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從那次一起吃pizza之後，我跟她的關係近了很多，她後來幾天晚上回來的時候，看到我在客廳裏看書，總和我多說幾句話，對我就像是一個老朋友了一樣。
我明知道她是有男朋友的人，但是我對她的愛戀，卻是不能自拔。她在這間屋子裏無處不在。過道裏我能聞見她留下來的殘餘的香水味，廚房裏我能看見她做飯的痕跡，浴室裏我能聞見她洗澡用的香波的味道，客廳裏我能見到她留下的茶杯。我在這間屋子裏幾乎做不下什麽事情去，無論走到哪裏，坐到哪裏，我都會看見她留下的痕跡，讓我不由得不想起她。那時我覺得對她的暗戀，幾乎成了我生活的全部意義，就像白萩的一首詩寫的一樣：
我是岩層
懷著男人的固執
而你隻是
一粒小小的種子
一個小小的縫隙
一點小小的溫情
今日已蔓延成
我人生的全部重量
就這樣的每天想她，兩個星期的考試複習時間飛快過去了，我還沒能好好的把功課看一遍，期末考試就開始了。我知道如果我的期末考試靠砸了，下學年的獎學金就會全部泡湯，所以不得不全力以赴的來把成績考好一些。我想唯一讓我能集中精力的辦法，就是多呆在學校，暫時忘記她，先把考試對付過去再說。從此後我強迫自己每天很早去學校，很晚回來，在學校忙著找TA答疑，在圖書館借參考書，等回到寓所裏累得到頭便睡，也聽不見她跟肌肉男在隔壁的聲音。
這樣的忙來忙去，我有一段時間一直沒看見她。等我考完所有的試後再一次在客廳裏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快聖誕的時候了。那一年又是一個白色的聖誕，屋頂上，院子裏，馬路邊上到處是積雪，街上到處是彩燈飛揚，店裏麵播放著聖誕歌曲，男男女女們忙著在店裏進進出出采購禮品，家家戶戶的窗口和門上也掛上了紅紅綠綠的彩燈，在夜裏閃著五顏六色的光，一派過節的氣氛。
那天也是像往常一樣，在午夜的時候，在昏黃的燈光下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聽到她在門外跺腳和拍打身上的雪的聲音，然後哐唧一聲門響，比往常的響動好像大了些，就看見她的熟悉的身影從門口進來。她彎著腰在門口脫掉了腳上沾滿雪泥的靴子，好像動作比過去緩慢了許多。她換上拖鞋，走進客廳裏來，我看見她臉色蒼白，黑黑的大眼睛裏一片黯然。她見了麵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知道嗎？肌肉男搬走了。
我吃了一驚，趕緊問她到底怎麽回事兒，她什麽話還沒來得及說，眼圈就先紅了，一汪眼淚在眼眶裏轉了起來。我知道是觸到她的傷心處了，就不再問她為什麽，安慰她說：
你這麽漂亮又這麽心好的一個女人，他離開你一定會後悔，會回來找你的。
你真的這樣認為嗎？她止住眼淚，眼睛直直的看著我。
我心裏說，唉，這個傻妞。可是嘴上隻能安慰她說：
放心好了，他一定會回來的。他為什麽走了呢？是跟你吵架了嗎？
她淚眼巴巴的看著我，哇的一聲哭出來，哽咽著說：
他，他跟另外一個女人走了。
我走過去抱了她一下，她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還在不斷的抽泣，眼淚一串兒一串兒的流出來。我撫摸著她的頭發，拍著她的背說：
別傷心了，他要是跟別的女人走了，那他就是一個不值得留戀的人。
她又哭了一陣，告訴我說，肌肉男不喜歡她去跳脫衣舞，可是自己又不願意去吃苦掙錢，他們為這事兒吵了幾次架，後來他跟一個有工作有房子又漂亮的女人好上了，前幾天就搬走了。她哭了一會兒，把頭從我的肩膀上抬起來，用手背擦裏一下淚，不好意思的說：
你看，把你的衣服都給哭濕了，都是我的錯。
我鬆開手放開她，從沙發旁邊的茶幾上拽了幾張餐巾紙遞給她，她用紙把眼淚擦幹了，問我說：
男人都是這麽無情無義嗎？怎麽說走就走了？
男人都是混蛋，用下半身思維的動物。我點點頭，鄭重的告訴她。
虧你這麽說，你不也是一個男人嗎？
我將來也是一個混蛋，隻是現在還沒混到混蛋的水平。
我以後再也不相信男人說的話了。
她神情暗淡的說完，向著樓上走去，走到樓梯的半中間，突然回過頭來說：
他讓我轉告你，說他向你借的那四十元錢，將來他會還你的。他是向你借過錢嗎？
她這麽一說，讓我想起來我剛搬來不久的時候，肌肉男曾經問我，你能借我20元錢嗎？下次我掙到錢馬上就還給你。我當時以為他有什麽急事，就從口袋裏掏出20元錢當時借給了他，然後問他，20元錢夠嗎？他就說，你要有，再多借給我20元也行。我從兜裏掏出錢包來，找出兩張20元的鈔票給了他。他謝了我，就急急的披上衣服出門去了。過了沒多久我看他拿著幾瓶啤酒回來，看見我在客廳坐著看電視，就拿了一瓶啤酒給我---- 原來是酒癮犯了，要借錢出去買酒喝。
這樣的回想了一下，我就回答她說：
他的確是管我借過一次錢去買啤酒，後來他一直沒提這件事兒，我以為他給忘記了呢。
