了,隻要我們不分開,請你一定要騙我,說還在愛著我。如果有一天你隻能跟我分開,那也請你不要一下跟我分手,一定要給我一段時間,讓我慢慢地接受好嗎。
陳欣茹看著手機上的短信,眼睛潮濕了。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愛情不是讓人快樂的嗎?為什麽她卻想哭?她不知道。她隻是看著手機上短信想哭。從少女時代,她的心裏就一直渴望著有一份愛情,渴望著有一份兒能讓她自己感動的愛情。她一直覺得自己跟別的女孩不一樣。別的女孩,是渴望有一份兒撒嬌的愛情,一份兒打是情罵是愛的愛情,一份兒任性衝動的愛情,一份兒驕縱蠻橫,把折磨和欺負男友當作檢驗男友的愛的愛情。她不是。她渴望的是一份兒用兩隻手捧在手心裏的愛情,一份兒小心地捧著,水晶一樣清澈和沒有雜質的愛情。
她一遍一遍地看著她和劉東之間的短信,喉頭哽咽著,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地落下來。她從來沒有感到過這麽愛一個人。
摸了摸頭發,陳欣茹發現剛才濕漉漉的頭發已經快幹了。她合上手機,關上台燈,仰麵躺在床上,眼睛透過黑暗看著窗外的月亮。月光冷冷地照了進來,打在她的蒼白的胳膊上。她突然打了個冷戰。她覺得有些害怕,覺得自己在陷入一個深淵,一個無底的深淵。一個愛情的深淵。她一直不敢愛上一個人,因為她害怕失掉愛情的那種傷痛。她怕那種傷痛會殺死她的生命,就像一隻匕首插在心髒裏一樣。她怕自己的心會被紮出一個缺口,不斷地流出血來,她怕那種傷痛會像玫瑰花的刺一樣,即使在止住血愈合瘡口之後,還會永遠地紮著自己的心。但是現在,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黑夜裏的飛蛾,在身不由己地向著光亮的地方飛去,向著火光飛去。
陳欣茹在黑夜裏看著窗外明亮的月光,看著微弱的星光,看著一片薄雲慢慢地在天空飄過。月亮四周散發著一層醃鴨蛋黃一樣的黃色的光暈。薄雲從月亮上飄過,月亮的光暈變得淺淡和朦朧起來。她看著月亮,讓淚水在黑夜裏留著,因為快樂,因為悲傷。
陳欣茹用手臂把眼淚擦幹,閉上了眼睛。她要好好睡一覺。今天下午還要去電台準備節目,晚上要去劉東的酒吧找劉東,聽劉東唱歌。過去兩天,都是劉東騎車來找她,她不想讓他城北城南地來回騎車跑。三裏屯酒吧在城北,劉東的住處在城西,她的單位和住處在城南。她怕他這樣的來回跑太累了。今天,她要打車去他的酒吧,坐在酒吧後麵,安安靜靜地看著他,聽他唱歌。
陳欣茹閉著眼躺了一會兒,卻無法睡著。她突然想起了晚上在隆福寺街上買的那個小玉墜來,那個她買了一對,送給了劉東一隻的玉墜。她光著腳下床,把手伸進掛在門口架子上的手包裏,在裏麵翻騰著,摸到了那個小玉墜。玉墜係在一條細細的紅線上,在黑夜裏發著柔和的光。她把玉墜的線捏起來,低頭讓腦袋穿過紅紅的絲線,把玉墜掛在光潔的胸前。她躺回到床上,用一隻手捏著胸前的玉墜。玉墜有些冰涼地貼在她的胸口。她把玉墜握在手心裏,繼續閉上眼睡覺。
