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正文

圍城新篇--聖誕養豬團飛機泡妞記

(2012-02-15 08:15:51) 下一個
飛向古巴的“養豬團”飛機終於起飛了,方鴻漸鬆了一口氣,再也不用在過聖誕節的時候在冰天雪地的天氣裏開車去參加各處的“轟趴(home party)”了。這個俗稱“養豬團”的古巴七天之行,是在加勒比海的VARADERO島上溫暖如夏的海灘邊的四星級旅館裏住七天,隨便吃隨便喝隨便玩隨便睡。他向飛機舷窗外麵看去,隻見白雪皚皚的地上的建築物越來越小,最後隻看見星星點點的高層建築,像鳥拉的屎一樣東一攤西一攤。雲層像是老板的虛情假意的話,看著厚實,一穿就破。太陽像是愛窺視人隱私的鄰居大媽,躲也躲不過的照射進機艙裏來。

像是為了驗證“活著不就是為了吃和玩”這個真理似的,這趟小飛機的艙裏擠得滿滿當當的,一個空位也沒有,就像剛吃完自助午餐的人,再多吃一點兒就要吐出去。機上大部分是中國家庭,臉上充滿了對被圈在旅館裏傻吃傻睡,像放養的豬豬一樣的生活的向往。解開安全帶後,人們開始抑製不住的跟前後左右的人不斷交流著去哪個旅館,到了古巴有什麽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古巴怎麽像是回到三十年前的中國的農村小縣城這類的話題。有幾家是每年都去被放養的豬豬,以肥胖的身軀證明著養豬團的卓越成效,眼裏流露著一覽眾山小的驕傲的神氣,揮舞著肥肥的手臂吐沫橫飛的跟前後左右的人講著怎麽吃最劃算的經驗,儼然一個一個像是高級圈養豬專業資深人士的樣子。

方鴻漸坐在最糟糕的一個座位上,他的座位既不挨著舷窗,也不挨著過道,被兩個400磅的身強體壯的公豬加在中間,宛如被擠在兩條萬噸巨輪的夾縫中間的一隻小船,船體都要散架了。方鴻漸本來把養豬團想得很浪漫,在登上飛機前曾經無數次遐想過在飛機上坐在兩個妙齡美女中間,先施展三寸不爛之舌把美女砍暈,然後趁美女暈倒的時候左擁右抱,來個一king兩queen,然後困了的時候可以把借機把頭靠向一個美女的身上。不過到底是靠向左邊的美女的身上還是靠向右邊的美女的身上,著實讓方鴻漸頭疼了好半天,看來不光“生存還是死亡,這是個問題”,“靠左還是靠右”,也是個問題了。 好在從登上飛機的前15分鍾內,看著美女一個個眼都不看他一眼的從他身邊走過去,最後來了兩個萬噸巨豬坐在他兩邊,這個世紀聞名的難題就被方鴻漸解決了:哪邊都不能靠。

這個難題的解決讓方鴻漸得意了半天,覺得自己真是個難得的人才,莎士比亞解決不了的難題,讓自己一下就給解決了,不禁得瑟起來,拍了左手靠舷窗的那位萬噸巨豬的肩膀一下,剛想給他吹噓一下自己是怎樣攻破這個比哥德巴赫猜想還難的世界難題的,不防那個萬噸巨豬大概肚子不好,讓他這一拍,就拍出些human gas來,頓時方鴻漸周圍的一米方圓的空間就被一陣厚重的異味兒給完全籠罩了。方鴻漸趕緊屏住呼吸,開始練潛水功,拿著飛機上的遇險說明書猛扇,同時滿臉厭惡的扭頭看那個萬噸巨豬,沒想到那個萬噸巨豬異常鎮靜若無其事的瞪著兩雙天真無邪的眼睛回視他,同時嘴裏大聲嘟囔著:“誰幹的?不知道機艙是密封的啊?”他這麽一嘟囔,引得方鴻漸前後幾排的人都向方鴻漸投來鄙視的目光,特別是前麵座位上的兩個美女,更是憤恨的說:“我最討厭global warming了,太汙染環境了。”這讓剛解決了世界難題的方鴻漸簡直無地自容,不知如何回答。看來世界上的難題,沒有最難,隻有更難。

這兩個坐在方鴻漸前排的美女開始唧唧喳喳的聊天。方鴻漸雙手合十,開始在座位上練潛水功,耳朵卻像伸出去的手,把前排的每句談話都一字不拉的給抓回來。看來左邊的這位美女叫鮑小姐,右邊的那位叫蘇小姐。鮑小姐是合肥人,講話的時候不斷說褲子大褲子大,方鴻漸從椅子縫中間探頭探腦的看了一眼,隻見鮑小姐上身穿一件短袖黑衣服,兩隻細細的胳膊露出來,白嫩得就像是星巴克的麵包上澆的奶油,手指細的像是喝檸檬水的吸管,長長的指甲上塗著摩卡咖啡一樣深色的指甲油,她下麵身穿一條緊身短牛仔褲,兩隻很長很細的小腿露在外麵,光滑的就像是兩隻拋光後的象牙柱子一樣 ,怎麽看也沒見褲子大。這個褲子大的問題讓方鴻漸像蘇格拉底和柏拉圖一樣的不停的思考,直到最後鮑小姐告訴蘇小姐說褲子大就是合肥人對科大的昵稱,方鴻漸才像尼采一樣的心裏大喊一聲:靠,查拉斯圖特拉如是說。

這位蘇小姐呢,聽她跟鮑小姐說是南京人,可是口音卻像是南韓口音,還時不時蹦出幾句韓國電視劇中流行的韓語來。她的頭上長著一頭比瑪麗蓮夢露的嘴唇還紅的紅頭發,身上穿著一件低胸的比宇宙裏的黑洞還黑的黑衣服,腿上套的是性感得能把康德黑格爾費爾巴哈尼采薩特浮士德都一網打盡的黑色漁網絲襪,腳上是一雙戴安娜王妃的兩千雙的鞋櫃裏擺在最顯眼位置的半高跟的黑色皮鞋。

方鴻漸從椅子縫中隻看了半眼她的半露的邁克爾喬丹籃球一樣的凶器,眼珠子就啪嗒一聲給吸到凶器上,再也下不來了,就好象他的眼珠子突然變成了金屬,而全世界的磁場不分南極北極都集中在那兩個凶器上了一樣。蘇小姐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樣,回過頭來嚴厲的瞪了方鴻漸一眼,這一眼把南極北極的磁場給重新推回了地球兩端,也讓方鴻漸的眼珠子得到了解放,飛回到他的眼眶裏。