那你要見了他，趕緊找他要罷。說完，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繼續向樓上走去了。
十二
那一年聖誕節來了的時候，雪越下越多，越下越大。外麵的街道的商店都歇業放假了，家家戶戶都在團聚過聖誕，外麵的街道上也很冷清。我沒有車，在這樣的雪天裏出不了門，就隻好一個人憋在小屋裏悶著。
我的屈指可數的幾個朋友，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都不在W城過聖誕。我沒有一個親人，沒有一個朋友在身邊，同在一個屋簷下的猥瑣男也回家去看望他的父母去了，那個離家出走的男孩也不見了蹤影。我一個人悶在這個空空蕩蕩的屋裏，寂寞得要抓狂。這個時候我有些懷戀肌肉男猥瑣男他們都在的時候，那個時候至少他們會拌嘴吵架，讓這個屋子熱鬧一些。猥瑣男還真是一個挺有思想的人，他有時蹦出幾句話來讓我拍案叫絕。有一次看著看著冰球，他突然扭過頭來很深沉的對我說：
藝術是什麽？是賣淫。
他這一句話把我給說傻了。我一直覺得藝術是很高尚很偉大的，聽他這麽一說，覺得他說得有道理，看東西看得深。
還有一次我問猥瑣男，你為什麽不趕緊找個地方去工作掙錢呢？在這裏呆著不覺得浪費時間嗎？
他萎縮的笑了一笑，摔下一句話：
天生的精神貴族是不太勤奮的。
這句話又把我給鎮住了，從那以後我對猥瑣男一直尊敬有加，把他當作一個落魄的思想者看待，也不覺得他在屋裏的自言自語奇怪了。
好多年之後，我在舊書店買了一本尼采的傳記，在裏麵看到了這幾句話，才知道不是猥瑣男的原創，他是在引用尼采的話。
大概是因為脫衣舞吧聖誕節也休息的緣故，或者是有什麽其他的變故，她的作息時間也改變了。她常常天快黑的時候有朋友開車來接她出去，到淩晨兩三點鍾車才把醉醺醺的她送回來，然後她一覺睡到中午。我有些擔心她，怕她這麽晚遇見壞人什麽的，天冷人少，怕她出什麽意外。本想勸她幾句讓她早些回來，又思量跟她本來不熟，這樣的勸她不合適，也就忍住不說了，但是還是像往日一樣的在午夜的時候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等她進門。每次總是還沒等到她回來，我就困得睜不開眼，跑回到臥室裏酣睡去了。
早上我睡醒覺，先跑到樓下看一眼，看到她的靴子在門口，我就安心起來，知道她平安回來了，就覺得這個房子裏有了生氣，心情才會高興起來。有的時候我們在樓道遇見，有的時候我們在廚房遇見，就聊幾句天。雖然隻是短短的幾句問候，卻在這寒冷的異國的雪夜裏，成了我孤獨的心靈上唯一的慰藉。
自從那個肌肉男走了之後，她的屋子裏安靜了很多，我也不用在睡夢中被床的晃動和她的叫床聲驚醒，跑到客廳去躲避隔壁傳來的聲音了。我有一天打掃屋裏的衛生時發現，我跟她的屋子是合用一個暖氣出口，那個暖氣出口在我和她的中間的牆壁底部，暖氣從通道出來，分流到兩個房間裏。這也讓我恍然大悟，為什麽牆壁這麽不隔音，因為有這個暖氣出口相連，聲音就象是在一個屋子裏一樣。
因為寂寞無聊的緣故，聖誕這幾天到了晚上，等雪停了之後，我常常到周圍的一個公園出去走走，有的時候在雪地上滾幾個大雪球，摞起來做個雪人，再折一些幹樹枝插在雪人上做胳膊。第二天再到公園裏的時候，往往見到雪人的頭掉在地上，或者身子被推到，就知道是白天有小孩子來這裏淘氣，我就再推幾個雪球，依舊摞成個雪人。有的時候我拿個空方紙盒，把雪塞滿壓實，然後翻過來倒在地上，就做成了一個雪磚。我把一塊塊的雪磚摞起來，搭成個城牆的樣子，把雪人搬到城牆裏，在雪人的胳膊上插上像刀劍一樣的樹枝，雪人就好像看護古堡的騎士一樣。我想小孩子們第二天到公園來，看到這個雪牆和雪人，一定會高興的在那裏玩，這樣想著，我的心情也就開心了一些。
我一個人在公園裏踏著厚厚的積雪從這頭走到那頭的時候，從掛滿雪的枝頭看看天上的厚重的雲，慢慢的向前行走，就把冬天想象成春天，想象在一個春風沉醉的晚上，拉著她的手在公園裏閑逛，她挎著我的胳膊，依偎在我的身上，這樣的想一會兒，我的心裏就覺得很甜蜜。等到在雪地上走累了，我回到屋裏，先去衝一個澡，然後穿上衣服到樓下坐到客廳的沙發上，打開電視。沒有了猥瑣男和別的房客在家，我終於可以在夜裏把電視開的聲音大大的，也可以想看哪個台看哪個台，享受一些看電視的樂趣，不用一天到晚的看冰球了。等我一個人看累了，要是過了午夜她還沒有回來，我就踢踏著拖鞋，慢慢走回臥室裏去睡覺。
想想聖誕夜就要到了，我在一家禮品店裏看中了一個五彩的小石子串的手鐲，覺得很好看，很配她的皮膚和氣質，為此破天荒的跟店裏的銷售員討價還價了半天把價格砍到了我能買得起的價格，最後還死皮賴臉的要了一個漂亮的藍色的盒子把手鐲裝起來。我還偷偷的買了一些蠟燭，準備在聖誕夜的晚上點上，給她來一個驚喜。一想到隻有她和我在這聖誕的時候住在一個屋子裏，我的心裏就充滿了歡喜。