她沒過多久就睡著了。她的嘴角微笑著,眼角上是沒擦幹的淚水。她夢見劉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低頭在茶幾上寫著歌詞,她夢見自己躺在劉東的腿上,戴著白色的耳機,看著手裏的書。她夢見劉東摸摸她的頭發說,你聽聽這一段怎麽樣。她夢見劉東一隻手捏著寫滿歌詞的紙,一隻手打著拍子,把歌唱給給她聽。她夢見摘下耳機,仔細地聽劉東給她唱。她夢見她對劉東說,很好,都很好,你寫的歌我都喜歡。
出租車碾過灰蒙蒙的路麵,在三裏屯街上的劉東駐唱的酒吧前麵停下。陳欣茹推開後車門,把一把細花雨傘伸出門外,按動黑色把柄上的按鈕,讓白色的傘麵在雨水中彈開。一陣涼風吹進了出租車來,陳欣茹把右腿邁出車門,半高跟的海藍色涼鞋踩到了濕濕的路麵上。幾滴雨水濺到了腳上,感覺涼颼颼的。陳欣茹移動身子,右手把傘舉高一些,把上身伸出車門,左腿也隨後跟著邁了出來,踩到了車軲轆邊上的一個淺淺的小水窪裏。她彎下身,把車門反手關上,向著出租車裏麵的司機的模糊的側臉微笑了一下,轉身向著酒吧走去。
路邊的槐樹的細碎的葉子在風中靜靜地飄動著。天灰得像是被橡皮擦過的似的,有的地方濃,有的地方淡。黑色的鐵柵欄裏擺放著幾個鋁製桌子,雨水沿著平坦的灰色桌麵呈不規則形狀蔓延,桌邊有幾滴雨水滴落下來,其中一滴雨水落在了桌子下麵的微微凹進去的鋁製椅子麵上,椅子灰色的腿在路麵積水的反光裏變成黑黑的顏色。酒吧的玻璃窗裏,漸行漸遠的出租車的尾燈在被雨水模糊了的鏡麵上留下兩道紅色的條幅。因為是下雨陰天的緣故,雖然還不到天黑的時刻,酒吧裏的燈火已經顯得很明亮,隔著窗戶照射出來,帶著一股溫馨的氣息。
穿過鐵柵欄的拱形院門,陳欣茹在酒吧的木門前停下腳步,在門廊下把雨傘收好,用手指捋了一下腮邊被雨水打濕的一縷頭發。在窗玻璃的反光裏,她看了一眼自己。白色的針織外衣,樸素大方的藍色布裙子,富有立體感的蓬鬆的頭發,黑色的蝴蝶結,修飾整齊的秀氣的眉毛,黑黑的幽深的瞳孔,小巧的鼻子,微笑的嘴角。樸素,大方,可愛,清純。她很滿意今天的自己。
拉開酒吧的玻璃門,陳欣茹驚異地發現,酒吧裏的客人比上次來的時候多了很多。雖然是雨天,也不是周末,但是裏麵的座位幾乎都快滿了。空氣中充滿了啤酒味和雞翅味,還有嘈雜的人聲。陳欣茹看見劉東坐在酒吧前麵舞台的木質高腳凳上,正在低頭調式著吉他,準備演出。劉東依舊是平常的那身打扮,貼身的挽著袖口的黑襯衣,膝蓋有些破了的牛仔褲,黑麵白邊的運動鞋,長腿彎曲著踩在高腳凳的橫木上。舞台頂上的六盞藍色激光燈已經打開,靜止不動地把六道藍光交叉地打在舞台上。其中的一道燈光打在劉東的身上,把劉東的剛毅的側臉塗上一層藍色。那把舊了的紅色木吉他橫在劉東身前,幾根細細的弦反射著錚亮的藍光。
雨傘上的水珠滴下來,順著傘尖滴到了陳欣茹的腳麵上。陳欣茹低下頭去,握住雨傘的尾部,抖著傘尖,把上麵的雨珠向著牆角甩去。坐在劉東身後的鼓手在用木棍輕輕地敲著麵前的大大小小的鼓,測試著鼓音,等待著演出的開始。劉東像是被鼓聲驚動,抬起頭來,目光向著門口掃去,一眼看見了正站在門口的陳欣茹。劉東站起身來,把吉他摘下靠在高腳凳上,繞過麵前的麥克風,走下舞台,向著門口的陳欣茹走去。
