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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蔥歲月 作者安娜

(2023-06-03 04:44:54) 下一個

 

青蔥歲月

作者安娜

知青赤腳醫生訪談錄摘錄:

一位生長於美國的90後華裔女孩,喜歡鋼琴、遊泳,是個典型的學霸。2011年考入美國名校杜克大學讀腦神經專業時,從來不知道“文化大革命、知識青年”這些詞。直到高中畢業,她的中文幾乎是零,到杜克大學才開始學習中文。2014年暑假,20歲的她踏上了一段非同尋常的旅程:這位中文尚不流利的ABC女孩,做了一件讓當代曆史學家汗顏的事情:她隻身縱橫中國數省,遍訪近百名知青和知青赤腳醫生,為那一代青春作證,為這些口述的曆史做出了感人的記錄……

冷明訪談

 

第二次和冷明約的時間正好接近北京的下班高峰時間,穿過大半個北京城開車去幾乎是無法想像的事情 ,因為北京是世界上塞車最嚴重的城市之一, 十公裏的路開車走兩個小時是非常正常的。 於是我隻能擠進人山人海的地鐵裡, 並被這海水一樣的洪流從城北沖向城南的北京電力醫院……。

這位曾在內蒙古西烏珠穆沁旗插隊的北京知青 ,清瘦而幹練,黝黑健康的皮膚和嘎巴脆的北京話絲毫看不出他曾經經歷過的苦難,看上去很容易接觸, 卻不像大多數北京人那樣喜歡自顧自地神聊,基本上是問一句答一句。 對他的訪談是在一間彌漫著淡淡福爾馬林味道的辦公室裡進行的。

 

冷明:我是六七屆的初中畢業生, 北京五十一中,宣武區的,1968年8月去插隊。(沉默,彷佛陷入沉思)

安娜:您可以隨便說,就像聊天一樣的。

冷明:我當赤腳醫生是從1969年開始的。

安娜:您到哪兒插隊的?

冷明·在內蒙西蒙西烏旗,全名叫西烏珠穆沁旗, 簡稱就是西烏旗。內蒙有西烏旗,東烏旗。

安娜:你們那批應屆的都去內蒙了嗎?

冷明:不是,去哪兒的都有,我們那撥就趕上了,趕上去內蒙插隊,我就去了。我們家正好當時一直在挨整,我父親是解放之前的老地下黨,1958年左右被打成反革命了,就挨整了。家裡也一直特別困難,都沒工作,我父親後來被勞改,因為被打成反革命和出身不好。

安娜:您才十五六歲。

冷明:我走的時候17歲。

 

是人說後來被勞改, 因爲被打成反革命和出身不好就挨整。

安娜:您才十五六歲。

冷明:我走的時候17歲。

安娜:1967年走的?

冷明:1968年8月份走的,六七屆畢業 。我當赤腳醫生是1969年春天, 大隊推薦一批看著稍微老實點的,因為當時正好有一個內蒙古醫學院附屬醫院巡迥醫療隊在我們那裡,裡麵有一幫老醫生。文化大革命前地方上根本沒有什麼醫院,隻有一些喇嘛醫生,實際上就是蒙古中醫, 在牧區都叫喇嘛醫生,很像藏醫,但都給打倒了,他們基本不行醫了 。當地也是人煙稀少,二個衛生院之間相隔幾乎要上百裏地, 牧民要看病就要走上百裏地,特別不方便。 我們插隊那個公社根本沒有衛生院, 我們當時在東半部四五個公社才有一個衛生院, 隻有中心公社才有一個衛生院。 所以那時候各大隊特別需要培養醫生,我們大隊就推薦我去了, 我跟著巡迴醫療隊學了一兩個月,他們騎馬到處給牧民看病,我們就跟著。 這些老教授都挺有意思的·牧民也老實 ·教授給我們講什麼·牧民就躺在那兒,衣服解開,教授拿個筆就在牧民身上畫,說這是胃,這是心跳,這個那個……什麼病……怎麼怎麼樣……都在病人身上比劃,所以教學是很簡單的。

安娜:我訪問別的知青,他們說因為家庭出身不好, 不讓當赤腳醫生,您當時沒遇到這個問題?

冷明:我沒遇到過,在牧區插隊的時候, 我是因出身不好,很多好事是攤不上我的,比如推薦上大學,招工。但這個赤腳醫生是要在當地紮根一輩子的, 實際上是特別辛苦,人們最後發現,赤腳醫生其實是特別苦的差事,一個是工作苦。另一個是還不掙錢,收入還不好。北京知青能在那兒真正紮下根的不多,我之所以幹那麼多年赤腳醫生。也是因為我走不了家裡出身不好嘛。那時候推薦工農兵大學生。第一條你得出身好,所以我根本沒有這個份兒。

安娜:您在牧區赤腳醫生算是苦的· 一跑就是幾十公裏?你一 直在牧區?