聖誕夜的那一天，我找到房東，問他能不能讓我借店裏的聖誕樹用一下，反正他的店也關門休息。他詫異的看了我一眼，說，你一定是喜歡上了哪個個女孩，想聖誕的時候請她來罷？我點點頭。房東通融的說，那你就把聖誕樹搬走吧，隻要不要碰壞了就行。
十三
那天下午的時候，她依舊是被人接走去開party去了。看到她走了之後，我趕緊下樓去到隔壁的房東的成人音像店裏，把裏麵的那顆很大的聖誕樹扛回到客廳裏。我把給她買的手鐲放在一個大的四方盒子裏，周圍塞上紙，外麵用禮品紙仔仔細細的包上，寫上她的名字，小心翼翼的放在聖誕樹下，然後把蠟燭擺在客廳的茶幾上，準備到晚上她回來的時候點上。
那天晚上，外麵的雪依舊是那麽大，我拉開客廳的窗簾，看到外麵北風卷著雪在街上肆虐著，窗戶上一片霧氣，街上行人寥落，也沒有幾輛車行駛。我心裏想，這就是國外的聖誕夜啊，那個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的國外的聖誕夜的夜晚，其實一個人在一個空空蕩蕩的屋子裏也是很孤獨淒涼的。我把聖誕樹上的彩燈的電源給插上，把客廳的電燈給關上，聖誕樹上的七彩燈泡開始在閃閃發光。在這寂靜的夜裏，聖誕樹的彩燈給屋裏帶來一種溫馨的感覺，讓客廳裏有了一些過節的氣氛。
快到午夜的時候，我把蠟燭點上，紅色的火光跳躍在屋裏，跟聖誕樹的七彩的燈泡互相輝映。我的心情也隨著火光的跳動歡快起來，在火光裏好像看見了她的笑容一樣。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著她，時間過得很慢，鍾表在滴答的走著，每一秒中都顯得很漫長。每當有一輛車在附近停下來，我的心都跳動起來，以為是她回來了，等著她那熟悉的開門的聲音。可是每一輛車都不是她。
我就這樣的等著，等到了淩晨一點她還沒有回來。我困了，想回去休息一會兒，就回到臥室裏，趴在床上睡覺了。
等我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聽到隔壁房間裏有人在說話，一個是她的聲音，一個是陌生的男人的聲音。我聽見她吃吃的笑聲，好像那個男人正在掀開她的衣服撫摸她的肉體，聽見砸叭砸叭的親嘴聲和肉體的接觸聲。她嬌聲說：
要受不了了，你你你快些進去罷。
然後聽見男人說：
你躺好了罷。
我的血液衝到腦袋裏，渾身的血管在擴張，頭一陣暈眩，覺得心像被刀子劃了一下的難受。
她的床上傳來一陣係係索索的響聲，好像是撕扯衣服的聲音。一陣親嘴聲過後，我聽見嘴在嘬奶頭的聲音，她開始呻吟起來，一會兒聽見男人說：
把你的腿分開些，我要吃了。
然後是一陣吮吸肉體的砸叭的聲，伴隨著她的啊啊的叫聲。吮吸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急，她的叫聲越來越急促，然後聽見她啊的大叫了一聲，然後喘著氣說：
不行了，爽死了我。。。哎呀，不行了，丟了，你別動，停一下罷。
你喜歡嗎？男人喘著問她說。
喜歡。她的聲音顯得很溫柔。你趕緊進去罷，我裏麵癢死了。
隨後我聽見她啊了一聲，然後是一陣熟悉的聲音在響動，床在嘎吱嘎吱的有韻律的晃動著，肉擊的聲響越來越大了，我聽見她的興奮的呻吟聲和男人的粗重的喘氣聲。
我覺得心裏太難受了，實在受不了這種刺激了，就拿過被子蒙住頭，想堵住耳朵，隔壁的聲音卻一聲聲清晰的傳進被子裏來，每一聲都刺激著我的耳膜，讓我覺得很難過。
等我覺得實在是受不了了的時候，我伸手從床頭拿了一本書，躡手躡腳的下床準備逃到客廳去躲避一下。但等我走到那個暖氣出口那裏時，我的腳步卻邁不動了。我聽到他們好像從床上移到地板上，我就鬼使神差的把身子趴下，從那個暖氣出口向隔壁的房間裏望去，在暖氣擋板的間隙中，我看到一隻光滑圓潤的小腿曲著在暖氣出口前顫動，還有不遠處一隻繃緊的腳掌，腳趾頭向前分開挺立著。我換了一個角度，看到不遠處她的臉漲紅著，眼睛半閉著，嘴張著，粉嫩的胸脯上兩隻小乳房搖晃著，嫩紅的小乳尖直立著，兩腿分開，肚子被一個粗壯的男人壓著，她的一隻手搭在男人的粗腿上，另一隻手放在男人赤裸的臀部上。她的叫聲更清晰了，就像是響在我的耳邊一樣：
快～～～～快～～～～爽死了～～～～
我的心跳的像要蹦出胸膛一樣兔子一樣的從房間裏躥了出去，一直跑到客廳才喘了一口氣。客廳裏的蠟燭還在燃燒著，紅色的火光還在搖曳著，聖誕樹的彩燈還在暗夜裏一閃一閃的亮著。我坐在沙發上，耳朵裏還在傳來樓上的叫聲和床的晃動聲。
樓上的動靜慢慢的停息了。我吹滅了蠟燭，把聖誕樹的電源拔下來，在黑夜裏自己孤獨的坐著，恨自己沒有勇氣去早些跟她說聖誕夜等著她。
說了又有什麽用呢？我自己替自己辯護說。她不屬於你。
我這樣的在黑黑的客廳裏坐著，聽見有人從她的房間裏出來，我抬頭一看，看見她赤裸著身子，走到廁所去了。我的困倦開始襲上來，眼皮開始打架。閉上眼，在蠟燭殘餘的氣味中，我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十四
