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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於藍色的浮冰 第五章(3)

(2013-12-16 19:59:03) 下一個


那個多雨的秋天很快就過去了。

直子已經離開我一年多了,她就像是順著河水飄走的落葉一樣,一直沒有消息。雖然時光在淡化過去的記憶,有時半夜裏從夢中醒來,睜開眼,我還會想起直子,想起跟直子在海邊小鎮上的那些日子,心裏有些放不下她。想想直子此刻可能還住在小鎮上,看見外麵的海灘和藍色的月光,不知道她是否也會想起我。生命是什麽,愛是什麽,我問著自己,但是臨近午夜的寒冷的空氣裏,我找不到答案。我隻看見牆上的電子表的藍色屏幕上,數字在不斷地變換。電子鍾上無聲流逝的不隻是時間,還有生命和愛。

但是我知道,直子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那些小鎮上的往事,畢竟都已經是過去了。當你走過一段林中小徑後,可能仍然會依稀記得它的筆直的白楊樹和鋪滿一地的落葉,忘掉了那些潮濕的沼澤,劃破胳膊的荊棘和叮人的蚊蟲。隨著歲月的流逝,那些永不褪色的落葉變得更加讓人惆悵,但是無論記憶裏的落葉如何美麗,那些都已經不再屬於你了。雖然在潮濕的雨夜,在雨水敲打窗欞的時候,我睜開眼看著黑黑的屋頂,傾聽著雨水刷洗著窗玻璃的聲音,還會想起海邊小鎮,想起直子。夢裏留下痕跡的草叢,每一株野草上都墜著淚珠一樣的露水。難道這是愛情?還是這隻是一種對失去的美好的不舍?

我想不清楚,但我想忘掉直子,忘掉那一切。

 

窗外的老樹的的樹葉已經凋謝得七零八落,很多地方露出光禿禿的枝杈。夜風從我的身邊擠進屋裏,翻動著我的桌子上的書頁。每天下學和完成功課之後,隻要有時間,我就會繼續畫我的畫,畫那幅藍色的浮冰和那一套連環漫畫,把心裏的一種情緒,傾瀉到畫麵上去。漫畫中的男孩是個喜歡安靜的人,沒有多少朋友,生活單調,喜歡夜深人靜的時候抽煙和聽約翰列儂的歌,喜歡在冬日照耀的白雪中穿著皮夾克係著圍脖走過街頭,喜歡在夏夜裏駐足在人聲喧嘩的酒吧裏喝啤酒,喜歡看女孩的長腿和塗著紅色指甲油的腳趾,喜歡在星巴克裏看書和複習功課。畫中的女孩是個心地單純,美麗,有著陽光一般明媚的微笑,喜歡帶著耳機聽流行音樂的女孩。她和風兒經常一起去圖書館看書,一起去體育館遊泳,一起在學校餐廳吃飯,一起去咖啡館喝咖啡,一起走回住處,周末一起去看電影和去酒吧,一起在小公園的草地上坐著,讓秋日的陽光溫暖地照在他們的身上。他們幾乎無論做什麽都在一起,在一起做什麽都喜歡。他們傾心相愛,也一直小心地珍惜著彼此的感情。他們有時生氣,但是又很快和好。他們坐在酒吧裏聽音樂,坐在露天的椅子上看星星,喝著既苦又甜的咖啡聊天。天上有薄薄的雲,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但是他從她的眼瞳裏看出點點的星光來,那是他的全部的星空。

我經常會畫到淩晨兩三點放下筆。我不覺得累,隻覺得像是心底有無窮無盡的源泉在流出來,想用筆在畫板上傾瀉出來。這個秋天下了很多的雨,玻璃窗上經常掛著雨珠。午夜的時候推開窗戶,黯淡的燈光樹影下的街道上空曠無人,地上濕漉漉的。半夜的淒風冷雨打下不少的落葉,浮在在水窪裏或者貼在黑色瀝青路上。冬天就要來了,W城的冬季會是一個漫長的灰暗的冬季,一個長和冰冷得經常讓人絕望的冬季。但是潔白的雪會埋掉城市的一切肮髒和醜陋,也會埋掉過去,而在有陽光的日子裏,陽光會燦爛得耀眼,也無比溫暖,讓人想起四月的春天,彌漫著溫柔的氣息的春天。

