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三月的一天,我累得連電話都不想聽就睡了。第二天早上留言裏弟弟急切地告訴我:父親中風住院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老家在四川的一個小鎮上,最好的醫院是縣醫院。雖然我離家很多年了, 我對當地的醫療現狀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幸運的是我能在電話上和他的主治醫師交流治療方案,而且這位醫生還是我高中一位好朋友的堂弟。 我仔細地告訴他關於父親的治療程序。 在請教了有名的神經外科和神經內科同事後, 踏上了漫漫回家路。
到家時已經是父親生病後的第七天。父親老了至少二十歲, 見了我老淚縱橫。我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仔細詢問了他的病情,知道他相對比較穩定我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些。他的病房簡單而清冷,沒有任何我習慣了的監護設施,沒有來來去去的醫務人員, 據母親說,護士隻來發藥打針,其餘的一切都得家屬負擔。 相對於幾乎不存在的護理,醫院在儀器設備上倒是很先進,不但有CT, 還有核磁共振。 父親甚至還有神經外科醫生會診(在美國一般的偏僻小醫院是不可能有腦外科醫生的)。
父親雖然相對比較穩定,但他的情況並不樂觀。那時候他的腦溢血是控製住了,但由於用了太久的甘露醇(一種強力脫水劑,常常用於腦水腫),他處於嚴重的脫水狀態, 已經有兩天沒有小便,一動就頭暈,飯也吃不下。 他的整體狀態實際上是越來越差。
我對他的醫生說,“我要我父親立即出院”。
那醫生吃驚的看著我:“像他這種病人至少要在醫院住三個星期(其實不需要),再說甘露醇還沒輸完呢”。
甘露醇,如果不馬上停止的話,正是甘露醇有可能要了他的命。但我並沒有說出來,我不想開始一場學術辯論。
“那我們自己簽出院吧”。沒想到我有一天也會AMA(Against Medical Advice)。
在離開之前,我要求查父親的腎髒功能。 一位年輕的護士走了進來,她穿著幾乎是嶄新的護士服,帶著護士帽,不像是在工作卻像是在拍電影, 和簡陋的病房極不相稱。但她的技術和她的打扮相差太遠。在她紮了兩針都沒見血後,我隻好自己動手。 雖然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抽過血了,我仍然一針見血,自己心裏有一點小小的得意。
醫院離家還有半個小時的車程。我正準備問弟弟關於車的事,突然發現首先要解決下樓的問題。電梯是有的,但不能用。 在電梯旁又修了旋轉型的坡道,但可能是為了不讓下樓的病床打滑,一點也不平坦。我不敢想象讓父親一路抖下去。最後妹夫將父親背下了三樓。
在車裏,父親看起來很難受,但他的精神是好的。我的歸來讓全家的人都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而我呢,那時已經開始設計父親的康複方案了。
到家後,我給了父親兩顆Tylenol PM。 告訴他好好睡一覺,從明天起你會很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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