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天如水月如眉

許多事不可做,許多事不屑做,又有許多事做不出;既不能解釋,又不能抱怨;就是窮酸一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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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碎片

(2005-08-18 04:50:08) 下一個
董爺爺是我兒時的鄰居。他是個很和藹的老人。因為兒女都在外地工作,老伴也去世了,在我印象中他一直都和一隻叫“虎子”的大黃狗作伴。

還沒上學的我是很頑皮的,總是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和虎子玩追逐遊戲。有的時候還常常假裝跌倒、裝死,等到虎子踱過來輕嗅我的時候突然出聲,驚得它汪汪大叫。我再大笑地跑給它追。董爺爺就坐在門口曬著太陽,笑眯眯地看著我們玩耍。

虎子很聰明也很有靈性。一次,見它趴在院子的石台上休息。我就也跑去蹲在它對麵,伸出右手:


“虎子,虎子。我們來握手!”童聲童語的逗笑了董爺爺。


虎子不明白我在說什麽,瞪著大眼看著我。我偏頭想了想,就把右手在虎子眼前晃了晃,然後伸到它麵前等著。


“哈哈哈……天眉啊,虎子怎麽懂得那些啊。”董爺爺笑道。


“才不是。虎子什麽都懂,它最聰明了!”我堅信。


“好好好……”……敷衍我哦。


見虎子還是不懂,我隻好來教它。我伸出右手抓起它的右前爪上下晃了晃。


“虎子,這就是握手哦。學會了沒?”


“嗚……”也不知道那是學會了,還是沒學會的意思。


一次不會,我就教它兩次;兩次不會,我就教三次;反正就是一定要教會它!


也記不起教了多少回,總之自那天以後我和虎子就經常在大人麵前表演“握手”。雖然有的時候,它還是會左右不分的伸錯爪,但在我每次輕拍提醒過後還是會很聰明的伸對。我那個時候常帶著虎子神氣活現、大搖大擺的在大院裏亂逛。


直到有一天,董爺爺把虎子送給了別人。我知道以後,就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的石台上,雙腿蜷起,把頭埋在膝間不說話。連娘叫我吃飯我也不應。爹娘拿我沒辦法,就隻好由著我。直到天大黑了,爹怕我著涼就硬要拉我回家,可我死活就是一動不動……

……後來就是大病一場……


記憶到這裏就模糊成一團,我總是試圖想起生病以後的事……

如果說忘記,為什麽和虎子一起玩耍的記憶是如此鮮活?

如果說記得,為什麽那晚以後的記憶除了看到一堆扭曲的黑色影子晃動以外,就再也看不清、記不起……


後來和老爹聊天時問及此事,爹本是不願意說的,在我的堅持下還是說了:

在虎子被送走的第4天,董爺爺去世了。大家都說他去世前是預感到的,所以才送走虎子。我因為受了涼,高燒燒到41度,還嚴重到差點轉成肺炎。退燒以後,精神一直就不好。而且大人們總是不願意跟小孩子解釋死亡的事情,所以就說董爺爺不在了,卻又沒有解釋“不在”的意思。

聽爹講的時候,我就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感覺不到情緒的起伏,隻是木然的聽著。

當晚,卻從無夢的黑暗中驚醒,淚水肆虐,一個人在黑暗中抱膝抽泣……

那晚我在記憶中追逐那兩個不斷奔跑的影子,老人臉上的笑容,稚氣小臉上掩不住的神氣……

我聽到自己放肆的笑聲,老人低沉寵溺的笑聲,狗叫聲……

太多影像和聲音混雜,太多了……直到恢複平靜……好靜……

直到和兒時的身影重疊在那晚冰涼的石台上……就再也沒有更多……

那晚以後的記憶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撕了去,這才明白原來人的記憶片斷與片斷之間有著斷裂。那些碎片呢?到哪裏去了?又是誰拿了去?能不能還給我?

我知我貪心……

還給我,讓我自己決定是否選擇遺忘……

即使歡笑過後是慟切,我也不願再木然地彷徨在記憶斷裂的邊緣,不願再為沒有記憶的虛空而哭泣……

請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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