把雨傘上的水珠抖落,陳欣茹抬起頭來,看見劉東已經快步走到了自己身邊。劉東伸開雙臂,很自然地向著陳欣茹伸過來。陳欣茹手裏的雨傘掉在了地上。她張開胳膊,讓手臂從劉東的胳膊底下穿過,從後麵抱住了劉東的肩膀。劉東的胳膊合攏起來,把陳欣茹摟在了懷裏。陳欣茹把頭靠在了劉東的寬厚的溫暖的肩膀上,眼睛濕潤了起來。
雖然隻是一天沒見,但是陳欣茹已經覺得很長很長了。她不知為什麽,覺得鼻子酸酸的,好像受了很多委屈似的,手緊緊地摟著劉東的肩膀。她沒有說什麽,劉東也沒說什麽,他們就在門口這樣擁抱著,好像世界上隻有他們兩個人似的。
酒吧裏嗡嗡的噪音突然沉寂了下來,人們把目光向著門口掃來,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陳欣茹和劉東在門口的擁抱。鼓手的木棍停止在鼓麵上。女招待手裏端著的啤酒紮傾斜著,帶著泡沫的啤酒流到了黑色的托盤上。正在酒吧後麵跟幾個穿著西裝的老客人聊天的酒吧老板,嘴張開了就沒有再合上。足足有五分鍾,沒有人說話,沒有任何喧嘩,時間就像是靜止了一樣,人們都在看著陳欣茹和劉東擁抱在一起,感受到他們身上輻射出來的那股強烈的愛意。酒吧的屋子裏從來就沒有這麽安靜過,安靜得能聽見啤酒流動的聲音,安靜得能聽見窗外的沙沙的雨聲。
陳欣茹聽見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覺得幾滴熱熱的眼淚從眼眶中湧了出來,滴到了劉東的襯衫上。她覺得自己的眼淚很不爭氣,怎麽剛見到劉東就流了下來。他們不是昨天剛見過麵嗎,又不是分開了很久。她把眼睛在劉東的肩膀上蹭了一下,抬起頭來,從模糊的睫毛中看見全酒吧的人都在注視著他們。她不好意思地鬆開抱著劉東肩膀的手,把劉東的胳膊推開,從劉東懷裏掙脫出來。
他們都看著我們呢,陳欣茹示意劉東說。
劉東扭過頭來,看見了鼓手停在空中的木棍,看見了老板沒有合上的嘴,看見了女招待盤子裏流出的白色的啤酒泡沫,也看見了一道道穿越過空氣落到他們身上的目光。他憨厚地笑了笑,對著屋子裏的人揮了揮手說:
我女朋友。
酒吧裏恢複了剛才的喧鬧,鼓手繼續測試他的鼓,老板回過頭去繼續跟客人聊天,女招待端正了傾斜的托盤,用抹布擦去上麵灑出的啤酒泡沫。劉東牽著陳欣茹的手,穿過一張張坐滿了人的桌子,走到了後麵的一個空桌子前。
你先坐在這裏吧,前麵沒地方了。劉東有些抱歉地拉開凳子,請陳欣茹坐下。
今天怎麽這麽多人啊?陳欣茹把傘放在桌下,雙手撫了一下藍色的布裙子,坐在椅子上悄聲問劉東。上次沒記得這裏這麽熱鬧。
都是因為你,劉東俯身說。上次上了你的節目之後,就突然來了許多人到這裏聽歌買CD。
他們怎麽知道你在這個酒吧裏呢?陳欣茹好奇地問。
你不是介紹過說我在三裏屯酒吧演唱嗎?他們到了三裏屯一打聽就打聽到了,劉東小聲說。現在還幾個酒吧老板找我,要我去他們那裏演唱,說要多給我錢。我都給回絕了。我在這家酒吧唱了十年了,別人給我條件再好我也不會離開這裏的。
嫂子你好,鼓手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劉東身邊說。
