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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白的紙鳥 第二章 (12)

(2012-07-21 19:27:35) 下一個

十二

我開始愛上了頤和園女孩。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即使不是特別喜歡某一個人,但是如果她對你很好,你也會開始喜歡上她。就像我開始越來越喜歡頤和園女孩一樣。

她是一個很開朗的女孩,性格很好,對人熱情,總是很樂觀,我幾乎沒有見過她傷心的時候。她有一種天生的本事能讓人一下就跟她熟悉起來,相信她。她為人既單純又善良,富有同情心。高二還不像高三那麽忙,下課後,我陪著她去逛街,我們一起去遊泳池去遊泳,到電影院去看電影,到卡拉OK去唱歌,去保齡球場去打保齡,過著一段很快樂的時光。學習上我們在班裏雖然不是最頂尖的學生,但是都是屬於學習好的,成績還過得去,也都是老師喜愛的學生。

 

每次送頤和園女孩回家的時候,她都不讓我送她到家門口。我們總是在車站分手。有一次我問她為什麽,她沉默了一會兒,說她母親是個很嚴厲的人,不會同意她現在談男朋友的。我吃了一驚,問她那怎麽還能有時星期日到我家裏來。她說她都是告訴家裏到學校或者圖書館自習去了。我問她說,那家裏要是發現了怎麽辦呢?她拉住我的手說:不知道,也不想往這方麵想,我隻要現在能跟你在一起就什麽也不管。

我得感謝我們的中學,這是一所很好的中學,從校長到老師都很開明,對中學生談戀愛采取隻要沒人告,學校就不管的態度。因為入學分數高,進來的學生素質很高,沒有那些痞子之類的學生,大家學習也都很自覺,也很少惹事生非。學校老師都是很有經驗教書多年的老師,隻要學生學習好,對別的基本都不加幹涉。後來我發現,越是好的學校,對學生管的越鬆,而越是不怎麽好的學校,往往對學生管得越緊。

 

秋天裏學校裏組織了一場圍棋比賽,我報名參賽後,每一場比賽她都在旁邊觀看,給我加油。我喜歡下圍棋和象棋,在班裏除了一個下圍棋下得特別好的之外,別的人都下不過我。學校的圍棋比賽有三十幾個學生報名,第一輪下來,有二十幾個被刷掉,隻有前七名可以進入第二輪。我很順利的贏了兩盤棋,進入前七名。她不懂圍棋,比賽的場地在學校的體育館裏,每次比賽她都站在我的桌子後麵,聚精會神的看我下棋。看到她在那裏,我就覺得有很大的安慰,下棋的時候心裏也很冷靜。

進入圍棋比賽前七名的學生,我平時在學校裏基本都交過手,他們對我的棋路子也比較熟悉。那時我喜歡日本武宮正樹的宇宙流,對邊角的實地不太在乎,喜歡在棋盤中央角逐空地,往往是對方把四個邊角都給站了,我在中央占一個大肚子。這種方法有一個弊端,就是容易被人突破,把中央撕開一個口子,這樣既失去了四角的實地,中央又沒有站住。對壘的棋手名單出來之後,我是和另外一個班的棋手交鋒,對方據說在研究棋譜,準備破壞我的戰略。於是我決定放棄一貫的做法,準備占四角的實地,把中央留給對手。果然,在比賽一開始,對手就上來跟我搶占中央腹地的製高點。我在中央虛晃一槍後,開始占領邊角的實地。他開始不知所措,原來準備的策略被打亂了,而他又不擅長占領腹地,結果他在中央占領的空地上漏洞百出,被我順利撕開口子,把中腹切走了一大塊。棋剛過中盤,他覺得大勢已去,就投子認輸了。

半決賽的時候,我抽簽的結果是跟我們班裏那個比我下得好的棋手對壘。我們下過無數盤棋,雙方都再熟悉不過了。開始比賽的時候,他衝我笑了一下,勝算在握的說:我們來個友誼賽吧。那天我還是依舊用我的宇宙流戰略,搶占中盤。他也是用他的習慣戰略,搶占邊角。很快我們就在棋盤上平分秋色,我站了中腹,他站了四角。然後他就開始依仗四角的實地向中腹進攻和滲透。可是那天我的運氣很好,平時愛出的漏洞幾乎都沒出現,把他的進攻的子兒不是孤立分割起來,就是給堵住,最後以幾子之差把他給贏了。他很懊惱,但是也沒有辦法,隻好推盤認輸。棋類比賽中,實力和運氣都是至關重要。這樣我順利進入了決賽。

