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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於藍色的浮冰 第二章(3)

(2013-11-02 09:03:34) 下一個



那天晚上我在酒吧裏再也沒有看到直子,她一定是找到了自己的朋友們,一起到別的酒吧或者舞廳去玩去了。晚上回到寓所睡覺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在布拉格廣場邊上的一個小酒吧前麵等著直子。為什麽是布拉格廣場,我不知道,隻是在夢裏覺得那是布拉格廣場。酒吧前麵有一大片停車場,我坐在車裏,等著直子出現。一個保安過來讓我把車挪走,說這裏要施工,讓我把車停到廣場的另一側去。我把車開到廣場另一側,坐在車裏,目光穿過噴泉一樣的許願池,看著小酒吧的門口。下雨了,淅淅瀝瀝的雨下在布拉格廣場上,許願池裏的水都溢了出來,裏麵的硬幣也都順水飄了出來,地上到處是閃光的小圓硬幣。我一直等著,看見白鴿在雨水裏濕淋淋地赤腳在冰涼的廣場上走動。遠遠的我看見小酒吧前麵有一個人站著,我想那一定是直子。於是我下車,把衣領豎起來擋著雨,手揣在兜裏,穿過空曠的廣場,走到小酒吧門口。酒吧門口站著的人並不是直子,那個人麵容模糊,看不出是男是女。停車場變得很空曠,剛才平整的柏油路麵現在變得到處都是石子,坑坑窪窪的,站在門口的保安也失蹤不見了。我想把停在廣場另一側的車開過來,於是冒著雨水又一次穿過廣場,走到了我的車前麵。車前的道路變得很窄,就像是單行道似的,前麵不遠還有人在施工。我走到前麵去探路,看見十幾米遠的地方立著黃色的標誌杆,上麵畫著一個大叉子,表示不能通行。我看了看窄小的路,覺得自己的車既不能往前開,也無法掉頭。我沮喪地走回車邊,發現車變成了一輛自行車。我一手提著自行車的把,一手搬著自行車的後座,一拐就把自行車的頭掉回來了。我推著自行車第四次穿過布拉格廣場,廣場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蒼穹,在蒼穹裏走,就像是走在一個無邊無際的門道裏。我看見前麵有兩個人邊走邊說話,其中一個就是剛才在酒吧門口站著的陌生人。自行車不知何時已經失蹤了,我走出門道,在雨水中的街頭走著,攔住了一輛出租車。

布拉格街頭的昏黃的雨夜,我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上,透過車窗上的雨水看朦朧的城市在眼前展開。城市在雨水裏顯得幽靜和陰暗,人們舉著傘在街頭匆匆走過,雨水打在地上濺起水泡,遠處的樓頂上有著閃著熒光的大鍾和巨型廣告,廣告上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在雨水裏甩著一頭黑得發亮的秀發。街燈不斷閃過出租車窗,把出租車裏照得明明滅滅。出租車在一處街頭的紅綠燈前停下,前麵的人行道口上站著一個陌生而美麗的女孩,她沒有帶傘,雨水順著她的臉龐留下來。她站在雨水裏,像是在等待著一個不會來的人。在紅燈下我們的視線穿過雨水相逢,在雨水中鎖住,無法分開。我認出了她,她是直子。街口的紅燈變成綠燈,出租車繼續前行,鎖住的視線被交通燈割開。對不起,請把車停到她身邊,我跟司機說。司機疑惑地把車停在直子站著的人行道邊上。我搖下車窗,揮手向直子示意,請她上車。直子跑到出租車門邊,我從裏麵給她打開車門,讓直子鑽進出租車來。直子跟我並排坐在後座上,渾身濕透的身體在座位上瑟瑟發抖。她把頭靠在後座背上,頭發濕濕的貼在額頭上,眼睛看著車窗外。街燈照在直子的臉上,反射著柔和的光。車內的收音機裏響起拉赫曼尼諾夫的古典曲,一幢幢高大的樓房在出租車的後視鏡裏逐漸向後閃去,連成一片的街燈像是冰封的銀河,閃爍著耀眼的白光。樹梢和路邊的矮小的屋頂融化在黑暗裏,隻有不多的窗口閃著橘紅色的光。其中的一個窗口裏,一個男人在親吻一個女人,女人伸手把窗簾拉上,窗簾割開了屋內的小小的世界和屋外的靜寂的黑夜。

