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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於藍色的浮冰 第二章(4)

(2013-11-03 15:11:26) 下一個


早上我被一個電話吵醒,是我的一個同學打來的,告訴我說一個泰國同學病逝了,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參加葬禮。我在W城的朋友不多,除了哲學博士之外,就是係裏的一些同學,下了課之後有時一起去酒吧喝喝酒聊聊天。同學裏麵有本地的,有印度的,有澳大利亞的,有泰國的,有土耳其的,有沙特的,講話南腔北調的。也許是因為同是亞洲人,覺得比較親近的緣故,上課的時候泰國女生總是喜歡跟我坐在一起, 出去喝酒的時候也喜歡坐在我身邊。

 

泰國女生來自曼穀,個子矮矮的,留著齊肩的短發,眼睛很黑,皮膚也黑,小巧玲瓏,像是廣東的女孩。秋天的時候,她還曾經請了我和幾個同學到她的寓所開party,做了許多又香又辣的泰國菜,屋子裏到處都彌漫著curry的味道。她住在離市中心不遠的Glebe區,Glebe在秋天是個很美麗的街區,條條街道上到處都是爬滿了常春藤的老房子,幾乎家家門前都種了高大的楓樹,滿樹火紅的楓葉燃燒著,像是把房角都燃燒起來。地上的落葉一片片堆在一起,覆蓋了門前的小徑和花園,落葉與草地上的片片綠茵相襯映,顯得異常美麗。她的住處有一個玻璃封起來的大陽台,秋天的時候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把陽台照得暖暖的。我們坐在陽台上的躺椅上聊天,沐浴在陽光裏,像是坐在海邊的沙灘上。我們聊起了那部叫《The Beach》的老片子,裏麵一開始演的是裏奧納多在泰國的一個小酒吧裏喝蛇血。

我最喜歡那部片子了,泰國女生說。非常好看,還想再看一遍。Bytown電影院這兩周在放那部老片子,你要是去看,要叫上我哦,我跟你一起看。

我們聊起泰國的人妖,她說人們一說起泰國來就想起人妖,可她覺得人妖是泰國的恥辱,讓人們對泰國人有一些誤解。她給我講了很多泰國的曆史和好玩的地方,問我喜歡不喜歡放暑假的時候去泰國玩,說要是那樣的話她可以帶我走遍曼穀的好玩的地方。澳大利亞的男生走進來,手裏舉著一個相機,問我們要不要照張合影。我們站起來,在陽台的一邊擺好姿勢,我把手搭在她的腰部,她把頭靠近我的肩膀,側著身,一隻腿弓著,腳尖踮起,對著鏡頭喊著“cheese”,一起微笑。土耳其的女生看見照相,走進來也要合影,於是澳大利亞男生把門口的一個印度男生拉進來,讓他給我們四個人照。照片上,澳大利亞男生和我站在中間,泰國女生和土耳其女生站在我們兩邊,一起舉著手裏的酒杯,對著畫麵做著有些誇張的笑。我跟澳大利亞男生合影的時候,我們像是哥們兒一樣的互相摟著肩膀,泰國女生笑著說這樣很gay。上了一年的課之後,泰國女生得了一種很嚴重的病,那種病的英文名字很怪,我一直沒搞清是什麽病,聽著好像是白血病似的。她住院之後,我跟著同學們去看過她幾次,夏天放假後失去了聯係,一直沒有再去看她。聽到她病逝的消息我覺得很吃驚,誰也沒有想到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的生命這樣脆弱。