方鴻漸自認為自己是天下第一帥哥,此時趕緊抹了一下頭發,擺出了一個張國榮哥哥的pose,獻上了一個布拉德皮特式的媚笑,把臉湊了上去,誰知蘇小姐伸出兩個指頭,直戳方鴻漸的咽喉,方鴻漸頓時覺得天旋地轉,氣管喘不過氣來,頭隻好往後退,咣當一聲撞在椅子背上,要不是椅子背比較柔軟,這一下輕度腦震蕩斷斷是少不了的。

鮑小姐吃驚的看著蘇小姐,滿臉羨慕的問:“姐姐這是哪裏學的功夫?”蘇小姐收回手,笑嘻嘻的對鮑小姐說:“姐是跆拳道黑帶,這是跆拳道的手刀手法,具體說來就是手尖刀,就是用手指刺向對手,這需要手指的硬度,而且攻擊時要將手指屈起,盡量使指尖保持一平 --- 專門對付色狼的。” 方鴻漸在後排聽了,不禁用自以為充滿磁性的聲音大聲感歎了一下:“唉,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兩隻手指戳喉頭。”

鮑小姐聽了,笑的把頭像馬吃草一樣低了下去,然後扭過頭用東風夜放花千樹的媚態衝著方鴻漸說:“你這個人怎麽這麽能拽。?”話沒說完,方鴻漸又跟了一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象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剛說到這裏,就聽見有人說:“酸死了酸死了,牙要酸掉了。換座換座,你幹脆坐這裏來吧。”方鴻漸一看,原來是坐在鮑小姐和蘇小姐中間的一位日本相撲選手一樣的胖女人,叫孫太太。也是這位孫太太倒黴,她和孫先生帶著兩個淘氣的孩子坐飛機,沒想到機場給他們一家安排的是一排三個人的座位和在鮑小姐和蘇小姐中間的一個單座,她不放心他那個骨瘦如柴的豆芽杆老公坐在鮑小姐和蘇小姐中間,就叫他老公帶著兩個孩子坐在一起,她自己坐在鮑小姐和蘇小姐中間。可是她既跟鮑小姐和蘇小姐那裏插不上嘴,又在鮑小姐和蘇小姐連珠炮一般的興奮的唧唧喳喳聲中清淨不下來,本來就很煩惱,不斷的把身子扭來扭去,臉上眉頭緊鎖,好像牙疼一般的直嘬牙花子,現在一聽見方鴻漸的肉麻話,更受不了了,就站起來,要跟方鴻漸換座。

方鴻漸正求之不得,不敢相信風水倒轉桃花運居然來到眼前了,心裏恨不得跪在地上給上帝磕一個頭感激天上的冥冥之手相助,馬上殷勤的跟孫太太換了座位,坐到鮑小姐和蘇小姐中間 --- 倒圓了他事先幻想的左擁右抱的夢。鮑小姐和蘇小姐一起翻了一下眼皮,不約而同的把兩個人的手包都放在跟方鴻漸中間的空隙上,好像在座位中間豎起了一座籬笆 --- 雖然不堅固,警告作用還是有的。方鴻漸回頭看到孫太太肥胖的身體擠到兩個萬噸巨豬中間坐下,三個人把座位塞得滿滿,像是三個萬噸巨輪並排停泊在一個窄小的港口,把港口全給堵塞住 ---- 倒是誰也不吃虧也不占便宜。孫太太看著很受用的樣子,想必是平時跟豆芽先生沒有這麽親密的擠過 ,她的腰身是豆芽孫的五倍,隻怕是豆芽孫兩隻胳膊圈成圈都圍攏不過來。隻是豆芽孫看到那兩個400磅的男人把孫太太給夾在中間,三個重量級日本相撲選手親密無間肌膚相親的擠在一起,眼裏幾乎要冒出火來。

方鴻漸見了蘇小姐一臉警覺的盯著他,好像在警告他最好老老實實坐在中間,不許亂說亂動的樣子,就趕緊調整了一下眼神,臉上浮現出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神態,沒話找話的說:“你剛才那個二指禪怎麽那麽勁兒大啊,我能不能跟你掰個腕子,看看你到底多大勁兒?”蘇小姐爽快的伸出胳膊,說:“來吧。”方鴻漸側過身,把胳膊伸出來,握住蘇小姐的手,拿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勁頭兒,想先下手為強把蘇小姐的胳膊給壓下去,卻隻覺得一把大鐵鉗緊緊的把他的手給夾住,竟動彈不得。蘇小姐隻輕輕的一擰腕子,就把方鴻漸的手給壓到了兩個人中間的籬笆上。方鴻漸隻好把事先準備好的得勝後的仰天長嘯的神情收起來,趕緊告饒說:“服了服了,你真勁兒大。”蘇小姐送開了方鴻漸的手,把手攥成一個拳頭,向著方鴻漸的腦袋比劃著說:“你要是敢把腦袋往我這邊靠,我就這樣給你一下。”方鴻漸陪著笑說:“豈敢豈敢。”心裏想,靠,眾裏尋他千百度慕然回首那人卻是柔道高手 --- 往右靠看樣子是不行了,趕緊轉向吧,俗話說的好,莫愁前路無知己, 極品不會沒人理,鮑小姐這邊說不定能來個日出漿花紅勝火,一支紅杏出牆來。

鮑小姐看著方鴻漸被蘇小姐老鷹抓小雞似的治得服服帖帖,忍不住笑著說:“真是男子漢大豆腐。”方鴻漸回嘴說:“‘李白乘舟不給錢, 船夫一腳踢下船’,今天是我倒黴。請問鮑小姐是哪裏人?”鮑小姐輕聲說:“小女子乃江蘇合肥人士。”方鴻漸趕緊說:“wow,原來是同鄉啊。”鮑小姐說: “噢,真的嗎?你是肥東還是肥西的?你住在哪裏?”方鴻漸說:“我是龍蝦一條街上的。”鮑小姐笑著說:“得了吧,那條街是商品街 ----- 除非你是龍蝦。”方鴻漸說:“你不覺得我像龍蝦嗎?”鮑小姐笑著說:“看你張牙舞爪的卻連蘇小姐的腕子都掰不過,倒像是龍蝦-----”說完拿手比劃了一下龍蝦的鉗子,向著方鴻漸臉上抓來。方鴻漸順勢把臉湊上去,親了鮑小姐手指一下。鮑小姐撲哧一聲笑,把手縮了回去,臉倒比飛機舷窗外的紅霞還紅了起來。

