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全家一起出動去看電影的次數真的很有限,前幾年一起去看過《shrak 3》《gong fu panda 2》。3D的片子,當那隻盤子朝你飛過來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頭一偏,一躲----正好和老二的頭貼一塊去了。
決定去看李安的《life of Pi》,一念之起仿佛是看了信偉的blog說到這部片子,但實際上是因為那天準備去山裏結果天氣不好,而我們家人也很久沒有一起看電影了。坐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四周圍好像沒有老二那麽小的孩子。他看得懂嗎?
片子裏16歲的少年遭遇沉船家人遇難,一個人和一葉扁舟漂浮在浩渺無邊的大洋之上,要命的是舟上除他之外還有一隻孟加拉虎。我看電影的時候就在想,怎麽通過這個教育老二至少要把遊泳學好。
老二十歲。結束後,他就故事情節展開發問。老大不屑一顧打斷他,說這個電影不是為了講這個故事本身。我和老爺,也都各自在轉著自己的念頭。電影的情緒,如果一直維持到你走出影院開車回家,一路上還是身不由己的去想,也沒個具體的頭緒,隻是忍不住思路的飛跑,至少說明這是部有感染力的片子。
李安的片子,《理智與情感》讓我驚訝,《斷背山》讓我無知無覺,《藏龍臥虎》讓老爺看了三遍以上。正像許子東在《鏘鏘三人行》裏說的一樣,很多導演的作品其實都是有跡可循的,有自己的風格和特色,一看就是他(她)的東西,但是,李安,你無法給他貼上標簽。
比如《life of Pi》就的確是一種晦澀的表達,你可以抓住某一種自己認同的思路明確的想下去,旁人或許可以另辟蹊徑也走的下去。當年黑澤明在《羅生門》裏以每個不同的故事展開人性的多異性,而李安是通過一個故事來表現這種多異性。
我是在看之前讀了信偉的blog裏麵提到李安在接受台灣一家報刊的采訪時,說到他在這部片子裏不是要談宗教的問題,而是想探討人和上帝之間的問題。順著這個思路,我看到16歲的少年在海上在風浪裏求生存,一無所依時,茫然四顧,皆為汪洋時,那種絕望,迫使他昂頭仰望蒼穹。無論他信仰過幾種宗教,這時候隻剩下海洋和他,群星閃耀在天空,反射在海底是天一樣蔚藍的世界。誰造了天地和我,誰就掌控我的生死,唯有他有這力量----於是少年跪下來禱告:“上帝啊,我把我自己交給你."
這是個極致的情形。抽取了一切外界變通的可能,一切可以附加的條件。隻剩下生和死,你和海水。你為什麽要生,生是這樣的苦,又如何生?死了去哪裏,死了會更好嗎?當少年被海嘯般的巨浪撕扯著,裹挾著,抽打著,上下滾動死死糾纏時,他抱著那隻孟加拉虎---那虎,哪裏還是虎,一件物事罷了,兩個都奄奄一息,他再一次向上帝說話:“I am ready。Let’s die together。”
唯有生不如死的時候,人是真的不怕死。
再來說說那隻老虎。很多人評論他們最後抵達陸地時,那隻虎在進入叢林前,甚至沒有回頭看一下這個生死與共的人,某種程度上實際上供養了他的人。我對此不以為然。這其實是拿人性來衡量獸性,要求本身就很天真。老虎就是老虎,即使他暫時收斂了攻擊,那也是為了求生存,本性裏老虎沒有被賦予慈悲感恩的心腸。
很多年前耶和華見證人曾送來一本小冊子《守望台》,封麵我記得很清楚,像是重回伊甸園這樣的地方,男人摘樹上的果子,女人兒童邊上臥著一隻老虎,大家和睦相處,回歸到夏娃偷摘智慧果之前。我隨手丟掉了那個小冊子,卻記住了那個畫麵。
當我在影片裏看到少年和老虎在船上相遇,從對峙對抗到妥協相依,到最後一刻的他們都以為到了死的臨界狀態時的相擁相抱,我這個負麵的人突然在那一刻極其的不自在----太理想化了。好像我又看到了那本小冊子,回歸到原罪之前。
然而導演pick了這樣一個時刻,也可以是一條解讀的線索。其實李安的高超不在於隻是晦澀的表達,而是他有本事表達活生生的晦澀狀態,不給答案,隻提供情節。
影片提供了第二種故事的假說。假如我來編第三種故事的假說,我會覺得少年海上漂流的227天是我們存留這世上的時段,船是暫時棲身的地方。遠處海的風浪是時時蟄伏不知何時會侵襲的災難,而近處的老虎是不時出現的憂慮。我們須時時警惕,又要籌劃心計,變廢為寶變禍為福。既要在得意時不忘形,又要在痛苦時不崩潰。喘息的檔口,欣賞彩霞滿天星空璀璨。但是別忘記了,馬上就是風雲突變,波濤翻滾巨浪滔天。
僅憑人單薄的身軀,有力量熬過這一切,抵達彼岸嗎?
老爺說227天,不談能否生存,首先意誌就會垮掉。而那個16歲的少年恰恰是靠意誌生存下來的,是誰給了他這樣的意誌?是什麽在冥冥中支撐著他?
我個人覺得,這其實是李安要論的“晦澀”之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