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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白的紙鳥(長篇小說)第一章 (1)

(2012-06-12 11:19:25) 下一個
            
                                     好不容易揣摩你信裏的

意思--我畫一片青山

一座墳,成群黃蝴蝶

我畫一顆白楊樹

蝴蝶飛上白楊樹

疑慮令人衰老

我逐漸解體,但不能

忍受風化的身後蕭條

---摘自楊牧《淒涼三犯》

第一章   綠子

 

如果我跟你說我是一個很孤獨的人,你可能不太會相信。我對人脾氣溫和,總是微笑,我的同學們管我叫六月的太陽,他們說我總是很隨和。可是我知道我是,因為我雖然對人經常微笑,其實內心總是覺得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過去我總是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懂我的人,隻是我不知道她在哪裏。後來我覺得這種想法是傻子的一廂情願。有時我羨慕那些在悲傷的時候能大聲說出自己的感覺的人,我做不到,我傷心的時候隻是默默的坐著,或者喝酒,就像我的貓受傷的時候。

我敢跟你打一塊錢的賭,你從來沒有見過貓流淚。我從小養貓,我的貓受過傷,有的時候是因為和別的貓打架被咬掉了毛,有的時候是自己不小心摔壞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是貓從來不哭,它受傷的時候,無論是多麽深的傷,它隻是悄悄臥在一處靜靜地舔自己的傷口養傷。它最受傷的時候甚至不吃東西,隻是埋頭大睡。我就像我的貓,傷心的時候什麽也不說,什麽也說不出來,因為我沒有一個朋友可以訴說,也不想抓住一個陌生人訴說。這樣的結果我就會更加傷心。

我知道我孤獨的根源是在哪裏。十六歲的時候我愛上了高中的一個同班同學,但是她並不愛我。也許她對我有好感,或者喜歡我,但是絕對不是愛我,不然她不會高中畢業後離開我,一去不回頭。她的離去在我心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創傷,從此我再也沒有能恢複過來。十七歲的時候我上了大學,她去了香港,從此後她就如斷了線的風箏,消失在遙遠的天際。我甚至不知道她去了哪裏,現在在做什麽,我隻知道後來她去了法國留學,從此就在人間蒸發。從那之後我一直鬱鬱寡歡,很少能夠真正快樂起來。

多年後我們高中同學有一個聚會,在北京崇文門附近的馬克西姆西餐廳,有一個靠炒股發了一筆大財的男生突然想起來請客 --- 其實是像所有的暴發戶一樣想在昔日的老同學麵前炫耀一下自己的發跡,陶醉一下被羨慕嫉妒的感覺,順道兒再跟當初暗戀的對象起起膩。他喝得醉醺醺的在廁所撒尿的時候跟我吹噓說他有錢後把當年暗戀的班副給睡了,覺得特有成就感。估計是過去在班副麵前特別自卑,一句屁話都說不出來的那種,後來終於靠錢找補回了自尊。他在高中的時候其貌不揚,個子很矮很白很胖,看上去十分愚蠢和萎縮,學習也不好,誰也沒有想到畢業後他成了班裏的首富,每次同學聚會都是他買單。他穿著一身皮爾卡丹西服,胳膊上帶著一塊勞力士手表,坐在一個他高中時暗戀的女生身邊,不時地用手撫弄那個女生的胳膊。那個女生後來跟我說,他開車送她回家的時候,試圖強吻她的嘴唇。他的一嘴口臭差點兒沒把她給熏暈過去。

他談起了我高中時喜歡的那個女孩,說去年去法國跟外商談判購買一個礦石廠的時候,打聽過她的下落。他說聽說她嫁給了一個法國的有錢的禿頂老頭,還說她在高中的時候就是一個風流的女生,跟同年級和高年級的幾個男生都上過床,還為其中一個男生做過口交。他一邊嘬著牙花子一邊吐沫四濺地抖落這些話的時候,我想也沒想,突然撲過去掐住他的短粗肥肥的脖子,把他從椅子上摔倒在地,差點兒把他給掐死。他的臉憋得通紅,在一片女人們的尖利叫聲和別的男人的幫助下掙脫了我的手,憤然的摔門離去,出門之前沒忘了罵我一句傻X二百五被人涮了還不知怎麽回事兒,讓我們的同學聚會不歡而散。所有的同學都在埋怨我不該出手太重,說畢竟是老同學而且是講的多年以前發生的事兒,他們一邊嘟囔著一邊不情願地掏出腰包來自己買單。我站起來一言不發的離開了馬克西姆餐廳,出門前把擋在我麵前的一把椅子一腳踢出一丈多遠,從此後再也沒有參加過任何高中同學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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