第二天早上我還在沙發上睡覺的時候，被一陣聲響驚醒，我睜開眼，看見她站在聖誕樹前，手上拿著那個手鐲，正在呆呆的發楞。我揉著眼睛從沙發上坐起來，她疑惑的看著我，問我說:
這個禮品盒是誰送來的？
我躊躇了一下，不知怎麽的，我就順口說，不知道是誰送的，我看見放在門口，寫著你的名字，就拿進來了。她懷疑的看了我一眼，接著說：
你真的沒看到是誰送來的嗎？難道什麽痕跡都沒留下嗎？不會是。。。不會是肌肉男給送來的吧？
我不知怎麽回答，隻好含含糊糊的說：
不管是誰給你的，一定是他喜歡你，也可能是暗戀你，不想讓你知道，所以悄悄的給你，也沒留下名字。
那末，這顆聖誕樹又是哪裏來的呢？好漂亮好大啊。
是我找房東借的。為了讓這屋裏多些過節的氣氛。
蠟燭是你買的嗎？她眼睛看著茶幾上的蠟燭說。昨天晚上我回來，一眼就看見那些蠟燭了。
是我買的，也是為了讓這屋子像個過節的樣子。
你昨天晚上是一直在客廳裏睡的嗎？她接著問。
我開始是在屋裏睡，後來到客廳裏來睡的。
啊啊，我聽見你從樓上下去的腳步聲。她一臉歉意的說。真對不起，昨天太吵你了，讓你在客廳裏過了一夜。
沒關係，我喜歡聖誕夜換個地方睡，喜歡在這個聖誕樹旁邊睡。
她翻來覆去的看著手裏的手鐲，自言自語的說：哎，可惜不知是誰送我的。她抬起頭，臉上泛出一絲快樂的笑容，問我說，你新年打算怎麽過呢？我說，沒有什麽地方可去，隻好就宅在屋裏。她可憐的看著我說，要不你新年前夜晚上跟我去一家club開party罷，那家club每年三十都搞一個大party，你到時跟我去吧，找點兒樂子，那裏還有很多年輕漂亮的女孩呢 --- 你會跳舞罷？
我點點頭說，好罷，跟你去，哪裏都行。她笑了笑說，到時快到晚上的時候我叫上你啊，咱們一起走。
看著她快樂的拿著手鐲走上樓去，我的心裏也有了一些快樂。畢竟，她喜歡這個手鐲，隻要她開心，我也就開心了。而且，要是能夠跟她一起過新年夜，我也可以在新年夜裏把我對她的暗戀向她挑明了。這樣的一想，我就不怨恨她昨晚跟別人睡了。我自己跟自己說，愛一個人，就是要讓她快樂，她還不知道我在暗戀她，我有什麽權利去嫉妒，去恨她跟別人在一起呢 ---- 但願那個人是真心喜歡她罷。
十五
自從她說要叫上我一起去參加新年夜的party，我的心就變得無比的快樂起來。我期待著新年夜早些到來，好讓我能夠跟她在一起快樂的過一個晚上，跟她一起聽新年的鍾聲，為她送上新年裏的第一聲祝福。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在新年鍾聲響起來的時候，去親吻她，當麵告訴她我對她的暗戀，讓她知道我愛她。
我的臉上洋溢著快樂，看到外麵的陽光也變得無比的嫵媚起來，連平素不愛出門的我，也禁不住要穿上衣服，到外麵的陽光下去散步了。我的心裏不斷的念著她的名字，覺得跟我的心情跟紀弦的一首詩裏麵描寫的是一樣一樣的：
用了世界上最輕最輕的聲音，
輕輕地喚你的名字每夜每夜。
寫你的名字。
畫你的名字。
而夢見的是你的發光的名字
我想像著新年夜的來臨的時候，我摟著她的腰，跟她在party上一起跳上一曲狂熱的桑巴舞。華美的房間，綺麗的舞場，樂手們吹起動人的薩克斯管，她的步態輕盈，裙裾飛揚，臉上帶著迷人的微笑。在鍾聲敲響的時刻，我跟她一起倒數3，2，1，然後把嘴唇緊緊貼在她的紅唇上，我要摟緊她，讓她永遠不會從我的身邊失去。
十六
新年夜的那一天終於來臨了。那天白天，家家商店還都開門，從Boxing Day開始的一周清倉大減價活動還沒有結束。街上的人和車比平時多了許多，商店裏熙熙攘攘的，排著長長的隊伍，很多人都在趁著這一周減價買想要的東西。
我睡到快中午的時候爬起來，光著腳先跑到客廳，打開窗簾讓陽光照進來。從窗戶裏向外望去，看見天氣是出奇的好，明媚的陽光暖暖的撒在街上，給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身上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一對對情侶挽著手，提著購物袋在街上興高采烈的走過。雖然地上還都是積雪，但是陽光照到雪上，連雪也顯得溫暖起來了。
我洗漱好了，穿上羽絨服，帶上一雙厚厚的手套，走到街上來。外麵的寒風還是刺骨的冷，凍得我的臉和耳朵發紅。我把羽絨服的帽子戴上，把脖領上的扣子係好，撿著有陽光的路上走，踩過路上的冰和積雪。一處商店門前的黑冰，差點把我滑了一個大跟頭。我懶洋洋的走在街上，看到家家店鋪門窗上還懸掛著聖誕的彩燈，貼著聖誕老人的頭像，裏麵放著聖誕的歌聲，街上的那些紅男綠女們都在喜氣洋洋的搶購減價商品，滿街車來車往，歡聲笑語。
我受了街上情緒的感染，再加上想到今天晚上要和她一起去參加party，我就忘記了一切的煩惱，心情也好了起來。當我走過一家店鋪的時候，一輛車迎麵飛速駛來，從我身邊經過時把地上融化的雪水濺了我一身一臉。我呆呆的站住了腳，憤恨的衝著遠去的車的背影看了一眼，卻也無可奈何，隻得自認倒黴。
