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2010-10-21 14:42:36)
下一個
我的母親,出生在一個黃埔軍校畢業生和朱元璋的第八代孫女組成的家庭裏。據說我的姥姥和姥爺是一見鍾情而結合的。他們一起,生了八個兒女。除了第一個男孩在不到兩歲時得病去世,其他七個,都健康地活到成年。
母親排行第二,上有一姐,下有一妹和四個弟弟。不知為什麽,在我的印象中,母親和姥姥,並不親密。
母親在航空學校畢業後,留校任教。在母親的相冊中,看到很多和男性的女性的朋友們的照片,還有照片背麵朋友們親密稱呼她“胖子彬彬”的贈言。母親保留的航校成績單,在5分製全優時代,除了體育課得個4分,其它全是5分。讓我這個一貫成績一般的女兒,非常汗顏。
二十九歲的母親,是個標準的大齡青年。同事唐阿姨的丈夫文伯伯,在工學院教書,把同屬大齡青年的留蘇回來的三十二歲的父親,介紹給了一定要找有知識文化對象的母親。直到現在,還有叔叔阿姨記得當時梳著兩條大辮子的母親,在工學院校園和父親談戀愛時的情景。
母親三十歲剛過一個月,和父親領了結婚證,保存至今的像獎狀一樣的結婚證(紙)上,還有當時批準購煙,購糖的圖章。他們的正式結婚照,是在那年的冬天,西裝革履的父親,攙著穿中式棉襖的母親。那時的我,已經駐紮在母親的肚子裏了。
母親工作的航空學校,是整個連鍋從武漢端過來的。武漢話,是當時航校的“官方語言”。我們幼兒園的小朋友,不管你的父母來自五湖四海,入園後,全都是一口武漢話。以至於到今天,我和母親以前的朋友,甚至於和我父親交談,都還是用武漢話,盡管我從沒在武漢生活過。
和母親在一起的情景,隨著時間的久遠,已經支離破碎了。最早的記憶,好像是我兩,三歲時的幾件事。
其一,包子事件。從父親工作的單位,騎自行車要顛簸三,四十分鍾,才能到母親的單位。所以父親不是每天都回家來。有一天,母親在家自己做包子。像母親這樣的南方人,做包子是個大工程。當一籠包子蒸好後,先讓寶貝疙瘩吃著,她自己又到公用廚房繼續努力做下一籠。等她回到房裏,寶貝疙瘩把一籠包子都掰開把肉餡給吃了,包子皮丟了一桌。母親說:“好不好唭?”隻見寶貝疙瘩舉著油膩膩的雙手,高興地說:“好唭!”然後一下撲在母親早上才換的床單上,留下十個清晰的油手印。
其二,西瓜事件。夏天的晚上,我已躺在床上,母親在一邊給我扇著扇子。鄰居給送個小西瓜。母親說,“想不想唭?”當然想吃了。於是母親把西瓜一切兩半,放個小勺,讓我自己挖著吃。吃著吃著,實在撐不下了。母親說,吃不了就放著給媽媽吃吧。我想了想,又繼續挖著吃,居然把半個小西瓜給吃完了。讓母親都驚訝了。給我擦完手,臉,重新安頓我睡下,母親才慢悠悠的吃著她的那一半西瓜。我忽然坐了起來,撫摸著小肚皮,難受地說,“媽媽,我再~也不唭這麽多西瓜了!”
其三,雞湯事件。我大概三歲左右的時候,父親痔瘡大出血休克,被送到醫院急診住院。母親在家燉了一鍋雞湯給父親補補身體。公用廚房裏,爐子上的雞湯香氣撲鼻。母親攪動著鍋裏的雞湯,我站在邊上,不停地問,“媽媽,雞湯好喝嗎?雞湯好喝嗎?”母親實在不忍心看小饞貓的樣子,舀了一小碗雞湯給我。我小心地捧著碗,喝得幹幹淨淨,抹抹嘴,認真地說,“媽媽,雞湯真~好喝啊!”
母親去世的時候,是個炎熱的夏天。十一歲的我,什麽都不懂。母親在睡夢中陷入昏迷時,我跑到八號宿舍把醫務室的戴阿姨叫來,給母親連打了八針腎上腺素,但仍回天無力。看著母親長長的呼出最後一口氣,半張著嘴,平靜地離開了人世。而我,都不知道哭。
當天把母親送到殯儀館,回來我就發高燒。在時醒時睡之間,隻記得家裏人來人往,同事叔叔伯伯和我的舅舅們陪著爸爸喝著酒,說著安慰的話。
母親,就這樣在她四十二歲時,永遠離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