 

入冬後的周末的一個晚上,我跟小萍從Bank街上的錄像帶店出來,手裏拿著剛租的一盤《廊橋遺夢》。這部片子我們已經在電影院看過了,但是還想再看一遍。Bank街上的古舊的建築在寒冷的北風中沉默著,玻璃上反射著冬雲的青灰色和鬆柏的暗綠色,色調看上去像是梵高的畫上的星夜的感覺,隻是沒有星星。冬日的硬風迎麵吹來,把小萍的頭發吹動,黑色的發絲在風中飛起,在夜色裏閃著柔和的光澤。街道上行人不多,空氣幹冷幹冷的,小萍的臉龐被凍得紅撲撲的。她挽著我的胳膊,戴著一雙淺藍色的手套的手環繞過我的胳膊,插到兜裏,腿上的棕色的長靴踩著地上的積雪和殘冰,發出輕微的響聲,像是踩著堆在一起的落葉。涼風穿過街道上幹枯的壓著雪的老樹,在人影和車影之間徘徊;街燈把建築物的影子打在地上,在到處是積雪的道上畫出一個個黑色的輪廓。過去的冬天的時候,我也經常傍晚時分在這家錄像帶店裏流連。我對電影很著迷,周末的時候常常在錄像帶店裏駐足,一部一部的看錄像帶背後的說明,挑選自己喜歡的帶子,然後拿著租來的帶子從這家錄像帶店裏出來。商店裏的柔和的燈光從窗戶裏飛了出來,像是帶著幽怨的音樂在空中流動,一陣冷風鑽進了我的脖子,讓我感到一陣寒冷。圍脖的一端被風從肩膀上吹落下來,垂在了胸前。我把圍脖重新圍好,夾緊了小萍的胳膊。

走過錄像帶店旁邊不遠的一家咖啡館的時候,隔著櫥窗看見裏麵的咖啡杯子裏冒著誘人的熱氣。我和小萍推開褐色的玻璃門,走進裏麵,要了兩大杯熱氣騰騰的冒著香氣的咖啡,麵對麵坐到靠窗的一個我們經常坐的小圓桌邊。這是一家我和小萍都喜歡的咖啡館,店裏人不多,音樂柔和,彌漫著咖啡的濃鬱香味。小萍摘去手套,纖細的雙手捂著咖啡杯子取暖。我看著小萍的臉龐,覺得眼前的她既熟悉又陌生。二十年前,我們坐在大院裏一起玩過家家的遊戲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我們在國外的一個小城這樣靜靜地在一起。

看你最近有些不開心,怎麽了?我喝了一口熱熱的咖啡問小萍說。

還不是因為家裏的事情唄,小萍皺著眉頭說。你說我爸從小也是苦出身,怎麽到了實權部門沒兩年就這樣了呢,現在這世界是怎麽了?

這也怪不得你爸,我說。記得看過一篇文章,說抗日戰爭的時候,有人到了延安之後,回去告訴宋美齡說延安的官員很清廉,比國民黨的官清廉多了。宋美齡說,那隻能說他們還沒有嚐到真正的權利的滋味。再清廉的官,你把他放到一個實權實利的位置上,要抵製腐敗的誘惑很難,特別是周圍的人都在那樣做的情況下。看樣子你爸也沒能免俗啊。你要不要回國去看看?

我回去幹嘛?小萍瞥了我一眼說。我也幫不了他的忙,這種事情都是拚後台。再說了,我也不喜歡我爸這樣,他自作自受,出了事情活該,自己想辦法去。

再怎麽說他也是你爸,要沒有他的錢,你能出來留學嗎?再說,你要是學完回國的話,還不得靠他給你找個好工作嗎?