什麽?陳欣茹的臉一下紅了起來。
東哥是我親哥,所以你就是我親嫂子,鼓手熱情洋溢地說。
他就是喜歡這樣瞎叫,劉東向陳欣茹解釋說。你別介意。他跟我一起搭檔七年了,雖然不是親兄弟,可比親兄弟還好。
你好,陳欣茹有些羞澀地向著鼓手伸出手來說。別叫我嫂子了好嗎,聽著怪難為情的。
東哥的女朋友,就是我嫂子,鼓手笑著說。東哥真好福氣,有這麽漂亮的一個嫂子。聽說嫂子是在電台工作,你們那裏漂亮女生多吧?也幫我介紹個電台的吧。
呃。。。好,我們那裏還真有幾個漂亮未婚的,陳欣茹說,回頭我給你問問。
謝謝嫂子,鼓手低頭致謝說。一會兒東哥開場的時候,你上台給介紹一下吧。
不行不行,陳欣茹連連擺手說。我就在底下聽,你們該怎麽演出怎麽演出好了。
你小子怎麽這麽有福氣?老板走到了劉東身邊,拍了劉東肩膀一把說。找了這麽漂亮的一個媳婦?
我們金老板,劉東不好意思地介紹說。這是陳欣茹,就是我跟您說的北京廣播電台的主持人。
陳小姐好,金老板熱情地說。多虧了你啊,你看小東自從上了你們的節目後,我這酒吧的客人蹭蹭地長,一下多了一倍多,都說是聽了你的節目來的,而且都是愛消費的年輕人。現在別的酒吧的老板見了,都恨不得要掐死我。哎,對了,演出馬上就該開始了,我們這裏也沒人主持,都是歌手自報歌名。陳小姐既然今晚在這裏,能不能請陳小姐幫個忙,上台去給小東做個介紹,主持一下今晚的演唱?
不行不行,陳欣茹連忙搖頭說。我就來聽聽歌,哪兒能喧賓奪主啊。再說,也沒有準備,連他準備唱什麽歌都不知道。
你什麽都不用準備,金老板說。讓小東把歌名告訴你,你隨便一介紹就行了。哪裏是喧賓奪主啊?你幫著介紹,是給小東增光,也是給我們小店長臉。你就往前一站,怎麽說都行。這也不是錄節目,說錯了也沒關係。
你就聽金老板的吧,劉東看著猶豫不決的陳欣茹說。老板是個非常豪爽好客的人,你看這些客人們,那些年輕的都是你的節目的粉。他們要是知道了你在這裏,以後也都會來酒吧聽我唱歌的。
嫂子,你就幫著主持一下吧,東哥會高興的,鼓手也趁機鼓動陳欣茹說。
那我試試,陳欣茹說。要是主持砸了,你們多包涵著點兒,別砸我。
因為想到能幫著劉東帶來更多的聽眾,陳欣茹也就痛快地答應了。隻要對劉東好的事情,她都願意去做。再說,今晚坐著也是坐著,幫著劉東做做介紹也好,陳欣茹想。酒吧人多了,生意好了,對劉東也有利。
舞台頂上的六盞藍色激光燈交叉地移動起來,底部的兩盞向上打的滾燈也開始閃動了起來。不大的舞台被籠罩在移動的藍光裏,產生出一種迷幻的色彩。黑色的麥克風後麵,劉東重新坐回到了高腳凳上,挎上了紅色的木吉他,準備唱歌。
金老板邁著穩健的步子走到了麥克風前,用手指敲了幾下麥克風,咳嗽了幾聲,想引起人們的注意。酒吧裏喝酒聊天的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們停止了交談,放下了手裏的酒杯,把目光紛紛轉向舞台,等待著老板說話。
今天,我們很榮幸地請到了一位非常特殊的女嘉賓,來為我們今晚的節目擔任主持人。金老板滿麵紅光抑揚頓挫地宣布說。她就是,北京廣播電台《失眠之夜》節目主持人----陳~欣~茹~!