冷明·對,在內蒙牧區,都是在牧區。

安娜:您做牧區赤腳醫生是不需要放牧的, 是嗎?牧區知青做赤腳醫生的多嗎?

冷明:對,不需要放牧。做赤腳醫生的不多。 因為沒有幾年,我們那裡過了兩三年內蒙古建設兵團就來了, 大多數知識青年都上兵團了,剩下的就開始有上大學的, 有開始辦病退的,四、五年慢慢的都走了, 真正留在牧區的特別少,沒有幾個了,可能就有兩、三個,三、四個吧。

安娜:您做赤腳醫生是怎麼開始的?

冷明: 做赤腳醫生一開始還是按照當時全國的標準, 你赤腳醫生,就是不脫產的, 但又不能讓你去放牧,有時候也讓我們跟著打過石頭,也挖過井,幹點零活, 因為牧區除了放牧也沒有太正經的活,偶爾的幹幹。實際我也幹不了那個活,他們也發現了,我幹活不成,也 就是看病。那時候稍微鑽研鑽研,在牧民裏算是有文化的,大夥逐漸認可了, 有什麼病都去找你了,基本脫產了,後來兩三年之後就完全脫產了。

安娜:你們是叫旗,還是叫隊, 最小的叫什麼?

冷明:最小的叫隊,牧業大隊。

安娜:多少人?

冷明:五百人左右。

安娜:就您一個醫生?

冷明:對,就我一個, 一開始還有一個女知識青年當赤 黨腳醫生,她兩年以後到兵團去了,就剩我一個。

安娜:那就是事很多?

冷明:多,關鍵是得到牧民認可。 因為我一開始跟巡迥療隊學的就是西醫,西醫就得真刀真槍的動,尤其那天座談談到了接生,接生是牧區的第一難關。我當赤腳醫生前隻學了兩個月,那年正好18歲,第一個病人就是為一個婦女接生。處理的還挺好。她產後出血、子宮乏力,打的藥, 那時候用的麥角新城,那時候沒有縮宮素,用麥角新城 ,孩子出來的挺好。回去跟醫療隊那個老師一說,挺好,挺好, 你處理的挺好,挺有信心的,還行,所以牧民也逐漸的認可你。

安娜:您以前從來沒有接生過?

冷明:沒有,十七八歲,中學畢業了,文化大革命,1966年開始文化大革命,實際我們就上了一年多點的中學,就開始胡鬧,到處打架了、瞎跑了、玩 ,一幫小夥子到公園裡瞎鬧騰,就是這樣。到那兒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生活最後逼的吧,知識青年逐漸的也都走了, 我們一家子被轟到農村去了,我父親、母親、弟弟妹妹轟到四川農村,也沒有吃的, 沒有喝的。我倒要為他們著想了,想著掙點工分 、掙點錢,貼補他們,因為他們沒有吃的就有可能餓死,這是具體的。

安娜:您父親祖籍四川的?

冷明:對。

安娜:之後來到了北京?

冷明:不是,他從小就在那兒,我爺爺在清末民初就到北京了,我爺爺還是一個民國的將軍。

安娜:父親自己其實是北京人。

冷明:對,實際就是北京人,因爲我爺爺死的早,家裡麵就逐漸破落了,解放前頭幾年我父親參加地下黨, 參加共產黨地下黨。一解放,在公安局又待了幾年 ,還是老偵察員,那時候政治偵察員,反間諜,還是挺好。結果, 可能還是有些領導看不上他,加上當時有一政策, 要對參加地下黨的人逐漸淘汰,更要把他們淘汰出公安係統。 再加上有一些人誣告的,有一些人嫉妒的,有的人早年還被他抓過, 於是他們就這個那個的,說他貪汙了、特務了,雖然最後調查都沒事 ,沒事也不行,你也得離開公安係統。離開以後他到工廠, 工作一開始也挺好,最後也是因為跟廠長鬧點彎扭, 現在想都是很小的事,最後就被打成反革命了,一下就完了, 實際說起來很簡單的事,但一生很痛苦。

安娜:您在做赤腳醫生的時候, 日常的病種都要看?

