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
(2011-01-05 22:32:11)
下一個
現在都流行叫“閨蜜”,我怎麽就是覺得這個詞寒磣,還有點輕佻,反正我不會這麽稱呼。我寧可不男不女的說她們是“老友”----老友們都是女的,都在我認識我家老爺之前-----老爺是活活地斷了我的友路啊,人家小三是“包養”,我倒成了“圈養”了。
笑笑是大連人,在揚州長大。肌膚似雪,麵龐若玉,娥眉淡掃,秀眼如花,按說大臉是不好看的,笑笑的大臉卻是福氣端端,看著那麽的敦厚溫存,小心眼被藏得嚴嚴實實的。結婚後的頭頓飯,硬是把蘿卜切得大小不同形狀不等厚薄不均,被老公一頓嗬斥攆出了廚房,至今都隻在門外徘徊。真是一計得手,多年無憂。去年回國,再見笑笑,她老公已外出“掛職鍛煉”,問道做飯,她說“請阿姨呀---反正我笨,做不來。”。做不來的人,卻極會吃。我們在鼓樓的“丹楓雨露”聚齊,笑笑連菜單都沒給看,點出的幾樣菜,清淡爽口,好看好吃。剛讚幾句,笑笑便不屑回道“你那幾根腸子,我還不清楚嘛。”
當年我們分在一起工作住一個女單宿舍,頭頂頭睡了好些年,直到我們分別嫁人。笑笑睡覺磨牙,睡得越香磨得越重,我都是半夢半醒間伸手去揪她,早上看見枕上有落發就罵我“心狠手辣”。笑笑父親早逝,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居中卻最得爸爸寵愛,小小年紀便心中丘壑縱橫,玩姐弟於股掌之間,媽媽是明眼人早早便說她“狼子野心”,父親走後,這個稱呼就跟了她,姐弟聯手直以此四字呼其名,新搬來的鄰居孩子問她為什麽名子像日本人?
二十年之後,我在地球的另一端看《神探狄仁傑》,發現武則天也愛說這四個字,但是後接一句“罪不容誅”----馬上就想起了我許久沒聯係的笑笑。四個人的單身宿舍裏住了我們兩個,還有一個h剛嫁了,嫁的時候撂下一句話來“從此,你們就有小食堂了。”。三個人真是一台戲啊,親密私語,憤憤不平,感慨無助,譏笑諷刺,刻薄又真實的我們像一個紙糊的人,燈光起處,彼此看得通通透透,還為我們共同的缺點而欣喜若狂。少了一個的頭天晚上,我和笑笑都很晚才睡,我們頭頂著頭,月亮從陽台上進來,沒人說話,月亮就照著嫁了的那張床鋪。其實那天起,我們就知道要散了。
小食堂待遇不錯,h的那位常常出差,他不在,我和笑就被邀請。起初我們問h婚後的感覺,她說和想象的不一樣。後來h懷孕了,她不想要,她不確定這個婚姻能有多久。找了關係去醫院,那位出差了,我們陪著。是下班以後,醫院走廊空蕩無人,我和笑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咣當”一聲器械的碰撞,我們倆一下子就坐直了。做手術的女的是公司的名人,她尖細的聲音傳了出來“工作不好”,我和笑互相望望,她怎麽會知道的?h是當時廠長的第一秘書,如果她稍稍努力些,恐怕也就上去了,但這世上總有一類女人全心都撲在情字上了,其他的,便不管不顧了。去年回去,也見到h,意外的是,現在的她終於上去了,而她的婚姻確是真正的下來了。
出來時的h,臉像一張白紙。我們扶著到家,還是忍不住問“手術和你的工作有關?”。h杏眼微橫:"是宮縮不好”。晚上我們沒回去,我和笑睡一張大床,床墊很軟,從兩邊往中間兜,天熱,一會我們就兜到一塊去了,又掙紮著分開。我們一連住了幾天,陪著h,聊得很多。那是我們最後一次的形影不離,身體和精神,無所顧忌的親密相處,在我們結束女生時代的前夕,那幾天那一幕溫暖而從容。
回來後,笑就調離了。我在從h家回來的第一天,被介紹與現在的老爺認識。光陰荏苒,一下子都是十八年前的事了。“狼子野心”的笑笑,四兩撥千斤的心智,大大方方的幽默,都是我非常喜歡的地方。然而,如果沒有那些共守共出的歲月,厚重的也會變得輕巧。留戀的也會變成淡忘。如果沒有像我這樣漸行漸遠的人來回憶,過去也就過去了。
當然,那也沒什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