所以啊,現在我跟我媽站在同一戰線上,對我爸是鄙視加教育挽留,小萍說。其實他對我挺好的,從小一直就寵著我,是個很好的爸爸。哎,你說我爸會被免職嗎?

看你爸後台硬不硬了,我說。一般來說媒體沒曝光的事兒就好辦,有後台給撐著,最後就會來個查無實據。

但願如此吧,小萍說。我可不想學到一半沒錢繼續學下去了,他要是倒了,我回去找工作都有問題了。

 

咖啡館的玻璃窗外有一個吊蘭一樣的花盆,上麵插著一些綠色的鬆枝,鬆枝上堆積著厚厚白雪,有些鬆枝被壓得垂了下來。天上還在飄著零星的小雪,雪花傾斜地飄落在濕濕的地麵上,在落地的一瞬間融化,變成消失在水跡裏麵的一滴水。停在窗外路邊的一輛藍色的SUV上的雨刷在左右搖動,車輪的擋泥板上堆積著半月型的肮髒的雪泥,雨刷後麵一個魁梧的男人帶著墨鏡麵無表情地坐在駕駛座上,像是在等人。

想什麽呢?小萍問我說。

我在想,比如說十年以後,那時我們想起了今天在這個咖啡館裏坐著,又假如說我們能穿越回來,那我們會怎樣呢?

或者也許那時我們已經分開,我可能在國內,你可能還在這裏。那時,我們會後悔什麽嗎?小萍反問我說。

想不出來,我說。我沒什麽可後悔的。

我有,小萍說。

什麽?

後悔沒讓你親我一下,小萍說。

我欠起身,隔著桌子上的冒著熱氣的咖啡,輕輕吻了一下小萍的凍的紅潤但是有些冰涼的臉頰。小萍閉上睫毛,臉上帶著甜蜜而祥和的微笑。窗外的陌生的麵孔不斷地閃過,像是川流不息的時光。夕陽照在小萍的一側的臉上,在另一側留下灰藍色的暗影。我鬆開了嘴唇,伸手握住小萍的還有些凍得冰涼的手背,她把臉頰低靠在我的手上,露著笑容的嘴角靠在我的無名指上。

就當是我十年之後穿越回來,親了你一下吧,我說。

這算什麽,又不是真正的親吻,小萍撅著嘴說。好不容易穿越回來,還不來個真情版的。

 

晚上我從上課的C大校園西麵的Loeb大樓的水泥樓梯走下來,推開罩著鐵皮的大門,看到陰鬱的天空隻飄著零星的小雪,昨晚開始下的大雪已經基本停了。一陣冷風鑽進我的皮夾克裏,像是脖子裏伸進去了一隻冰涼的手。雪早已把校園裏的建築物的房頂都塗成了白色,連草地也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紅色磚牆的Loeb大樓對麵的小河上結滿了冰,冰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我踏著咯吱作響的積雪,背著書包在校園小徑裏快步走著,走向校園南麵的街道。C大的停車位既少也貴,很難在C大裏麵找到停車的地方,所以我經常把車停在校外的街道上。樹上掉下來的一團團的雪落到我的頭上和身上,我的頭發上沾著雪,眼鏡上是雪化掉的水痕,厚厚的皮夾克上也落上了一些雪,有的地方被雪打濕了。

這幾天天氣特別冷,氣溫降到零下二十多度,風冷達到零下三十多度。小萍從O大上課的教室回寓所,走路要走個二十多分鍾。春秋天的時候上下課還覺不出來什麽,但是冬天這樣嚴寒的天氣裏,在外麵踩著雪走上二十多分鍾,就容易凍著,何況小萍的寓所在河邊,冬天河邊的路上堆滿了雪,把路都給封了。河邊的公園被積雪封閉,河麵上也一片白茫茫,雪夜的岸邊小路顯得異常安靜。秋天看見的那些白鳥都無影無蹤,它們在天冷的時候在天空排成一行一行的,飛到南方暖和的地方棲息去了,河裏的鴨子也不知道何時遷移到哪裏去了,連在樹上跳躍的小鬆鼠也看不到了。夜晚的河邊小路上經常一個人也沒有,燈光也比較昏暗,小萍一個人自己走,看著燈下搖曳的身影,聽著冷風的呼嘯,有時會害怕得小跑著回去。這樣寒冷的晚上,我都是打個電話叫小萍在O大的教學樓或者圖書館裏裏等著我,開車把她送回家去,免得她自己回去走在河邊害怕,也免得她被凍著。今天我也是下課後趕著去O大,去送小萍回寓所。