每一個人的世界從外麵看來就像是一扇一扇小小的窗口,從窗外你隻能瞥見裏麵的一角,但你永遠看不清裏麵發生了什麽。在拉緊的窗簾後麵,也許有的是熱吻,有的是拌嘴,有的是麻木,有的也許隻是對著孤燈的發青的麵孔。在下一個紅綠燈前出租車停了下來,司機腳踩著刹車,身子放鬆地靠在座椅背上,手握著方向盤,從後視鏡裏瞥了一眼坐在後座上的直子。直子的頭發上依舊濕淋淋的,在望著窗外發呆。我扭過頭來看著路邊的一個個燈火通明的小窗戶,看見剛寫完《過於喧囂的孤獨》的赫拉巴爾在其中的一個窗戶裏,手裏拿著一本古老的書,在就著昏黃的燈光讀書,麵前是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一盒抽了一多半的煙,一個防風打火機,一個淩亂的煙灰缸。他的手指夾著一根剛抽了幾口的煙,煙灰彎曲著垂了下來,像是一條灰色的半圓形的虹。赫拉巴爾翻過一頁書,煙灰掉了下來,掉進躺滿煙蒂的煙灰缸。在那一刹那,他像是被什麽驚動,抬起頭來,望著細雨蒙蒙的窗外,看見一輛出租車在前麵的紅綠燈處停下,車輪停在一處鏡子一樣的水窪裏。路燈把出租車內部照亮,赫拉巴爾看到車裏有一個清秀的女孩,正在從車窗裏凝視著窗外的街道,被雨水淋濕的頭發一綹一綹的蓋在前額,在往下滴答著水。他扭回頭來,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似的,把燃到盡頭的煙蒂在煙灰缸裏掐滅,低頭看他的書。水窪裏的紅光變成綠光,出租車向前開去,赫拉巴爾的身影從我的視線裏消失。出租車繼續在雨水裏沿著城市的邊緣緩緩前行,它路過一株桃樹,從一個騎車的白衣少年身邊經過,少年的自行車後座上馱著一個穿著平底兒鞋女孩。

我從夢中醒來,在黑夜裏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黑色的天花板,不明白為何一下從雨中的布拉格來到了自己的臥室。天花板變成了籠罩著藍色霧靄的海麵,水麵平靜得像是鏡麵。幾隻白色的海鷗的身子隱藏在霧靄之中,隻有翅膀尖部似隱似現地露出。兩塊半透明的浮冰占據了畫麵中心,在海麵上依偎著沉默地漂流著。遠處是幾座浮出水麵的尖利的冰山和一隻觸礁的白色的大船。

我閉上眼睛,把冰涼的腳縮在被單裏,繼續回到夢中。

耀眼的白色的街燈。黑色的粗大的筆直的樹。草地邊上的黑色的鐵柵欄。跨過小河的石頭拱橋。橋下石洞裏嘩嘩的流水。河麵上緩緩遊動的白色天鵝。喂天鵝的小女孩伸出的手臂。空中成弧線飄落的麵包碎屑。咯吱作響的紅色的樓梯。厚重的石牆。燭火流過的狹窄的街道。中世紀的教堂。教堂裏傳來的鍾聲。綠色的沉重的大鍾。大胡子的敲鍾人。昏黃色的古堡。牆上凸起的石刻雕塑。奇形怪狀的街名。商店櫥窗上混成一片的燈光。夜幕裏的咖啡館。小圓玻璃的咖啡桌。棕色的藤椅。起身離去的情侶。綠色的長凳。紅色的馬車。石頭的路麵。蒼白的雕像。黑色的下水道井蓋。青石板上躺著的野花。紅色的木板屋門。迷霧一樣神秘的河流。河麵上駛過的汽艇。橋洞頂上反射的水光。琴聲。悠遠的清脆的鋼琴聲。斑駁的木碼頭。帶著橫檁的房頂。蛇形的酒杯。冒泡的啤酒。燃著火苗的壁爐。青色的燈。盛開著玫瑰的餐桌。搖曳的燭光。銀色的刀叉。約翰列儂的清澈而憂鬱的歌聲。青色的煙霧。紅色的帶著白點的裙子。滴著雨水的黑把雨傘。散發著橙色燈光的石子路。蹦跳的腳。扭過的頭。垂下的遮住眼睛的長發。一瞥的眼神。微笑的翹起的嘴角。圓潤的肩膀。光滑的肌膚。長長的睫毛。鮮紅的嘴唇。潮濕的吻。

