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葉子簽下簽證後的一天晚上,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問我第二天有沒有功夫去吃飯,她說她要把錢還給我,順道兒請我吃頓飯,好感謝我幫她的忙。我正在家裏愁悶得慌,接到她來的電話,就很高興的說,幹脆明天早一些一起出去玩吧,我帶你去吃北京的小吃。
第二天中午,我到葉子的旅館門口去接上她。她從旅館裏出來,穿著一個紫色的上衣和白色的短裙,腳上穿著一雙棕色的半高跟涼鞋,頭發束在後麵,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她見了我,就大方的把手挽住我的胳膊,說今天去哪裏吃小吃?我說,隆福寺吧,那裏北京的小吃店最多。她問,隆福寺在哪裏?我說,在美術館附近。她說,美術館?我們吃完能不能去美術館看看?我說好,我也好久沒去那裏了,吃完小吃正好去那裏消食。
因為早上下過一場暴雨的緣故,這天的中午天氣不冷不熱的,很是舒服。天上的雲彩一層摞著一層的,像是水墨畫一樣,有的濃黑濃厚的,有的清灰寡淡的。陽光藏在了雲層的後麵,把雲層照出不同的樣子,有的像是雪山,有的像是怪獸。風吹過來,竟不似往日的熱風,透著一股雨後的清新和涼氣,地上新被雨水洗過,也幹淨了好多。我的連日陰鬱的心情,因為下雨後的涼爽和有葉子在身邊,也變得少有的開朗起來。
這麽一個少見的清新的夏日,我跟葉子沿著隆福寺街上走著,街道兩邊的人行道上是一塊一塊青石鋪成的石板路,路兩邊是一家一家的小吃店,夾雜著禮品店,電影院和路邊的小攤。小攤的攤主們熱情的對著行人打招呼,攤上各種琳琅滿目的小禮品,吸引著葉子的目光。我們不時在小攤上停下來,葉子挑著小攤上擺著的小首飾和絲巾,她有時把小首飾戴在手上,有時把絲巾圍在脖子上讓我看好不好看,不時的驚喜著。我覺得她的性格很可愛,就像是一個見了什麽都新鮮的小貓,一點小小的新奇都能讓她很開心。
我平日都是宅在家裏,麵對著毫無生氣的牆壁和家具,偶爾出來也是在街上匆匆而過,沒有心情去看街上的景物。我的心早已經灰死和過早的衰老了,平素看到的都是社會的黑暗,人心的險惡,官吏的貪婪和世人的冷漠,早已經把世界看成是黑漆漆的沒有光明的一片,在絕望裏早已忘記掉了人世間的一切美好。葉子讓我重新看到了世界的光明的一麵。看到她高興的逛街,我的心情也受到感染,覺得我還是一個沒有完全灰死掉的人,這灰黑的世界,因為她的快樂,也光明了一些起來。
這樣沿著石板路走了一會兒,我們進到路邊的一個看著還比較幹淨的小吃店裏麵。葉子看著裏麵名目繁多的各種小吃,不知道該點什麽。我說我來點吧。我要了兩碗豆汁,一碟灌腸,兩碗涼粉,一碟 豌豆黃,一份京東肉餅和兩碗小米粥。我們把這些吃的端到外麵的桌子上,擺了一桌子。葉子喝了一口豆汁,搖著頭說,不好喝,好像餿了一樣。我說,這是北京的傳統小吃,喝得就是這個餿味兒。我們吃著吃著,天忽然開始下雨了,豆大的雨點斜打在桌子上。我們趕緊端著剩下的吃的跑進屋裏去,渾身已經被雨淋濕了。屋裏人滿滿的,幾乎找不到坐的地方,我們跟別人湊合著擠在一個桌子上,一邊吃小吃,一邊看著窗外的雨。不多一會兒,雨停了,陽光從雲層裏鑽出來,照在桌子上,桌子上殘餘的雨珠像珍珠一樣閃著光。
我們吃完了小吃,就到不遠處的美術館去看畫展。裏麵正好有個現代派的抽象藝術展覽。我想起大學時的一個老師說的,那些色彩斑斕的抽象畫是畫家把一瓶混合顏料放在玻璃瓶裏麵,擺在畫布前的桌子上,然後拿氣槍射擊瓶子,把玻璃瓶打碎後讓顏色飛濺到畫布上形成撞擊的效果。我不知道那個老師說的是不是真的,不過展覽中的有些油畫倒像是這樣產生的效果。我在裏麵冒充內行地對掛在牆上的那些抽象的畫指手畫腳的瞎評論一通,發現不光我這樣,裏麵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手托著腮幫子假裝內行的對那些誰也看不懂的現代派作品相麵,然後根據自己的喜好亂評論一通。
從美術館出來後,我們就走著到東四去逛街,她拉著我進了一個叫黑與白的時裝店裏,裏麵的衣服不是白的就是黑的。她試了一身黑衣服,那身衣服穿在她身上簡直美極了,就像是羅馬假日裏的赫本一樣。店裏的銷售小姐一個勁兒的恭維她,跟我說,你的女朋友真漂亮。我讓銷售小姐給恭維的放不下臉麵,就把錢包掏出來,說這身衣服我買了,送給葉子。葉子說,太貴了,她不要。可是我看見她的眼神裏太喜歡這身衣服了,就堅持說,必須要買,這身衣服就是給你特製的。那個銷售小姐借機一邊誇葉子好看,一邊把價碼提到最高。我不好在葉子麵前跟她們討價還價,就按她們說的價格買了,然後我替葉子提著衣服,接著逛街。
