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親眼看到了直子跟一個男人一起打海洛因之後，我好久都沒有能恢複過來。我希望那些親眼見到的事情隻是一場夢，希望我是在夢裏，就像過去好多次我從噩夢裏醒來，感歎幸虧隻是一場夢一樣。但是它不是夢。
從小鎮出來，因為怕黑夜裏連續開車出危險，我在高速公路邊上的一個城鎮附近的汽車旅館裏停留了一晚。在難受的時候，我總願意去睡一大覺，好減輕一下心裏的疼。但是在旅館的房間裏怎麽也睡不著，總是想起看見的直子打海洛因的一幕，看見針頭紮進直子的肘窩的一刹那，直子身體裏的血倒流進了針管裏。在汽車旅館一直躺到快中午的時候，我才起來衝了一個澡，隨後把房間鑰匙交回前台。在旅館旁邊的一個小餐館裏胡亂吃了一點東西之後，我繼續上路，沿著海濱向著W城方向開去。回來的路上，小萍給我打了幾次電話，我都沒有接，因為沒有心情接。快到W城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又接到小萍的一個電話。小萍問我怎麽了，在哪裏。我隻跟小萍說了一句快到家了，以後再慢慢告訴她，就把手機關了。
開到寓所附近的啤酒店的時候，我把車停下來，進去買了一箱啤酒。啤酒店對麵是一個寂靜無人的小公園。把啤酒放進車的後備箱裏，我覺得一陣頭暈，像是要暈倒在地上。我覺得需要清醒一下再開車，於是跨過街道，在對麵小公園裏的滑梯上坐了一會兒。月亮掛在公園的樹上，明晃晃地照著滑梯。啤酒店裏燈火通明，不斷有人提著一箱一箱的啤酒出來。我想抽根煙，但是煙一路上都被抽光了了。我翻著空空的口袋，覺得很懊喪。失望，沮喪和空虛感一起湧上了心頭。秋夜的空氣有些涼，我覺得渾身像是在發冷一樣的哆嗦。小公園裏的一盞孤獨的街燈照著我，把我的身影投射到滑梯底下的沙坑裏。困意不斷襲上來，我閉上眼，把衣領豎起來，躺在滑梯的斜坡上睡了一覺。
半夜裏我被凍醒，從小滑梯上坐起來，揉揉眼，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快淩晨一點了。月光直直地從藍色的天幕上流下來，像是秋雨一樣把公園淋濕。公園裏寂靜得嚇人，街上也沒有什麽人和車經過。一陣夜風吹來，吹落了幾片暗紅色的樹葉。我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在滑梯上凍得有些酸疼的身體，走出小公園的鐵柵欄門，隨手把綠色的門關好。抬頭尋找停車的地方時，我看見又圓又大的月亮夾在街邊的兩幢房子之間，明亮的圓環上有許多疤坑。我跨過街道，在啤酒店前的老樹下找到了我的車，拉開車門時，突然想起了一句古詩：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覺得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從小公園開車到我住的寓所，隻需要兩分鍾。我把車開到屋子前的瀝青車道時，在車燈的照耀下看見一個人佝僂著身子坐在門前的台階上。木頭台階隱在房子的陰影和樹影之中，在黑夜裏與背景的磚石融為一體。我停好車，關上車燈，拉開車門走下來，看見那個身影一動不動地，像是黑夜裏從墳墓裏出來的一個鬼，又像是一尊石刻的雕像。在我走向台階的時候，雕像微微的顫抖起來，兩隻眼睛在黑夜裏閃出貓一樣的光。我走近雕像，彎下身仔細看時，看見是小萍坐在台階上，在抱著胳膊瑟瑟發抖。
小萍的胳膊交叉彎曲著抱著自己的身體，兩條腿並在一起，肩頭聳立，像是要縮進裙子裏。她穿著在家裏穿的帶著皺褶的裙子，沒有抹口紅也沒有打扮，腳上還是家裏穿的拖鞋，好象是匆匆忙忙從住處跑出來，什麽都沒來得及換似的。看見她抱著胳膊在風裏哆嗦的樣子，我突然也開始覺得夜風很涼，風把門前的老樹的葉子吹得嘩嘩響，吹得我身上也開始發抖了起來。我在小萍跟前蹲下來，兩隻手扶住她的腿說：我的天，你怎麽大半夜的貓在這裏，要嚇死人啊？