金老板的話音剛落,酒吧裏立即就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拍擊桌子聲和頓腳聲。顯然酒吧裏的客人不少都是《失眠之夜》的聽眾,他們都沒有想到他們喜歡的主持人陳欣茹也會出現在這裏。剛才安靜的酒吧一下子人聲沸騰了起來,酒吧裏的人們在紛紛地議論著:
陳欣茹?誰是陳欣茹?
沒聽見介紹嗎?電台的。
沒聽說過。
我的天,陳欣茹也在這裏?
真的嗎?不敢相信。我聽錯了嗎?
哇!我得把我宿舍的姐們兒都叫來,她們都是陳欣茹的粉。
小克,你死哪裏去了?跟你說,快給我滾來,今晚陳欣茹在這裏!
站在麥克風後麵的金老板滿意地看著自己的講話產生的效果。他知道,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後,一定會給酒吧帶來更多的客人。想一想,《失眠之夜》的聽眾們都是夜貓子,那是酒吧消費的最有力的客戶群。這些人要是聽說了陳欣茹在這裏,不把酒吧的門擠破了才怪。透過舞台上不斷滾動的藍色激,金老板仿佛看見酒吧外麵排了長長的隊伍,人們正帶著興奮的表情在等待著進入酒吧,一張一張的鈔票順著窗戶飛進來,飛向了舞台後麵的辦公室,堆滿了他的辦公桌,塞滿了保險櫃。金老板沉醉了一下,隨後左手舉著從拉杆上拿下來的麥克風,把右手平伸出來,手掌向上地指著酒吧後麵,請陳欣茹上台。
陳欣茹!陳欣茹!陳欣茹!幾個年輕人在大聲地激動地喊著陳欣茹的名字。
坐在酒吧後麵的陳欣茹站起身來,低頭彎了一下腰,謙遜地向呼喊的人們致了一下意。在一片的掌聲和歡呼聲中,她邁著自信的步子,瀟灑地向著舞台走去。在這個小酒吧裏做介紹,陳欣茹一點兒也不擔心會出什麽問題。專業學新聞的,又在電台做了這些日子的主持人,控製場麵,引導聽眾是她的專長。她一邊走一邊向四周的那些鼓掌的客人們點頭致意,臉上帶著迷人的微笑。劉東坐在高腳凳上,讚歎地看著陳欣茹,他沒有想到這個原來以為是個大三學生的小女生,有這麽大的魅力。他又覺得有些慚愧,原來在這裏聽歌的他的那些粉,都是陳欣茹的粉。
各位朋友們晚上好!我是陳欣茹,承蒙金老板的盛情,今晚很榮幸在這裏,跑個龍套,給大家介紹一下歌手,陳欣茹大大方方地接過金老板手裏的話筒說。其實不用我介紹大家也知道劉東,大家都是來聽他的歌的。我想說的是,今天你們在這裏,在見證一位歌手的成長。你們眼前的這位歌手,很可能會成為下一個經典。你們是第一批懂得和欣賞他的歌的聽眾。他的歌帶著感傷,帶著纏綿,是沉思,是呐喊,是心中情感的傾瀉。多的我就不介紹了,一個歌手,最重要的是他的歌。
陳欣茹停下來,捂著麥克風小聲地問了劉東一句什麽,隨後對著話筒大聲宣布說:
下麵,我們請劉東給大家演唱他最新的歌曲:《呼吸》!