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地上的雪和泥土濺了滿身斑點的衣服，和從店麵的窗戶的反光裏看見自己的長長的頭發，我先自慚形穢起來，想無論如何要去理個發，買身衣服才能跟她去參加party。我順著街道慢慢走下去，沿街找到了一家理發店，進去把長長的頭發給剪理整齊了。
從理發店出來，我看到旁邊的一家店裏寫著皮衣大減價，就踱進去，挑了一件打4折的看上去很暖和的皮夾克，試了一下還合身，就買了下來。出了門，我馬上把身上的斑斑點點的羽絨服換下來，覺得理了發，換上新的皮夾克，渾身輕爽起來。
手裏搭著換下的濺上了雪泥的舊羽絨服，我依舊順著有陽光的街道，一步一步的向著寓所的方向走來。走過一家銀行的時候，我進去到取款機上去了一些現金出來，又看了一眼存在銀行的銀子餘款，看得我是英雄氣短。估略的算了一下下個學期的學費和各種開銷，掐指一算，帳上剩下的銀子也就夠勉強交學費，生活費還要靠在房東那裏打工才有著落。我從銀行裏出來，自己盤算道：
銀子總是不夠用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年了，今天就痛快的用一下吧。
我想起了那天她請我吃pizza，就想買些東西回請她。我想party上未必會有很多吃的，想最好先在寓所裏跟她一起吃完晚飯再去party。我記起她有一次聊天的時候說過，她從小在海邊長大，愛吃海鮮，就走進一家叫Farm Boy的食品店裏，在海鮮櫃台轉了一圈，買了兩隻過節大減價的龍蝦和一瓶海鮮醬出來。回來的路上，我順道買了一些比利時巧克力和雜食，一盤聖誕歌曲CD，幾隻蠟燭和一打鮮花，又去啤酒店裏買了一些啤酒，抱著這一堆東西心情很高興的慢慢走回寓所來。
走到寓所，打開門，把東西放下，我深吸也一口氣，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一些陽光，一些吃的，一個小小的期待，讓我的心情就快樂起來。我想，我今天晚上要告訴她我對她的暗戀，讓她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默默的一直愛著她。
十七
到了寓所裏，我先去敲了一下她的屋子的門，裏麵沒人回應，知道她還沒有回來。我去浴室洗了個澡，把身上的頭發茬子洗下去，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從浴室出來，我看到外麵天已經黑下來了，就走到廚房，把龍蝦洗好，放上一些蔥薑蒜給蒸上，過了一會兒龍蝦的誘人的鮮味兒就充滿了整個屋子。
等龍蝦蒸好了的時候，我看了一眼表，已經是快晚上6點鍾了。我想她可能該回來了，因為party一般晚上8，9點鍾就開始了，她還要換衣服，化妝打扮什麽的，這樣她怎也也得7點以前回來做這些準備。我就把龍蝦端到客廳的一個小桌子上，把啤酒和刀叉，餐巾紙擺好，巧克力和食品擺在旁邊的小茶幾上，把買來的蠟燭放到小桌子上點上，把鮮花放到沙發旁邊一個不顯眼的地方，把CD放到客廳裏的CD Player上。屋子裏立刻就飄滿了聖誕的喜慶的音樂聲。
我走到窗戶前，等著她回來。拉開窗簾，我看到窗外不知從何時開始下起了小雪，晶瑩潔白的雪花在窗前飄過，落到玻璃上和地上。隔著玻璃窗，我仔細看著玻璃外麵的雪，它們像是煩愁的思緒，漫無邊際的落下來，連綿不斷。落到馬路上的雪頃刻之間就變成了雪泥，沾在窗戶上的雪花呈現著整齊的六角形，慢慢的被窗戶上的熱氣融化掉，變成水霧留在玻璃上。街上的路燈都亮了，雪花在路燈的昏黃的燈光裏跳著輕盈的自由的舞蹈，像是精靈一樣的靈巧，逐風而去。客廳裏的CD player裏響起了童稚的聖誕歌聲：
On the first day of Christmas, my true love sent to me
A partridge in a pear tree.
On the second day of Christmas, my true love sent to me
Two turtle doves, And a partridge in a pear tree.
On the third day of Christmas, my true love sent to me
Three French hens, Two turtle doves, And a partridge in a pear tree.
On the fourth day of Christmas, my true love sent to me
Four calling birds, Three French hens, Two turtle doves,
And a partridge in a pear tree.