我走到停車的街道上,夜幕下看到街道旁邊的一個公園的草地上堆起了幾個雪人,雪鬆的青色的樹枝被厚厚的雪壓得搖搖欲墜。街道邊上停著的幾輛車已經覆蓋得全是雪了,像是一個個蓬鬆的大雪糕。車的周圍是半尺深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響,留下的深深的腳印,像是狗熊踩過9的似的。我用鑰匙打開車門的時候,車頂上的雪順著車門打開的縫隙掉進了車裏,車窗的內側和駕駛座上都落進了一團一團的雪。我把長長的雪鏟從車裏拿出來,關上車門,開始掃車上的雪。花了幾分鍾把車頂和車窗上的雪掃掉之後,我坐進車裏,試圖把車從厚厚的雪窩裏倒出來,但是車的輪胎在雪地上滑動了幾下就不動了。我把車熄了火,從後備箱裏拿出入冬的時候買的一把黃色的新雪鏟,走到車的後麵,把車軲轆前後的雪給鏟幹淨。旁邊的一輛車上的一個小夥子剛把車給倒出來,看見我一個人在鏟雪,就拿著雪鏟過來幫我把鏟雪。我們一起把車輪四周的雪都給鏟幹淨,我把雪鏟插在積雪上,坐進車裏,再一次打火,小夥子走到車頭用力幫我把車往後退,這次車很順利地從雪窩裏倒了出來。我停下車,走下車來,向小夥子揮手致謝。小夥子滿意地拿著他的雪鏟回到他的車裏去了。我把插在積雪上的雪鏟放進後備箱類,重新回到車裏麵,把車開出街道,繞過公園,左拐上了Bronson,向著O大的方向開去。Bronson街上的車流很緩慢,每個人都在小心翼翼的開車,不斷看見有的車在黑冰上打滑,車身搖晃著,像是失去了控製一樣地左右搖擺。鏟雪車不斷從馬路上駛過,把馬路上的雪推到路邊的草地上去,堆起了一個一個灰雪砌成的小山包。

 

入冬以來,小萍總是心神不安,我可以從她的眼神裏可以看出她的憂慮來。有時她會坐在沙發上發呆,用嘴咬著手指甲。我知道她在擔心家裏,怕她父親那裏出什麽事情。我也替小萍擔心,如果她爸爸那邊出了問題,小萍可能就無法在這裏繼續完成學業了。雖然小萍爸爸目前還處在被調查階段,但是小萍母親已經警告小萍花錢不要再大手大腳了,家裏的積蓄有可能要拿去退還小萍爸爸過去收受的賄賂和了結小三的糾纏。自從小萍爸爸失勢之後,那個小三看到小萍爸爸要失掉一切,就要小萍爸爸拿出一筆錢來結束關係。小三沒有說小萍爸爸不給她錢怎麽辦,但是小萍的父母都知道,如果小三在上麵調查的時候實話實說,小萍爸爸的生活作風問題就坐實了。小萍爸爸的小金庫錢不夠,隻好找掌管家裏財務大權的小萍母親要錢。小萍母親聽說錢要給小三,本身氣就不打一處來,但是考慮到事關小萍爸爸的名譽和今後小萍爸爸的工作安排,隻好忍氣吞聲的把家裏的積蓄拿出來打點小三,對小萍爸爸又氣又恨,免不了把他每天數落幾遍。小萍爸爸受到幾麵夾擊,不禁懊悔自己的所做作為,隻好灰頭灰腦地在單位,家裏和小三麵前受著三方的夾板氣。他找自己過去的老上級訴過幾次苦,想通過提拔自己的後台出麵,把這件事兒擺平。

