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鍾情

寫錯了吧？隻聽說過一見鍾情，哪兒來的一聽鍾情？

唉！這要不是發生在青蔥年代我自己的身上，我也不能相信。

（一）

大學畢業後，隻隔了一個半月的時間，我從坐在教室的學生搖身一變成了站在講台的老師。說實話，第一個月學生在身後叫老師，我渾然不覺那是在叫我。

因為一個人住著一套房，我常邀請姐妹們來和我作伴。這天，豔住在我家，晚上天南海北地聊天時，提到她認識電機係的一幫哥兒們都是活躍分子。哎，我教的學生班就是電機係的，也因此認識了係裏的幾個年輕人。

豔說，那你認識Y嗎？

竟然有這麽奇怪的事，這個名字當時就“咣”的一聲砸在我心上。潛意識裏，我覺得這個名字和我有關係！盡管，我連這個人是誰都不知道。

教工食堂舉行的元旦晚會上，一個瘦瘦黑黑的高個引起了我的注意，和他眼神對上時，直覺這人就是他。果然，一支舞曲結束，他來到我身邊向我伸出手來：“你好，我是Y。”我暗自道，“我早知道了”！

他禮貌地請我共舞，盡管是第一次配合，我在他的帶領下跳得身輕如燕，如在雲中。估計，我臉上的紅暈早已暴露出我的內心，因為後來Y說，剛和我跳完第一支舞，就有人特地告訴他，我可是個有名的壞脾氣。

在那個寒冷的冬天，我和華被電機係團委邀請，和他們係裏一撥年輕人，去學交誼舞。我們或者自己騎著自行車，或者坐在誰的車後，每周二次，結伴前往筷子巷。有一次燕剛坐上誰的車準備出發，被她父親看見，喝令她立即回家。而我有一天為了避開晚上開會住在工學院的父親，安排華到家裏來叫我才得以出門。

這是我唯一沒有長凍瘡的冬天。

在元旦晚會上認識，在去筷子巷學舞而熟識，Y和電機係的一幫哥兒們，常常聚在沒有大人管的我家，買來菜肉又煮又燒，在寒冷的冬天裏吃得熱火朝天；有時又和著我的四喇叭立體聲，大唱卡拉OK。曾經，他們唱的“不知道為了什麽，憂愁它圍繞著我，我每天都在期待，快趕走愛的寂寞…”還錄進了卡帶裏，每次播放那無病呻吟的鬼哭狼嚎，都逗得大家樂不可支。在我們還是單身的日子裏，成為記憶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漸漸地，Y開始頻繁地隻和L結伴而來。我盡量保持矜持地接待他們，心裏卻很糾結，因為自己把握不住感情，害怕做不了戀人，也無法成朋友。有幾次，知道他們會來，就在晚上躲了出去，或者熄了燈待在屋子裏，看著他們來到我家樓下，然後轉身離去的身影。

夏天，我大學的學姐群來探望我，晚上我們都已經準備睡了。而他不知在哪兒看完熱播電視劇《霍元甲》之後，一個人來我家敲門。群敏感地問我這是誰，這麽晚還串門是何居心。我也沒法說清楚，因為當時彼此還未表明心意。

卻不知道，朋友們其實早已對我們倆之間心知肚明。一個炎熱的晚上，大夥兒結伴兒出去喝冰水回程路上，一個個偷偷溜走。剩下我們倆並排騎著自行車，一路聊著，當時大概眼裏彼此隻有對方，竟沒有察覺身邊的任何異樣。

到了校園門口，發現怎麽朋友們一個都不見了。於是，就停在路邊，繼續聊著，等著，以為他們落在了我們後麵。直到過了十一點，還不見任何人回來，才意識到他們是故意留下我們倆單獨在一起。

是緣分也好，是劫數也罷，該來的總歸擋不住。

隔在我們關係之間這層透明的窗戶紙，就此在哥兒們姐兒們的幫助下挑破。

（二）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戀愛的初期階段，總是非常甜蜜的，因為是兩情相悅美好的愛情。

剛確定關係，我給他配了我家的鑰匙。拿到鑰匙的那天晚上，我沒在家。他邀請了L等好友，用他的鑰匙開了門，興奮地拿出水果罐頭招待客人，結果樂極生悲，被罐頭的錫鐵深深地割進拇指。等我回到家時，他已經在醫務所縫了針，包紮了傷口。在他不能沾水的兩星期裏，為他洗頭，成為我們彼此享受甜蜜愛情的時刻。有一次被還未出國的龔兄撞見，他直詫異為什麽Y會在我家洗頭。

我的姐妹們說，我是被Y那高鼻梁長睫毛的模樣迷住了。其實，這外貌嘛，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的父親和三姨，就從來不覺得他帥。這兩個我至親的人，為我的癡情卻甚為擔心。後來證明，這種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戀愛初期，就有人說，你這男朋友，會招風引蝶的。即使他不惹別人，也保不齊別人不會纏上他。熱戀中的我，哪裏聽得進這種“讒言”。以為自己在他眼裏頂著不同一般的光環，傾心地愛著我認為值得愛的人，縱使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了他的弱點，在我眼裏，他是個我會為之甘心付出自己的青春，血淚，甚至生命的男人。

戀愛兩年後，婚禮成了水到渠成的事。菊媽媽一手為我們操辦了婚事，娭毑和兩個姨媽全家都趕來參加。在婚禮的當天，因為沒有安排足夠的車輛，要送他的家人，便沒有我的座位了。結果，我的伴娘們陪著我坐公共汽車回家，而他，卻擠進了轎車和他的家人先行到了新房。這讓我在回家的路上，怎麽想，怎麽覺得哪兒有點兒不對勁，卻沒有去深究。