我們一直逛街逛到天黑,把從東四到東單的街上的所有的時裝店都挨個逛了一遍,葉子還是很興奮,而我卻有些累了。葉子看我有些疲憊,就說,不好意思,光讓你跟著逛街了,我們回去吧。我看了看表說,天晚了,去吃晚飯吧。葉子說,你還餓啊,中午我吃得太撐了,現在什麽也吃不下去。我說,隨便吃些吧,不然夜裏會餓的。葉子說,也好。
順著街邊走下去,我們想找一間幹淨的餐館吃飯。在黑夜裏,店麵裏麵的燈光顯得愈發白得耀眼。街頭上有很多紅男綠女在挽著手走過,街燈的昏暗的燈光如水一樣從他們的頭頂流下去,留到他們的臉上和衣服上,又流到地上,消失在黑影裏。葉子還是挽著我的胳膊走著,她好像也有些累了,腳步慢了下來。
葉子和我走上了一處過街天橋,她突然停下了腳步,在欄杆邊停下,看橋下往來的亮著車燈的車輛。遠處的幾個樓頂上閃著紅色和白色的霓虹燈光。我站在她的身邊,溫柔的夜風吹過來,撫動了她的頭發,她在原本清秀的麵孔在夜幕裏顯得朦朧而可愛。她的黑眼睛看著遠處,嘴裏喃喃的說,多好的一個晚上啊,我都不想出國了。她回過頭來,牙咬著嘴唇,黑色的瞳仁盯著我,我看到裏麵一叢熱烈的火在燃起。
我忍不住伸手摟住了她的腰,讓她靠在我的身上,她的細腰軟綿綿的。她的臉龐就在我的臉旁邊,頭發垂到了我的臉上,我覺得她的臉在發熱。她的雪白滑膩的脖子,誘人的肩膀,衣服裏麵堅挺的小乳房,都在我的眼前,讓我心動。她抬起頭,輕輕的親了我的臉頰一下,然後把我的手慢慢而堅決的推開,身子掙脫開來,說,走吧,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從天橋下來的時候,她低著頭不出聲的走,什麽都沒說。到了橋底下的時候,她突然揚起頭來,問了我一句:你說,時光能夠倒流嗎?我問她怎麽了。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有些後悔了,不該嫁人出國。她走了幾步,又問我說,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嗎?我說,你當婚姻是兒戲的嗎?她的眼神黯淡下來,不再說什麽了,隻是默默的拽著我的胳膊走。
十
八月份通常是北京最熱的月份。那天的白天雖然下過雨,有過短暫的涼爽,夜晚倒反而悶熱上來。在慘白的路燈燈光下,我跟她麵對麵坐在馬路邊的一個餐館外麵的簡陋的桌子旁邊,桌上擺著幾瓶冰鎮啤酒和幾個涼菜。她化了淡妝,眼皮上有一道淡淡的眼線,睫毛卷卷的。夜色裏,不斷有蚊子嗡嗡著過來湊熱鬧,我們一邊喝著酒,一邊揮著手趕蚊子。
月光銀子一樣照在她的臉上,喝了幾杯酒後,她的臉顯得更加白,嘴唇更暗紅了,蓬鬆的頭發半遮住有些迷離的眼睛。我去給她倒酒的時候,把自己的筷子碰倒了地上。低頭到地上去摸筷子的時候,又把自己的酒杯給碰灑了。葉子說,你醉了。我覺得頭是有些暈,想站起來去廁所,腿一軟,又坐下了。我問葉子,你當時為什麽決定這麽年輕就嫁人呢?她歎了一口氣說,因為大家都想出國啊,嫁人出國最省事兒了。我放下酒杯說,難道你就沒有想,婚姻是一輩子的事,難道為了出國就可以嫁給一個陌生人嗎?她垂下眼睫毛說,我們那個城市裏漂亮女孩都是時興嫁人出國啊。水嫁人出國了,大家都很羨慕,我們鄰居什麽的都很羨慕我,我的朋友和同學們也很羨慕我啊。我沉默了一會兒,問她,那你覺得你愛他嗎?說完這句話,我就有些後悔,這個問題問的太不好了。她垂著眼簾,呆了一會兒說,我跟他是我舅媽給撮合的,隻在他回國來相親的時候見過兩次,我跟他 ---- 我跟他沒有什麽愛,他走了我也不想他,他也不會想我的,我們不過是做一個兩廂情願的交易,他想娶一個漂亮老婆,我想出國。我現在有些後悔當時太草率了,可是來不及了。
她低下頭去,擺弄著手裏的酒杯,頭發遮住的黑暗中,我看見她的眼裏閃出一些淚花來。我本來對她這樣為了出國嫁人有些鄙視,看到她的心裏難受,我的心裏也難受起來,那些鄙視跑到了九霄雲外去,心裏對她多了許多憐憫。我跟她開玩笑說,說老實話吧,你是不是想拿他當一個跳板,出去以後就跟他離婚?她撅著嘴生氣的說,你太小低瞧我了,你以為我是拿他做跳板啊?我真的不是,我是想跟他結婚生孩子過一輩子的,不管有沒有愛情。我譏笑說,愛情,愛情算個鳥兒啊,現在誰還講愛情呢?她悶了半響說,我媽說,男人都差不多,大多數男人都不壞,關鍵是看誰有前途。我對著著她的眼睛靜看了幾秒鍾,那是一雙純淨的一眼可以看見底的眼睛,她把遮在眼睛上的幾絲烏發撩開,問我,你看什麽?你說,我媽說的有沒有道理?我苦笑了一聲,說,有道理。那他一定是很有前途了?她自信的微笑了,說,當然了,他本科是 xx 名牌大學的,被學校保送出國留學,拿到了博士學位後,現在又在讀博士後,雖然年齡大了一些,但是看上去人很誠實很厚道,也很聰明的,是個可以信得過的男人。女人還不是遲早都要嫁人生孩子過日子的嗎?說完,她端起手中的啤酒來,跟我說,幹。我和她一口氣把杯子中的酒給幹了。