冷明:都要看, 所以我當赤腳醫生爲什麼很快能得到牧民群眾的認可,內外婦幼沒有不看的。婦女病不用說了, 第一接生,很快的,我雖然很年輕,但是大夥很快信任我了, 包括那些都是年輕的媳婦,孕期的體檢。因為我年輕, 也不愛跟他們逗笑話,比較正經,他們就比較信任我,和牧民關保挺好的。包括具體接生,處理這些難產,因爲我老看書, 各種產案列都看,在運用到實踐處理還挺好的。比如說胎盤滯留了,要是蒙醫或者當地的醫生就不知道怎麽辦了,或者出血,或者運到一二百地。冬天,那時候什麽車也沒有,很危險,所以以前死產婦是經常的事,經常有 很多小孩沒媽了。從我當赤腳醫生後, 我們那個隊產婦再也沒有死過,起碼在這方麵我還行。還有那裡傳染病特別多, 因為牧區不太講衛生,一個一個的蒙古包,牧民又喜歡串門, 到你們家也吃,到他們家也吃,那時候最多的傳染病就是麻疹、 百日咳。現在我們知道怎麼免疫、打疫苗,而且基本 上消滅的這幾種傳染病,但那時候常常大流行,特別厲害。 一兩年一個大流行,小孩,包括成年人,那疹子出的啊,高燒不退。 那些當地的醫生他沒經驗,也不知道怎麼辦,在我看來就是對症治療 ,一般的高燒後容易感染肺炎,我那時候發現,從臨床上我就發現了,最好的藥就是抗生素,雖然很貴,但沒有副作用,而且是立竿見影

真是感染肺炎了,輪點液,打點抗生素,三天馬上好了。所以 牧民也特別佩服你,這麼重的病,小孩都快死了, 馬上搶救過來了,也就很容易得到牧民認可。像輸液紮針, 我很熟練,拉痢疾了、腸炎了,我給你補點液體,就很容易好了。

安娜:什麼科都做?

冷明:什麼科都做。

安娜:手術呢?

冷明:在大隊的時候當然做一些簡單的,比如長個膿腫,包括有的婦女乳腺發炎了,那個沒有治,隻能是排膿了,看個書怎麼切開,切開做個引流,很容易也就好了,身 上長個膿腫,這些都沒問題,簡單的。

安娜:闌尾呢?

冷明:闌尾是後來我到衛生院以後做的, 手術沒做,做不了,因為那個還是比較什麼的。

安娜:有人說在內蒙他們習慣在外麵生孩子。

冷明:對,一開始牧民是有那個習慣, 牧民婦女生孩子以前都不在蒙古包裡麵生,都要在蒙古包外麵 ,有一個接牛犢的圍子,拿柳條編的,特別大的,這麼高,可以圈成一個圓圈,接牛犢用的一個圈,拿這個圈擋風用的,下麵鋪點爛毯子,擋點風,甭管冬天夏天都在那裡生。我們去了以後,包括巡迥醫療隊也做了一些好事,使勁宣傳:說哪能不把婦女當人看,好家夥 ,那麼冷,會生病的啊,都讓她們到蒙古包裡生, 包括到我在那時候也是這樣宣傳的。說如果在外麵生,一句話我們不管,你在外麵我們就不管,當然那是不可能的, 俱在外麵生我們還是得管。好在牧民都比較聽話, 後來都挪到蒙古包裡生了。當然在蒙古包裡生要在緊邊上, 下麵鋪上舊毯子。

安娜:聽說還有風俗是生孩子不讓醫生看。

冷明:對,一開始是這樣,是不讓人看, 尤其是婦女看你年輕,一個小夥子,她一開始也不認可,是不讓看 ,用大蒙古袍給蓋著。實在快生了,我說快生了,你趕快脫吧, 褲子脫了,實在快生了,羊水破了,胎頭都開始露了 ,這才讓看。包括有些難產的,她生不出來的,沒辦法了 ,就讓你下手,都是這樣,逐漸的在接受你,一開始不讓你看, 最後逐漸的慢慢就好一點了。包括有些難產的,要用胎頭吸引器, 胎頭吸引器看似很簡單,實際很解決問題,有些他就是出不來頭, 你要做點側切,用胎頭吸引器,把胎兒給吸出來。 像這些事情後麵就好多了,牧民也是大夥互相傳,說他接生挺好, 你看那誰媳婦生不下來,他怎麼怎麼樣,就生下來了。開始時,誰家要生孩子了,他們就著急,牧民們趕快騎著馬,要到一百裏地以外的衛生院去請醫生,你想請醫生回來得什麼時候了。所以大多數情

況下那兒已經準備快馬請醫生了,這邊兒產婦的情況也實在沒轍了,隻能讓我動手處理了。最後通過慢慢的,牧民一看我做的還挺好,大部分都能搶救過來, 所以他們也認可了,也白對我另眼相看了。

安娜:知青下去以後改變了牧民的習慣和想法,比如衛生,或者他們以前的習慣,是不是有改變?

冷明:這肯定是有。 這個改變一個是知識青年到那兒。後兵團又去了很多人,解放軍、兵團戰士, 包括巡迥醫療隊去的漢人很多了。因以前牧區特別封閉,牧民一句漢話也不會,全部都是蒙古話,完全不懂衛生是怎麼回事。

安娜:您怎麼溝通的?

治明;去就得學,一句一句的學 ,反正我就是急用先學我需要什麼,學什麼。

安娜:用蒙古話溝通沒有問題?

治明:溝通沒有問題。你讓我長篇大論的說我說不來。普通生活常用的語言都可以。

安娜:您在那兒持了幾年?