方鴻漸問:“鮑小姐,你什麽星座的啊?”鮑小姐說:“你猜猜看?”方鴻漸說:“不是處女座吧?”鮑小姐“咦”了一聲,說:“這倒奇了,你怎麽知道?”方鴻漸說:“沒別的本事,就是會給人算個命什麽的 – 要不我給你看看手相?”鮑小姐說:“好啊。”就把一隻白白嫩嫩的小手伸出來給方鴻漸看。方鴻漸攥住鮑小姐的這隻小手,感覺軟綿綿的就像是棉花糖,恨不能想把兩隻手都捂在棉花糖上。蘇小姐在旁邊冷笑了一聲,衝著鮑小姐說:“你上當了,他哪裏會看手相,他想趁機握住你的手倒是真的。”方鴻漸回嘴說:“蘇小姐,告訴你,我從小可一直是三好學生來的。再說人不可貌相,焉知我就不是一個默罕默德那樣的偉大的先知先覺?”蘇小姐說:“倒覺得你像是愛因斯坦說的,人類愚蠢沒有極限的活證明呢。”鮑小姐倒是不惱,笑嘻嘻的說:“且看他如何看手相。你倒是快點兒啊,手都快讓你給攥出水來了。”蘇小姐聽了鮑小姐這樣說,就把眼球向上翻了一下,不說話了。

方鴻漸拿出加勒比海盜裏麵的傑克船長的神態,一隻手抹了一下想象出來的嘴上的八字胡,在空中抓撓了幾下,看著鮑小姐那微微出汗的手掌,突然假裝大吃一驚的說:“鮑小姐,你的手相不得了啊。”鮑小姐笑著說:“好好講,不要忽悠人。”方鴻漸說:“你看這裏,一,二,三,你的婚姻線就有三條啊。。。恐怕你一生要結三次婚啊。”鮑小姐皺眉道:“瞎扯吧你。”方鴻漸說:“看你的愛情線倒是不錯。。。紋路深,說明愛情很專一,不過你看這裏有許多細小的分叉,好像你很容易受到外麵的誘惑,好在中間沒有斷點,不會有感情中斷空虛的時候。”蘇小姐插話說:“你這都是什麽啊,說的前後互相矛盾的。”方鴻漸不理蘇小姐,接著跟鮑小姐說:“你的事業線也很好,紋路清晰,有上升趨勢,而且很直,沒有曲折,將來一定事業大大的有成。”鮑小姐聽到此,把手抽回來說:“這個一定是不準。我有什麽事業啊?我一個學藝術的到國外能幹什麽啊?”方鴻漸不解的問:“那你出什麽國啊?”蘇小姐說:“現代圍城就是出國----出去的想回來,沒出去的想出去,明白了吧?”說完得意的莞爾一笑,好像講出了一條至理名言似的,就等待著聽眾熱烈鼓掌了。

方鴻漸聽了心裏暗笑,這個圍城的比喻哪裏都可以套得上---比如你可以說工作也像圍城, 有工作的想不工作,沒工作的想工作;或者說出門養豬也像圍城,在豬圈裏覺得還是家裏好,在家裏覺得豬圈裏好;還可以說事業也像圍城,事業未成的人想有成就,有了成就的人又覺得為了事業把一且都搭進去了太虧了。想是這樣想,但是他看到蘇小姐一臉微笑的等著他鼓掌,也不好掃蘇小姐的興,就趕緊豎起拇指來說: “蘇小姐-----你了不得啊,簡直是大哲學家一個,這麽深奧的問題你也懂啊?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天沒白挨著蘇小姐坐。以後我就跟著你混了 --- 你不是哲學係的吧?”

蘇小姐瞥了撇嘴說:“哲學係?誰讀那玩意兒啊,那多枯燥啊,我是學酒店管理的。聽說過迪拜的那個七星級帆船飯店吧,我剛從那裏實習回來。”方鴻漸故作驚訝的大聲說:“迪拜?聽說那裏隨便一個坐在馬路牙子上,掏耳朵摳腳丫泥往樹上抹鼻涕的都是億萬富翁呢。”蘇小姐奧秘的說:“那是金融危機以前,現在摳腳丫泥的是窮的隻剩下錢的石油大鱷了。”方鴻漸驚訝的說:“那他們一般都怎麽給小費呢?是不是一給就是一萬美刀啊?”蘇小姐不屑的說:“土了吧。。。他們都是臨走時隨手留下一塊金磚做小費。”方鴻漸哈哈大笑起來,說:“我太愛你了,你說話太逗了。”蘇小姐說: “你?自己去照照鏡子,隨說人不可貌相吧,你長得也太醜了一些兒了吧?”方鴻漸說:“我太喜歡你了—雖然我知道我是一個趣味低下的人,可是就是太欣賞你了。”蘇小姐反唇相譏道:“今天也算沒白遇見你,你讓我終於見證了近親結婚的後果了。”

他們正逗著嘴皮子,過道上傳來空姐的一聲輕柔的聲音:“請問你們要什麽飲料嗎?”方鴻漸問:“小姐,麻煩你給我來一杯黑得像律師的心腸的咖啡。”空姐笑著說:“現在沒有咖啡,隻有果汁和蘇打水。”方鴻漸要了一杯加冰塊的番茄汁。鮑小姐撅起嘴說:“沒見過你們這樣的,見麵就吵。你們不要吵了,還是接著算命吧。”方鴻漸說:“鮑小姐,你生日是幾月幾號?”鮑小姐說:“九月十一號。”方鴻漸拍著手說:“太好了,我也是九月十一號生日。”蘇小姐鼻子裏又嗤了一聲說:“不會也是同一個鍾點兒生的吧?”方鴻漸趕緊說:“如有雷同,純屬偶然。”鮑小姐說:“還吵還吵,不理你了。”說完,扭過身去看舷窗外的一片片領導講話一樣空虛的雲彩。血紅的太陽像是電影裏不死的英雄一樣,看著在天邊,就是沉不下去。飛機在比鮑小姐的臉還緋紅的雲層上緩慢的移動,比撥號上網還慢,就好象一隻蝸牛在一個大大的岩石上爬,冰川都要化了也沒挪出一寸去。

方鴻漸見鮑小姐扭過頭去隻看窗外的雲彩不理他,倒也自己知趣,索性轉過頭來隻跟蘇小姐說話。他覺的很好笑,想當年他是乘坐法國郵船白拉日隆子爵號回國的時候在船上遇見了一位蘇小姐和鮑小姐,如今他是在去古巴養豬的飛機上也遇見一位蘇小姐和鮑小姐,可見世間不僅是無巧不成書,而且巧合得簡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回國旅行,一個國外旅行,一個在船上,一個在飛機上,怪不得都說曆史在不斷重複,人物還是那般人物,隻不過道具背景換了一下。