我躺在床上,對著手機發了一會兒呆,覺得昨天的酒還沒有完全醒。想起我高中的時候參加過姥姥的葬禮,在葬禮上所有的人都在哭泣,隻有我站在那裏不知所措。姥姥對我很好,小時我也經常在姥姥那裏蹭吃蹭喝,但是我無法哭出來,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我很好奇我的那些表哥表姐們怎麽能一下哭得那麽傷心,流出那麽多眼淚來,而且一個比一個哭的悲切,好像不如此就不能表達他們對姥姥逝去的悲痛似的。我也想擠出一些眼淚來,但是我的眼睛是幹的,怎麽擠也擠不出眼淚來。我覺得很慚愧,表哥表姐們也很鄙視地看著我,那時我最羨慕演員們了,他們演電影的時候,隨時隨地都能在眼裏流出一行行豆大的熱淚來。我也想像演員們一樣擠出眼淚來,顯得熱淚盈眶,再努力幹嚎幾聲,但是我做不到。所以那天所有人都在哭泣,隻有我一個人站在姥姥的停放屍體的平台後麵,看著姥姥的安詳的臉,不知該怎麽辦,痛恨自己沒有眼淚。記得那一天大家都陰沉著臉,沒有人敢開玩笑,沒有人的臉上敢有笑容,從那之後我一直不喜歡葬禮。葬禮讓我難受和沉鬱。我不知道泰國女生的葬禮會是怎樣,從出國以來,我還沒有參加過葬禮,隻是在電影裏看見過葬禮。電影裏總是一個神父在念叨一些什麽,然後一群人站在墓地邊,看著棺材被沉入墓地的一個坑裏。

到了殯儀館的時候,裏麵已經聚集了不少同學,還有兩位老師,泰國女生的父母和她的幾個兄弟姐妹也從泰國趕來了。大家的心情都很沉痛,裏麵的氣氛很壓抑。我看見泰國女生安詳地躺在厚厚的棺材裏,化過妝的臉上皮膚蒼白,嘴唇鮮紅,閉著眼像是在睡一個醒不過來的黑甜的覺。看見自己身邊的人離開這個世界,總是讓人很感慨生命的脆弱和短暫。我想起她說過的想一起到Bytown電影院去看一遍《The Beach》那部片子,覺得很後悔沒有跟她一起看這部片子。那時聽她說過經常感到頭暈,身體不舒服,但是從來沒想到她的病會這樣嚴重。隻有當一個人離開之後,你才會後悔有些事情沒有一起做,當你想起來的時候,其實已經晚了。她是一個很快樂的女生,經常帶著笑容,很少看見她愁眉苦臉,她也總是愛幫助人,跟同學們一起出去吃飯喝酒的時候也總是很幽默,讓大家都很開心。

葬禮結束之後,同學們晚上聚在一家常去的酒吧裏,在那裏點上紅色的蠟燭,在搖曳的燭火下為逝去的人祈禱。想起不久以前泰國女生還在跟我們一起喝酒聊天講學校裏的各種趣聞,每個人都很感慨和唏噓,往日歡笑的酒桌變得很沉寂。我們輪流的回憶著泰國女生跟我們在一起的一些小故事,懷念著跟她一起上課,做作業和一起活動的日子,懷念著在她的住處開party的日子。澳大利亞男生講一個小故事的時候,坐在我旁邊的一個土耳其女生不知勾起了什麽心事,靠在我的肩膀上哭了一鼻子。