On the fifth day of Christmas, my true love sent to me
Five golden rings, Four calling birds, Three French hens, Two turtle doves,
And a partridge in a pear tree。。。
看到擺著桌子上擺著的龍蝦和啤酒，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晚飯，一股餓意就從胃裏湧上心頭。燈光下，龍蝦的殼子是紅紅的，裏麵的肉是雪白雪白的，鮮嫩的蔥薑味道時時挑戰著我的轆轆的饑腸。茶幾上的巧克力散發著杏仁的香味。我咽下幾口吐沫，揉揉肚子，卻不願意先動刀叉，我想等她回來同她一道吃。
我打開電視，讓電視來轉換自己的饑腸的注意力。電視上正在演一個聖誕老人的電影，裏麵的一個男人在烤火雞。火雞烤過頭著火了，他拿來滅火器對著火雞猛噴一氣，火雞上堆滿了白色的泡沫。
我一邊看電視，一邊等著她，耳朵聽著門外的聲音。我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已經快8點了，她還是沒有出現。電視已經換了好幾個頻道，裏麵的節目越來越沒勁兒，我關上客廳的燈，在黑暗裏凝視著蠟燭的火光，體會著這節日的夜晚一個人的孤獨。
我心裏默默的對她說：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你怎麽還不回來呢？你答應過要跟我一起去party的啊。你快些回來吧，我在等著你。
這樣的等了幾個小時，她的身影一直沒有出現。我想，她此時此刻肯定是在跟別的人在一起歡樂，把她說的跟我一起去party的事兒給忘記到腦後了。唉，暗戀一個人原來是這麽的痛苦。當她在跟別人歡樂的時候，你隻能把淚水咽在肚子裏，她的心裏沒有你，她根本不知道你在想她，等著她。你所有的思戀，所有的愛慕，所有的悲傷，她一點兒都不能理解。她一點兒都不知情。
蠟燭的紅紅的火光搖曳著，越燒越低，CD Player裏的歌聲早已經停了。窗外沒有了汽車聲和行人的腳步聲，隻有凜冽的寒風嗚咽的刮過的屋頂。夜深了。蠟燭的紅淚一滴一滴的垂在了玻璃盤子的底兒上。電視裏正在實況播出紐約時代廣場上人們歡呼著在倒記時的場麵，10，9，8，7，6，5，4，3，2，1，電視裏的主持人在高聲興奮的說，Happy New Year！廣場裏麵群情歡騰，一片片彩紙從旁邊的高樓大廈上飄落下來，人們擁抱在一起，親吻著，帽子飛舞著，歡慶新年的到來。看到別人歡騰的場麵，我臉上帶著淚水笑了，雖然我的心裏隻有悲傷和心碎的感覺。
饑餓和悲傷終於打敗了我想等著她回來一起吃飯，祝她新年好的意願，我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十八
她把我從沙發上捅醒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鍾了，茶幾上的蠟燭已經燒到了盛蠟燭的玻璃盤底部，微弱的藍色的火苗在無力的搖動。我從夢裏猛然醒來，睜開眼睛，看見她站在我麵前，在燭光的一閃一閃的映照下像個鬼影，黑色的身影拖長在地上。在那一刹那我不知自己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裏，隻是呆呆的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她抱歉的對我說，下午去了一個朋友那裏，在那裏絆住了腳，後來就直接去朋友的party了，沒來得及回來。
我的心裏還在悲傷著，但是看到她出現在眼前，覺得好受一些了，就說，沒關係的，你也沒有車，回來接我還得麻煩你的朋友。你餓了嗎？咱們一起吃飯吧，我今天做的龍蝦。
她詫異的看了我新理的頭發一眼，又看了客廳裏的桌子和茶幾上擺的東西，就說：你今天好怪啊，又是龍蝦，又是啤酒，又是蠟燭又是巧克力的，給誰準備的啊？
我本來準備去拿藏在沙發側麵的花給她，聽她這麽一說，覺得她對我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心裏湧過一陣淒涼，突然覺得不好把花直接給她，覺得那樣太唐突了。我就盡量用了平靜的口吻跟她說，我是。。。我是在等----等一個人，可是她沒有來。她用充滿同情的眼光看著我說，哦，你太可憐了，我要早知道會是這樣，無論如何也會回來叫上你去party的。這麽大年夜的你一個人過多孤單啊。我忍住眼裏又要流出的淚水，勉強的笑了笑說，唉，不怪她，隻怪我自己沒跟她講清楚。你看，龍蝦做好了還在那裏，一筷子都沒動，你要是餓了的話，咱們一起吃吧，我一個人沒心情吃 ---- 上次你請我吃pizza我還沒有還你的情呢。
她看了龍蝦一眼說，我在party上已經填了一些零食了----不過，這個龍蝦看上去好誘人啊，看到它，我還真覺得有些餓了。你等一下，我去換身衣服，洗個澡就來。
她這麽一說，我才注意到她的身上還是穿的開party的衣服，一個紫羅蘭色的帶褶的紗裙，上麵露著肩，光滑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寶石綠珠子串成的項鏈，嘴唇上是玫瑰紅的唇膏，臉上的脂粉也還沒有去洗掉，顯得比平日更加性感和迷人。我就點點頭說，你去罷去罷，我等著你。