隻想過來看看你，小萍的牙齒顫抖著小聲說。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四個小時前你說就快到家了，我十點的時候打你家裏的電話，哲學博士接的，說你還沒回來。我擔心死了，不知道你在哪裏，出了什麽事情。我又沒有車，也沒法兒到處去找你。我到你常去的酒吧去看了看，沒看見你在那裏，想你也許到家了，就來到了這裏。在屋子底下看你的窗戶，見到裏麵一直是黑的，猜你還沒有回來，就想在這裏坐著等你一會兒。然後就等啊等啊，可你老不回來，你上哪裏去了？我在這裏坐了快兩個小時了。我剛才越坐越害怕，怕你出事兒，剛才差點兒打911叫警察。
小萍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一股擔心和焦慮的表情。我看著小萍，注視著她的瑟瑟發抖的身體，心裏覺得很感動。小萍從小是一個大大咧咧的人，講話從來不知道在乎別人的感受，但是現在好像她的心細了，也知道在意別人了。她沒有車，大半夜的自己過來，在冷風中黑燈瞎火的在門口等著我。要是早知道她在這裏，我就不在小公園裏睡覺了。
我這不挺好的嗎？我鬆開小萍的腿，撫摸著她的頭發說。我是那麽脆弱的人嗎？你是不是特盼著我死了，好把我的東西都繼承走了？
呸，你的東西有什麽好繼承的，小萍怨氣衝衝地說。都賣了也不值幾個錢。不過現在看見你回來了，我就不害怕了，也就心安了。我剛才還怕你到酒吧喝醉了，想再回酒吧裏去找你呢。
就你這一身還去酒吧？我看著小萍的發皺的裙子和腳上穿的拖鞋說。不讓人看作是怪物啊？你沒車怎麽還到處跑？在這裏坐著不怕壞人把你拐走了啊？
別人愛怎麽看就怎麽看，我不在乎，小萍撅著嘴說。要不是擔心你，我才不這樣出門打出租到處跑呢。
趕緊進屋吧，我站起來，拽起小萍說。在這裏這樣再坐下去非凍病了不可。
小萍跟著我站起來，把裙子撫平。我走上台階，從兜裏掏出鑰匙打開門鎖。月光把小萍和我的身影照在門上，像是兩隻連在一起的鬼影。一隻小飛蟲在門口上下飛著，翅膀撲棱著，像是想跟著一起進屋裏去。我揮手把小飛蟲扇走，擰開門，把小萍先讓進去，然後關上門。屋裏一片漆黑，房東和哲學博士早就睡覺了，客廳，廚房和走廊的燈都關著。小萍有些害怕地挨著我。我打開客廳的燈，一股黃色的光從客廳頂上的乳白色燈罩裏撒下來，撒到了各個角落。
我帶著小萍走進客廳裏，突然覺得肚子很餓。想起來今天還沒有吃晚飯，剛才在小公園也沒覺得餓，現在回到家裏倒覺得肚子餓得咕咕叫了。我想起冰箱裏還有些冷凍餛飩，就問小萍說：你餓嗎？吃餛飩不？我想做碗混沌湯喝，給你也做碗吧？
想要，小萍用手搓著臉說。在你門口坐的都快凍死了，有熱餛飩湯喝最好了。
餛飩快，一會兒就好，我說。這樣吧，我去廚房煮餛飩去，你累了也冷了，先到我屋裏蓋上被子躺著休息去，等餛飩熟了我叫你下來吃。
那我就先去歇一會兒去啦，小萍說，現在覺得渾身發冷。
趕緊去吧，我說，多蓋點兒被子，等餛飩熟了我給你端屋裏去。
我從冰箱裏找到兩袋冷凍的豬肉芹菜餡兒的餛飩，把鍋裏放進一些水，燒開後放進餛飩。洗了和切了一些香菜後，我把香菜，紫菜，醬油，醋，香油，蝦米皮，辣椒油放在兩個湯碗裏，等餛飩熟了後，連湯帶水倒進碗裏，用一個托盤托著回到了臥室。
走進臥室，我看見小萍正披著一個白被單坐在我的書桌前看我畫的《風兒》那套連環漫畫。前幾天我一直在畫《風兒》，沒有像過去一樣把畫收在床底，而是攤開放在了書桌上。我把托盤放在窗前的小桌上，看著聚精會神看漫畫的小萍，叫了她一聲。
夜宵來了，趕緊吃吧，我把托盤裏的小勺放進餛飩碗裏說。