頤和園女孩很高興,她知道我的實力沒有班裏那個同學強,所以很意外的看到我贏了。最後決賽的時候,我犯了一些錯誤,把一盤開局很好的棋給走輸了。其實最後如果我堅持一下,也許還有機會,因為對方還有一個我沒有看出來的大漏洞。但是我以為大勢已去,就在還沒有完全結束戰鬥的時候認輸了。如果當時我再堅持一下,拖延下去,再走幾步也許能夠看出對方的漏洞來,把對方擊敗。不過這也教給我了一條人生經驗,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也不要輕言放棄,也許最後運氣會站到你這邊來,讓你起死回生。她聽到旁邊觀賽的體育老師在比賽結束後的講評,也覺得有些遺憾,但是認為第二名已經不錯了,所以還是很開心。

 

我們出去玩吧。圍棋比賽結束後,我們一起出去逛街的時候,她跟我說。現在秋天正是看落葉的時候。

你想去哪裏呢?

鬆山吧,她略一思索說。聽說那裏人不多,風景也好。

那一來一回至少要去兩天啊,我說。你不怕你媽發現啊?

應該沒事兒,她說。就說是班裏組織的秋遊好了。

好吧,我說。如果你覺得沒事兒。

 

鬆山離北京有一段距離,需要做長途車。星期六的早上,我在約好的長途車站等到了她,跟她一起坐了好幾個小時的長途車,來到了離鬆山最近的車站。聽說山裏氣候比外麵冷,所以我們特意多穿了一些衣服。下了長途車,就看見一些農民在長途車站等著,見到下來的遊人就問要不要住宿。一個麵色黢黑的老大爺要我們到他家裏去住,說他的院子就在鬆山腳下,上山很方便,還能夠給我們做山裏人吃的飯食嚐嚐。我們覺得很高興,談好了住宿的價錢,就坐著老大爺的馬車,走了幾裏山路,跟著老大爺來到了鬆山腳下。老大爺的家是一個大院子,裏麵有一排平房,院子裏有一棵桃樹和一棵槐樹,樹下是吃飯的桌子和凳子。他把我們領到一間平房前,打開門,讓我們看住宿的地方。那個房間很寬敞,靠著窗戶的地方是一個很大的大土炕,上麵鋪著兩條看著還算幹淨的被褥。

老大爺很熱情地問我們是不是餓了,要是餓了他可以先給我們做飯吃。我們說不餓,想先上山去看。老大爺說那也好,你們先上山去玩,等玩累了回來吃晚飯。我們把身上的背包裏的東西放下,隻帶了一些水上山。

我們拉著手沿著山路往山上走,腳下是狹窄的山路,兩邊是灌木叢和各種各樣的樹林。那天陽光非常好,天空也很晴朗,她穿了一個紅色的風衣,在崎嶇的山路上高興的跳躍著走著,在秋天的繽紛的落葉之中,像是一隻飛舞的花蝴蝶。我們經過一片高聳入雲的白樺林,一排一排的白樺樹像是電影裏看見的原野的景象,樹皮泛著青白色,樹幹筆直。灰色的小鬆鼠搖著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樹上爬來爬去,爪子裏攥著地上找到的幹果。山間的小路上到處鋪滿了一層一層的黃色的落葉,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響。山坡上野花盛開,各種粉色的紅色的紫色的野花開在綠草叢中,路邊有一片一片的山楂樹和蘋果樹,還有望不到邊際的一片一片鬆林。腳下是灰黑色的岩石,黃色的鬆針和鬆塔,倒在地上的一些腐朽的樹幹上長著白色的野蘑菇和綠色的苔。