中間我走出酒吧,在街頭站著抽了幾根煙醒酒。不遠處的街角有一個男人站在一個墨西哥餐館的柵欄外麵靠著柵欄在抽煙,他的臉上帶著孤獨和疲倦的神色,煙的霧氣在他的鼻子上方繚繞,模糊了他的額頭。這讓我想起了夜深時刻倚在寓所的窗戶前抽煙的時候,有時會俯身看到下麵空曠的街道上從汽車站方向走過來的神情疲累的女子,她們往往是經過一晚上的酒醉和狂舞之後獨自乘坐公車回家的人。曲終人散,在半夜時分躑躅的在街頭走過,她們的臉上帶著暗淡的神情,像是被狂歡拋棄後墜入黑暗的深淵的孤獨的天使。夜色拽住了她們的影子,高跟鞋的聲音疲累的敲擊著被夜色打濕的路麵,失落攫取了她們的靈魂。那些女人偶爾會抬頭向窗戶裏看著我。月光如水,我們四目相視,一刹那間心底似被什麽觸動,但很快就又恢複了平靜。我在蒙特利爾街頭曾經遇到過這樣一個女子。那天我錯過了回W城的十一點的末班車,就在車站後麵的一條街上找了一個供學生住的價格低廉的小旅館要了一個房間。房間裏麵的空調的噪音大得讓我睡不著覺,於是午夜時分我爬起來到外麵去散步,把手插在褲兜裏在旅館附近的幾條街上到處閑逛。我喜歡夜晚在陌生的城市散步,那些陌生的街巷總讓我的心裏感受到一種悸動。我喜歡在細雨霏霏的夜晚在寂靜的街上行走,讓清涼的雨絲劃過臉龐。在一條昏暗的巷子裏,我看見一個在蒼白的街燈下獨自行走的像個學生一樣的姑娘。她身材微胖,個子不高,穿著一條素雅的白色裙子,從我的對麵走來。我記不清她上衣穿的是什麽,反正不是那種妖豔的衣服。她在與我擦肩而過的時候用深藍色的眼睛瞥了我一眼,停下腳步來用法語問了我一句話。我聽不懂她講的是什麽,就站住了腳,對她搖搖頭。她邁上路邊的一間三層的陳舊的公寓的木板台階,在公寓的破舊的木門口掏出鑰匙把門打開,手扶著門把手改用英文問我說,這麽晚了,你不想找個地方睡一晚嗎?倘若是一個在街角佇立的打扮妖豔塗著濃妝的女人問我這句話,我一定會以為是遇上了一個妓女,但是她的穿著很樸素,臉上也沒有化妝的痕跡,就像是一個忙碌了一天之後跟幾個朋友隨便喝了點兒酒然後疲憊的走回家的學生。我想她一定以為我是一個無處可住的可憐的等車人,半夜裏在街上閑逛,等待著黎明第一班車的到來。我依舊搖搖頭,她的臉上顯現出一絲失望和不解的神情,藍藍的眼睛瞥了我一眼,沒再說什麽就走進公寓裏麵去了,木門咯吱一聲在她的身後關上。我繼續向前走去,心裏想起那首詩“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那個藍眼睛的姑娘的眼裏並沒有結著愁怨,樣子也不像丁香,她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胖墩墩的心地善良的姑娘,從我的身邊走過,走進她的小公寓裏去睡覺,在錯肩而過的時候我們沒有火花蹭出。詩人喜歡把生活描寫得很美,但是生活畢竟不是詩,也許戴望舒筆下的那個雨巷裏走過的丁香一樣的姑娘其實是一個俄國老大媽,我很邪惡的想,或者是一個在街頭駐足顧盼的夜鶯也說不準。我拐過街角,繼續向著藍色和紅色的霓虹燈閃爍的聖凱瑟琳街走去,在那裏找了一家脫衣舞廳要了兩杯啤酒,一直看到淩晨三點關門才帶著酒意出來,又回到小旅館去接著睡覺。回旅館的路上又經過了來時的路,走過那個女子的公寓的時候看到裏麵的房間的窗戶都黑漆漆的,周圍一片寂靜,隻有夜風在街上寂寞地穿梭,和我的腳步聲在路上單調地回響著。我不是一個愛自作多情的人,但是有一刹那,我希望她的公寓裏的窗戶上還亮著燈光,希望她坐在台階上吸煙,那樣我就可以走過去,跟她借個火,坐在台階上一起吸隻煙,看看如水的天街,聊幾句天,然後的然後誰知道呢。你永遠不知道你在生活裏錯過了什麽,就像在蒙特利爾的那個晚上我不知道若是跟那個女子進入她的公寓房間會發生什麽一樣。從窗外車站方向走過來的女人沿著寂靜無人的街道向著黑暗的深處走去,高跟鞋踩在瀝青鋪成的路麵上的聲音繼續單調地敲打著寂寞的夜色,我依舊在寓所的窗前抽我的煙,看著她的影子在地上移動。煙霧成圈狀在我的眼前一環環地散開,被月光砍斷,像是一個一個向上飄去的跳躍的音符。我曾經設想過,如果我對著窗外喊一聲,嘿,上來一起抽根煙吧,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景。也許兩個孤獨的人會結伴度過一個狂歡後寂寞的夜晚,也許兩個素不相識的人會在不經意的觸碰中擦出微弱的火花,也許什麽都不會發生。然而,我從沒有這樣試過,我隻是沉默地吸我的煙,看著煙圈和生命中偶然邂逅的女人漸行漸遠,消失在吞沒一切的黑暗裏。我站在酒吧門前,吸著煙,想著逝去的泰國女生。要是我們當初一起去Bytown電影院去看了The Beach》,要是在電影院裏她哭了,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要是我吻了她的眼淚,那會怎樣呢?也許她今天還會活著,也許她還是一樣的會死去。當往日熟悉的麵孔在記憶的河流裏變得遙遠和模糊起來,你會覺得有一種失落感像河底的鵝卵石一樣壓在心底,有一種惆悵像是吃了一個苦澀的青橄欖一樣堵在喉頭,有一種想流淚想哭但是流不出淚哭不出來的感覺,那些淚水隻是波瀾不驚無聲無息地流進了心底貌似平靜的河流。