明:我在大隊待了11年,一直到1979

安娜:待了11年?

冷明:11年赤腳醫生 ,赤腳醫生 就是從頭做到尾。

 

安娜:11年是很長的時間。

冷明:當然很長了。1979年十一屆三中全會開

我父親的問題才平反,我們一家子回到北京,知識青年也開始落實政策了。但是回北京也很困難, 因為我娶的是當地的媳婦。 這種情況的知識青年都是在當地給安排工作,我在當地當赤腳醫生稍微有點名氣, 各個醫院也樂意要我、好多醫院說你要樂意來都可以來,中心衛生院什麼的,我插隊那個公社叫白音花,我說我到我們公社算了,現在白音花是一個比較大的煤礦了。現在叫蘇木,後來我就到那個衛生院。

在那個衛生院又待了11年,在內蒙一共22年, 1990年才回的北京。

安娜:1990年退休以後?

冷明:不,1990年國家又出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像我這樣的情況可以回京。在1990年以前,我孩子也比較多 ,我有三個孩子,上小學都送回北京了, 我父母在這兒給照顧,就我們兩口子在內蒙我在醫院。

安娜:孩子都在北京工作?

冷明:對,1990年我們戶口都回來了。

安娜:您那時候有這麼多孩子的很少。

冷明·對,但是牧區還是有, 我們那邊有兩三個孩子的好多。

 安娜:您夫人是蒙古人嗎?

冷明:我愛人不是蒙族人,是漢人,她是農區的 ,有點距離,離我們那兒二百裏地,巴林左旗。 我去白音花公社衛生院的時候,那個衛生院也是後來成立的, 有一個院長也已經癱了,也有病,隻有一個復員軍人,有兩個剛中專畢業的醫生, 他們的醫療經驗,還不如我這個赤腳醫生呢。我去了以後, 很快就把這個衛生院打開局麵了,上麵很快讓我當了院長。 我把衛生院建設成了我們當地的一個各種手術也都能做的衛生院,什麼闌尾炎啊,絕育啊都能做,影響也挺好的,有十來個人了,十來張床,牧民也樂意找我。病人多的時候住不上醫院,我們就在衛生院前麵搭一排蒙古包,給他們臨時住,各地的牧民都喜歡找我看病·我跟牧民的關保一直挺好的。 改革開放之後·我們家養了不少牲畜·最多的時候養了一百多頭牛 ,收入也不錯,工資雖然很低,這個收入還是挺好的, 跟牧民關保一直都挺好的。

安娜;羊有嗎?

冷明:羊有幾十個,牧民幫助放。

安娜:牲畜是你管還是太太管?覺得苦嗎?

冷明:太太管,後來她管不過來,還要雇人 。赤腳醫生那一段經歷,假如說生活, 赤腳醫生那一段是最苦的,包括各地的赤腳醫生也是,掙的工分都是特別低的, 就是不會給你整勞力的工分,像農區有很多會給你一點補貼, 比如你幹農活可能10分,一天給你3分、5分的補貼,像我們專職的也難掙到工分10分,一般七八分,八九分,就是這麼給的。

安娜:10分是多少錢?

冷明:我們牧區那時候收入還挺好的, 10分像我們大隊 能掙一塊五毛錢。

安娜:那很高了,聽說那時候很多地方都是三毛錢。

冷明:是高,我為什麼要在那兒待那麼多年?因為這個工資我要養活一大家子,包括我父母弟妹,我們一大家子都靠我這個活著呢。

安娜:您是老大?

冷明:我有兩個姐姐在北京,我下鄉, 弟弟妹妹都到農村了。

安娜:後來都回北京了?

冷明:後來都回了,平反了,都回來了。

安娜:您在做赤腳醫生的時候有沒有什麼比較好玩的經歷,或者記憶深刻的經歷?

冷明:我那時候就是整天要騎著馬

安娜:那騎技一定很好?

冷明:那是!我有五匹馬,因為一年365 天整天要騎在馬背上,在牧區馬是赤腳醫生唯一的交通工具。

安娜:就是馬背上的醫生。

冷明:是,每天都要走,不間斷的。

安娜:最遠的病人要走多遠?

冷明:至少要走一百多裏地。冬天走場的時候,牧民要搬到二三百裏地以外,我也跟他們走,住在牧民家,跟著一塊走。

安娜:那您得走兩三個月?

冷明:對,三四個月呢。

安娜:牧民經常要轉移草場?

冷明·對,雖然不是年年轉,但經常走場。遇到下大雪的季節,就是在我們西烏旗這裡下大雪了,牲口待不住了, 沒吃的了,我們就往東南方向,叫紮魯特旗那邊走場, 那是別的旗,很遠了,那邊雪比較小,牧民們整個家都搬過去, 過一冬,然後清明過了,再回來。

安娜:您跟他們一起走?

冷明:我跟他們走。

安娜:您也有一個蒙古包?