小萍母親告訴小萍說,要準備最糟糕的情況下,小萍父親被免職,家裏無法再給她寄錢。那時小萍或者要自己想辦法生存下去,或者綴學回國。小萍從小嬌生慣養,從來沒打過工,即使小萍打工,掙的那點兒錢也隻夠零花的,根本無法交付昂貴的國際學生學費和維持這邊的開支,特別是小萍現在住的公寓樓很貴。小萍現在隻指望父親能平安渡過這一關。小萍的父親能調到這個實權單位,是因為有自己的後台,如果小萍父親把拿的錢退回去,再滿足小三的要求,封住小三的口,後台出麵幫著擺平一下,也許就能化險為夷,平調到別的單位,還能在仕途上東山再起。

 

BrosnsonGladstone交界的路口我看見有三輛車撞在一起,最前麵的兩輛車的車頭抵住車頭,像是親吻一樣,其中一輛車前麵的散熱器被撞開,地上有一灘黑色的濕水,像是把防凍液給撞出來了。看樣子一定是前麵的車失去了控製,在拐彎的時候拐到迎麵來車的路上去了,把最前麵的車給迎頭撞了。最後麵的一輛車顯然是刹車不及追了前麵的車尾。一個穿著厚厚的藍色外套的警察正站在車邊,跟其中一個車主模樣的人在詢問著什麽,一邊詢問一邊往一個小本子上記著什麽。車主搓著手,像是很不安地在回答警察的問話,一邊說一邊看著自己的被撞毀了的車,臉上一臉懊喪。一輛白色的救護車停在不遠的地方,像是在等待著救人。

Lourier街上右拐進了O大,拐過學生中心的灰色大樓,我看到鏟雪車鏟起的雪把小萍上課的教學樓前的停車位都給封住了,教學樓門前也被兩輛車給堵住了,無法停車。我隻好開過小萍上課的教學樓,在隔著兩趟街的地方找到了一個能夠趴車的地方。鎖上車,我快走到小萍上課的教學樓的時候,看見小萍正站在樓門口等我。她穿著一件淺黃色的外套,一件藍色的牛仔褲,褲腿紮在褐色的長靴裏。她的脖子上圍著一條紫色的圍巾,肩膀上挎著一個褐色的沉甸甸包,裏麵放著她上課的書和手包。小萍看見我走過來,就沿著小徑踩著積雪來迎我。

對不起,這座樓前沒法兒停車,我走到小萍跟前說。我把車停前麵了。

知道,小萍看著我說。在樓裏看見你的車來了,趕緊出來,你的車已經過去了。

你怎麽了?受什麽委屈了?我看著小萍有些不開心的樣子,眼睛也有些紅,像是哭過一樣,就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問她。

小萍聽我這麽一說,就撲到我的懷裏,把頭抵在我的胸膛上,抱住我。

到底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嗎?我撫摸著小萍的頭發問她說。

我爸出事了,小萍聲音有些哽咽地說。剛才課間的時候接到我媽的一個電話,我爸被徹底免職了,已經在單位宣布了。對方的後台比我爸的硬,他們終於把我爸給拱下來了。



我聽了這個消息,心裏有些黯然。小萍的爸爸是個書生,心眼不狠,平時還有些清高,這樣的人恐怕很難在官場上立得住腳。如果一直清高下去也好,但是在官場裏又受不了權勢,金錢和女色的誘惑,被人抓住把柄,又沒有很硬的後台戳住,在官場的爭鬥中很容易被心狠手辣的對方搞垮。

你爸沒被抓起來吧?我把小萍摟在懷裏問。

沒。他把錢都退了回去,用錢把小三的嘴也給封住了。最後隻是說他工作失職,用這個借口把他免職了。

免職那沒什麽,我寬慰小萍說。將來還有機會再起來,風頭過去了再到別的地方去工作就是了。最差也就是以後不當官了,做個平頭百姓也挺好的。

可是我以後怎麽辦呢?