我們把桌上的啤酒都喝完之後,葉子和我都有些醉了,我走道兒的時候覺得像是踩著棉花,有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她走路也有些不穩。我結了賬,跟她一起走出餐館,我說送她回旅館,她看了一下手表,說,不急,你晚上有事情嗎?我說,沒事情,反正這些日子就是等待出國,你要是不急著回去,咱們就壓壓馬路。她點了下頭說,好啊,這些日子光一個人呆在旅館裏,沒勁兒死了。
她拽著我的胳膊,我們順著熱鬧的橫街一起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看到一個放夜場電影的地方,燈火輝煌的門口櫥窗裏貼著大電影海報。她拽了一下我的胳膊說,陪我看場電影去吧,我一個人不敢去看。我大著舌頭說,看電影怎麽一個人還不敢?她細聲細氣的說,有一次我自己看電影,碰到一個酒鬼坐在我身邊,他身上的酒氣熏得我直暈,可是我又不好走開。電影演到半中間,那個酒鬼伸出手來抓我的胳膊,把我嚇了一跳,趕緊走出電影院去了。好在那個酒鬼沒跟出來,不然要嚇死我了。自那之後就不敢一個人看電影了。我點點頭說,好吧,我好久也沒看電影了,今天咱們看個通宵。
我跟葉子進到電影院裏,夜場的人不多,我們挑了一個後麵的座位坐下,裏麵正在演老片子《魂斷藍橋》。片中費雯麗演的那個美麗溫柔善良的女孩以為她深愛的男人陣亡,這個無比清純的女孩為了生活所迫變成了妓女。她的靈魂愛的是一個王子,肉體承受的是嫖客的蹂躪。在她的王子回來之後,她無法親口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來求得他的原諒。即使告訴了真相又有什麽用呢?她的王子太完美了,而她被許多嫖客睡過。他知道了絕對不會原諒她的。當片子演到費雯麗站在雨霧中的滑鐵盧橋上,任雨水衝刷著她的雨衣和卷發,她那曾經燃燒著愛情的火焰的眼睛黯淡了,毅然的走向她那不可避免的歸宿時,葉子趴在我的肩頭抽噎著。我撫摸著她的頭發說,哭什麽,電影都是騙人的,賺你這樣的傻姑娘的眼淚的。我們又看了一會兒後,她打著哈欠說,困了,不想看了,想回旅館了。
我們就從電影院裏出來,拉著手在街上攔出租車。這時已經是淩晨三點鍾左右了,平素熱鬧的街上,此刻靜寂無聲,隻有幾個零散的行人在街上孤單的走。我們打的來到了她的旅館前,她在旅館門口鬆開我的手,說,我要進去了,這裏旅館的人不會讓你進去的,你也早些回家睡覺吧。我說,不讓我進去坐一坐?她說,就是我想讓你進去,旅館的人也不答應,沒有結婚證他們不會讓一男一女住一個房間的。我點點頭,說,好吧,晚安,明天我再給你打電話。她點點頭,用黑黑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就進旅館裏去了。我心裏不願與她訣別,就在旅館門口看著她,一直到她的身影在視野中消失了,才轉身慢慢往回走,在清涼的夜裏的空氣中,趴在路邊吐了一次,頭腦漸漸清醒多了。
我第二天給葉子打了幾次電話,她的房間裏都沒人接電話,我想她可能出去了。我讓旅館給她留了個言,說晚上再給她打。晚上我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接了電話,說家裏催她趕快回家去,好收拾好東西準備出國,明天就要走了。我猛一聽到這個消息,心裏不禁湧上一陣憂傷,想不到她這麽快就要離開,想她走了我又成了孤零丁的一個,想找個女人說話都沒有。我想說現在就去找她,但是愣了一會兒沒有說出口。她在電話那邊好像在等著我說什麽,我沉默了一會兒說,好吧,祝你一路順風,以後國外有機會見。她好像很失望的說,也祝你一路順風,後會有期,然後就把電話給掛了。她沒有給我留她家裏的電話,後來也再沒有給我來過電話。
我是懷著一股失落的心情在八月底的一天出國的,以為再見不到葉子了,因為我知道葉子去的是 T 城,而我去的是 W 城 ---- 別說不再一個城市裏了,就是在一個城市裏,恐怕也很難見到。我知道我是喜歡她的,為自己最後的懦弱而羞愧,不禁自己埋怨自己,心情也灰暗起來,神經也很痛苦,幾至於晚上大半宿大半宿的睡不著覺。雖然還沒有到國外,已經覺得興趣索然,覺得一切都是過眼雲煙,自己已經是行屍走肉一般了。
十一
葉子有一次仔細盤問過我跟大學的女朋友是怎麽分手的。我告訴她,那時因為我跟學三食堂的那個賣飯的傻丫頭有一腿的傳言傳到了我的大學的女朋友耳朵裏,她當眾煽了我一個耳光,從此不理我了。她並沒有冤枉我,隻不過那個丫頭並不傻,其實挺精明的。我爸老說我跟他是兩個極端的人,他看世上什麽都是好的,我看世上什麽都是醜惡的,除了女人。我最煩的第一是班裏的輔導員大史,因為她跟幼兒園老師似的,太事兒媽,還好添油加醋;第二是大學裏的老師,那些教授們,教給我們的不是空談就是瞎扯,要不就是些陳腐的知識,跟現實都特離譜,按照他們講的那一套到社會上去,沒有不撞南牆的。當然他們比政治老師還好一些,至少沒給我洗腦和增加負知識;第三就是食堂的大師傅,一幫沒良心的合夥坑學生的家夥們,自己吃得賊胖,給學生們的飯菜卻沒有多少油水兒。