他心裏感歎了一下,想起了在國內的時候, 到哪裏都不忘記提及他在英國留學的經曆。他的一句口頭禪是“兄弟我在英國的時候”,經常這樣說: 兄弟我——在英國的時候,跟英國的有識之士探討過,雞蛋應該從哪頭磕。啊,這個雞蛋從哪頭磕,這個學問大得很,基本上分為兩個學派。牛津的主張從尖的一頭磕,劍——橋——的主張從圓的一頭磕。這兩種學派都有道理。但是,還不完善,還不完善,還——不——完善的,兄弟,我——在英國的時候,我給他們補充了一點,還可以從中間磕。他們牛津的劍橋的,都很佩服我的見解,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還有這個磕法兒,因為他們從來不炒西紅柿,兄弟,我——在英國的時候,我在自己的公寓裏做飯,經常炒西紅柿。我炒西紅柿的時候雞蛋都是在鍋邊上從中間磕的。所以啊,實踐出真知,千萬不要迷信那些牛津啊劍橋博士教授什麽的,他們也都是書呆子。

方鴻漸看了一眼座位上麵塞得滿滿的行李艙,它們漲得像是胖人穿了一件小號衣服,時刻衣扣都會被崩開的樣子。一位美國到台灣留學的學生狄仁華華說,中國人富有人情味卻缺乏公德心。方鴻漸想起在國內坐飛機旅行時的一次經曆,一個一個看上去溫爾文雅的上等人似的旅客,突然開始爭先恐後的往前擠,後來的人要擠到前頭去,好像晚了一步就上不了飛機似的。方鴻漸一開始不理解,每個人都有飛機票,座位都是固定好了的,有什麽可擠的呢?難道飛機會不等人上滿就開走了不成?他就坐在椅子上沒動身,等大家都上了飛機才開始登機。等到了飛機上,方鴻漸才發現擠的人原來是有道理的,上晚了的人行李沒處放。他打開座位上麵的行李艙,裏麵早已經塞得滿滿的,而周圍別人座位上的行李艙也都塞得滿滿的。這下方鴻漸可慌了爪了,莫不成要把自己的行李塞到座位底下不行?他看了一圈也沒找到一個空的地方可以放行李,隻好去找空姐。空姐挨個打開行李艙看,最後後終於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一處空的地方,把他的行李放了進去。

方鴻漸把這件事兒講給蘇小姐聽,蘇小姐笑笑說:“這有什麽?我都見慣了。你一會兒看下飛機的時候,保準飛機還沒停穩,就會有人起來打開行李艙拿行李,然後擠到過道上,我敢保證到時你就是不想站起來,也會跟著站起來,不然你會覺得自己坐在那裏是個傻子。”方鴻漸笑著說:“就是,別人都往前擠,咱不往前擠,那不就吃虧了嗎?”蘇小姐說:“這個還好理解一些,可是我最不好理解的是,在國內旅行的時候,有一次有一個人盯著我看,我跟他點頭打了聲招呼,他居然想跟我吵架 --- 他盯著我看本身就是很沒禮貌的,我跟他禮貌的打聲招呼是提醒他一下我看到了他在看我,他還要跟我急,真不明白。”方鴻漸說:“就是,最煩那些兩眼直勾勾的看著別人一點兒都不帶挪地兒的,太沒禮貌了--- 不過碰到像蘇小姐這麽漂亮的,我也忍不住直勾勾的盯這去看了,麵子不麵子的就顧不得許多了。”蘇小姐說:“你就貧嘴吧。你看看那邊的幾個人,說話這麽大嗓門,他們講得話,不想聽都直往耳朵裏灌。”

方鴻漸順著蘇小姐的眼光的方向看去,隻見有一些人在聊天,可能畢竟是第一次出去被圈養,人的興致還沒給漫長的旅途托垮,有幾位男男女女的聊得很起勁,聲音大的恨不能整個機艙裏都能聽得見,看著像是吵架,其實不過是在交流情感。英國人麥高溫說,中國人並不需要寧靜,他們需要的是交往。混亂吵雜的聲音是他們能夠聽到得最甜美的音樂。柏楊先生說,因為中國人沒有安全感,所以嗓門特別高,覺得聲音大就是理大,理大就不怕。想必是那幾位覺得聲音越大,飛機就越安全。突然一個人隔著幾個座位跟前麵的一個夥伴喊:“你看,那不是北美崔哥坐在後麵嗎?”他這一嗓子,把大家的注意裏都吸引到後麵幾排去,果然隻見北美崔哥的鳥不拉屎的戈壁灘一樣的腦袋油光錚亮的露在最後麵一排座位上。馬上就有一些人站起來,走到崔哥的座位前請他給簽字留念。鮑小姐看見了,捅了方鴻漸一下,說:“那個真是崔哥唉,我也想要個簽名,你去給我要個簽名好不好?”方鴻漸說:“你不想自己去?說不定他還會給你一個飛吻呢。”鮑小姐捶了方鴻漸一拳,說:“討厭,人家不願動嘛,讓你去,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方鴻漸說:“好好,我去。”鮑小姐從手包裏拿出一本薄薄的書,說:“你就讓他在這個書的首頁簽名就是了。”

方鴻漸拿了鮑小姐的書,走到崔哥身邊,等前麵找崔哥簽字的走了之後,說:“崔大哥,您也給我簽一個字吧。”崔哥拿過書來,翻開首頁,似乎漫不經心的問:“你平時喜歡在那裏讀書?”方鴻漸說:“在廁所。”說完了突然覺得不妥,想起當年康有為的書法作品被人稱為康體,他給人題了很多字,但從不給人在扇麵上題字,原因據說是怕人拿著扇子去廁所,被熏臭,怕崔哥也有潔癖,就趕緊說:“我們的廁所通風都很好,沒味道。”崔哥不愧是笑星,到底比康有為風趣多了,就笑了笑,拿筆刷刷的給書上簽了個字。方鴻漸趕緊感謝說:“謝謝崔大哥。不好意思,在飛機上打攪您的休息了。”崔哥擦了擦臉上的油,咧開大嘴笑眯眯的說:“不客氣,都是養豬。”

方鴻漸走回座位,把書遞給鮑小姐,鮑小姐滿意的看了一下崔哥的簽字,對著方鴻漸燦爛的笑了一下,說了聲:“謝謝。”她從手包裏掏出一包口香糖,自己撕開一個放在嘴裏嚼著,然後問方鴻漸和蘇小姐要不要。方鴻漸和蘇小姐各拿了一個。鮑小姐扭頭去看窗外的雲彩,方鴻漸趁機悄悄仔細看了一眼鮑小姐,隻見她細細的小蠻腰,發白的牛仔褲緊緊的繃在身上,露出圓滾滾的曲線,兩隻白白細長的小腿像是藝術品一樣,她的細長白嫩的脖頸讓方鴻漸不僅看著讚歎,還忍不住想去親一下。