冷明:沒有,我就住在牧民家。

安娜:也就是說整個大隊人馬是流動的?

冷明:對°

安娜:您在西內蒙古還是東內蒙古?

冷明:在西內蒙,錫林郭勒,我們那兒叫西烏旗,那天有一個說待25年的,他是東烏旗的。1977年冬天內蒙是最大的雪災,百年不遇的大雪災,那一年牧民也是走場,要走到兩百裏地以外,那年我跟著。有一個牧民小夥子,20多歲,後也不知道什麼病,發高燒,高燒不退,十幾天, 我在蒙古包裡每天給他輸液。按說輸液後發燒一般的都會好點, 但結果好多天也不好。那時候什麼車都走不了了,那場雪 ,糧食都解放軍用飛機空投,什麼車都走不了, 大馬力拖拉機也都不行了。那個時候牧民們也實在沒辦法了, 他們也是比較信任我,就說我們就信任你了,你看著辦 。牧民這麼說,我隻能盡

 全力了。那年冬天我們走了十多天, 從我們那兒實際上每天走不了多少路,也就三四十裏地,牛車特別慢, 雪特別深,有的地方雪還要鏟,很久才走到紮魯特旗一個林場。 好在他們林場有一個衛生室,有一個大夫,經過一路的治療, 最後這個牧民總算保下了一條命。十幾天高燒,最後也不知道他是什麼病,還是挺危險的。內蒙的冬天那個冷啊,每天我帶著輸液用的藥,輸液的大瓶子,拿大皮褥子包起來,再擱在箱子裡麵,但怎麼包都不行,到一個地兒住下來以後,一打開那個瓶子都成冰坨了,要把這個冰坨瓶子擱到火邊慢慢烤化了, 再給病人輸液。剛才說的那個病人那十來天每天輸液, 都是這樣烤化了才給他輸液,而且每天量著體溫,一直高燒40多度 ,挺怪的,最後也不知道什麼病,那時候也沒什麼水準。

安娜:最後活了嗎?

冷明:最後活下來了,走了十來天,到紮魯特旗一個林場,有一個衛生室,有一個大夫,他們稍微有一點好的藥,又輸液打針,這才好。那次挺危險的,包括我們跟著走的人也都特別危險,那個雪特別的深,什麼車都走不了。

安娜:藥都是大隊買的?

冷明:像我們那會兒赤腳醫生能幹下去, 原因之一就是我們的收入還可以,相對農業區,牧區比較有錢。 我也聽很多赤腳醫生說過, 他們也就是拿點草藥配配給病人喝,拿針灸紮幾下,說點難聽點的就糊弄糊弄。沒有醫生, 隻能糊弄糊弄,是死是活就是他了,你要腰疼腿疼紮上就好點, 但你真正要治病還必須得大隊有錢,有錢才行。 像我們那兒大隊也知道赤腳生的重要性,他也知道別的醫生指望不上, 大隊總要出點錢出那麼幾千塊錢, 讓我們出去到醫藥公司去買藥。一開始說是合作醫療,實際合作醫療根本沒成功過, 它的錢特別少,吃藥打針根本不夠用。比如他給我兩千塊錢的藥, 這個藥你想想,我在馬背上叮朗咣當的,這些藥片最後都成藥麵了,該扔的扔,注射的藥也都震碎了,加上有的牧民還不給錢, 有的個

別賴帳的,怎麼合作醫療?牧民們雖然比別處有點錢, 但他也還是沒有錢,都要靠年底再還帳。所以兩千塊錢的藥, 過一段時間就沒了,最後跟大隊說沒藥了, 大隊總的來說還不錯,再給兩千塊錢,你再接著買藥。就是這樣, 我們赤腳醫生必須在大隊有投入下才能進行下去,要不根本進行不下去。

安娜:合作醫療出的錢不可以?

冷明:合作醫療就辦了一兩年,那個根本就辦不下去 。一開始名字叫合作醫療,比如大隊出兩千塊錢, 牧民們自費一部分,說是合作醫療,但是這個錢你根本就收不回來, 個人也不愛給,這個藥也損耗特別大。但是大隊能養活, 把赤腳醫生給點工分養活下去很不容易了,也就是在牧區。 很多農區我後來也聽說了,根本不行。要是沒有投人, 靠我采草藥收入,那是胡說八道,那根本不能治病,一個也來不及。 包括針灸,一開始我也學過針灸,偶爾紮紮, 最後一看這個針灸也不過是糊弄事,你腰疼、腿疼、頭疼紮紮還管用 ,別的根本不行,有的傳染病、疾病、肺炎,包括感冒發高燒了 ,根本沒有用。

安娜:涉及到細菌病菌的病沒有用?

冷明:是,根本就沒有用。

安娜:您主要還是用西藥?