酒吧裏響起了又一陣熱烈的掌聲。陳欣茹含笑把麥克風放回到拉杆上,把拉杆挪到劉東麵前。她把話筒調節到劉東的嘴前,隨後自己退下了舞台,在側麵站著。劉東的右手用力地彈了一下吉他,向後甩了一下低垂下來的快遮住眼睛的長發,在藍色激光燈柱的反複照射下,用他的略帶沙啞的帶著磁性的嗓音唱起來:
當我見到你,我屏住了呼吸
當我見到你,我忘記了過去
當我見到你,我見證了驚奇
當我見到你,我相信了奇跡
當我見到你,我才知道什麽叫癡迷
我穿過雨中的城市,為了與你相聚
我走過時間的軌跡,心中隻有你
我詢問什麽是成熟什麽是恐懼什麽是落魄什麽是華麗
他們說所有的人生經曆都隻是淡淡一笑而已
我詢問人們為何而散為何而聚
他們說所有的記憶都是撕裂的布匹
隻有與愛人在一起才是人生最美好的時期
隻有與你在一起才是人生最美好的時期
陳欣茹占在舞台側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劉東的歌已經改變了他的一貫的藍調和憂鬱,變得陽光了許多。堂姐曾經跟她說過,劉東的歌有些偏憂鬱,怕不會有很大的聽眾市場。劉東的改變,讓陳欣茹感到劉東有可能會被主流市場接受。
天開始黑了下來,酒吧的門不斷被推開,不斷有人走進來。沒有多久,酒吧的座位就滿了。在陳欣茹的主持下,劉東的演唱變成了一場真正的音樂會。過去劉東演唱的時候,人們都是愛聽不聽地聊天。今天有了陳欣茹善於調動聽眾情緒的主持,加上劉東超水平發揮,鼓手也十分賣力,酒吧裏的氣氛明顯地跟平時不一樣了。人們都開始專注地聽劉東唱歌。金老板悄悄地讓女招待把每張桌子上都點上紅色的蠟燭,然後讓電工把燈關了,把酒吧的大門打開。屋子裏的年輕人掏出打火機來,跟隨者劉東的歌聲搖晃著打火機,像是在一個真正的搖滾音樂會上一樣。他們一邊搖晃著打火機,一邊跟隨著劉東一起唱著“我穿過雨中的城市,為了與你相聚/我走過時間的軌跡,心中隻有你/我詢問什麽是成熟什麽是恐懼什麽是落魄什麽是華麗/他們說所有的人生經曆都隻是淡淡一笑而已”。這混合的歌聲從酒吧裏飛了出去,飛過了酒吧門口的鐵柵欄,飛到了三裏屯的街道上。過路的行人和車輛都停了下來,不斷人走過來看發生了什麽,不久酒吧的所有過道都塞滿了人,門口也被擠得水泄不通。
陳欣茹,唱一個!陳欣茹,唱一個!在劉東唱了幾首歌後,酒吧裏響起了陳欣茹的粉的呼喊聲。陳欣茹站在舞台一側,被粉絲們感動得熱淚盈眶,她從來沒有這麽近地與她的節目的聽眾們互動過。她抬頭不知所措地望著劉東。劉東向她微笑著點著頭,走下高腳凳,牽著陳欣茹的手,把她帶到麥克風前,用目光鼓勵她唱一首。
好吧,那我獻醜了,給大家演唱一首鄧麗君的老歌《我隻在乎你》,陳欣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為了別讓我一個人出醜,請大家跟我一起唱吧。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裏/日子過得怎麽樣,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許認識某一人,過著平凡的日子/不知道會不會,也有愛情甜如蜜?”在劉東的吉他伴奏下, 陳欣茹領頭,用甜美的聲音唱起來。酒吧裏的數百隻打火機一起舉起,搖曳的火光組成了一片藍色和紅色的浪潮。所有的人都會唱這支老歌。