方鴻漸正在失神,冷不丁腦袋上被一個東西打了一下,抬頭一看,原來是前排座位的孫太太的兩個寶貝疙瘩孩子在拿著一個高爾夫球扔著玩,砸到了他的腦袋上,腦袋上登時紅了一塊。那個硬硬的高爾夫球在他腦袋上狠狠的砸了一下,就彈到了地上,滾到座位底下去了。前排的那個豆芽孫趕緊說:“對不起對不起,孩子不懂事,砸著你了。”然後大聲嗬斥孩子:“說不讓你們玩,你們非要玩,玩就玩吧,還扔,看看,砸著人了吧。球也甭要了,好幾塊錢一個呢。”兩個孩子一起大聲哭鬧起來,喊著:“我要我的高爾夫,我要我的高爾夫。”豆芽孫舉起手來,做出個唬人的姿勢像是要去煽孩子的樣子,手卻懸在半空不往下走。後排的孫太太聽見看見了,從座位上站起來喊:“怎麽了怎麽了,搞得孩子哭大人喊的,不就是孩子淘氣扔球嗎,也沒砸破頭也沒砸出血,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啊?”那兩個孩子,見了孫太太替他們說話,趁機更大聲的哭鬧起來,邊哭邊說:“球沒了,我要我的高爾夫,嗚嗚嗚。。。”

他們這麽一哭,好像是方鴻漸欺負了小孩子一樣,半個機艙的人都向方鴻漸這個方向看來。鮑小姐和蘇小姐也各自把頭扭向一邊,一個眼光瞄著機艙的房頂,一個眼光盯著窗外,作出跟自己無關的樣子,讓滿艙射過來的鄙夷的目光都落在方鴻漸一人身上。方鴻漸心想,這是招誰惹誰了,摸了摸頭上,已經起了一個大包。他趕緊捂著頭上被砸的包,陪著笑臉對孩子說:“好孩子,不哭,不哭,叔給你找球去。”邊說,邊低下頭去四處看,一眼瞥見那個高爾夫球正規規矩矩的躺在鮑小姐的座位底下一動不動的睡覺。方鴻漸彎下身子伸手去夠球,卻夠不到,想胳膊再往前伸,卻被鮑小姐的腿擋住。方鴻漸隻好跟鮑小姐說了聲:“勞駕挪挪腿。”鮑小姐不情願的把腿往邊上移了移。方鴻漸蹲下身來,半跪在地上,腦袋在狹窄的兩排座椅之間的空隙中窩著,脖子似乎要被扭斷了,胳膊恨不能變成一個長鉤子去勾那個球,卻還是夠不著。

鮑小姐撲哧笑了一聲,把腿抬高,好讓方鴻漸鑽到她的座位底下去。方鴻漸把身子伏在鮑小姐的腿下,屁股撅著,頭探到鮑小姐的座位下。鮑小姐看到方鴻漸的趴著的樣子,覺得可笑,忍不住笑出聲來。蘇小姐聽見了,狠狠的瞪了鮑小姐一眼,用手指了指,鮑小姐才意識到,腿抬的太高了,讓方鴻漸在她的腿下爬著,看上去實在不雅觀,有傷風化,就趕緊收起笑容,催促方鴻漸說:“你快點兒出來吧,我要不行了。”蘇小姐衝鮑小姐翻了一下白眼,鮑小姐才意識到又說錯話了,臉上不禁飛來一片緋紅。方鴻漸在椅子底下伸出手去,終於把球撿到了,他把頭往回縮時,覺得鮑小姐身上一股微微的香氣彌漫過來,聞了就還想再聞,好像要把他熏醉一樣。他往後一拱,後背正好碰到了鮑小姐那高高抬起的腳。鮑小姐不好意思的把腳移開,讓方鴻漸把頭從座位底下鑽出來。方鴻漸出了一身臭汗,差點兒把筋給扭了落下一個歪脖病,好在時間不長,用手一掰把頭掰正,不管怎麽說終於把高爾夫球拿出來完璧歸趙了。

兩個小孩子見到球後歡喜的破涕為笑,不再哭鬧,爭著搶球。前排的豆芽孫板著臉教訓孩子說:“還不快謝謝叔叔 --- 把球收好了,不許再玩了。”孫太太抱歉說:“對不起,這孩子真淘氣,給你們添麻煩了。”鮑小姐說:“孩子小,不怪他們,再說也沒什麽事兒。”孫太太說: “你們是住那個旅館啊?”鮑小姐說:“我跟蘇小姐是住Palmeras Beach Resolt。”方鴻漸說:“巧了,我也是住那裏。”孫太太說:“太好了,我們也是,說不定能挨著住呢。你們喜歡麻將嗎?我們沒事兒的時候湊在一起打麻將 --- 反正要在那裏呆七天。”鮑小姐說:“我最喜歡麻將了,想打麻將就去找你了。”孫太太說:“隻管來,隻管來。還總擔心人手不夠湊不了一桌呢。” 說完,孫太太也坐回了座位,接著跟那兩個萬噸巨豬去擁擠去了。隻是方鴻漸頭上的包似乎在越長越大,越來越疼。他皺著眉頭,呲牙咧嘴的不斷吸氣吐氣。蘇小姐看在眼裏,忍不住譏笑說:“我越看你越像一個人。”方鴻漸揉著頭上的包說:“像誰?”蘇小姐說:“韓信。”方鴻漸說:“怎麽講?”蘇小姐說:“韓信當年受胯下之辱,後來登壇拜將,成了一個大元帥 --- 看你在鮑小姐腿下鑽來鑽去,麵不改色心不跳,你將來一定會超過韓信無疑。”方鴻漸說:“在男人的胯下鑽過是恥辱,女人胯下的不算,頂多算是賤。”蘇小姐笑道:“賤可賤,非常賤,天行賤,君子將自賤不惜 ,看你的脾氣倒是好得很啊。”方鴻漸自嘲說:“天若有情天亦老,天天被雷沒煩惱 --- 天生一個好脾氣,沒辦法。蘇小姐是哪裏人?”蘇小姐笑了一聲說:“我是從小在國外長大的,不知道該算是哪裏人。”

方鴻漸吃了一驚,重新打量了一下蘇小姐,問:“那你的中文這麽好?不是說在國外長大的都不怎麽會中文了嗎?”蘇小姐說:“偏見。別說中文了,我還會講韓國話呢。”方鴻漸說: “你在韓國呆過?”蘇小姐說:“我在那裏教過英文。”方鴻漸問:“韓國人怎麽樣呢?”蘇小姐說:“挺好的啊去,有一次我在那裏爬山,在山頂上遇見一批韓國大叔大媽們在唱歌,我就跟他們對唱,後來下山的時候又遇見了他們在半山腰吃東西,他們把我叫過去,聊了一會兒天,還給我很多好吃的呢。”鮑小姐湊過來說: “聽說韓國的帥哥很帥啊?”蘇小姐笑笑說:“當然了,我還跟韓國一個帥哥有一段沙灘的浪漫遭遇呢。”