抽完煙之後,我回到酒吧裏,跟同學們一起坐著聊天,醒了一會兒酒,然後跟大家一起去了老悶家裏的party。老悶是我們的一個沙特同學的綽號,家裏送出來留學的,好像很有錢,學的不怎麽樣,人倒是不錯,很實在,樂於助人,經常在家裏搞派對。老悶的房子在河邊的一處風景美麗的地方,距離沙特大使館不遠。他的party上經常有大麻,所以大家都願意去他那裏玩。到了老悶家的時候,他的party已經開始了,裏麵已經有了不少學生。老悶見到我們很高興,帶著我們去他的車庫裏看他新買的黑色敞篷車。以後你們到沙特去,提我爸的名字,沒人不知道我爸的,老悶一邊炫耀他的新車一邊跟我們說。在老悶家的客廳裏我們輪流吸著大麻,吸完後老悶開著他新買的敞篷車帶著我們出去兜風,在午夜空曠的街頭駛過,狂呼亂喊,聽著路邊窗戶裏傳來的罵聲哈哈大笑。那天晚上我們的車在街上被警察截住,警察給了老悶一個醉駕的處罰,但是誰在乎呢?警察走了之後我們繼續在街頭喧鬧,淩晨一點開回老悶家裏,在老悶的客廳裏繼續喝酒,吃老悶讓餐館裏送來的日本壽司和pizza,吸大麻,看老悶新買的遊戲機和大屏幕投影儀,玩德州撲克,跳舞,在洗手間嘔吐,把泰國女生的葬禮帶來的悲傷都吐了出來,也忘記了泰國女生。

我坐在老悶家後院的一把藤椅上喝著啤酒,看著遊泳池裏幾個女生騎在一個男生身上,在把男生的腦袋往遊泳池裏按。一個我不認識的女生坐到我身邊的藤椅上來。

你有煙嗎?能給我一根嗎?她問我說。

我掏出煙遞給她一根,又用打火機把煙給她點上,把地上的一個煙灰缸挪到她的藤椅旁邊。她的身上散發出一股強烈的酒味,身體也有些搖晃不穩,像是喝了不少酒一樣。

你怎麽自己在這裏,不去跳舞?她抽著煙問我說。

不太想,我說。想安安靜靜地坐一會兒。

你從哪兒來?她有些醉眼迷蒙地問我說。

中國北京,我放下啤酒瓶說。你呢?

蒙特利爾,她噴了一口煙說。你家那麽遠哦,想家嗎?

剛出來的時候想,現在習慣了,不怎麽想了,我看著遊泳池裏的墨綠的水說。蒙特利爾是我特別喜歡的一個城市,前不久還去過一次。你想家嗎?

