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公司,也發生了一件大事。當時公司和一家法國公司合作一個新的機型,其實是公司用人家的技術。由於公司裏沒有會講法語的翻譯,在我們出差的那周臨時找了一名學法語的湖南女孩,據說是中山大學畢業的。她到了之後,覺得公司的條件和她想象的差距甚遠,就在法國工程師們到達的前一天,也就是我人生大地震後的第二天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公司。走之前不僅要公司支付她往返的飛機票,還要那一個禮拜的工資。老板很無奈地送走了她,就把我叫到了辦公室。他說其中的一名工程師會講英語,在他們停留在S市的一個月內,希望我全程陪同他們。他說這是臨危授命,希望我不要讓他失望。說實話,我一直覺得公司對我不錯,不僅同時解決了我和華子的就業問題,上次的那給我的1000塊獎金也怎麽不肯收回。我想這一次正是我好好表現的機會。老板說除了三位工程師,下個月還會來兩個法國的實習生,到時候會住在公司宿舍。如果我沒有別的問題,最好能搬到公司來住,以備不時之需。我當場表示沒問題。出門的時候,老板說你臉色很差,沒什麽事兒吧?我說沒有,可能還沒休息過來。
那天,我沒有在辦公室工作,而是和司機開叔去超市采購東西,幫助實習生布置房間。開叔說可以報銷,如果我有什麽想買的,可以一並買了。我說可以嗎?他說沒問題。我當時搬家已經快一個月了,還是家徒四壁,就買了新的毛巾和浴巾。那一天過得很快,我也沒有和華子照麵。第二天,我又和開叔到機場接三位工程師。從那天開始,我的工作生活就變得更加忙碌。白天在會議室和項目負責人陳工、法國工程師開會,研究圖紙,幫助解疑答惑,晚上就和開叔陪著工程師到S市不同的餐館吃飯,再送他們回中山公園附近的一家酒店休息。通常開叔說要送我回華子家,我都沒有拒絕。我有時候會給華子打個電話,他會下來看我,送我回家,有時候我就自己走回家。那時我已經準備了一副鋪蓋在公司宿舍,偶爾晚上也會睡在那邊。那兩周正是由於高強度工作的支持,我沒有時間和華子進行什麽推心置腹的交談,也沒有機會談起那個讓我心碎的夜晚。男女相處的路線好像一條鎖鏈,一旦錯過了某個節點,有些事情就變成了死扣,再也解不開了。
時間過得很快,5月的最後一天,華子說他父母讓我回家吃晚飯,因為那天是端午節。自從那個傷心的夜晚之後,我再沒去過華子家,忙碌的工作成了最佳的借口。我隻要一想起他們的臉和他們那晚說的話,心就像被人用刀子劃了一個口,我都能看見汩汩的血一直往外冒。時至今日,我都不知道怎麽帶起一張麵具去回應他們帶給我的傷害。所以,華子跟我說的時候,我想都沒想臉色鐵青地說,去不了,我還得工作。他很吃驚,因為他根本沒想到我拒絕得這麽直接幹脆。他接著說,今晚你必須去,這樣下去可不行,過節是個好機會,我爸媽他們其實是想和你和解的,所以你要給大人一個台階下。聽了他的話,我一時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冒了一句: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那天晚上我們談話的內容了?他輕輕點了一下頭,拉著我的手說,我從來沒有跟他們說過你隻是一個同學,你是我的女朋友,一直都是,那晚是我老爸口誤了。所以,晚飯你一定要來吃。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華父母告訴華子的版本是怎樣的,因為當我神智開始清醒,當我想要知道他們的版本的時候,我親愛的男朋友就再不肯透露一句。他永遠的回答都是,他們對你沒什麽的,你應該大方點,不要再斤斤計較了。你不是那種小氣的女人!他們也沒有說什麽嘛!最後的最後,我跟他說:我也不能保證,還要看工作安排,如果能去的話,我再給你打電話,去不了也是為了工作,請你們全家諒解。他說那好,那我們等著你,你一定要來。其實,那天所有人都要過節,開叔和我以最快的速度結束晚餐,把工程師們送回了賓館。開叔的車到華子家小區門口的時候還不到八點,我在門口踟躕了一會兒,還是覺得又尷尬又氣惱,就掏出手機給華子打電話說, "我可能到不了了,你們不要等我了。" 就這樣,我錯過了解除誤會的一個好機會,或者說我主動放棄了一個解除誤會的好機會。當時,我隻想到我的委屈,卻沒有想到華子的為難。那晚之後,華父母更堅定自己的看法:外地女孩子不能找,而我根本做不到他們理想中的好媳婦,太難管教。
我是超生的,從小我父母就沒有抱過我出門。我都好幾歲了,聽見大門響還會往床底下鑽。我額頭有一個很長的疤痕,是幾個月的時候從床上掉下來在縫紉機上磕的,因為沒人看護我。我搖搖晃晃開始走路的時候,摔到地上,一頭撞在石頭上,同樣的疤痕又一次撞得開花。從小到大,雖然我看起來堅強,可內心深處其實非常脆弱自卑,缺乏安全感,尤其受不了沒來由的歧視。媽媽丟掉工作是因為我,親戚間鬧得互不說話還是因為我,我到底做錯什麽要去承擔這些沉重的枷鎖?華父母和我的這次談話可以說戳到了我的軟肋。或許他們的本意隻是想試探一下我的真心,沒想到卻弄巧成拙,一下子就把我逼進了牛角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