別擔心,我把手放到小萍的肩膀上說。有我這份兒全額獎學金,省著點兒就夠我們兩個人生活的了。出國的時候,我爸給過我一筆錢, 存在銀行裏。我除了用這筆錢買了一把手槍之外,一直都沒敢動。本來是留著應急的,怕萬一有什麽事情,或者獎學金沒有了好用的,這筆錢應該夠給你交兩年的學費了。這一年我再去打份兒工,寒暑假也能去打工,這樣就能把你下一年的學費攢出來了,這樣算下來就能堅持到你畢業。不過你現在的房子太貴了,不如你把房子退了,搬到我那裏住吧,這樣能省下不少房租來。再說,冬天下學我去接你也方便,省得接完你我再開回自己的地方去。等我們把學位都讀下來,找到工作,就什麽也不用擔心了。跟我住在一起,你爸媽也就放心了,不用擔心你自己在外麵了,你說呢?

可是這樣不明不白的住到你那裏,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別人不會說閑話嗎?再說,你爸給你的應急的錢,我也不能花啊。

最近我想了很多,我看著小萍的眼睛說。過去一直不知道你喜歡我,上次你酒醉了才知道。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真心,真誠,待人熱情,也漂亮。過去我有個擔心,怕我們之間因為太熟了,不會產生心跳,沒有那種新鮮和陌生帶來的愛的感覺。後來我想通了,那些新鮮和陌生帶來的感覺,畢竟都是短暫的。兩個人長期在一起,要看脾氣對不對,能不能互相理解,互相支持,能不能合得來。這麽多年來,你和我最了解不過了,我們幾乎都沒有吵過架,我相信我們在一起會有一個很和諧的生活的。可能沒有很激情的愛,但是激情的愛能維持多久呢?激情還不是總會過去,以後都是平平淡淡的過日子。我們現在上學苦一點兒沒關係,畢業後我們都會找到好工作,隻要好好工作,就能夠掙錢,攢錢買車買房子,好好養育孩子,給孩子們攢錢,以後培養他們上個好大學,讓他們有個快樂的童年和健康的成長。我覺得人生也就是這樣了。我想你以後會成為一個很好的老婆,一個了解我,知道我的老婆。我願意你做我的女朋友,跟你在一起,照顧你,保護你,寵著你,培養我們之間的愛,希望有一天我們能結婚,然後生三個孩子,養一隻貓。你願意這樣跟我在一起嗎?

你不是想趁人之危,就把我霸占了吧,小萍破涕為笑說。

就是,我這點兒小心思全讓你猜出來了。  

我願意,小萍把頭倚在我的胸膛上說。你可要說話算數啊,你說的話我都會記住的,不能到時反悔。我回去就去找房東退房,搬你那裏去住。

不後悔,不反悔,我親了小萍的頭發一下說。好了,別鬱悶了,晚上我們去看電影散散心吧,今天是星期二,有半價票。

小萍點點頭,燈光下,她的眼睛裏還有一些晶瑩的淚花,臉上帶著微笑。小萍抱著我,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在雪地裏跟我擁抱在一起。我攬住她的腰,把她拉近自己,摟著她,手撫摸著她的背。小萍抬起頭來,隔著薄霧一樣的雪花和黃色的燈光看了我一陣,笑了。我跟小萍一起向著停車的方向走去,小萍把我的手緊緊地拉著,身子貼著我的胳膊,身上和頭上落了一些零星的雪花。雖然雪還在飄著,空氣也很寒冷,但是我的心裏是暖暖的,踩在積雪上,腳也不覺得冷,身上也不覺得冷,因為我牽住了小萍的手。她的手軟綿綿的,一開始冰涼,隨後熱了起來,把我的手心熱出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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