冷明:對,主要還是西藥,草藥隻不過對外宣傳是可行的,那時候中國就愛對外宣傳,赤腳醫生用草藥產生什麼奇跡了,是對外瞎宣傳,實際上草藥不行。包括現在對中醫的一些看法也是。

安娜:聽說那個針灸麻醉表演,說是打了麻藥?

冷明:對,包括大醫院麻醉都是,都是撚著這個針灸,但起碼都打了麻藥,大醫院都做假, 說是針灸可以麻醉,實際都是假的。為什麼後來都不用了,很多都是假的 ,都是瞎吹的,包括現在對中醫的一些看法和爭論也是, 真真假假。中醫中藥是中國的一個大產業,你要都給它否認了,那麼多人就沒活路了,涉及的人太多了。

安娜:中醫還是扮演中醫的角色?

 冷明:對,實際上很多中醫療法大多數是心理層麵的,包括牧民,包括咱們現在看病也是,我要找一個好大夫, 沒看呢,就先好三分了,大夫一說沒事, 馬上心理就好了。當時我們在牧區很多時候也是扮演這個角色,牧民他信任你 ,讓你一看,沒事,你這個病沒什麼事,你怎麼怎麼著 ,他心裡馬上就放鬆了,覺得真是神醫。牧民挺有意思 ,好醫生他們都叫神醫,就是菩薩醫生,他們也背地裡管我叫神醫, 找我看病的越來越多。

安娜:那時候你接生過多少孩子?幾百個?

冶明:幾百個肯定是得有,具體數我也沒記,幾乎當地的接生都要找我,他們都還信任我,包括後來到衛生院以後也是,那些學校畢業的學生也根本不行,偶爾有些大夫技術真是不行。

安娜:衛生院是幾個大隊的?

冷明:衛生院一共是四個大隊的,有兩千多人

安娜:那時候很忙吧?

冷明:那時候忙, 衛生院等於就是政府設的公立醫院,那個忙。所以我那時候幹的, 我說我再也不想當大夫了。在大醫院,你可以值夜班輪流的,在我們那兒 ,就你一個人,就得白天黑夜的搶救別人,就你一個人幹, 那個太累人了。赤腳醫生那時候是沒辦法, 我最多的一次七天七夜騎著馬在看病, 一家看完了,緊接著 一 家再找你,看完接著走下一家,又累又困,受不了了。最後到一個牧民家搶救一個小孩,那個小孩搶救活了,也挺好的,他們就把我藏起來了,把我的馬藏到棚裡 麵,別人看不見,看不見就找不到我,把我藏起來,休息了一兩天。

安娜:後來再回去過嗎?

冷明:回去過。

安娜:他們還認識您嗎?

冷明:認識,我去年還回去了 ,剛回來的時候回去過兩次,間隔了好多年沒回去,我去年回去過一次。

安娜:現在通火車了嗎?

冷明:有拉煤的火車,直接到不了那兒, 我坐車先到巴林

左旗,我親戚開著車去接我。

安娜:這次去了之後感覺怎麼樣?

冷明:現在作為具體鄉下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 但大多數牧民現在都集中到城鎮了,到縣城了, 比如生孩子不允許在家裡生,都要到縣城婦幼保健所,集中生。 上學校也都集中在縣城裡麵的學校,小孩也不用到處跑了,所以就好多了。 但你真正在鄉下得病還是不行,鄉下的醫院還是很遠的, 因為牧區人煙稀少,不可能為你設置什麼。現在所謂鄉村醫生在牧區也幾乎是不存在了,因為鄉村醫生,包括以前,包括現在,他都是不掙錢的,你靠國家的定價,根本維持不了最基本的生存。我們那裡最早有一個赤腳醫生是當地的牧民,人家最後不幹了,就一心放牧,改革開放以後一心放牧,都發財了,過的特別好,靠赤腳醫生還特別窮,不行。一個牲畜能賣多少錢,

一千,兩千的,赤腳醫生一年下來才掙一千多塊錢,所以那個是沒法比的,太差了。 鄉村醫生到現在也很難發展。

安娜:他們牧民還在走來走去嗎?

冷明:沒有,現在牧民沒有遊牧了 ,把草場都分了,還拿網圍欄欄起來, 我們家是這一塊,他們家是那一塊,根本就走不了。牲畜也定數了, 也不讓你多養了,你五口人,最多就養一千頭,不能超過太多, 他是多少,五百就是五百,還是不一樣。當然比以前的生活還是好多了。

安娜:那得分牧到戶了?

冷明:對,現在都是自己的了, 以前是大隊,以前為大放羊,都是集體的,現在牲畜都是個人的。

安娜:放牧是個重體力?