葉子問我為什麽跟那個傻丫頭有一腿。我說那時我性欲旺盛,沒處發泄,管不住自己。葉子問我她長得怎麽樣,我告訴葉子說她是農村來的臨時工,又矮又胖,衣服上都是油膩,臉上好像抹了不少豬油,油光光的,身上全是炒菜的味道。我知道她喜歡我,因為每次趕上她盛菜,她都給我一大勺,還總是對我笑嘻嘻的傻笑。不過實話說,她其實不光對我,她對每個男生都這樣。我想一定是她媽讓她在學校裏找個對象,趕緊嫁出去,可是學校裏沒有一個男生看上她,她隻好自己主動出擊了。
有一次晚上在食堂吃飯,我拿了一本書,邊看邊吃,沒注意到整個食堂就隻剩下了我自己。她那天在食堂值夜班,走到我身邊來擦桌子,用她的又大又豐滿的乳房蹭了我一下。我盯著她的胸部看,她停下手來,問我想不想看裏麵的奶子,我說想。她把我帶到食堂後麵的一個僻靜的牆角,掀開她的衣服來,讓我看。我說能摸一下嗎?她把我的手拽過來放在她的乳罩上。我隔著乳罩揉搓了幾下她的乳房,就覺得我的家夥在勃起。我忍不住了,就一邊去解她的乳罩,一邊問她是不是處女。她扭捏了半天,說她不是,說她的第一次在麥子地裏給了同村的一個好青年。為了得到這個食堂臨時工的工作,把她的第二次和後麵的 N 次給了食堂管招工的主任。那個狗屁主任,我看著他就不像好人,食堂的夥食搞得這麽差,他自己倒是養得胖得像個肥豬,每天臉上都油光滿麵的,還有時穿個西服在食堂轉悠,跟有毛病似的。他逢人就顯擺他的西服是正宗皮爾卡丹的,要是他的西服真的是皮爾卡丹的,食堂的一半的夥食費保準都讓他給揩油走了。
我現在回想起來,對學校裏和社會上的各種醜惡現象的憤世嫉俗是當年我逆反成一個憤青的主要原因。自從我的一個姐們兒告訴我說她單位的廠長有一次把她叫到辦公室,然後鎖上門要跟她幹一下,我就看穿了所有這些當官的人的醜惡的嘴臉 --- 有點兒屁權利就覺得自己了不起,能占便宜就占便宜,能貪汙就貪汙,能欺負女人就欺負女人,想起這些來我就想咆哮一下,尼瑪你算個啥啊,你 TMD 別看人五人六的,其實就是狗屎一堆,人渣一個。
傻丫頭看我手忙腳亂猴急卻找不到乳罩勾的樣子,就自己伸手到背後把乳罩給解開,露出兩個彈性結實的乳房來,一邊說,那算個什麽,在她的老家,廠長想跟哪個女工睡覺就跟那個女工睡覺。有時候招待來訪的客戶和上級單位,他們看上哪個女工就把哪個女工叫來陪喝陪睡。我氣憤的說,尼瑪這幫當官兒的怎麽都 TMD 一個操行,衣冠禽獸。
傻丫頭說,也不能都怪他們,女工也是願意,不願意幹一下的可以離開啊,就像跟食堂主任,我可以不跟他睡覺,那樣我就不能在食堂裏工作了。我一聽傻丫頭跟那個讓人厭惡的食堂主任在一起睡覺就覺得惡心,差點兒沒楊偉了。傻丫頭說,要幹就快一點兒,別讓人看見。她兩手扶住牆,把屁股翹起來,半褪下褲子,讓我快些兒進。我一邊痛罵食堂的主任黑心腸,一邊從後麵把兩個星期攢下的精子都噴水槍似的射到她的裏麵去。
完事兒之後,傻丫頭提上褲子,從兜裏翻出幾張食堂的餐巾紙擦了一下,仍在牆角下,然後吸了一把鼻涕,笑嘻嘻的說她是我的女人了,問我何時去跟她去河北老家拜見她父母。這讓我哭笑不得。過了幾天兒,有一次我逃課,正躺在宿舍裏睡大覺,她挺了個大肚子到我的宿舍找我。我看到她挺著個特別顯眼的大肚子找到我的宿舍來,當時就暈菜了。她進門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到我的床上,開口就說她懷孕了,問我怎麽辦吧。我一想不對啊,怎麽這麽快呢,這個懷孕的速度快趕上導彈發射了,破世界紀錄,能上吉尼斯世界大全了。我小心翼翼的摸了她肚子一下,發現衣服裏麵塞的是個枕頭。
當時我宿舍裏的那幾個沒去上課的哥們兒就笑噴了。這件事兒成了我們整個宿舍的笑談,後來成了整座宿舍樓的笑談,不久又傳到了女生宿舍裏,當然也就傳到了我大學的女朋友的耳朵中,直接導致了她狠狠的給我一耳光,然後跟我分手。其餘那些認識我的人聽到這個消息後,都很幸災樂禍,他們去食堂的時候都跑到傻丫頭的窗口去買飯,然後回來學著傻丫頭的口吻說嫁妝都準備好了,問我何時去抬個轎子去娶她。我班裏的女生自從那之後都管我叫孩兒他爹,打飯的時候就嫂子長嫂子短的跟傻丫頭套近忽,傻丫頭樂嗬嗬的每次都把一大勺菜給她們。以後這個事情越傳越邪乎,才有了那個傳言,說我把食堂的那個傻丫頭搞大了肚子,傻丫頭的父母找到係裏,非要我娶那個傻丫頭,把我給嚇的屁滾尿流的,趕緊退學閃人了。
十二
我第二次見到葉子的時候,那時我到國外的 W 城已經留學兩年了,過著一個窮學生的日子。