鮑小姐說:“快講給我們聽聽。”蘇小姐停頓了一下說:“那可是少兒不宜啊。”方鴻漸說:“鮑小姐你不是18歲以下吧?”鮑小姐說:“我呸,你看我像18歲以下的嗎?”方鴻漸說:“像,像16 歲清純少女,太像了。。。知道現在小孩都好冒充大人講話。”鮑小姐紅著臉說:“你就會撿好聽的說。蘇小姐,你快接著講你的韓國帥哥浪漫遭遇吧。” 見鮑小姐一臉好奇的想聽韓國帥哥的故事,蘇小姐就大大方方的說:“有一次在韓國我跟一個女孩去漢城玩,在街上迷路了,看見兩個帥哥在街上走,我們就過去問路。他們告訴我們怎麽走之後,就說他們可以順路帶著我們一起過去,我們就一起走來的。到了那個地方之後他們就陪著我們逛街,然後他們說晚上有個 party,問我們去不去,我們就去了,那個party上都是年輕人,裏麵有很多帥哥。我們就在那裏瘋,喝了很多酒,最後我就醉了,然後我和我的朋友跟著兩個韓國帥哥到旅館開房間,第二天醒了之後看到那個帥哥睡在我身邊,晚上的事兒倒都給忘了。”鮑小姐問:“你們四個人在一個房間?”蘇小姐說:“看你想的,我們在兩個房間。”鮑小姐失望的“哦”了一聲。方鴻漸抗議說:“這算什麽少兒不宜呢?這個太幹淨了。這個不算,你再講個真正的少兒不宜來。”蘇小姐說:“就怕你接受不了,給你講個兩個男的的浪漫故事?”鮑小姐說:“好,這個好聽。”方鴻漸忙搖著手說:“別別,還是省了吧。這個不愛聽,兩個女的浪漫故事還差不多。”他們正說著,忽然聽見後排的孫太太衝著前排的豆芽孫喊了起來:“你這個挨千刀的,還不帶孩子一邊玩去,支愣著耳朵聽什麽呢?”隻見豆芽孫從前排尷尬的站起來,紅著臉對兩個孩子說:“走走,我帶你們上後麵上廁所去,一會兒該吃飯了,廁所就去不成了。”方鴻漸才醒悟過來,剛才孫先生在偷聽他們的談話,而且前排還有兩個孩子,講少兒不宜的故事的確不太合適。

他們正說笑著,飛機上開始供應晚餐了。兩個空姐推著餐車走過來,車上有雞肉米飯和牛肉麵套餐。方鴻漸因為腦袋上的包疼,晚餐也沒有胃口吃。他要了一份兒牛肉麵,卻一口也吃不下去。他看蘇小姐食欲好,就問:“蘇小姐,你還能把這份兒也給吃掉嗎?”蘇小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說:“我是不是看上去像是一個吃貨?”方鴻漸忙說:“那裏,我才是吃貨呢,別人出去玩,先研究有什麽好玩的,我是先研究有什麽好餐館可以去吃 ,風景可以不看,古跡可以不走,好餐館一定要去------ 可惜今天頭疼,吃不下去。要不把甜點給你吧?”蘇小姐說:“甜點倒是不錯,我喜歡。”說完就伸手去把方鴻漸盤子裏的甜點拿了過來。

空姐又一次推車過來,這次是問他們要什麽飲料。鮑小姐要了一杯蘋果汁,蘇小姐要了一杯番茄汁。方鴻漸見到車上有酒,就先問空姐是不是免費的。空姐說是免費的。蘇小姐聽了之後又白了方鴻漸一眼。方鴻漸不管蘇小姐的白眼,心想既然機票這麽貴,飛機提供的飯也沒吃,不要點兒酒豈不是太虧了,一定要堤外損失堤內補,不要最好喝的,一定要最貴的。空姐遞給方鴻漸一杯紅酒,方鴻漸趕緊喝下去,想等空姐下一輪過來時再要一杯,卻沒想到在飛機上空腹喝酒最容易暈。他喝下酒之後,飛機顛了幾下,他的肚子立馬就覺得難受,翻江倒海起來。他幾次想吐,強忍著給壓了下去,臉憋的煞白。鮑小姐看到了,問他:“你怎麽了?要不要叫空姐?”方鴻漸搖搖頭,他想這次臉可丟大發了,一杯紅酒就醉了,還不讓鮑小姐給笑話死。鮑小姐把一個紙口袋遞給方鴻漸,說:“要吐你就吐這裏,別吐一地。”蘇小姐說:“他敢吐這裏,我掐死他。”方鴻漸忍不住說:“怎麽現在的女的都這麽動物凶猛呢?”鮑小姐對蘇小姐講情說:“姐姐,看在他難受的份兒上,咱們就姑且繞了他吧。”正說到此,方鴻漸腰一彎,嘴一張,哇的吐了一口在紙袋裏,一股汙濁的味道彌漫開來。鮑小姐拿手輕輕的給他捶背,說:“吐吧,都吐出來就好了。” 方鴻漸又吐了幾口,把喝進去的酒一滴沒剩都給吐了出來,連身上的衣服上也沾了一些斑斑點點的腥臭的嘔吐物。

在後排的孫太太看到方鴻漸的狼狽相卻很開心,因為她的兩個孩子扔高爾夫球的事兒,孫太太覺得很丟臉麵,然後聽到方鴻漸跟鮑小姐調情,和蘇小姐講少兒不宜的故事,生怕自己的孩子被他們汙染了,心裏早就不爽,後悔當初跟方鴻漸換了座位,想換回去卻沒個借口。現在看到方鴻漸狼狽不堪,覺得是落井下石的時候了,就把憋了許久的一個蔫屁借機給放了出來,反正有氣味大家也會覺得是方鴻漸的嘔吐味。孫太太放的這個蔫屁很有水平,若是有奧斯卡放屁獎,孫太太的這個屁絕對可以入圍特技獎,它的直接效果就是前後五排的人立馬閉嘴的閉嘴,捂鼻子的捂鼻子,無不憤恨的用鄙夷的目光盯著罪魁禍首方鴻漸。蘇小姐扭過頭去,摒住呼吸,拿著餐巾紙隻管扇風,又從挎包裏掏出香水來,嗤嗤的在空氣中噴了幾下。