曾經，以為自己給他的愛，能撫平他父母離異帶給他的創傷。也渴望他的情，能滋潤我那顆孤獨幹涸的心。可是，相比之下，他愛自己更多些，而我對他的愛又全部加添上去，致使愛的天平開始嚴重傾斜，我在這種不平衡的情感中，慢慢地失去了自我。每天，想到的都是如何疼愛他，好吃的東西先夾到他的碗裏，好看的衣服先盡財力買給他穿，把我自己，總是放在最後考慮。

當時年輕的我，不知道沒有付出就不會珍惜這個道理，結果把他寵成了一個，不再在乎我的男人。

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從古至今癡心女子遇上負心漢是我們都聽得爛熟了的故事，即使旁觀者早已清楚這個結局，卻做夢也想不到在自己的人生中會上演這樣一出。

寧願相信，他當初的愛，是真誠的，而不是所謂的家庭背景。

寧願相信，他出差在上海，對我的思念，是由衷的，而不是像他後來說的，愛上我，隻是在當時沒有更好的選擇。

寧願相信，他看上的是我對他單純的情感，而不是傳聞中他說的，我沒有那小四的美貌和長腿。

那年的春節，我沒有跟他回長沙過年，因為想一個人單獨靜一靜，幫助自己整理對他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以為他到長沙，也會有空間理順他的思緒。天真的我哪裏會想到，他和那小四共渡了假期。

一年多的時間，漸漸地知道了他的兩段婚外情。我從不能相信，到不得不信，情感上所經曆的狂風暴雨，精神上所受到的傷害折磨，讓我幾乎無法呼吸，不知要怎樣繼續生命。

是我的像兄弟姐妹般的朋友們，伸出的友情之手，扶持著我跌跌撞撞地走過那片傷心地。

終於，那年冬天到來之前，我做出了艱難的決定。

既然無可奈何花落去，情已逝，就隻有放愛一條生路了。

（三）

愛情夢碎的我，在人生路上重重地摔了一跤後，爬起來，心，好似上了一把鐵鎖，變得剛硬。

經曆過這場情感的浩劫，以為我所有的愛，已經枯竭。

來到美國讀研究院，仿佛又重新體驗讀書交友的年輕時代，融入了新一代的單身們中間。人們認識的，是外表樂觀的我，卻沒有人能看到那內心的累累傷痕。

到美國的第四天，在大姐家偶遇在另一個大學教音樂的美國教授EK，隨之他便展開攻勢，幾乎每個周末都開車單程兩個小時來找我吃飯，看電影。但剛到美國的我，實在沒有心情和他周旋。

在中國認識的美國同事JH，特地在出差的路上跑來看我，又送鮮花，又帶我去昂貴的餐廳享受美酒佳肴。我對這一切，卻毫無感覺。

就連剛認識的一個比我年輕六歲的中國男生，也來湊熱鬧，找到在電腦室裏做功課的我，專程送來一隻絨毛玩具小狗。我這回爐的單身，竟然沒有察覺地成了人家男孩的初戀。

哎吔！怎麽來美國的我就一夜春風桃花開了呢？

可是，我那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心，無法接納任何愛情的訊息。隻能在上課，打工，做論文，找工作的繁忙中，讓自己無暇自憐。都說時間是治療傷口的良藥，表麵創傷雖然平複了，在骨頭上留下的創痕，陰天下雨，仍然會隱隱作痛。

當我和新一代的單身們一起再次步入約會交友階段，卻發現，這是一個我完全陌生的領域。

熱心地幫我做過論文的老R高高興興地約我共進晚餐，我要拉上室友同去，使他非常憤怒。

一直耐心地輔導我功課的同學RH請我吃飯，飯後我照例搶著要付帳，讓他感到狼狽且尷尬。

一次次約會後的失望而歸，在心頭越發增添對Y背叛的惱怒。

每當看到中國來的夫妻們甜蜜地並肩拚搏，讓我更加怨恨被Y親手毀掉的我們的幸福。

在禱告中，我也曾向天上的父神發問，愛上他是我的罪麽？憑什麽他可以那麽殘忍地對待我的癡情？為什麽我傾心盡力付出的愛和情，得到的回報卻是背叛？

忽然有個聲音回答：“因為你要得的是有回報的愛。真愛是不求自己的益處的無私的愛！”

“嘩琅琅”一聲響，猶如心頭那把大鐵鎖忽然被開啟。

我開始反思我的愛情觀，到底什麽是愛？

歌林多前書第十三章第4-8節給出的定義是：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
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
不喜歡不義。隻喜歡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愛是永不止息。

那麽，我是真的愛過嗎？我在付出感情的同時，像做生意一樣，企求對方的回報，沒有得到我所期盼的，於是大失所望，傷心難過，甚至怨天尤人。

這種帶著私心的愛，動機不純。

這，不是真愛，而是貪婪。

感情的付出，不是為了得到。真的愛他，就希望他能幸福。

既然我不再能帶給他快樂，放手，也是一種愛。

當捆綁心靈的恨意得到釋放，心，便立即被愛和喜樂充滿。學會了放手，卻讓我擁有了一切。

我和Y此生短暫的激情，是上帝送給我美好的禮物。感謝我天上的父神，讓我有機會體驗到每個人都渴望得到的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情。

經曆了得到和失去的波折，使我更加珍惜現在的每一天。人生中無論再遇到什麽困難險阻，有能力付出愛，就是幸福的。

祝福Y和他的家人，生活美滿，事業成功。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