冷明:是個重體力,太辛苦了。尤其我們在那兒的時候,常人受不了那個罪,冬天刮著暴風雪,根本就看不見,冷的說心裡話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熬過來的。其實那時候我也瘦, 也怕冷,但是人到這時候就沒有辦法了,也得受, 我那時候臉上凍的都流膿水,凍的,給馬備鞍都根本備不了。 好在我幹這個醫生行當,牧民一個個很尊敬你, 因為你是來給他們救命的,他們也特別照顧你, 來了之後牧民會把馬鞍子給你弄好了,馬兜袋給你繫上。我印象深刻的是,冬天我備上馬鞍子, 給馬戴馬嚼子,我這個根本戴不上,手隻要一暴露在空氣中就僵了,我手一僵就容易休克,我有這個毛病,失去知覺了,所以我就怕這個,就戴不上這個馬嚼子,兩下戴不上,他們最後也知道。最後慢慢的我也有點資格了,到哪兒了,往人家家一坐也不管了,牧民都給你弄好了, 那個冷是根本受不了的,太可

怕了。

安娜:最多零下40度?

冷明:夜裡肯定得有零下40多度 ,迎風走,凍的啊,杜本沒法忍受。 我要走就是先看好哪家到哪家最短距離,有幾裏地,從這兒趕快跑到那家, 趕快下馬進去烤,把靴子脫了烤腳,這種冷是最可怕的。 當然衛生什麼也是,到那兒都不顧了,穿一個大皮的, 就是羊皮縫的大蒙古袍,到哪兒它當被窩了,裹起來,上麵再壓幾個大皮的,就是這麼睡覺。

 安娜:那時候回不了家的?

 冷明:對,身上長滿了蟊子。

安娜:牧區蟊子很多?

冷明:多啊,那時候特別多, 那時候身上隨便一摸就摸出來 一個蟊子。

安娜:頭上都是蟊子?

冷明:對,滿頭都是蟊子。

 安娜:它真是咬你,真是吸血?

 冷明:對,蟲子跟別的寄生蟲不一樣,你們不知道, 蟊子多的時候真是不咬,感覺不是太出來,蟊子咬人不疼。 像我也對什麼不太感,也不過敏,所以也無所謂, 那些牧民也習慣了,可能越髒的人越不過敏,它不像蟣子、跳蚤,紮完了 ,又癢癢,那個過敏,那個難受,還有臭蟲也是。 牧區沒有跳蚤和臭蟲,隻有虱子,蟊子不咬人,它有這個好處,那個還可以。除了髒,看著噁心,偶爾回到自己屋裡,回到自己家裡麵脫下來,拿開水燙。

安娜:您沒教他們如何講衛生?有知青說在鄉下教小孩怎麼刷牙,怎麼洗澡,這個有沒有?

冷明:洗澡牧民那兒根本沒有條件,隻有剛出生的小嬰兒洗。小嬰兒怎麼洗呢?走場的時候,當然走場的時候水更缺了,拿點雪,化出來一鍋水,拿著喝茶吃飯的小瓷碗,一人一小碗,這就是你早上洗臉的,人家牧民舀那麼一小碗, 媽媽吸口水到嘴裡麵,給這個嬰兒光著屁股,這麼一提嘍 噗一下,身上一噴,連頭到身上噴這麼幾噴,就洗澡了 ,這就行了,擦就行了。大的根本不行·小嬰兒要搬家走場怎麼走, 就是塊皮子上麵縫點布一類的東西,上麵是沙子, 用鏟牛糞的鏟子,放在牛糞爐子裡麵,把鐵鏟燒紅了, 再拿這個鏟子在涼沙裡麵反覆的和,這個沙子就熱了, 摸摸正好溫和了,把沙

子鋪平了,把嬰兒放在沙子上麵躺著,拿皮子一包,拿繩子一

勒,小嬰兒就這麼老老實實的躺著,露著一個小臉,放在篷車裡麵。那個牛車有篷車,毯子圍起來的篷車,倒不透風,稍後暖和一點,嬰兒就放在那裡。

安娜:您的小孩也是這樣嗎?

 冷明:不是,我沒說嗎,放牧這種事誰也受不了這個罪,我們那時候說心裡話,到哪兒還是吃現成的,隻不過凍的跟什麼似的。我們成家都住在大隊房子裡,都是固定的, 走場是牧民的生活。後來成家以後,說句難聽的 ,蒙古包能不住就不住,因為那種冷實在受不了,那種冷,那種髒。

安娜:您現在還騎馬嗎?

冷明:現在是不騎了,這麼幾十年沒騎了, 哪敢騎啊。而且騎馬是最累人的,顛啊。

安娜:您說他們得肺炎或者感冒,沒有做預防的?