自從離開了北京這喧囂的大城市,來到這如鄉下一樣僻靜的小小的 W 城來,心裏總覺得很孤寂。那時,我跟另外一個學生一起租住這個一室一廳的公寓。夜晚的時候,我常常拉一把乳白色椅子,在公寓的灰色的水泥陽台上默坐著,一根一根的抽煙。冷冷的秋風吹起的時候,公寓樓底下的黃色的樹葉亂飛,我就更覺得像是一個飄零的旅人,在異國他鄉離群索居。
我的公寓的旁邊的鄰居是一對羅馬尼亞來的兩口子,女的也愛抽煙,晚上有時也坐到陽台上抽煙。我們隔著中間的一道半米寬的空隙,有時聊幾句天,然後默默的各抽各的,煙頭的火在夜色裏麵一吸一滅。她有時跟我聊幾句家常,問我有沒有出去玩,有沒有朋友和親戚在這邊。這就更勾起了我的心底的餘哀和悲感。我沒有一個親戚在這裏,朋友也隻是幾個在同係裏讀書的學生,大家平時都各自忙,那裏有時間去出去玩。我不想跟鄰居的羅馬尼亞太太講這些,這些心煩的事兒還是埋在心裏的好,所以每到這時,隻是對她淡淡的搖搖頭,然後接著默默的吸煙。往往是她先吸完了煙,跟我說聲晚安,回屋裏去,這個時候就隻剩下我一個人在這萬寂無聲的夜裏。
那幾年,生活的困窘,心靈的苦悶,身體上所受的折磨,想起來竟是不堪回首。天生是一個見了女人很自卑的人,年輕的身體的欲望又很強,每每見了校園裏的女生走過,我心裏都有一種想去跟她們接近的欲望,而這種欲望又因為自卑和懦弱而被壓抑。我那時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因為長久沒有接觸女人,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皮膚饑餓,渴望女人的肉體和溫暖。肉體的欲望長期得不到滿足,夜裏每每的底下就漲硬直立起來,難以入眠,隻好自己拿手去發泄,而每夜手淫的結果,是精神的萎靡不振,意誌力的薄弱,學習的下降,自卑的增長,自信心的下降,和不敢去跟女人接近。肉體的壓抑直接造成了性格的孤僻,我那時雖然有幾個朋友,但是我難於啟齒講這些被壓抑的欲望,自然也沒有一個知心的朋友可以去聊一聊心中的苦悶,隻好自己一個人把自己封閉起來,寄寓在一個住了許多留學生的樓裏的一個小小的房間裏,過著漫長而孤寂的生活。
W 城有一個酒吧集中的地方,叫 Byward Market ,那是我們這個城裏唯一的一個無論冬天和夏天晚上都可以看見一群一群年輕人喝酒跳舞的地方。夏天的時候,酒吧在外麵搭起了一個個小桌子,桌子上支起了遮陽傘,周圍是一圈綠色或者黑色的柵欄攔著。酒吧裏播放著一些柔和的音樂,布置得燈紅酒綠,那些青年男女們三三兩兩散坐在酒吧裏麵或者外麵的桌子邊,一邊喝酒,一邊聊天談笑。
那時我生活裏唯一的快樂,就是周末到 Byward Market 的酒吧裏去喝幾杯酒,去看看那些街上走過的紅男綠女。而街上那些熱鬧的人群,那些天真無邪漂亮性感的妙齡女子忘情的嬉笑和打鬧,往往使獨坐在一隅借酒澆愁的我,覺得更加孤單,更加被遺棄,更加悲觀絕望,更加陷入隱痛的深淵裏去。這種人群裏的快樂和自己的孤單所產生的巨大反差所造成的刺激,每每使我下定決心不再去那裏喝酒,但是下一次周末的時候,又忍不住去那裏呆到半夜,才大醉醺醺的頭昏腦脹的回來。
又是一個周末的晚上,實在忍受不了無休無止的複習考試的壓力和屋子裏灰色的牆壁的所帶來的沉悶,我就拖著疲乏的身體,又一個人來到了 Byward Market ,在霓虹燈閃爍的街上慢慢的漫無目的昏頭漲腦的走。街上周圍大學裏的一群一群的年輕人成幫結對的走過,女生們一個個都打扮的性感迷人,穿著短裙短褲和低胸上衣,顯示著美好的身材和青春的肌膚。我正站在一個街口等著過馬路,癡癡的看著街上走過的靚女俊男們的時候,天上忽然下起一陣暴雨來,豆大的雨點從黑黑的雲層直落下來,打在地上,砸出一片片水珠和水泡。街上那些剛才還在優雅的散步的人們,此刻都在慌張的尖叫著,四散奔跑著躲著渾濁的雨點。
我拖著疲腳跑到臨近的一個公共汽車站的棚子裏,來躲避越下越大的雨點,看到小小的空間裏麵已經有幾個男生已經站在那裏麵躲雨了。忽然,外麵跑進來一個穿著綠色上衣白色短裙的亞洲麵孔的女生,她擠了進來,站在我的身邊,把兩個手指放在嘴裏,向著街道上打起尖銳的胡哨來。她的胡哨打得很響,棚子裏和路上的人都忍不住詫異的向她望去。
棚子裏的一個男生好奇的問她為什麽打胡哨,她說她和跟她一起走的女伴們在奔跑中失散了,她在打胡哨看看能不能讓她們看到她在這裏。另一個男生問她,你怎麽能打胡哨打得這麽響呢?她就舉起雙手來示意說,你要左右手各伸出兩個手指頭,放在嘴的左右兩邊,壓住舌頭,就可以打出響亮的胡哨。那幾個男生都在好奇的試驗她交給他們的方法,卻沒有一個能像她打得那麽響亮。另一個男生問她,你的女伴叫什麽?我們幫你喊,把她們喊過來。她說,一個叫琳達,一個叫雪梨。幾個男生就一起大聲的衝著外麵喊起來:琳達!雪梨!周圍的躲雨的人和馬路對麵的酒吧裏的人都紛紛往車棚子裏麵看過來。他們喊了一會兒,見沒人答應,就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雨稍微小了一些,幾個男生對那個躲雨的女生說,我們要冒雨跑過馬路,去對麵的一個叫 PUB101 的酒吧,你要是找到了你的女伴們,去那裏找我們玩吧。說完,幾個男生就冒雨跑過馬路對麵,去那個燈管明亮人聲喧鬧的酒吧去了。