不想,她笑笑說,把煙灰彈在煙灰缸裏。巴不得早些離開父母呢,高中的時候就一直盼著離開家,家裏想讓我在蒙特利爾上大學,我堅決不幹,不想在家門口上學。不過我很想我妹妹,那時我們姐妹倆個總是周末一起出去玩。

她打開挎在肩膀上的手包,從錢包裏掏出一張相片給我看,相片上有一個很美麗的少女,穿著白色的露肩晚禮服裙坐在一個桌子旁邊,明媚的大眼睛,性感的大嘴,聰穎的腦門,瘦瘦的臉頰,細瘦的胳膊上帶著長長的白色手套。

你看我妹像不像Angelina Jolie?她的手指點著照片問我說。

像,我仔細端詳著照片點頭說。很像。

太不公平了,她拿出一麵小鏡子照著自己的鼻子說。我妹長得比我漂亮多了,人人都說她是小Angelina,我要是像她長得那麽漂亮就好了,她把父母的優點都繼承了,我把父母的缺點都繼承了。

你也很漂亮,我說。

真的嗎?

真的。

謝謝你這麽說,她點點頭把煙掐掉說。我有些頭暈,想回家了。

我也想走了,有人送你回去嗎?我把杯子裏剩下的啤酒喝幹說。沒有的話我送你走吧。

那太好了,她看著我說,本來還想找人一起到門口去打個出租呢。這個地方有些偏僻,還怕不好找出租車。

她告訴我了地址,住的地方離我的住處不遠,我開車正好順道兒。在車上她告訴我大致方位後,隨著車的顛簸,靠著座椅背睡著了。雨後的路麵上濕濕的,路上的積水反射著黑藍的天空,昏黃的街燈的光影裏揉進了夜幕的藍色,她的臉龐在燈光裏顯得跟柔和。收音機裏一個脫口秀主持人在無聊地跟聽眾辯論著什麽,我把收音機關掉,免得吵醒了她。到了她的寓所門口,我把車停下來,搖著她的肩膀叫醒她,跟她說到了。她睡眼朦朧的醒來,看了看外麵,推開車門,半閉著眼走下車,像是夜遊神一樣的腳步不穩地走向樓門。在門口她扶著把手扭過身來,跟我揮揮手,隨後進樓去了。我在車裏看著她走進了樓門,消失在燈光蒼白的樓道裏麵後,才在街道上做了一個三點掉頭,向著自己的寓所方向開去。

淩晨的街道冷清清的,幾乎一個人也沒有,路邊古老的二層樓洋房大多黑漆漆的,隻有街角的一家比薩餅快餐店依然燈火通明。從窗玻璃看進去,店裏有一些學生模樣的人在吃夜宵。我從快餐店前右拐上了唐人街,在快到啤酒店的時候,遇到警察在查開車酗酒,閃著一排藍燈的警車把唐人街的一段路封住,讓所有的車都停下來接受檢查。我的車前麵排了一溜十幾輛車,等終於輪到我的車的時候,一個穿著深藍色警服的身材魁梧的高個子警察示意我把車窗搖下。我搖下車窗,看著警察,盯著警察腰間別著的露著槍把的槍套,想看看裏麵的槍是真的還是假的。高個子警察很有禮貌地低頭在窗口問我有沒有喝過酒,雖然我覺得嘴裏依然有酒氣,但是我還是搖頭說沒喝。警察仔細地掃了我一眼,看我的神態和麵色都正常,不像是醉了的樣子,就揮揮手讓我過去了。我長舒了一口氣,踩上油門,讓車速加到60公裏,把警察和閃著藍燈的警車遠遠地甩在後麵。從後視鏡裏看去,警車逐漸消失在街道的遠方,隻留下一點藍光在夜色裏閃爍,像是野營時看見的螢火蟲的熒光,劃著平穩但略有起伏的軌跡,顫抖著消失在視線之外。生命就像是螢火蟲一樣,在林邊的黑夜裏悄然飛過,也許有人會注意到你,也許沒人會注意到你,你隻是飛著自己的軌跡,也許平坦,也許起伏不定,在暗夜裏閃著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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