她高興的回屋子裏去了。一會兒我聽見浴室的水聲，知道她在洗澡。我進了廚房，打開水龍頭把臉上的淚痕洗掉，拿餐巾紙擦了一把臉，然後找了兩個酒杯和兩個幹淨的盤子，重新回到客廳裏。我把空盤子擺在桌子兩邊，把刀叉和餐巾紙放到盤子旁邊，打開啤酒，把酒倒滿兩個酒杯，啤酒的泡沫從酒杯頂上冒了出來，流到了桌子上。我把桌上的啤酒沫用餐巾紙擦掉，端著酒杯端詳了一下，看見裏麵黃澄澄的啤酒裏映著蠟燭搖曳的光。我喝了一大口冒著泡沫的啤酒，一股苦味灌進了胃裏。
過了一會兒，她就從浴室出來了，她換了一身寬鬆的PJ，一頭長發濕濕的垂在肩上。進了客廳，她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桌邊的一把椅子上，先從桌上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又拿叉子紮了一個紅彤彤的龍蝦，放到了她自己的盤子裏，用手撕開龍蝦的殼子，把裏麵的雪白的用叉子紮到盤子裏。我把海鮮醬遞給她，她到了一些海鮮醬在盤子裏，蘸了龍蝦肉吃，說，你是怎麽做的？真好吃。
我跟她一起邊吃邊喝。她一喝酒，就好像特別能說，開始給我講她的party上碰到哪個哪個朋友了，誰誰誰又怎麽樣了，全不管我認識不認識那些人，自己說得津津有味的。我聽著她興奮的講party上的事兒，看著她很天真很開心的樣子，我的心裏也不那麽難受了。她的剛洗過的肌膚顯得更加光滑白嫩，我能聞到她身上飄來的淡淡的綠蘋果香味，她的長腿無意之中碰到了我的腿，又縮了回去。我偷眼看了一眼她的粉白的胸脯，她的兩隻不大不小的圓圓的乳房在PJ 後麵隨著她的說話的聲音在微微的起伏。
我正在看著她，聽她講故事，她突然停下了叉子，兩隻眼睛看著我，好像有什麽話要問我一樣。我就催她說：
怎麽了，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她見我在催促她，就直截了當的問我說：
你是在房東的那個成人音像店裏打工麽？
我看她這麽嚴肅的問我，不知是什麽用意，就說：
是啊，每個周末都在他的店裏打工。你是想借什麽成人片子嗎？那裏什麽樣子的都有，周末的時候你隻管來挑，我不收你錢，你隻要在周一之前我還在那裏的時候還回來就行。
她搖了搖頭，沉默了數秒鍾，又接著說：
你知道房東還在那個店裏賣白粉嗎？我就在他那裏買過白粉。
我聽了她這話，倒吃了一驚，在那裏工作了這些個周末，我竟不知道房東還經營這種業務。怪不得我覺得店裏老有一種怪味，刺激的我腦仁痛。我看著她嚴肅的麵容，她好像在懷疑我給房東賣白粉。她看我吃驚的神態，以為我在那裏賣白粉讓她給揭穿了害怕，就接著說：
你知道賣白粉是犯法的，你為何要貪圖幾個小錢給他做這個事情呢？萬一警察來搜查房東的店，你正在那裏被人家捉了去，說你販毒，他們不是把你投入監獄，就是馬上會把你遞解出境。你在C大好好學習，將來會有個好工作，房東付給你多少錢，你給他做這個事情，擔這個風險？你太傻了，太不值了。它會把你的前程給毀了的啊。過去你做了就做了，今後請你寧肯不掙這個錢，也不要跟房東打工，你這樣是很危險的。
我聽了她的話，更加吃驚了，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她見我不說話，以為說中了我，就又接著說：
你在C大，不能在學校裏找個工打麽？學校裏有快餐店什麽的，幹什麽也比在他那個店裏打工強。你可不要為了掙這幾個錢把你自己的前途給耽誤掉啊。你要是實在找不到工打，我給你介紹到我的那個脫衣舞吧裏麵去罷 --- 你不是會做中餐的麽？你在那裏的廚房裏幫著打個下手總是可以的。
我知道她是在為我操心，心裏很感激她能為我著想，更感激她能夠直接的講出來。我冷靜了一下，等她都說完了之後，就跟她解釋說，我不知道房東還賣白粉，我也從來沒有給他賣過白粉。既然他是這樣的一個人，幹這種勾當，我以後就辭了那份兒工，再找個別的工打好了。
她聽我這麽一講，就歡喜起來，眼裏露出了高興的神情，說：
對不起我剛才錯怪你了。你知道，我是為了你好。聽說你在房東那裏打工，就想到那一層裏去了。我是沒有希望了，我沒有本事沒有學曆，所以在脫衣舞吧做個舞女來掙些幸苦錢謀生罷了。你是C大的學生，我聽說你那個專業還是挺好的，將來一定能進政府找份好工作，你隻要忍受住這幾年做學生的幸苦，將來一定會不錯的。
她這樣誠懇的勸我，讓我覺得很感動。我看著她的嬌美的臉龐，光滑白膩的皮膚，白嫩的脖子，PJ裏麵誘人的一起一伏的乳房，她的紅唇，她的兩隻纖細修長的手，我竟要把持不住自己，要抱住她親吻她了。
我體內的欲望在勃起。我想當麵跟她表白，告訴她我對她的暗戀，告訴她我愛他。我想把她摟過來，想猛烈的親吻她的雙唇，想把手伸到她的衣服裏麵去揉搓她的小乳房，想把她的衣服脫了，抱到樓上的床上，進到她的身體裏麵去。但是我看到她那單純的眼神，和關心的神態，知道她隻是把我當作一個知心朋友，而不是愛戀，我就心裏把自己的欲望強烈的給壓下去，自己罵自己說：
她並不愛你，她隻是同情你罷了。她是把你當作朋友來關心。你現在什麽都沒有，隻有她是你的唯一的一個朋友。你別再癡心妄想了，你配不上她。她不會真的愛你的。她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你隻是一個窮學生，還是個外國來的，連移民的身份都沒有，英文也講不好，自己的生存都有問題，她會真的愛你嗎？你有什麽能值得她的愛的呢？她若是肯跟你上床，也隻是憐憫你同情你罷了。
不要再想得到愛了。你這個樣子是不配得到一個愛情的。
天下的女人沒有一個是你配得上的。你就死了心罷。
