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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那邊是不是住著神仙 》14

(2011-03-05 05:01:16) 下一個

和文濤相比,江南可真是泡在蜜罐子裏長大的。自幼生長在父慈母愛的家庭裏,她既是外公外婆的寶貝,又是奶奶的掌上明珠,雖然家裏也不算富有,小江南從不覺得自己的生活中缺少過什麽,她生活得單純而快樂。

江南父母是中學同學,江南的父親因為家境貧寒,上到高中時就不得不停學了。說到這兒,還有一段故事。江南的爺爺早逝,奶奶在江南父親上初中時搬到了外省的一個農場,和江南的二伯一起生活,後來有人問江南奶奶,“把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扔在老家獨自生活,難道你這個做媽的一點都不擔心嗎?”猜猜江南奶奶是怎麽回答的,“不是有毛主席和共產黨嗎?”平時上學還好,逢年過節的時候江南父親無家可歸,真是倍感淒涼。為了能自食其力,江南的父親隻得在一個集體單位謀了個會計的差事,月工資二十八元。

江南母親是家中長女,底下年幼的兄弟姊妹眾多,江南的外公身子不好,這要是生在別人家,她是斷不可能念大學的。開明的江南外公卻鼓勵孩子們上學,隻要他們願意,但凡還吃得上一口飽飯,他都堅持送他們去學堂。江南母親一向聰明伶俐,那時同學中有“過長江”和“過黃河”的說法,前者指的是上二流大學,後者則是指能上一流大學。憑江南母親的成績,大家都說她可以“過黃河”。孝順懂事的江南母親不願給家裏增加負擔,隻報考了本省一所師範大學,因為國家負擔師範院校學生的費用,最後她以全係第一名的成績被錄取。

就在江南母親去省城念書期間,江南的父親常用自己微薄的工資接濟江南母親一家。工作單位據江南母親家不遠,他時常上門幫忙幹各樣農活,久而久之,和江南的舅舅姨媽感情好得就像一家人。江南的父親個子不高,生得眉清目秀的。他單純善良,為人體貼,腦子也十分靈光,深得江南外公外婆的喜愛。禁不住家人的催促和江南父親的苦苦追求,江南母親大學剛一畢業就和江南的父親結婚了。用今天的話來說,江南的父親可謂是走“嶽母路線”最為成功的典範。其實與其說是走“嶽母路線”,倒不如說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年輕人對美好溫馨的家庭生活的無比向往”更為貼切一些。

為著這一段曆史,江南母親一直對丈夫心存感激。盡管在外人看來,他們是典型的女強男弱的結合,江南的母親卻十分尊重和遷就江南的父親。為了護衛江南的父親,一向知書識理的江南母親可以不惜和任何人宣戰,這在江南母親的親朋好友中是眾所周知的。

江南父母極其疼愛孩子,為了給早產的江南增加營養,爸爸騎著單車頂著烈日,十裏八鄉去買煉乳。小時候的江南不愛吃飯,隻吃一種叫“雪棗”的零食,隻要商店有貨,媽媽就會把全部的雪棗買回家,放在大壇子裏養著。從江南記事時起,爸爸媽媽每年都會和她慶祝生日。記得有年生日爸爸出差了,媽媽做了好多菜,從鄰居家借了些家釀的米酒,母女倆正要為小江南的生日幹杯的當口,爸爸趕回了家。上中學時,江南特別喜歡吃紅燒豬肚,家裏幾乎每個星期都會燒上一次,江南一邊大快朵頤,一邊還不忘對媽媽說,“要是每頭豬能長兩隻肚子就好了。”

可就是這麽疼愛孩子的江南父母,對孩子們的品性,為人處世和接人待物的要求卻絲毫也不含糊。江南記憶中唯一的一次挨板子,是因為江南生氣時說了讓奶奶傷心的話。不尊敬長輩,和父母頂嘴的事情在江南家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

江南從小悟性好,屬於不十分努力但學習效率極高的孩子,從沒有因為學習的事情讓父母操過心。如果江南考試在前三名內,父母通常啥都不會說;偶爾沒考好,媽媽就會來上一句“我們一直很信任你,你辜負了我們的期望”的話。高中的前兩年她一直在有著四百多名學生的年級中名列前茅,而她所就讀的高中曾經出過多位省高考文理科狀元。江南的父母是在江南高二那年調離小城的,本來江南是要隨父母離開的,無奈她就讀高中的校領導拚命挽留,誇口一定會好好照顧江南,單純輕信的江南父母就把十六歲的江南留了下來,沒想到因此讓小小年紀的她經曆了許多常人無法想象的心理磨難。她以為所有的磨難均源自於“木秀於林,風欲摧之”,自上高三開始,她不願也不再想成為出頭之鳥,竟然在隨後如花的十年青春歲月中自甘平庸,把隨遇而安和不思進取當成了自己的座右銘。大學四年裏, 江南成天就是琢磨著怎麽好玩,開心的時候考試她總是班裏的十來名,一旦她因為不開心而認真學習一把,準能躥到班裏的前三名。