方鴻漸吐出來之後,一下好受多了,頭腦也清醒了許多,趕緊拿著紙袋去洗手間。他在洗手間裏麵對著鏡子看了一眼自己的狼狽相,麵色蒼白,頭上一個大腫包,衣服淩亂,上麵斑斑點點是嘔吐物,嘴角上還殘留著白色的物質。他覺得今天運氣真不順,先是被高爾夫球給砸了一下,現在還隱隱作疼,後來又是嘔吐,在美女麵前丟盡了臉麵。他在裏麵洗幹淨臉,回座位把隨身帶的放在座位上麵的行李艙的小行李箱打開 ,從裏麵拿出牙刷牙膏和找出一身衣服 --- 幸虧裏麵帶了一身幹淨衣服 --- 趕緊又去洗手間把髒衣服換下來。看看脫下來的髒衣服也沒法兒洗,隻好卷了一卷,給扔到垃圾箱裏。

方鴻漸從洗手間回到座位邊上,看到鮑小姐和蘇小姐都在閉目養神,也就悄悄的邁過蘇小姐的橫在椅子前的腿,坐回到座位上。他看到鮑小姐臉上兩隻長長的睫毛閉著,俏麗的臉龐就像是被米開朗基羅雕塑出來的一樣輪廓分明,小小的乳房隨著呼吸在一上一下的起伏,他心裏起了一種衝動,想把鮑小姐攬在懷裏,狠狠的抱她一下。他正在陶醉的看著鮑小姐,突然覺得一陣目光直刺過來,原來是蘇小姐在旁邊睜開了眼狠狠的瞪著他。他吃了一驚,趕緊閉上眼養神,吐空了的肚子的裏麵的饑餓感和身體上的疲勞一起湧了上來,他覺得腦袋越來越沉,不一會兒就睡著了。睡夢中間他覺得腦袋被人狠狠的推了一下,睡眼朦朧中看到蘇小姐把他的腦袋給推向鮑小姐一邊,才意識到他睡著了的時候可能把頭歪向了蘇小姐一邊。

方鴻漸正在打盹兒,忽然覺得被人碰了一下,從似睡非睡的狀態中醒了過來。他睜眼一看,看見鮑小姐正從蘇小姐身上邁到走廊裏去,然後向著飛機尾部的廁所方向走去。他看了一下表,已經打盹打了一個小時了,抬頭望去,看見機艙裏麵的人都或在打盹或在看書或在看著窗外。他閉上眼睛,想接著打盹兒,卻怎麽也睡不著。他覺得腿窩的有些難受,翻來覆去的換了幾個姿勢,還是覺得腿有些酸麻,就想站起來伸伸胳膊伸伸腿兒。他本來想等鮑小姐回來再出去,省得被鮑小姐誤會是尾隨她去,但是等了一小會兒也沒見鮑小姐回來,他就索性站起來,也向機艙尾部的廁所走去。

方鴻漸來到機艙尾部,一眼看到鮑小姐正靠在艙壁上看舷窗外的雲彩。他走過來,衝鮑小姐點了點頭,站在鮑小姐身邊輕聲問:“你怎麽不在座位上坐著,到這裏來了呢?”鮑小姐說:“你還好意思問,讓你的呼嚕給吵的睡不著。”方鴻漸說:“難道我打盹兒也打呼嚕?我怎麽不覺得呢?”鮑小姐說:“你的呼嚕打得就像是雷一樣,知道的是你打呼嚕,不知道的還以為飛機在雷雨中穿行呢。”方鴻漸說:“越說越邪乎了,我有那麽大本事嗎?”鮑小姐說:“你的本事還小啊?前排那兩個那麽淘氣的孩子,都讓你給哄住了---你頭上的包還疼嗎?”方鴻漸說:“疼,特疼,要不你幫我揉揉吹吹?”鮑小姐說:“去你的。”說完了,就扭過頭去接著看窗外,不理方鴻漸了。方鴻漸把身子湊過去看,說:“你看什麽呢,那麽聚精會神的?”鮑小姐說:“沒看什麽,就是看著窗外的雲彩,什麽都看不見。。。這飛機裏還真有些冷呢。”方鴻漸說:“我給你暖暖。”一邊說,一邊把身子靠過去。鮑小姐說:“哎呀,你往這邊擠什麽啊擠?”方鴻漸伸手去勾鮑小姐的腰,鮑小姐把他的手擋開,說:“你幹什麽?不老實,該把你的手給跺了。”方鴻漸伸出手掌說:“跺吧。”鮑小姐撲哧一笑說:“這是飛機上,那麽多人,讓別人看見該怎麽說。”方鴻漸說:“沒看飛機上的人都在打盹兒呢嗎。”邊說邊把鮑小姐的身子拉近來,貼在身上,鮑小姐本能的掙紮了一下,見掙不開,就沒有動。她的兩隻手下垂著,沒有推開他,也沒有抱他,低著頭,隻是被動的隨便他抱。方鴻漸把雙手伸到鮑小姐的身後,圈住了她的腰,把她拉得離自己更近,他能覺出她的柔軟的乳房貼到了他的胸脯上。方鴻漸隻覺得脖子上一陣熱氣,知道鮑小姐的嘴唇就在他的脖子那裏。鮑小姐這麽順從的讓他抱住,方鴻漸心裏得意起來,更加興奮,更想得寸進尺,覺得身體的一個部位發硬,體內的荷爾蒙簡直要迸發出來。他撩開鮑小姐的黑黑的頭發,看到鮑小姐羞紅著粉臉,半閉著眼簾,長長的睫毛上下快搭在一起,紫紅的嘴唇微張著吐著溫氣。他低頭湊過去要吻她的嘴唇,鮑小姐把臉一扭,躲開了他的嘴唇,然後用手用力一推,從方鴻漸的擁抱中掙紮出來,小聲說:“你找死啊,這裏都是人,誰都能看見。”方鴻漸想再拉鮑小姐,鮑小姐突然臉色一變,甩開他的手,眼睛看著他的身後。方鴻漸回頭一看,看見孫太太正站在他們的身後,眼睛狐疑的打量著他們。

方鴻漸鬆開手,尷尬的叫了聲:“孫太太。”心裏想,這個孫太太來的真是時候。孫太太笑笑說:“是你們啊,怪不得座位上見不到你們呢。”鮑小姐說:“我來上趟廁所,然後看到他來了,就聊會兒天。”孫太太說:“我也是來上廁所的。不好意思,我沒打攪你們什麽吧?”鮑小姐紅著臉說: “沒有沒有,我要回去了。”說完,撇下方鴻漸,自己先走回座位去了。

