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閨女我,不要懷疑,中獎18萬美金!!”然後,全家人因此而群情激昂。
事情是這樣的。一周前的休息日,我接到一個不顯示號碼的電話,說是邀請我去參加一個電器展銷會。我當時並沒在意,隻是想人家銷售小姐也不容易,便留了個名字,禮尚往來我也得到一個入場號碼——當然,那是在我們幾天後的第二次交流中。又過了幾天,也就是電器展銷舉行的日子。銷售小姐再次打電話催促我到場:
“您的名字已經廣播過很多次了,您沒有到場嗎?”背景裏有著廣場音效的音樂,人聲熙攘。
“加班,去不了。有什麽事兒嗎?”我還在幻想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被“通緝”是何等榮幸,然後夢境便突然升級。
“您的入場號在活動中剛剛隨機抽取的中獎號碼之中,恭喜您!四等獎,一套家庭影院。”她聽起來很激動,我則有種很茫然的感覺。
“……”我被突來的好運猛撞了一下,同時一個與之息息相關的念頭一閃而過,“內個……我們家沒地兒放,也用不著啊。”這是實話,我的窩裏已經充斥了一切能讓自己舒適的物件,實在無法再添加任何硬件設施了。
“啊?!”銷售小姐這下有點吃驚,居然冒出了個銷售人員很禁忌的人性化歎詞。
“真的。”我很不好意思地跟她解釋著,“要不你們把送給別人好了。”如此同時,我也被老板注意上了,所以想速戰速決。
“那我跟現場組委會溝通一下,希望能為您保留這組獎品。如果可能,也請您10點以前一定過來一下。”
“我肯定過不去,麻煩你了。謝謝你通知我。”我還在客氣著,但竭盡全力盡快收了線。然後我就在思索一個問題——我是黴運當頭嗎?
我並不習慣從壞的角度去分析一件事情,但是牽扯到與博彩業相關的一切都不得不讓我破例。中獎,是我一塊兒心病。從小到大,我的中獎曆史可以稱得上“慘烈”。舉個例子,初中時春節聯歡會,班裏每個同學都要準備一份禮物,然後編上號碼。在聯歡會上,每個人會抽取一個號碼,然後領取相應的禮物。我,送了一個感光的音樂茶杯,得到了一個脫了色、生了鏽的不倒翁。再來是個更絕的,高中時跟大人們去吃飯,餐廳娛賓抽獎,每個人可以抽取一個帶有號碼的乒乓球,最低獎項是一聽可樂。而我,摸中了唯一的那份大獎——一隻忘了標上號碼的乒乓球。“無欲則剛”——事後,抽到一台空調的舅舅對我十分的語重心長,而我也極盡虔誠地在心底默念了一遍“三字經”。這件事後,我不再給自己第三次被抽獎侮辱的機會,但是我卻陷入了另一個恐慌——拾金不昧。
拾金不昧?那是聖人,而我是一俗人。一天,我正如歌中唱到的,“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當然,這年頭大多數人都已經無法做到為一分或一毛錢而折腰了。但對於我來說,能撿到別人掉的錢是一種接近奇跡的幾率事件。於是,我打算將撿到的錢作為洗雪“從未撿到過錢”的恥辱的證據載入史冊,然後慘劇就發生了——我才帶了一天的手鏈不見了,它載入了別人的史冊,留給我的隻剩恐慌。從那以後,我將“無欲則剛”奉為圭臬。所以當麵對突來的大獎時,我心如止水。但就在我以為“中獎事件”風平浪靜後,上天再一次降噩耗給我。
又過了幾天。休息日,還在睡回籠的我被電話吵醒。電話裏又傳來銷售小姐的聲音:
“因為您沒能來到抽獎現場,我們通過隨機號碼抽取,您中獎了!恭喜您!”我突然有種厄運纏身的感覺,然後她說,“我們曾經聯係過您,您還記得您中的是哪個獎項嗎?”