這是你畫的畫啊，小萍頭也不抬地說。我以前住在這裏的時候怎麽都沒看見？
平時不怎麽畫，我說。過去放在床底下，最近一些日子想畫，才拿出來。別看了，趕緊吃餛飩吧，一會兒該涼了。我拿勺子敲了敲碗邊說。
你先吃吧，小萍依舊坐在書桌前翻著漫畫說。我先接著看會兒，等餛飩別那麽燙了再吃。我一看什麽東西就得一口氣看完了，跟看連續劇似的，不然納悶兒得慌。
我坐在窗前的單人沙發上，把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湯喝完了，看見小萍依舊在聚精會神的一頁一頁的看著漫畫。她看得很慢，每一頁都仔細的看畫麵和對話，有時不解地皺眉頭。
你到底還吃不吃餛飩啊？我走到小萍身邊問她說。餛飩都快涼了，不吃我把你的一碗也給吃啦。
吃，吃，你給我端過來。小萍眼睛不離畫麵說。
你這是來安慰我呢，還是讓我伺候你呢？我把熱餛飩給小萍端到書桌上說。姑奶奶您可千萬別把餛飩給我撒畫上，我畫這些費了不少時間呢，就這一份底稿。
哎，我可沒說來安慰你哦，小萍端起碗來喝了一口湯說。味道兒不錯。我隻是不放心，來看看你是不是出事兒了。你要是以後萬一想不開輕生什麽了，記著遺囑裏把這些漫畫都留給我哦。
你怎麽老不盼著我點兒好呢？我走回到床上，躺倒枕頭上說。你要是接著看，我可要睡了，今天一天覺得很累，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你先睡吧，小萍一邊喝著混沌湯一邊繼續看著漫畫說，等我看完漫畫了我再睡。
到時你叫我，我閉上眼說，我把床讓給你，睡地鋪去。
我從小可都沒睡過地鋪，小萍說。你要是不把床讓給我，我找你爸告狀去。
把腳上的拖鞋甩掉，我蓋上被子，覺得身心交瘁，眼睛很沉重，恨不得一覺睡去不再醒來。我閉眼睡去，再一睜眼的時候，看見窗外夜色已經消逝，黎明的天空霧蒙蒙的，像是陰天要下雨的樣子。我醒來後發愣，覺得屋子裏好像有些異樣的感覺，屋子裏的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女人的味道。我突然想起小萍昨晚在書桌前看漫畫來的，趕緊從床上坐了起來，四處看時，一眼看見小萍還坐在書桌前，手托著腮幫子，依然在披著被單聚精會神地看著漫畫。
我的天，我揉著眼睛說。都幾點了？你一晚上都沒睡啊？你怎麽還看呢？
還不到六點，小萍扭頭說。看上癮了，馬上就快看完了。勞駕你再給我做碗餛飩去吧，昨晚沒吃夠，還想吃。唉，這月的減肥計劃要泡湯了。
我下了樓，臉也沒有洗，先去廚房給小萍煮了一碗餛飩。等我把冒著熱氣的餛飩端到臥室裏來時，看見小萍已經爬到我的床上，呼呼大睡了。她的身子很隨意地躺在床上，白被單蓋在身上，腳露在被單外麵，拖鞋扔在地毯上。我躡手躡腳的把餛飩放在書桌上，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看見漫畫書整整齊齊地碼放在桌子上。窗外開始下雨了，冷雨濕濕地打在窗戶上，屋內也籠罩在一片雨水的潮氣之中。嘩嘩的雨水聲讓屋子顯得很寂靜。我看著窗外，想著在小鎮上發生的事，還是沒能從心碎中完全恢複過來。牆上的秒針在滴答地走著，時光在慢慢流逝，發出流水一樣潺潺的響聲。屋子靜下來之後，我的心沉浸在一種不知所措的悲傷裏麵，覺得很空，空得像是遙遠的宇宙，想哭又哭不出來，想找人訴說又說不出來，心裏覺得既麻木，又痛，空氣憋得要喘不過氣來，悲哀像是水一樣嘩啦啦地要從心底流出來。
小萍翻了一個身，腳踹了一下，身上的被單掉了下來，掉到了地上。我走過去，把被單拾起，給她重新蓋上。小萍好像聞到了餛飩湯的香氣一樣，鼻子動了動，閉著眼說了一句夢話，又接著睡去了。我悄悄地走到書櫃邊，拿起那本《過於喧囂的孤獨》，坐到沙發上強迫自己讀了起來，想用書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我總是讀不下去，每次都停留在同一頁。我歎了一口氣，想必須得跟直子把事情說清楚，於是我走到桌子前，打開計算機，給直子寫了一封email：