方鴻漸走也不是,呆著也不是,隻是在那裏愣著。孫太太低下聲音來,對方鴻漸說:“你們剛才在幹什麽?”方鴻漸說:“我我我我,我們沒幹什麽。”孫太太湊上來,小聲的對方鴻漸說:“我跟你說啊,我這雙眼睛看人是不會錯的,那個鮑小姐,一看是能勾人的,悶騷,你可要小心她,千萬別跟她幹什麽,你以為現在的女人都好惹了?到時候你吃不了兜著走。”方鴻漸說:“我們什麽也沒幹。” 孫太太說:“好好好,你沒幹什麽,不過我要把位子換回來,讓你再挨著鮑小姐我不放心。”說完,孫太太衝著方鴻漸裂開嘴笑了一下,廁所也不上了,扭著肥大的屁股走回去了。

方鴻漸沮喪的站在那裏,好像被雷劈過了一樣,腦子一片空白。他就像一隻想偷腥的貓兒,腥沒偷著,卻白挨了一頓罵。他想,這個孫太太一定是一直盯著他和鮑小姐蘇小姐來得,肯定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落進了她的耳朵裏。他不想回到座位去,就靠著機艙壁發呆。這樣呆了好久,他看到一個女人沿著通道向他的方向走來,走到近處才看出是蘇小姐。蘇小姐走到方鴻漸身邊停了下來,說:“剛才怎麽了?”方鴻漸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沒怎麽。”一個英國人說過,中國人也許是最善於用不同的表情來掩飾自己真實內心的人了。他們可以臉部變色地撒下彌天大謊,可以否認深藏在心底的事實而不露絲毫不自然的表情。可是方鴻漸是一個例外,他確實一點兒也遮掩不住內心的情緒,內心的沮喪全在臉上表現出來,讓蘇小姐全看出來了。蘇小姐說:“沒事兒怎麽孫太太換座位了,坐到我和鮑小姐中間去了,鮑小姐還不理她?”方鴻漸說:“孫太太說什麽了沒有?”蘇小姐欲言又止的說:“孫太太說 ---”方鴻漸說:“她說了什麽,快講快講。”蘇小姐說:“她跟鮑小姐說,現在世界上色狼比較多,出門要多小心,不要輕易相信人,特別是單身女子一個人出門,要特別注意防止被色狼接近。”方鴻漸的臉色一下全紅了起來,氣憤的說:“她怎麽能這麽說,這分明是說我是色狼啊。”蘇小姐說:“你願意對號入座,隨便。”方鴻漸說:“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也相信她說的?”蘇小姐說:“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 你剛才到底跟鮑小姐做了什麽?”方鴻漸說:“你以為啊?這是飛機上,我們真的沒做什麽。”蘇小姐說:“那孫太太怎麽悄悄拉我到一邊去,說看見你親了鮑小姐?”方鴻漸又急又鬧,沒好氣的說:“我就親了鮑小姐了,怎麽了?我對她一見鍾情。”蘇小姐冷笑一聲說:“終於自己承認了。”方鴻漸說:“承認了又怎麽了?我喜歡她。”蘇小姐說:“你愛喜歡誰不喜歡誰,跟我沒關係,別跟我這裏說這個,我不愛聽。”說完,蘇小姐氣惱的走了。

方鴻漸愣了一下,看見蘇小姐氣衝衝的走了,後悔剛才說話太重,把蘇小姐也給得罪了。他拿腦袋撞了幾下機艙壁,扭頭卻看見一個小孩在盯著他看。他對著小孩做了一個鬼臉,小孩嚇得跑到從廁所推門出來的一個少婦身後。少婦懷疑的看了一眼孩子,又看了一眼方鴻漸,好像方鴻漸是神經病一樣。方鴻漸對著少婦質疑的目光,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隻是傻愣著。少婦牽著孩子的手走了。不一會兒一個空姐從機場前麵走過來,問方鴻漸說,前麵有人抱怨說機艙後麵有個神經病,嚇唬孩子來的,問方鴻漸有沒有看見。方鴻漸搖搖頭,說沒看見,說完趕緊順著走廊走了。



方鴻漸悻悻的回到自己的座位附近,一看果然孫太太已經坐到了鮑小姐和蘇小姐中間。鮑小姐垂著眼,一隻細長的胳膊托著腮幫子,好像在想什麽心事兒,好像全沒看見他一樣。孫太太衝他點了一下頭,臉上帶著勝利者對失敗者的蔑視和嘲弄,讓方鴻漸愈發感到鬱悶。蘇小姐頭上戴著耳機,沉浸在音樂裏,腦袋隨著耳機裏的音樂聲有節奏的起伏。方鴻漸隻好坐到兩個萬噸巨豬中間的座位上,被兩艘沉睡的萬噸巨輪夾著,心中懊惱萬分。

傑弗遜說,一個人單獨旅行好處較多,因為他思考得多。方鴻漸這次在人滿為患的機艙裏倒成了個無人搭理的孤獨的旅人,可以好好思考一下人生了。歐洲有句諺語說,不是因為漂亮才喜歡,而是因為喜歡才漂亮。鮑小姐本來就是一個美人兒,在方鴻漸眼裏因為喜歡的緣故就變得更漂亮迷人了。現在這個美人兒變成了冷血美人,對他毫不理睬,桃花運變成了厄運,方鴻漸無處發泄怨氣,他更不願意承認是自己行動不撿,就把一腔惱恨都怨在孫太太頭上,怪孫太太多事兒。他想跟前麵的鮑小姐說句話,鮑小姐卻一次也不回頭看他,好像他這個人全然不存在一樣,讓他一點兒機會也沒有。

“請旅客們係好安全帶,VARADERO島就要到了。”飛機的廣播係統裏傳來機長的聲音。

方鴻漸無精打采的向窗外看去,隻見前麵是一個小機場場,飛機正在對準機場跑道下降。遠處是加勒比海的藍色的海水和一處一處的白色的沙灘,沙灘邊上是一處一處的蓋得像是圈起來的養豬場一樣的旅館。天是湛藍湛藍的,上麵飄著幾絲白雲,白雲底下是跟天空一樣湛藍的海水。海水在靠近岸邊的地方卷起一層層雪一樣的波濤,消失在白麵一樣的沙灘上。沙灘上是一排排傾斜的深綠色的椰子樹,樹下是一個個白色的躺椅,上麵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個一個吃的肚子圓鼓鼓懶得爬起來的大腹便便的男男女女們。

他心裏大聲感歎一聲:

吃了睡,睡了吃的海邊養豬生活就要開始了!

























(注解: 這一篇原來是為參加海外原創的聖誕節征文比賽寫的,當時統一用原創斑竹的名字“2010的冬天”發的)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