“不記得了。”我裝傻,並默念臨 兵 鬥 者 皆 陣 列 在 前……
“您中的是我們的二等獎,”等等,不是四等獎嗎?我不解地稍稍中斷了驅魔符咒,“二等獎是18萬美金!再次恭喜您!!”然後我徹底絕望了,天要亡我,在劫難逃。
麵對這樣的“好運”,我該做何反應。麵對這樣的“破譯安片子”,我十分的沒有經驗。我謝謝您了,衷心的。活了二十多年,我第一次能百分之百的確定一件事——我正在被詐騙集團騷擾。然後,我提出了疑問:
“你們怎麽拿到我手機號的?”
——她說是電腦隨機排序。我卻很想問她,打通過澳洲總理的電話了沒有。
“不是說四等獎嗎?怎麽幾天不見,就升級了?”
——她回答說是獎項太多搞錯了。我徹底無語了。
“恭喜您,那您想用這筆錢作什麽呢?”在我結束提問後,她開始奪回詢問權。
“我想全部捐給四川災區。”真心話,我相信即使真的中獎,也會將獎金全部捐出。這筆錢於我是厄運,於逢難者則是好運。但她顯然不相信,隻是在輕描淡寫地誇了我心腸好後,繼續扯著閑篇。當然,親切的閑聊隻是假像。我甚至祈求在她聽到“四川”這個詞時能有一點良心發現,但是她沒能聽到我的祈求,並向我提出了那個我期待已久的核心問題——賬號。
“如果您的獎品是電器,我們可以通過快遞公司送到您家。但是您的獎品是現金,所以根據規定,隻能打到您的帳戶,所以現在需要您的賬號。”
“我想把這筆錢捐給四川,我可以直接給你中國銀行的捐款賬號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然後我提出隻要現金的要求,原因是騙子太多。她有點義憤填膺,理由是我沒有應邀到現場就不能指責她們是騙子。最後,我們的談話以她摔電話畫上了句點——我想您還是不要領取獎品好了!
談話戛然而止,我卻得到了我想要的結果——終於能從昏沉沉的回籠覺中清醒過來。然後,忽然有點飄飄然的感覺,“載入史冊”這個詞再一次劃過腦海。第一次與騙子交鋒,成績是喜人的。然後我撥通了國內家裏的電話,將此特大喜訊“奔走相告”。
“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閨女我,不要懷疑,中獎18萬美金!!”全家人因此而群情激昂。
我添油加醋地講述了自己的豐功偉績,爹娘被逗得笑個不停。大姨說要是真有獎金,買房!姥姥說要是真有獎金,回家看看,不耽誤上班掙錢。娘說,要真有獎金,捐。爹,笑過後並沒給什麽評語,但我知道他跟娘是一個意見——不是由自己努力而得到的東西,不能要。
嘰嘰呱呱臭美了一個多小時後,聽眾們也散了,隻剩爹娘跟我說著體己話。爹歎了口氣,說四川的遇難人數已經四萬多人了。然後我們就陷入了沉默。國難,一場地震毀了可數的家庭,但是卻毀了無數的希望。親情、友情、愛情,喜悅、遺憾、煩惱、憂愁、悲慟,生、老、病、死,本來作為人可以享受,可以遺憾,可以期冀的一切都被攔腰截斷了。
我問父親,四川離我們有多遠?父親說,三千多公裏。我哭了,不名所以,也許隻為了那個可測可及的距離。我不禁在想,如果我真的中了18萬美金該有多好,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覺得無能為力。
父親曾經說過:“作為炎黃子孫,如果獻血、捐款是我們現在能做的事,那就去做。”所以,我想再去捐款。朋友勸我不要在謠言滿天飛的時候再去做“貢獻”,裝滿別人的私囊。我聽不進去,我相信哪怕有百分之一的捐款能到正在受難的同胞手中,也值了。這時我想到那條用一分錢換去了的手鏈,我曾用我擁有千倍的付出換取一分的好運,那麽我願意用同樣的幾率換取一份口糧。
一個人能做的隻有這麽多嗎?我問自己。
不止。我回答。
但我需要幫助,請求所有人的幫助。因為作為炎黃子孫,要做該做的事,做能做的事。那不隻是愛心,更是責任!我們,義不容辭!
不過能因為這個事寫出一堆文字來,就隻有你了
你還有功夫跟她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