我們走進一片山林裏,聽見遠處傳來泉水滴下的聲音。我們離開小徑,向著泉水的響聲走去。陽光從頭上茂密的樹枝中間瀉下,照著地上的苔蘚和落葉,地上的岩石下堆積的落葉有一尺厚。我找了兩根幹枯的樹棍,一根給她,一根我自己拄著,作為拐杖。我們拉著手,拄著樹棍,在山林裏曲裏拐彎的順著地上的小小的溪流尋找著水源。穿過一片一片的綠色的鬆林,走過一片一片火紅的黃櫨樹,我們找到了水的源頭,那是山裏的一口山泉,從岩石上不斷湧出水來,落在下麵的一個碧綠的水潭裏。我們在山泉邊的一處堆滿落葉的岩石下躺下,眯著眼享受著黃櫨樹縫中斜射下來的秋日的溫暖的陽光,聽著山泉裏的水叮咚的墜落聲,享受著大自然的美妙風景。

能夠和她一起欣賞這樣的風景,我覺得很快樂。我們都知道這樣歡快的無憂無慮的日子很難得,頭上的樹的樹葉已經褪色,有些樹的樹葉已經蕩然無存,冬天就快來臨,而我們這種悠閑的日子也不多了。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太陽在山脊上墜落,我們穿過被血紅的夕陽染得更紅的黃櫨樹林,披著紅色的夕照,沿著來路向山下走去。我拉著她的手從一棵一棵的黃櫨樹下穿過,落葉從枝葉茂盛的樹上隨風墜落,像飄揚的紅色的雪花。在一棵火紅的樹下,她說走不動了,要歇一會兒。我們坐在樹下的落葉從裏,看著斜陽消失在山脊後麵,天邊一片火紅的雲霞在變幻著顏色。她靠在我的肩膀上,秋風一陣陣把她的頭發吹起,有時拂到我的臉上。我摟住她的肩膀,覺得很溫暖很快樂。她的黑黑的眼睛一閃一閃的看著我,然後我低下頭,吻了她的嘴唇。

天黑的時候,我們回到了老大爺的院子。老大爺已經做好了飯,在等著我們。爬了幾個小時的山,我們都很疲累了,吃著老大爺給我們做的山裏人吃的飯覺得很香甜。老大爺烙的玉米麵餅子,熬的玉米麵粥,炒的是山裏摘來的新鮮的野菜,這些對我們來說充滿了新奇。吃完飯我們跟老大爺聊了一會兒天,老大爺說,有時這裏有人來查住宿的人,等我們回屋,他把我們的屋門給倒鎖上,如果有人來,我們不要說話就行。老大爺說,按規定他不能讓我們這樣的住在一個屋子裏,但是,既然我們一起出來玩,就一定是互相信任的,再說山裏人也不在乎那些規定,所以我們願意住一個屋子就住一個屋子。老大爺還說,雖然是秋末,但是山裏冷,他把火炕給燒了一下,炕是溫暖的。我們謝了老大爺,心裏很感動老大爺想得周全。老大爺說不用謝,下次有人上這裏來介紹他們到這裏來住宿就行了。吃完飯我們回屋去休息的時候,老大爺果然像他說的那樣,把屋門從外麵反鎖住,然後把鑰匙從門邊的一個破了的紙窗戶塞進來遞給我們,說如果想出去的話可以自己從窗戶裏把鎖打開。過去從來沒有住過土炕,我摸了一下土炕,果然有些溫熱,覺得很不錯。

 

夜裏,我們一起坐在土炕上,在黑暗裏依偎著透過窗戶看外麵的月亮。月色朦朧,半輪明亮的月亮懸掛在天空上,照著院子裏的桃樹和槐樹。月光從窗戶裏透了進來,照在她的臉上,她的嬌媚的臉在月光裏顯得很潔白,臉上帶著一絲羞澀,一絲靦腆。院子裏一片寂靜,遠處傳來幾聲狗叫,很快就又安靜下來。從窗戶裏可以模糊的看見遠方的一片山坡,上麵有黑魆魆的灌木叢和高大的樹林,在夜裏顯得有些陰森可怕。天上有很多明亮的星星,在黑藍的天幕上發著白光,比城裏的星星明亮多了。空氣裏是野百合的花香和山裏的清新的樹葉味道。

