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媽媽離開我的第三年的日子了,2018年的10月12日,在我接到消息,跋涉了33個小時,跨越了東西半球,終於回到了她的床前以後,她一直在昏迷,我們甚至沒有說上一句話,她對我沒有一句交代,當天晚上十點多她的心髒就停止了跳動。我們之間的最後一句話,是十月3號,老哥在家過國慶,我們打了一個小時的視頻電話,老媽最後跟我說:你跟恁哥說話吧,我沒事兒,不要憂我。鏡頭下的她是那麽憔悴虛弱,是我記憶裏都不曾有過的模樣。我還記得我在北京工作的時候,09年她來看我,晚上我在客廳的小茶幾上工作,坐在地上,背靠著小沙發,她蜷縮在小沙發上陪我,累了就慢慢閉上眼睛,當時我歪過頭看著她,心想:她太累了!可是鏡頭裏的那個她,或許比那時還要憔悴一百倍,真的是累得連說話和坐著的力氣都是硬生生擠出來的。她走之前我們最長的對話,是當年的八月份,從同學那裏知道她把老房子賣了,把錢給了兒子去海南買房子,我難過得不行給老爸發信息,她就趕緊打電話過來解釋。我說了很多,也哭了,她也哭了,說理解我的艱難。這件事一直折磨著我,我怕是我當時的不自控而讓老媽想得太多,以至於再沒有求生的信念,覺得自己活著是給家裏人添負擔。畢竟,從18歲開始,我都自強自立,報喜不報憂。可是老媽,你在一天,對我來說,就還是一個家,可你走了這三年,我再也感覺不到我有家了,沒有了牽掛,沒有了可以牽掛的人,就再也沒有家了。
老媽三周年的祭奠儀式安排在十月5日,我沒能回去。當天晚上大姐來了信息,說辦得很圓滿。按照老家的風俗,三周年祭奠是守孝結束,以後老媽可以不必再牽掛我們,可以自由得去投胎,而我們也可以回歸平常的生活,取掉孝牌。這三年,我沒有戴過孝牌,也沒有按照傳統的禮節守孝,隻是在過自己平常的日子,可是老媽,你知道嗎?我不曾有一日忘記過你。如今國內以疫情為借口搞政治操弄,我回不去,除了以前的簽證也作廢,需要重新申請也拿不到之外,還有28天的疫情隔離和無數次的檢查檢測以及各種監察監控。疫情這一年多來,我常常這樣安慰自己:好在老媽走了,不然這樣殘酷的現實,我就是再花33小時也回不到她臨終的床前。原來以為33個小時是我這一生中最漫長最煎熬的旅程,可現在才明白最煎熬的旅程根本是此路不通。共產的世界魔幻又決絕,我還未老去,就要再次看到那個荒誕的世界嗎?
老媽,過了這三年,你是不是連一縷魂都留不住了?你也好久不曾來我的夢裏,讓我從睡夢中哭醒。9月24日那天,我流了一天的眼淚,晚上虛弱得隻能蜷縮在被窩裏。隻是我會好好過,因為我好好活著,你就在我的心裏。我不知道以後會怎樣,嫁人,生娃,真的不再想了,隻是,我變得越來越好了,不再那麽喪,而是真的堅強,自主。周六我種下了以前你給我買的上海青的種子,不知道這個冬天能不能吃到冬菜。我每每在院子裏忙活,總是想你,想你如果在,我們會有吃不完的蔬菜。朋友們總是跟我說,十年的時間,搞了兩套房,讀了自己喜歡的專業,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已經很好了,還要啥自行車呢?隻是這一切都不能跟你分享,你看不到我現在的樣子,我還是會難過流淚。家已經沒了,國也回不去,說實話,我是不敢想的,再次麵對沒有你在的家會是怎樣的情形。你走的第一年,我送老爸回國,都待不住,一直住在姐姐家裏。我本以為,按照跟小叔叔的約定,我們能夠一起在這個時間回去,他在這件事上的不拒絕對我來說是最大的承諾,可我最後也把他給作沒了。天意如此安排,我現在放下了,也心平氣和得跟他做得了網友。所以,老媽,你也不要憂我,我很好。