我夢見跟直子在布拉格的街道上行走,路邊是一幢幢白色和紅色的房子,房子頂上漆成綠色或是爬滿常春藤,每一間房子都有很大的長方形的白色的窗戶,窗上反射的街燈的影子像是一個個圓圓的剪紙。我們像是剛從一個party出來,喝多了也嗑多了藥,走到路口去等出租車。路口聳立著一個尖頂的銀灰色的哥特式大教堂,從外麵可以看見透著黃色的光澤的彩繪玻璃,裏麵傳來的童稚的歌聲。下著小雨的路上有很多水,街頭水光粼粼,草地上掛著雨珠,樹上也不斷有雨水滴下來。一輛大卡車從路口經過,沒有減速,把我們濺了一身水。直子的裙子被雨水打濕了,頭發也有些濕漉漉的,一綹頭發沾在腦門上。她有些瑟瑟發抖地站在我身邊,緊緊地拉著我的胳膊,身體靠著我。雨不斷地下著,我們退到路邊的一棵樹下等車,有兩輛閃著黃燈的出租車從我們身邊經過,沒有看見樹下的我們。冷雨淅淅瀝瀝的滴下來,我覺得渾身發冷,空氣是涼涼的,隻有身子是熱的。我跟直子不自覺地緊緊靠在一起,靠著體溫互相取暖,在樹蔭下一邊避雨一邊等出租車。我們等了好久好久,出租車不是有人就是看不見我們,在幾乎要絕望的時候我們才終於等到了一輛空出租車。上了出租車後,我跟直子擠在後座上,身子依然覺得有些發冷。出租車的擋風玻璃上,雨刷在不停地搖動著,把打在玻璃上的雨水刮走。從沾滿雨珠的玻璃窗向外看去,紅綠燈在雨水中變得很模糊,一輛黑色的SUV從我們的車旁超過,濺起了許多泥水,泥水打到擋風玻璃上,把擋風玻璃濺得像是一塊毛玻璃。出租車司機罵了幾句娘,踩了一下刹車,加快了雨刷的搖動速度,拐向了另一條路。直子的身子被車的突然刹車和拐彎甩到了我的身上,她的乳房碰到了我的胳膊,我伸手過去摸了一下她的乳房,心裏起了一種衝動,覺得身體的一個部位硬了起來。嗑藥後的快感和酒勁兒混在一起,讓我覺得血管在膨脹,一陣陣暈眩像是要射精的感覺,有一種強烈的想跟直子做愛的欲望,想把憋了許久的精子都射進她的裏麵。我開始在車上親吻直子,她的嘴唇火熱,一碰到我的嘴唇就分不開了似的。我把手伸過去,從被雨水打濕的連衣裙的胸口伸進了直子的乳罩裏,捏著她的一隻乳房,揉搓著。直子的乳房富有彈性,手感很好,乳頭在我的手掌裏挺立了起來。她閉上眼睛,嘴唇在我的嘴唇上舔著,像是一隻小貓在舔我的手一樣。我伸手去摸直子的腿,她的兩腿之間像是一塊磁石,在吸引著我的手從裙子底下伸過去。我把手伸進了直子的內褲裏麵,用手指撫摸著,探索著。你把我都摸濕了,直子睜開眼把腿夾緊說。出租車司機不斷地從後視鏡裏偷看我們,臉上帶著詭秘的笑。直子抬頭看到司機在偷看我們,就把我的手拽了出來,緊緊地握著,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眼睛看著窗外,臉上帶著茫然和恍惚的神情。

再一次從夢裏醒來,我似乎聽見一個遙遠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帶著時空隧道的空穀回聲在低喃,雖然我聽不出來說得是什麽。這聲音讓我悵然若失。所有的夢都隻是一種看得到但是得不到的奢侈,就像是攥不住的月光。我在床上坐起,睜眼看著黑夜彌漫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連一點空隙都不放過。我光著腳下床,擰開百葉窗放月光進來,然後重新平躺到床上。月光像是水銀一樣沉重地壓在我的胸口和胳膊上,讓我喘不過氣來,就像是我變成了無足輕重的空氣,而空氣變成了沉重的岩石一樣。時光在月光中碎裂成一片片斷開的枕木,讓我想起少年時沿著龍潭湖的生鏽的鐵軌走過,腳下是灰色的碎石鋪成的路基,斑斕的野花和綠色的小草在碎石中頑強地鑽出來,讓我感歎著貌似弱小的生命的執著和頑強。平行延伸的鐵軌在遠方匯合成一個小黑點,雨點中霧蒙蒙的江南的水鄉像是大提琴演奏的一首纏綿的樂章,在緬懷祭奠著一個紅紅的嘴唇。“我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裏的容顏 如蓮花的開落”。多年以後我才知道,夢裏的江南總是比現實裏的江南美麗,而時光就像是山間小溪裏漂逝的落葉,雖然總不斷有葉子飄落在水麵上,順水緩慢地移動漂流,有時甚至會停滯在一處,擱淺在一片亂石裏,但是落葉終將漂走腐爛,而且漂走的葉子,再也不會漂回來了,就像每一個人擁有的被火燃燒過的青春歲月。我覺得體內有一種強烈的想釋放自己的感覺,於是我想著直子,把體內的精液都釋放在了白色的內褲上。它們一股一股的噴射在白色的棉織布上,粘稠稠的一片,逐漸變冷變硬。屋子裏彌漫著精子的特殊的味道,像是一股杏仁粉與團粉混合起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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