這樣的把自己的感情和欲望強行壓製下來，我走到旁邊的茶幾上，把擺在上麵的那盒巧克力拿過來，遞給她說：
這個巧克力你拿去吃罷，我不怎麽愛吃甜食的，也沒有別人可送。
她接過巧克力，高興的說：
謝謝你。你對我這樣好，我都不知道怎樣的感謝你了。
我們把酒喝幹了，把龍蝦吃光了，她幫著我收拾桌上的盤子的時候，突然看見了沙發邊上的花，就驚異的回過頭用她的兩隻大大的眼睛掃了我一眼，問： 那是你給你等著的那個人買的花嗎？她是誰啊？我有沒有見過？
我說，你沒有見過她，她不會再來了，就把這個花送給你罷，擺到你的房間裏去好了。
她謝了我，幫我把髒盤子端到廚房去，然後擁抱了我一下說：
新年快樂 --- 我要去睡了。
我輕輕抱了她一下，鬆開手說：
也祝你新年快樂， 趕緊去睡吧。我明天就去找房東，跟他說以後不去替他看店了。
她衝我豎了一下大拇指，然後倒退著，走到客廳，拿上巧克力和花，上樓梯回房間裏睡覺去了。
十九
聽到她回到房間裏，把房間門關上了，我的世界又重新回到了黑暗裏。先前的期望和計劃都已經破滅了。我沒有能跟她表白我對她的暗戀，也沒有能跟她一起去新年夜的party，更沒能在新年鍾聲敲響的時候第一個給她祝福。
人生果然是殘酷的。世上最悲慘的事，莫過於發現你癡心所愛的人，她其實並不愛你，甚至不知道你愛她。就像張小嫻說的：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我在廚房裏把盤子洗幹淨了，晾上，然後拿著一塊搌布回到客廳裏，慢慢的擦著剛才吃飯的桌子，心裏在想：
我的銀子，隻勉強夠下個學期的學費，若是不給房東打工，每月少掉這四五百刀，房租和飯票到哪裏去掙呢？校裏的幾處能夠打工的地方，早已有人在那裏排長隊，而且就是學校的快餐店咖啡店，他們也要相關打工經驗，我從來沒有這方麵的打工經驗，怎麽能找得到一個打工的機會呢。我如何是好呢！
把我屋裏的電視給賣了罷，但是恐怕賣不了多少錢。
她們做脫衣舞女的女孩子也真的是很可憐的，現在吃青春飯，像她這樣漂亮的女孩子，還掙不了多少錢，還受人欺負，更別說那些長得不如她的舞女了。就是像她這樣的，女人的青春都會過去的，將來怎麽辦呢？好的男孩子，誰會去找一個舞女做自己的女朋友呢？即使像那個肌肉男那樣的沒工作的男的，不是最後也跟她分了嗎？她若要找一份真的愛，恐怕像我一樣，難找呢。
可是我比她還差很多，她至少有一些朋友能夠一起快樂的在一起，也總有男人跟她上床陪她玩。我什麽朋友也沒有，也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安慰我寂寞的心靈和肉體，可惜我的青春年代，就要這樣的浪費在這異國他鄉了。
我去找份作體力的labour 工罷！啊啊，但是我的這個手上個網敲個字還可以，去做純體力活怕是做不了罷。
要是沒有父母，也好辦，我就自殺死了罷了。可是現在父母還在，不能想這兩個字。我長這麽大，沒能報答他們，要是我自殺了，他們要痛心死了，那樣太對不起他們了。
我要是一個女的就好了，至少我還可以把自己給賣了。
她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對她的暗戀，我是以後向她表白了好呢，還是不告訴她呢？
………
這樣的前思後想了一番，我的頭緒很亂，腦袋也開始痛了起來，心情就變得壓抑沮喪起來。聽見外麵的風刮的愈發厲害了，好像有冰雨在敲打著窗戶，我想反正也沒有困意，索性趁著黎明前的黑暗時刻，到外麵走走，舒緩一下沮喪的心情罷。我就放下了搌布，穿上了皮夾克，走出外麵去散步。
我順著bank街漫無目的的走下去。街上的店鋪都關門了，紅紅綠綠的霓虹燈也熄滅了不少。街頭沒有什麽行人，連平素蹲在街角要零錢的乞丐也不知躲到哪裏避風雪去了。外麵的冰雪越下越大，我的頭上身上都是雪。我想起了安徒生的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的那個童話，就從身上摸出一盒煙，一盒火柴，然後顫抖著手用火柴點煙，點了好幾次才終於點上。我吸了一口煙，讓煙氣在胸裏悶了一會兒，然後把胸中的濁氣合著煙霧一起吐了出來。
我走過一個街角的時候，看到一個打扮妖豔穿著長筒靴子的妓女在屋簷下徘徊，她追過來問我，要有人陪嗎，100刀一次。 我搖搖頭，她就又問我，50刀幹不幹。我甩開她向前走去，她又追過來，可憐巴巴的說，20刀行不行。我一看她的那個樣子，就知道她是毒癮上來了，急需錢去買毒品的。我摸了摸兜裏，找出了一張5刀的鈔票給她。她謝了我，又跑回到屋簷底下去等下一個行人去了。
雪還在不斷的下，雲層黑黑的，把整個的天都給罩在一個黑袋子裏，在這該要黎明的時候，天空一點兒光線也沒有。路燈投在雪地裏的，是我的孤獨的拉長的身影。警車碾著積雪從我身邊慢慢的駛過，裏麵開車的警察狐疑的看著我，像是在懷疑我是毒販子一樣。一輛汽車在我身邊停下，車裏的司機搖下窗戶，問我去哪裏，要不要送我一程。我對他搖搖手，謝絕了他的好意。
這樣的一個人頂著風雪在街上走了一個小時，我的抑鬱狂躁的心情終於平靜下來。回想這幾天裏的事情，我忍不住仰天長歎了一聲：
唉，世上可有一個人能理解我的煩惱，我的痛苦，我的愛戀的麽？
可有一個女人會真心的愛我的麽？
我就忘掉愛情，把這一段暗戀深藏在自己的心裏罷 --- 把這暗戀的苦酒，自己一個人獨飲了罷。
（全文完）
你怎麽看到這部來了，好幾年以前寫的了。如果現在重新寫，我想會寫得完全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