外麵的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雨滴砸在車棚子頂上灰色的半透明的朔料頂棚,劈劈啪啪的響著,街道上的車從車棚子前駛過,濺起一地的水。車棚子裏隻剩下了我和她在裏麵。她問我說,你不去那個酒吧嗎?我說,我跟他們不是一起的。她哦了一聲,說,我還以為你們是一起的呢。我搖搖頭,她也沒有再說話,我們就看著外麵的灰蒙蒙的天空和地上一片片跳躍的水珠車棚子頂上的雨水留下來,形成了一片朦朧的水簾。這樣默默的呆了一會兒,我覺得寂靜的很難受,就從煙盒裏拿出一根煙來,問她介意不介意我吸根煙,她搖搖頭,說不介意。我問她,你抽一根嗎?她說,不用,謝謝。我點上煙,走到最靠門口的地方,把煙噴出車棚外。
這瞬間而來的暴雨來得快,去的也快,過了十幾分鍾就停了,躲在各個房簷底下避雨的人紛紛走出來。她看了看外麵雨基本停了,就衝我微笑了一下說,走啦,然後劈啪的踩著水,跑到街上去接著找她的女伴們去了。
我離開車棚子,順著馬路走到一家我常去的酒吧裏,挑了一個酒吧外麵遮陽傘遮著的不太濕的座位,要了一杯雞尾酒。細長的雞尾酒杯沿上沾滿了一圈鹽,我用舌尖輕舔了一下,嘴裏鹹鹹的。我喝了一會兒,忽然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喊什麽。我扭頭一看,原來是那個跟我在一個車棚子裏麵躲雨的女生正在和兩個女生從我身邊走過,她在衝我揮手,然後指指她的女伴說,我找到她們了。我衝她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說,太好了。
我聽見她的女伴們在問,他是誰啊?突然,其中一個女生猶豫著走近我說,是你?我大吃了一驚,幾乎把一口酒噴出來,說:你是葉子?她說,就是我,葉子。我就把酒杯放下,從柵欄裏飛快的鑽出去,說,葉子,我真的不敢相信,這真的是你嗎?
葉子高興的跳著腳說,是我,是我啊,你都快認不出我來了嗎?
兩年了,從上次在北京見到葉子,到現在已經整整兩年了。我曾經以為一輩子再也不會見到去了 T 城的她了,沒想過會這樣在 W 城的大街上重逢。
我仔細打量著她,她穿著一個黑色的連衣裙,外麵披著一個黑色的套衣,長發濕濕的貼在臉上,還是那個 瘦瘦的臉龐,尖尖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細小的白白的牙齒,黑黑的大眼睛和兩隻劍眉。我 問她,你不是去的是 T 城嗎?怎麽到我們 W 城來了?她微笑著說,在 T 城呆了兩年,現在我先生到你們這裏的來做博士後,我們就要搬到你們這裏來了,我先來看看這裏,順便找個合適的住處。我聽了這句話,心裏恨不得要去燒柱香來感謝神明,趕緊說,太好了,你們來了住我們的樓吧,裏麵都是留學生,公寓很好的,也幹淨,房租也便宜。她側著頭,臉上現出一臉柔和的笑容說,說,太好了,我正發愁那裏找個合適的公寓住呢。我問葉子說,你現在住哪裏啊?她伸出手來,指著旁邊的那個跟我一起躲雨的女生說,我現在住在她那裏,她是我們在 T 城的朋友,去年搬到 W 城的。我說,那這樣吧,明天我帶你去我們樓看看,你要是覺得好就住,覺得不好就找別的地方。她說,太好了。
我跟葉子她們一起去了 PUB101 那個酒吧,找到了先前一起躲雨的那幾個男生。他們幾個人去跳舞,我跟葉子坐在一個桌子邊聊天。過了一會兒,那個躲雨的女生過來說天晚了,要回去了。葉子跟我就約好了第二天去看我住的那個樓。
第二天,我帶她看了我們的那個樓,她覺得很滿意。我們一起吃了一頓飯,然後我送她去了長途車站,她回 T 城去了。
十三
葉子再來到W城的時候,她跟他的先生就搬到了我們那個很高的暗紅色的塔樓裏來。我住在公寓樓的5層,她們住在11層。她搬家來的時候,我見到了她的先生,他的名字叫老張。老張是老張租了一個白色的貨車,把家具什麽的都裝在裏麵一起搬過來,我去幫他們往樓上的新居裏搬。過後,老張請我去他們住的屋子裏麵吃過一頓飯,他們住的屋子裏麵地板是新油漆的,屋子裏還彌漫著清漆的味道,給我印象很深。
後來我跟老張慢慢熟悉一點兒了,聽他講起過回國相親的經過。他說,那時候,葉子所在的那個城市裏特別流行出國。一人出國,一家光榮。老張在國外讀博士,回國去找女朋友,看了幾個都沒看中,葉子的舅媽跟老張的父母認識,就把她介紹給了老張。老張看到葉子,就為她的美麗和清純吸引住了。葉子給我看過她大一時的照片,她那時長得就像個中學生,頭上留著劉海,兩雙黑黑的大眼睛一眼望不到底,渾身充滿青澀年代的特有的氣質。照片上的她顯得很瘦弱單薄,其實並不怎麽好看,遠遠不如她的本人漂亮。她跟老張見麵的那一年,她那時還在大學三年級,學校也不怎麽好,她貪玩,學得也不好,怕畢業後找不到好工作,一看老張在國外,她也想出國,見了一麵,覺得老張人不錯,又是國外的博士,人看上去也很和善,就跟老張結婚了。