山裏真美。她小聲說。

她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胛上,手從我的背後伸上來,指尖伸進我的頭發裏麵去,撫弄了我的頭發一會兒。她的手伸進我的背心裏麵,在我的背上遊走。她的手指細長而柔軟,像是彈鋼琴的手,指甲修理得很整齊。我把手伸到她的上衣裏麵,推開她的乳罩,撫摸著她的柔軟而有彈性的小乳房。她把乳罩解開,從衣服裏拿出來,放在床邊。燒熱的土炕讓我覺得渾身燥熱。我們長久的在月光下親吻著,她的舌頭上帶著甜甜的味道。她閉著眼跟我親吻了一會兒,然後把上衣和裙子褪下,隻穿著一條內褲,躺在土炕上。我把衣服脫了,跟她並排躺下,把她摟在懷裏。月光下,她的皮膚光亮潔白,像是白玉雕成的一樣。我俯下身去,聞著她身上的香味,嘴唇在她的身上遊走。她伸手摟住我的脖子,把乳房緊緊的貼在我的胸膛上,跟我一遍一遍的親吻,跟我說她愛我。我把手伸到她的兩腿之間,摸到她的內褲濕漉漉的。她夾緊腿,把我的手拽出來,不讓我碰她下麵,說怕懷孕。我們互相摟抱著,說著說不完的情話,纏綿了許久,幾乎一夜無眠。天快亮的時候她鬆開我,枕在我的胳膊上沉沉睡去。

從鬆山回來的路上,她很累,一直依靠在我的身上睡覺。長途車上人不多,我們坐在後麵的一排座位上,閉著眼打瞌睡。在長途車的顛簸中,她睡得很香甜,腦袋很沉的壓在我的肩膀上。她有的時候好像是在做夢,臉上露出甜美的微笑。

車接近北京城的時候,我開始感到一些悲傷。我總是這樣,在美好的時光之後會覺得難過,因為我知道美好的時光是短暫的,每一次快樂時光後麵留下的都隻是惆悵。我無法留住快樂的腳步,也無法阻止內心裏湧出的傷感。長途車在路麵上顛簸著,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天,路邊長滿了荊棘和野草,偶爾看見一些山楂樹和果樹。一陣陣秋風吹過路邊的樹,很多樹都已經掉光了葉子,變得光禿禿的了。落葉褪去了鮮豔的顏色,在公路上不斷翻滾,沾上了肮髒的泥土,被車輪碾成幾瓣,像是顏色灰暗的破碎的羽毛。

難道美麗的秋天就要過去了嗎?

我們坐的長途車的前麵是一輛運貨的大卡車。肮髒和崎嶇不平的幹燥路麵上,大卡車卷起了很多塵土,遮擋了長途車的視線,有些灰塵也卷進了車裏來。我用手護住她的臉,以免那些灰塵落到她的臉上和頭發上。看著灰蒙蒙的天空,我用目光尋找著陽光的光線,但是天上的雲似乎越來越濃厚,看不見一絲陽光。

她靠在我的身上睡得很香,帶著淺淺的呼吸,胸脯在微微起伏。

我覺得我愛上了她的微笑,她的聲音,她的身體,她的一切。看著她酣睡之中的可愛的臉龐,我想跟她說一聲我愛她,真真切切的從心底裏愛上她了。但是我不忍心叫醒她,怕打攪了她的睡眠。我摟住她的肩膀以減少車的顛簸,讓她睡得更安穩一些。她在睡夢中身子抽動了一下,眼茫然地睜開了一下,手伸過來抓住了我的胳膊,又閉眼接著睡去了。

看著她閉著眼的可愛的樣子,我對自己說,如果每天醒來她都能在我身邊像是這樣,看到她的麵容,聽到她的聲音,跟她擁抱和親吻,那我將會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我覺得自己很可笑,怎麽能在一開始的時候曾經不喜歡她呢?她是這麽溫柔的一個人,也很美麗,對我這麽好,我怎麽沒有能早點兒愛上她呢?

 

可是我們誰都沒有想到,那次出遊,竟是我們最後一次在一起。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後一次摟著她,我會緊緊的摟住她,不讓她離開。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後一次跟她單獨在一起,我會把她從夢裏喚醒,跟她說一千遍我愛她。如果我知道那是我們最後一次分享在一起的時光,我會不管車上的人怎麽看,會一直抱著她吻她,就好象世界沒有明天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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