冷明:沒有,當時牧區為什麼傳染病特別多,那時候赤腳醫生也有任務,打預防針什麼的,但是沒有這個條件,一個是交通不行,二是藥品供應不足。而且藥拿來以後,那時候人也認識不到,比如他拿這個麻疹疫苗來了,春天拿來了,我5月份開始打了,過半個月、一個月再打第二針,牧民又集中不起來了。好容易這次集中三個孩子,下次沒準就來一個,下次又找不到了,你這一個疫苗,一支疫苗打開之後, 比如一個大隊30個孩子,隻給你五支疫苗 ,你見五個孩子打五針就沒有了,所以這個條件根本沒有。而且這個又不掙錢, 牧民又不集中,根本沒法做。 那時候傳染病為什麼特別多就是在這兒,現在好了,都集中到縣城去了, 強製性的生孩子必須上我這兒生,牧民也知道了,好像都不要錢,說生孩子都不要錢 ,照顧他們,上學也是。

安娜:那天是您說的還是誰說的?一個針頭打一村的人,打疫苗。

冷明:不是我說的,我那時候打針還稍微講究一些那個,我會拿好多針頭,用小鐵盆,會給他們煮了,或者一人一個,起碼第二個人我拿酒精擦擦·真是有這樣的,一個針頭,好幾十個人紮下去了。

安娜:那時候也很少有病的?

冷明:對,有病就傳染了,那時候條件就是這樣, 太簡陋了。

 安娜:您孩子有繼承您的嗎?

冷明:沒有。

安娜:一個都沒有?

冷明:沒有。

安娜:都沒有學醫?

冷明:沒有學醫的。

安娜:現在您是反聘的?

冷明:對,這是醫院反聘我。我回來以後是在豐台勞動局,豐台勞動局那幾年醫療保險需要人,懂點醫務的、 醫療知識的人,後來我就去那兒了,退休也在那兒。在這家醫院也是管醫療保險,比較熟。

安娜:您當時做赤腳醫生是不是對醫學有興趣?

冷明:沒有,說實在也沒什麼興趣,純粹爲了混一口飯吃因為像我這樣體力活也幹不了,放牧更放不了, 放牧那種苦根本不行,所以隻能當赤腳醫生。

安娜:您還是那麼認真的做醫生, 有的人說我沒興趣,我就隨便做。

冷明:這個怎麼說呢,包括到衛生院以後, 也沒有什麼別的能力,既然幹上這一行了,倒是肯吃苦 ,訂了好多雜詰、醫 學書,那時候也有錢買,全靠自己學習, 通過考試,醫師資格考試,都是這麼學下來的。

安娜:還是非常勤奮的。

冷明:所以我一回北京, 說心裡話北京這點活兒跟玩似的。

安娜:現在的醫生知識很窄?

冷明:對,像我們這裡都是大學畢業, 但是他們很多理解 能力跟實踐能力還是很那個,尤其是吃不了苦。

安娜:您做醫生的時候孩子是哪一年生的?

冷明:大女兒是1976年生的。

安娜:那時候還在隊裡?

冷明:對,三個孩子都在大隊生的。

安娜:現在都有孫子輩了?

冷明:都有了,三個都有了。

安娜:現在感覺跟過去完全天翻地覆?

冷明:那當然,他們過的都挺好。

安娜:您過的也挺好?

冷明:對,我也挺好。

安娜:沒想到會有今天這樣?

冷明:那當然,那真是沒想到,真是天翻地覆。包括很多知識青年,我們朋友、親戚都認識我,他們說沒想到,我等於從地獄一下上天堂了。因為我現在過的,說難聽的是我們所有認識的知識青年裡麵,假如以我公社爲例的話,是過的最好的,這是他們沒想到的。 很多知青回北京很早就回來了,到工廠當工人,但是早早的就下崗了,失業了。

安娜:聽說很多回來沒有工作?

冷明:對,沒有工作,找不到工作,好容易有個工作,爹媽下去頂替,但是早早下崗,提前退休, 很多這樣的,都是挺慘的。包括有幾個工農兵大學回來的, 也是不行,到企業裡麵去,都是不行。

安娜:您命好°

冷明:說起來成笑話了。

安娜:這是您的命運,很多事情是自己掌握不了的。這有個文件需要您簽一下,一個《知情同意書》,就是您同意我用您的訪談資料做研究資料或出版,同時也說明這個故事不是我編的,您也不是在被強迫的情況下講的。

冷明:行。

安娜:想想您真是不容易。

冷明:那是,我們這一代人。

安娜:這些話跟孩子講怎麼樣?

冷明:他們不太愛聽我們,他們當然也知道點, 他們有他們的生活,都各過各的。

安娜:您有沒有想把這段歷史寫下來?

冷明:我出版過一個小說,因為我手頭沒那個書了, 所以也沒法給。

安娜:下次給我。

冷明:叫《為了你走遍草原》。

安娜:是用您真名字寫的嗎?

冷明:對,一上網就能查到。一個長篇小說,七八十萬字。

安娜:沒有寫個回憶錄,應該寫個回憶錄。

冷明:我在新浪有個博客,也是我的實名博客,有些回憶錄在那上麵寫的。

安娜:好的,那太麻煩您了。

冷明:沒事。

(結束)

*訪談時間:2014年5月24日、6月16日

*訪談地點:北京市西城區月壇賓館、北京市宣武區北京電力醫院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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