葉子搬來後,我跟葉子雖然同在一個樓裏,但是幾乎沒有見麵的時候。因為我那時上學的功課很忙,很少著家。我跟葉子重逢雖然很高興,但是兩年沒見,彼此還是陌生了許多,好象是煮夾生了的飯,生不生,熟不熟的。我們有時在上下樓的灰色電梯裏麵見麵,都是很客氣的打招呼,然後她忙她的,我忙我的。
有一個冬天的晚上葉子跟老張半夜吵架,氣得自己半夜跑到白雪茫茫的街上,讓我在街上轉我的那輛破車的時候給碰上。她不想回家去,也沒有別的地方去睡覺,打算在街上轉一晚,我就把她帶回到到我的公寓裏,讓她在我的床上睡了半夜。
那天我很怕老張找到我的屋子裏來 --- 要是讓老張發現她在我的屋子裏,那就熱鬧了。葉子跟我聊了半宿的天,心裏舒坦多了。我們討論了人生裏一個很嚴肅的問題:老公強迫妻子做愛算不算是是強奸。我當然站在男人的立場上說不算,說結婚了,夫妻兩個沒有誰強奸誰的問題。她站在女人的立場上,說算,說做愛得雙方都同意才行,要是一方不同意,那麽不論是否結了婚,都算強奸。我們到了誰也沒能說服誰。
那天晚上葉子疑惑的問我為什麽大半夜的自己一個人在街上開車轉悠,是不是夢遊什麽的。我跟她解釋說,我的那輛破福特車冬天早上常常打不起火來。那時我靠著微薄的獎學金生活,沒有錢買室內停車位,隻能把車停在街頭。W城冬天很冷,有時氣溫要下降到零下三十度,風冷零下四十度,這種時候車放在外麵一晚上就會被凍住。有時為了保證早上車能發動起來,我晚上睡一覺後就爬起來下樓把車發動起來,在街上轉一圈,這樣車本身的餘熱會保持車早上不被凍住。
葉子問我一個人半夜在街上開車會不會被警察誤以為是小偷流氓盜竊犯。我說,這倒是沒有發生過,不過有一次在街頭遇到一個妓女。她好奇的問我那個妓女長的什麽樣子,要多少錢,跟我有沒有做那個,在哪裏做的。我跟她說,那個妓女長得不好看,還滿身酒氣。她一開始找我要100元,對我這麽一個窮學生來說100元是兩個星期的夥食費,我花不起,所以開車要走。她大概是急需錢去買酒買毒品,看我的樣子也就是個窮學生,就說20元吧。這樣我就跟她成交了,在一個停車場裏做的。她說她不可理解,沒有愛情也可以做愛嗎?我說,那你就不理解男人了,下輩子做個男人就有體會了。
葉子說,其實她一點兒也不鄙視妓女,因為她們也是靠自己的勞動生活,肉體就是她們的工具。她說她最喜歡看《風月俏佳人》那個電影,電影裏麵那個大嘴巴的朱莉婭·羅伯茨演的就是一個妓女。我說我也喜歡那個電影。她說電影裏麵說妓女不會去親吻一個人,那個妓女跟你親了沒有?我說沒有。她說,我對妓女這點兒很欽佩,肉體可以出賣,但是不出賣接吻。我說為什麽?她說你不是也看過那個片子麽?那裏麵說接吻是愛上了一個人,而妓女是不會愛上顧客的。我說,電影裏那個妓女不是也最後親了男主人公了嗎?她說,是啊,那是因為最後她愛上了他,理查基爾也太瀟灑太帥太有錢了。我說,那個電影演的就是一個童話,在現實裏連找個相愛的人都找不到,哪裏像電影裏隨便問個道兒就碰上了。她說,這都很難說,就像我跟你今天晚上不是就遇到了嗎?她說完,看我一臉狐疑的瞪著她,臉紅了起來,趕緊補充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啊,你別想歪了,我隻是打個比喻。
葉子那天坐在我的床上的時候,頭發亂蓬蓬的,臉上什麽脂粉也沒有抹,還有一些淚痕隱約在臉上。她進屋的時候脫掉了羽絨服,裏麵穿著一個白色的秋衣,可是坐了一會兒她就熱得受不了了。我的屋裏暖氣開得很足,因為是水電全包的公寓,所以大家都把暖氣開得足足的,平時我在屋裏都是穿著短袖短褲。我看她頭上有些汗冒出來,就說你脫了秋衣吧,這屋裏熱。她說她裏麵穿的太少,不好意思脫。我說,那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要不我給你找件衣服換上?她點頭說好。我就找了一件幹淨的襯衫出來遞給她,說要不你去洗洗澡,把這件衣服換上,我去煮碗西紅柿雞蛋麵一起吃。她點點頭,拿著襯衫去了洗手間。我麵條剛做好不一會兒,就見她洗好澡,換了幹淨襯衫出來,頭發濕漉漉的垂在肩上。我說麵做好了,來吃吧。她就走到廚房來,跟我一起坐在廚房的小小方桌兩邊,埋頭吃麵。她一定是餓了,一邊吃一邊用嘴吹著熱氣。吃完了麵,我說你到屋裏去睡覺吧,她說聊會兒天吧,頭發還沒幹。我說好吧,到臥室裏去聊吧,廚房裏聊天聲音大了會吵著我的室友。那時我跟另外一個男學生合租這個一室一廳的公寓,我住在臥室,他住在廳裏,我們公用一個廚房和洗手間。她點點頭,跟我走回屋裏。