就在江南大三那年,文濤母親從江南媽媽那兒得知,江南和初戀男友,她的高中同學分了手。因為一向喜歡江南,文濤母親提議讓江南和文濤見上一麵,以後的事情就看兩人有沒有緣分了。江南的母親從未見過文濤,捱不過同事和朋友的麵子還是答應了。

兩家大人是說定了,孩子們卻誰都不樂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文濤看來簡直是荒唐之極,竟懷疑媽媽是出賣自己的兒子來討好單位領導。江南就更不用說了,豆蔻年華的她有大把的追求者,何至於要和一個陌生人去相親。最後文濤媽媽不得不祭出了殺手鐧,不去相親就不認這個兒子。在兩家父母說好的日子,初五的早上,江南賴在被子裏死活不肯起床,最後被媽媽提溜了起來,說好了隻見一麵,不樂意的話絕不勉強。就這樣,在大年初五的那天傍晚,文濤懷著視死如歸的心情,踏進了他家隔壁單元的江南家的大門。

一推開江南家的大門,首先映入文濤眼簾的是江南一家圍坐在火爐旁的溫馨場景,他們正在打拖拉機,看得出是兩老迎戰兩小,老的贏到手軟,小的輸得心服口服的模樣。明明和自己家是一模一樣的格局和擺設,可是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濃濃的暖意,空氣中透著和睦和幸福的味道,原來並不是所有的家都和自己家一樣,成日裏如冰窟窿般透著一股寒意。文濤的心霎那間變得柔和了,好像生出了無數條帶著勾勾的小枝條,藤藤蔓蔓的繞得他動彈不得,什麽“荒唐之極”,什麽“視死如歸”,所有的心防在不自不覺中就丟盔棄甲了,他這才明了,心中向往了多年的家,就是這般模樣。

他笑著和屋裏所有的人打了個招呼,這才看清楚坐在他對麵的江南,簡單地紮著一束馬尾,素麵朝天,嬌小的臉龐上有一雙大而清澈的眸子,略帶些羞澀,真真是清純如水,溫潤如玉,他那剛剛變得柔和的心,立時軟下去了十二分,可是分明又“咚咚咚”如小鼓般擂著,一向羈傲不馴,卓爾不群的他竟然有些失措了。半晌他才省得,多虧了母親最後的通牒令,不然如此似水佳人,豈不被自己生生錯過。

應江南父母之邀,文濤加入了他們的戰局,和江南打對家。他牌藝原本不錯,可惜心思不在牌上,和江南好象約好了似的,兩人幾乎是潰不成軍。快樂的時光不知不覺中就過去了,文濤在江南家留連到深夜,這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文濤沒有急著回家,隻是沿著住宅樓一圈圈慢慢地走著,想要把自己從那白雲之巔拽下來,好好地理一理思路。他從兜裏掏出一支香煙來,放在鼻翼下輕輕地嗅了嗅,靜靜地良久地回味著。過了許久,他點燃了香煙,任思緒隨著一個個的煙圈上下翻飛。待吐完最後一個煙圈,他掐滅了煙頭,深呼了一口氣,告訴自己,“這就是我渴求已久的幸福了,今生今世,我一定要好好把握。”回到家後,他認真地告訴媽媽,要戒煙了,因為江南不喜歡。果然他說到做到,從那以後他就徹底戒除了跟隨了他多年的煙癮。

初次相見後,江南的爸爸媽媽對文濤甚為滿意。在他們看來,文濤英俊魁梧,一表人才,學識豐富,談吐風趣,為人也相當體貼,所以他們默許江南和他繼續交往。江南雖然並沒有對文濤有一見鍾情的感覺,但是也挺欣賞他的學識過人和閱曆豐富,比她大三歲的文濤在她眼裏更像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大哥哥。

隨後的幾天,文濤每天都會來找江南,不是約她一起去看電影,就是兩人一起去散散步,聊聊天。和江南交往越多,他心裏對江南的愛意越深。他愛她的單純善良,愛她少女的矜持,愛她春風般的笑臉,甚至沒來由地愛她和她身邊的一切,他覺得自己的那顆心都要化成繞指柔了。

雖然江南每次都接受他的邀請,但是兩人之間總還是有一層淡淡的隔膜在那兒,文濤真得很想很想拉近和江南之間的距離,可是又害怕一個不小心嚇跑了她,端的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他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何謂“似水柔情”。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幾天以後的一通意外的來電,竟讓江南對他敞開了心門,終於讓他那顆沒著沒落的心有了歇息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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