所有的人都放開了喉嚨,跟著陳欣茹唱了起來:“任時光匆匆流去,我隻在乎你/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淩晨一點的時候,酒吧音樂會在一片激動的呼喊聲和浪潮一樣的掌聲中結束了。燈光重新打亮,藍色的舞台激光燈停止了轉動。金老板站在門邊抱著拳,感謝著今晚所有的客人。從酒吧開業以來,十多年了,金老板從來沒見過這陣勢,想這回他的酒吧可把三裏屯的所有酒吧都給震了。舞台上,劉東放下了吉他,走到舞台側麵緊緊地擁抱了陳欣茹一下。鼓手也走過來,隨後擁抱了陳欣茹,豎起大拇指說嫂子你真了不起,太有人氣了,東哥TMD太有福氣了。
現場的粉絲們蜂擁過來,把陳欣茹圍在了中間。陳欣茹求救地看著劉東,說我得回去上班。劉東拿過話筒來大聲地說,請大家讓陳欣茹回去上班,今晚大家可以繼續去欣賞她的《失眠之夜》節目。
明天你還來不來?幾個圍住陳欣茹的人問她說。
來,陳欣茹點頭說。明天還會來。
圍住陳欣茹的人們聽到這個許諾後,才戀戀不舍地散了。金老板走過來,感激地握著陳欣茹的手說,今天是我們酒吧開業十幾年來最輝煌的日子,明天你一定還要來啊。
好的,明天再來,不過我真得趕緊走了,陳欣茹不好意思地對金老板說。不然上班該晚了。
小東,你趕緊去送陳小姐吧,這裏的事情就不要管了,金老板催促劉東說。陳小姐你可明天一定要再來啊。
陳欣茹坐在劉東的山地自行車後座上,身上穿著劉東的厚厚的橡膠雨衣,一手摟著劉東的腰,一手舉著自己的傘給劉東擋著雨。雨不大,隻有很少的雨絲順著風飄在夜空裏。陳欣茹很激動和興奮,既因為今晚的酒吧演唱會的成功,更因為跟劉東在一起。她緊緊地摟著劉東,把頭倚靠在劉東的溫暖的後背上,感覺跟劉東像是一個人一樣。劉東的長腿有力地蹬著自行車,在雨中飛快地向著建國門的方向騎去。在酒吧門口,當劉東推出自行車來,用襯衣袖子把後座上的雨水擦掉,讓陳欣茹坐上的時候,酒吧門口那些等出租車的人們都羨慕地看著劉東。陳欣茹本來可以坐出租車走,但是她喜歡讓劉東送她,因為今天晚上劉東一直在唱歌,她一直在主持,都沒有時間跟劉東在一起說幾句話。她想跟劉東單獨在一起一會兒。
他們騎過長安街的時候,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下。
累嗎?陳欣茹心疼地問劉東說。
不累,劉東回頭笑笑說。你冷嗎?
不冷,你的雨衣真暖和,陳欣茹說。你冷嗎?
冷,你多摟著我一點兒,劉東說。
陳欣茹的眼睛又模糊了。她是一個愛哭的人,一句話就能掉下眼淚來。她緊緊地摟著劉東,把身子貼在劉東的後背上,給他暖和著。陳欣茹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愛。她下了決心。她要對這個男人好。她要心疼這個男人。她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予這個男人,她要讓這個男人融化在自己的溫柔的無邊的愛裏。她要讓這個男人永遠不會忘記她,永遠不會離開她。
路邊的槐樹底下站著一個攝影師,攝影師的長鏡頭對準了他們。綠燈亮了,劉東蹬著車頂著風雨往前騎,陳欣茹把傘舉到了劉東的頭上。他們沉浸在甜蜜的兩人世界裏,誰都沒有注意到槐樹下站著的攝影師,也沒有聽見長鏡頭相機的十幾聲哢嚓聲。
謝謝黑白,我覺得也是,幸福和痛苦都會讓人想哭
謝謝三月!
說得是,那就讓他們最終能有個好結局吧。
都這麽心軟啊,那我也心軟一些好了
謝謝蠟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