那天夜裏外麵的風雪很大,屋裏都能聽見雪打在窗戶上的沙沙聲。中間我走到窗口看了一眼窗外,外麵的街道積雪看上去足足有半尺厚。我坐在床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她斜倚在我的床上,跟我聊了好多她的事兒,像是久別重逢的朋友一樣。
葉子說她沒有談過戀愛,高中和大學的時候,班裏的同學沒有一個是她特別喜歡的。家裏管得嚴,想讓她大學畢業後再交男朋友,她平時也不怎麽出去交際,認識的人不多。就這樣她一直沒有男朋友,然後突然有一天,她舅媽說有一個國外的博士回國來找男朋友,要她去見一見。她聽了舅媽的話,就在舅媽的陪同之下去見了老張一麵。見了後對老張也談不上印象好壞,覺得他是一個很有學問見過世麵也很厚道的一個人。她舅媽對她說了好多老張的好話,講他從小如何如何聰明,脾氣如何如何好,考大學時如何用功,上了名牌大學,以後又如何出國,現在在國外讀博士後,將來會如何如何有成就,最後說這樣的男人是最可靠最值得嫁的。她稀裏糊塗的聽著,知道她的舅媽是在勸她嫁給老張。可是她對老張除了仰慕之外談不上別的印象,更別說愛慕了。她舅媽說,老張過兩個星期就要回國外去了,她要是覺得可以,就要趕緊辦理結婚手續,這樣老張好把她辦出國去。她舅媽說,這樣的男人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男人,人品,學問,能力都沒得說,再說多少人都想出國,現在這麽一個機會在她麵前,抓不抓住這個機會就全看她的了。她猶豫著,覺得就這樣見了一麵就嫁給一個談不上愛,隻是有好感的男人,是不是太荒唐了。她舅媽說,你傻啊,多少女孩都想嫁到國外去,找不到合適的呢。她禁不住出國的誘惑,看見老張人倒也實誠,不像是那靠不住的人,再加上那個國外博士的頭銜,和舅媽的勸說,就在老張回去之前跟老張領了結婚證。老張回去之後就把各種手續辦妥,這樣葉子一年之後就來到了T城,跟老張團聚了。
老張做博士後,那時一年能掙兩萬多,在我們這個窮學生們住的樓裏麵,他算是富人了。葉子剛到國外來的時候,老張新婚燕爾,對葉子百般嗬護,對葉子有求必應,雖然很忙,但是總能抽出時間來陪葉子逛街。老張教葉子練車,幫葉子考下了駕照。老張讓葉子好好學英文,考托福,好準備上學。老張做了他能做的一切讓葉子有個好生活。葉子那時過得很幸福。但是新婚的黏糊勁兒過去之後,老張又回到一天到晚忙論文的生活狀態去了,沒有那麽多時間來陪葉子。葉子沒有考過托福,還上不了學,也沒有找到工作,每天在家裏,慢慢覺得很無聊,等老張到家,往往說不了幾句話,老張又忙他的去了。葉子覺得很委屈,她從大學生直接變成少婦,中間省略了戀愛過程,本來是一個正當青春快樂的年齡,卻天天悶在家裏,這樣的日子久了,心中有火撒不出來,就隻好撒在老張頭上。老張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但是再好的脾氣,也有發火的時候,特別是那時老張也窩著一肚子的火,博士畢業了,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隻好接著讀博士後,每日工作時間長,掙錢少,覺得也很累,有的時候也跟葉子對吵幾句,葉子就覺得更委屈了。
葉子說她這裏沒有好朋友,有時想找個人訴訴苦都沒有。這倒也是實話,因為這個樓裏的人大多是學生,都在拚命的上學和打工,沒有人有多少時間跟人聊天。我跟葉子說,那我以後做你的好朋友吧,你以後有什麽話盡管可以對我講。葉子歡喜起來,說,那我再這個樓裏可以有人聊天了。我們又聊了一會兒別的,然後我跟葉子說,時間不早了,你好好睡覺吧,我到廚房裏去睡。葉子說,不好意思,把你的床給占了。我說,沒關係,我喜歡偶爾換個地方睡。
我給葉子關上門,自己走到廚房裏麵來,拉了幾把椅子並排放在一起,躺在椅子上,椅子很硬很咯得慌,我翻了幾次了身,才稍微舒服一點兒,但還是睡不著覺。我躺在椅子上,呆呆的看著廚房頂上的燈,耳朵在聽著葉子在臥室裏的動靜,聽見她也是在屋裏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我想起葉子的誘人的肉體,身體裏對女人的渴望又燃燒起來,想進臥室裏去摟住她睡,但我一起這個念頭,自己就在心裏痛罵自己: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你卑鄙吧,你這樣隻會把葉子給害了的。你要再想進去跟她睡,你就去死去吧。就這樣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幾個小時,最終架不住漸漸襲上來的困意,在天快亮的時候,我終於睡著了。
哈哈哈哈,不過怪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