我看見你接著打海洛因了，因為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既沒有電話也沒有email，所以星期日我去了小鎮，想當麵跟你聊聊，看看你那邊出了什麽事情。下午四點我到了你家門口，一直等到九點才看見你回來。我看見你和一個男的進屋去了，後來看見你跟他一起打海洛因。我當時十分驚愕，心裏茫然不知所措。我本能的想伸手去按你的門鈴，問你這是怎麽回事兒，他是誰，你為何又開始打海洛因了。但是我沒有，我隻是慢慢的走回停在樹蔭下的車裏，慢得像是一個衰老的走不動道的人，短短的距離我走了足足有十分鍾。我無法再回頭看一眼窗內，因為看見你跟別的男的在一起，我的心像是被尖刀刺穿了一樣。
你肯定會了解我的心情。自從我們相愛之後，我都無法相信你會跟別人好上。我們在小鎮上差一點兒就結婚了啊。你知道離開你之後我是多麽的想你嗎？你知道我很後悔離開了小鎮離開了你嗎？你知道我多麽的想要你在我身邊，想要你陪伴著我嗎？你知道我是多麽的渴望你愛我，渴望你的親吻嗎？你知道我是多麽的想要你的愛，想要你全身心的愛嗎？
我想你可能都記不清我們當初相遇的情景了。可是我還記得每一個細節。想起那天在Byward Market那間酒吧門前排隊的時候，你穿的裙子，進門的樣子，我總能清晰地記起來，就像記憶永遠不會模糊一樣。那天你站在我前麵不遠的隊伍裏，一邊排隊一邊跟門口的保安聊天，穿了一個很短的黑色短裙，腿顯得特別特別長，像時裝模特兒的腿一樣。因為你背對著我的緣故，我看不清你的麵孔，直到你的頭扭向了玻璃窗，從窗子的反光裏我看見了你的嘴唇，還有你的眼神。你的眼神讓我感到一種奇怪的緊張。我想看清你的麵孔，就盯著鏡子仔細看，你一定是在鏡子看到了我在看你，對我笑了一笑。也許你隻是無意識的本能的笑了一下，也許你是覺得我看你的樣子很傻，我一直沒有搞清楚。隊伍往前移動後，我看見你腳上穿的白色高跟涼鞋，腳指頭上麵塗著紅色的指甲油。我記得你沒有穿絲襪，但是腿依然顯得很光滑。你上麵穿著一件白色的吊帶短衫，我看見你裸露的背部，皮膚蒼白，曲線優美，一頭長發垂在肩膀上，顯得非常性感和迷人。你回過頭來的時候，我看見了你的黑黑的眼睛，它們讓我著迷，從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就愛上了你。
你是不是覺得挺不可思議的，覺得世上沒有一見鍾情這樣的神話。可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看見你，就覺得喜歡你，想要你跟我在一起。後來在畫廊裏再見到了你，再以後我們開始了約會，一起去吃飯，每當跟你的身體觸碰到了一起，我總有一種發燒的感覺，覺得身體像火一樣滾燙。跟你在一起我總覺得不是自己，總覺得很興奮，人也不知不覺的快樂起來，就好象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煩惱都一下消失了似的，就好象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了一樣，我的眼裏隻看到了你。我還記得我們的第一個吻，就是在你的住處的門口，我送你回家，在門口吻了你。那是一個多麽熱烈的吻，火熱的嘴唇，滾燙的肌膚，暈眩的感覺像是電擊一樣的強烈，吻得幾乎窒息。
也許是因為我那時太孤寂了，總在渴望著愛情；也許是緣分，也許是在那一刻太陽爆發了黑子，我也說不清為什麽，就覺得開始愛上了你，像是積聚了許久的孤獨，在那一刻轉化成了熾熱的愛。從那以後每天都在想著你，惦記你，渴望著見到你。你給我帶來了快樂，讓我嚐到了愛情的甜蜜和思念的悲傷，讓我的心裏不再空虛，讓我每天都帶著期望和希望的活著，生活從來沒有那麽快樂過。後來我跟你去了海邊的小鎮參加你母親的葬禮，在那裏我們一起住了一段短暫的日子，每一天我都很開心和快樂，因為有你在一起。我在你身上寄托了全部的愛和全部的感情，真心的覺得你就是我的全部的世界，是我的陽光，是我的空氣。如果給我一百萬美元，一千萬美元，一億美元，我都不會願意去換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從小鎮回來後，我每天無論做什麽都會想起你，總在盼著你父親的身體會好轉，你會從小鎮回來，跟我重新在一起。當我看見你和一個男的一起走進屋子裏的時候，看見你跟他一起打海洛因的時候，我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從你的窗前走回車裏的時候，我像是坐在海上一艘遊弋的小船裏，身子隨著波浪起伏，被顛簸得想把肚子裏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好像門前的短短的路徑永遠走不完一樣，好像永遠走不到車裏一樣。
我在你家門前的樹蔭下，坐在車裏，一動不動地坐了很久，覺得心裏特別難受，頭腦像是亂麻一樣的理不清。我看著你家門前的楓樹，看著樹上飄落下來的落葉，聽著海邊的陣陣濤聲和冷冷的風聲，覺得很淒涼，思緒就像是海上的波濤一樣翻滾不停。我扭頭看著海邊，因為不想再看窗戶裏透出的燈光，不想看見你和他在窗戶上的身影。可是我看見海灘，就想起了我們在海灘上的情景。當時從小鎮上離開時，從來沒有想到再見到你時會是這樣。本想這次來見到你，跟你好好談談，問問你最近怎麽樣，說說自己真心的想法。我知道跟你在一起的時間不長，我們的愛還需要時間來考驗，但是我從見到你的第一天，就覺得很愛你。我不願意對別人低聲下氣去求別人，但是我願意對你這樣，去求你，為了你我可以放下自己的自尊，放下一切。有一刻，我想在車裏一直坐下去，一直等下去，等到他走了，我再去按門鈴，好能夠跟你好好談談。但是後來我想你們恐怕會在一起待一晚上，而我怕自己無法忍耐這樣的等待和折磨，於是決心當夜離開了小鎮。
離開小鎮的時候，天空很黑很暗淡，海水很寂寞。過去的事曆曆在目，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讓我無法忘懷。越想起過去跟你在一起的快樂，就越覺得心痛。我不知道你對我的感覺到底如何，但是我不相信你跟我之間是那種心血來潮的一夜情。我心裏有很多疑問，到底為什麽你會繼續打海洛因，為什麽你會喜歡上別人，是我做得不好嗎？是你不再喜歡我了嗎？是我不能陪伴著你，安慰你，而你需要另外一個人來陪伴你，安慰你嗎？好多好多的沒有答案的問題，但是我都不想問了。我好幾次心不在焉，在黑夜裏開錯了路。十個小時的路，我開了十三個小時才到家。我不斷地在想這是不是最後一次見到你。一想到以後可能見不到你了，我就覺得眼淚要流下來。過去我們在一起的情景不斷出現在我的腦海裏。
我想問問你，你現在還愛我嗎？如果你覺得依然愛我的話，我願意做出一切努力，來跟你重歸於好。我不在乎過去發生了什麽，也沒有興趣去問，也願意忘掉那一切，隻要你能跟我說，你心裏依然愛著我。我隻是想一心一意的愛你，也想讓你一心一意的愛我。如果你覺得我們無法再回到過去，我隻希望你能夠把實話告訴我，我會為你今後的幸福祝福，願你找到自己的真愛。我現在心情處在煩亂之中，寫得也有些語無倫次。但是我想你會明白我的心情的。等著你的回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